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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官失序(韩骨)


后来贺执跑来与何洛争论剧本,二话不说闯入后台,恰好碰上整理文件的周沉。周沉第一次和贺执搭上话。
贺执看到他笑了一声,喊他:“小周导,何导呢?急着找他吵架。”
周沉没听到贺执后面的话,只记住了三个字——“小周导”。
实习导演干的都是杂活,在剧组里也只是实习生,而不是导演。何洛待他好,剧组里的人也只是多看他两眼,大部分也只喊他小周,没人认为他是个导演。
只有贺执,会喊他“小周导”。
周沉举着摄像机询问贺执愿不愿意在他的毕设中担当主演,贺执在片刻怔愣后朝他笑着说:“我陪你玩,小周导。”
那是周沉第一次听到这句话,自此,他沦陷其中。
贺执放松好脸上的肌肉,接着说台词:“齐宏成立耳语的原因,以及他现在的情况。这个信息的价值,够沈警官给我一次机会了吗?”

贺执被摁在沙发上,手掌撑住扶手,木质骨架的棱角让皮肤出现红印。
掌控后腰与脖颈的手掌微温,后背留下手指游走的红痕,像河流侵占土地后留下的印章。
除了偶尔的自我抒发外,贺执很少让自己的腺体得到满足。
信息素源于人类本能的生理需求,它会让理智退后,遵从本性。
当拥有丧失理智的潜在危险性时,贺执绝不允许自己把弱点交给用钱把人当物品买的商贾身上。
压抑了太久的病症骤然得到满足,浑浑噩噩的愉悦直冲大脑。他感受到周沉咬住他的脖颈,玩够了的猎豹终于享用猎物一般轻笑着对他说:
“你好,柏云阳。”
晨升的太阳叫不醒贺执。窗帘紧闭,屋内潮湿闷热,不知何时点燃的熏香散发出浅淡檀木香气。
那支甜腻的蜡烛不知何时被撤掉了。
贺执醒来时已是傍晚,脖颈下衬着荞麦芯的硬枕头,不止关节酸麻,后脑也发出阵阵胀痛。
确实不是周沉吝啬到连床都不给他睡。贺执努力扒拉着自己碎成粉末的记忆,发现这间屋子里只有沙发遭殃程度最小,勉强能让他容身,睡个好觉。
至于其他的家具如床、镜子、洗手台、浴池……可能都需要周导自己去好好清理一番。
贺执从茶几下方摸到手机,摁了两下重新开机。凌晨时方畅打了五个电话过来,接着是刘明德。统统被周沉挂断,并关机丢在了地上。贺执犹记得他仰着头看向周沉,在模糊的视线里只能分辩滴落的汗珠,和朦胧的身影,以及周沉那身急躁且不耐烦的"啧"声。
贺执拨通方畅的电话,通话忙音响了两声,立刻被接起。
“有急事?”贺执问。
“什么急事能比得过你的事。”方畅调侃,“再过一个小时就是整整一天。不知道的以为周导给你抛尸了。”
贺执抽空抹了一把脖颈,肿胀的灼烧感因为触碰带来疼痛。视线内的手腕上也有一圈勒痕。
“差不多吧。”贺执吸了口气说。
“用帮忙吗?”
贺执环顾四周,散落在地上的衣服都被拾起,倒落的花瓶和打散的剧本也不见了。明显经过整理。
“不用。”贺执说。
“没死就行,我去跟刘总说明情况了。”
“嗯。”贺执应了一声,挂断电话。
周沉对病症的控制止步于亲密接触,信息素引起的过度索取分毫不差地全部应用在贺执身上。
贺执此时口腔干渴,四肢与腰部酸痛,皮肤上的红痕多多少少残留着灼痛感。
贺执将手腕搭在沙发靠背上,试图坐起。腰部无力支撑身体重量,小腿根部也在抗议。
“妈的。”贺执砸回沙发,仰头看着天花板。深觉如果不是周沉还有点自制力,他真的要用上房间里的急救电话了。
“满意了?”
带着薄荷味的降温贴接触脖颈皮肤,激得贺执肩膀收缩,轻声吸气。
周沉披了件宽松的大衣,胸膛与腰腹侧边都有深深浅浅、长短不一的抓痕。被垂下的柔软布料遮盖,若隐若现。
薄荷凉贴效果显著,肿痛立刻被清凉代替。贺执仰着头,让胶布边缘不会刺激皮肤:“这话应该我说,满意了么,周导。”
贺执曾认为周沉只是针对信息素上瘾,性欲被极度压制,愈来愈严重的渴求只能依靠自残来抑制。经过治疗后有所好转,却始终不能痊愈。所以手腕上才会留下一道道伤痕与针孔。
直到萧青出现,对他的猜想欲言又止,又提醒说周沉的成瘾源很复杂,贺执才摸出些线索。
疼痛不是自我伤害带来的唯一效果。瞬间回归的理智和清醒会让人上瘾。于是进行自残的次数会越来越多,只为了获取一瞬间的安心。
按照这一说法,所有可能医治周沉的药物,都是潜在的成瘾源,很有可能最终无药可医,只能凭靠自制力去对抗。
“勉强。”周沉放下药,拿出棉签,“能坐起来吗?”
贺执瞥了一眼放在茶几的药,当即窝在沙发上不动弹了:“用不着。”
“艹!”腰部的淤青被狠狠摁住,贺执反射性挺腰,一只手准确地插入沙发与腰部之间,把人拖了起来。
周沉并不想给贺执做决定的权力,小臂横跨胸膛,将人牢牢锁住,只能半仰躺着任人宰割。
“你怎么这么熟练!”
“哦,以前经常这么拖布朗尼去洗澡。”
贺执靠着周沉的肩膀与前胸,微硬弹软的触感倒是比沙发好多了。
“布朗尼?”
“我的狗,一只金毛。”
“……”贺执狠狠捏了一把周沉的大腿,将自己撑起来一些。
周沉上药的手法很专业,大腿根部摩擦过多的地方也涂了软膏。在暖热、潮湿、散发着淡淡香味的房间里,周沉的动作类似按摩。饱受摧残的肌肉很快开始疲软。
贺执有些昏昏欲睡。
“何洛的事情,我不知情。”贺执突兀地说到,“陆文用这件事来嘲讽我,我才知道发生了什么。”
大腿处的手掌微微收紧,贺执躺着没动。
周沉低下头,恰好能望进贺执的双眼。
他并不会因为坦然的解释而做出任何改变,与贺执之间并不存在误会。早就断掉的关系与重燃的欲望也没有联系。
贺执对周沉的反应并不失望。
他从未指望与周沉发展旧爱重燃的戏码。那对他自己,对周沉,都太不尊重。
丢失的名誉,作品,都是微乎其微的事情。在他不知道的地方,他认识的那个周沉已经消失了。沉疴积攒至今,已经是组成周沉的一部分。
“戒断疗法并不适用于所有成瘾症患者。在没有替代品的情况下,情绪无法舒缓,肉体急需放松。只会使副作用加剧,并导致更严重的病症。”贺执举起手腕,和其上的淤青对视,“成瘾症会导致暴力行为,甚至对非正常性爱产生渴求。失控后的崩溃也会击垮一些患者。不满足会加重疾病,满足也会踏入更黑暗的深渊……”
贺执抬起手,拍拍周沉的侧脸,“你找我不就是因为我有愧于你,所以不用顾虑道德观念吗?小周导,你想做什么都可以。”

周沉合上衬衫扣子,仪器运行的滴滴声不绝于耳。
萧青面前同时开着三台仪器,报告单一张一张打出来,摞成厚厚一叠。
“进行任何有可能影响病症的行为之前要先和我联系,这是我同意你回国的要求之一。”萧青拿起报告单,没有要看的意思。
“和我可没关系。”萧正阳指指另一边装订好的手写检讨,“我刚写完这么多,没空和他同流合污。”
“没有出现异常情况,贺执的信息素本就是上瘾源之一,间断性地接触很符合脱敏治疗的过程。”周沉说,“检查结果也是这么告诉你的。”
“贺执呢?我不相信可能失控理智模糊的人。性行为中的暴力倾向没有那么好辨别。”萧青拿出手机放在周沉面前,“给他打电话。”
萧正阳把手机推开一点,说:“哥啊,消消气。”
“抛开病症不谈,性行为是个人隐私。”萧正阳点点自己的脑袋,“这里有问题不代表没尊严。啊,我不指周沉哈,我是说贺执。”
萧正阳很少称呼萧青为“哥”。这个字出口时,就代表萧正阳在认真探讨一件事情。
“没有需要就医的伤痕,我可以和你保证这点。”周沉说,“总体是向好的。”
萧青嗤笑一声:“当然是向好的。因为你上次是抓着人家的头发往桌角砸,血流了一地,萧正阳帮你付了三千刀的救护车费用!”
“纠正一下。那个人是当地的流氓,看周沉是亚洲人面孔好欺负才来的。后面警局还给了一千五百刀的悬赏……”萧正阳抿起嘴唇,举起双手靠后站,“你说你说。”
“我需要和贺执谈谈。”萧青说。
“谈什么?”
“你的所有病因。”
周沉微皱起眉,手指不断在手肘处敲打,证明他在思索。
“可以。”周沉回答,“《追凶》所有的拍摄任务结束后,你可以告诉他。”
“你也就是欺负萧青不熟悉拍摄流程。”萧正阳转动车钥匙,挂挡,“拍摄结束后还需要剪辑和补拍,明年能上线都是快得了。”
“芳草甸215号。离日落开始还有四十五分钟,你再说两句话就会迟到。”周沉打开导航,放在支架上,“还是说下个休息日你还想出来拍戏?”
“……急什么。”萧正阳踩了一脚油门,“不会少了你的柏云阳的。”
云升日落,暗橙色的耀眼光辉从远方洒下,西沉的太阳似由天堂烧向人间的火焰。危险而壮美。
萧正阳从车上下来,在酒店门口向天空望去:“真是挺会选的。所以今天拍什么,还要清场的?”
“沈晗昱和柏云阳的接下来的对手戏。”周沉说,“这个采光刚刚好。”
“摄像呢?”
周沉掂起沉重的摄像包,展示给萧正阳:“我来。”
芳草甸是一家怀旧主题的五星级酒店,装修采用陈旧的建筑风格,有着破败的美感。正好适合周沉的需求。
贺执准时到场,拿到方卡后走进在215,不觉感叹这里的确适合沈晗昱和柏云阳。
窗户外是与原著贴合的旧街巷。酒店买下周围的地皮,将招牌全部做成了老式风格。在夕阳下渐渐闪烁的灯牌刺眼而单一,好像褪下时光的衣服,纯粹朴素。
酒店外墙稀稀拉拉地爬着藤蔓植物,与灰色的水泥墙壁相映衬,是建筑中摒弃科技后的生机。
沈晗昱没有告诉童婉微柏云阳的行踪,他将监听器与跟踪器留在了城市的家里。带着柏云阳回到了离城市三十公里远的村镇老家。
焚毁的废墟上建起了小高楼,公家对钱的建筑朴实无华,残留着几年前的旧风格。沈晗昱在这栋小高楼里买下一间屋子,成了废墟之上的幽灵住客。
几年后,带回了柏云阳。
酒店虽然走怀旧风格,家具与床上用品的品质都极好,卫生也格外注意。缺乏的生活气息与淡淡的酒精气味让房间充满矛盾感。
就像沈晗昱那间被藏起来,久未开启过的小屋子一样。
“抱歉,迟了两分钟。”房门被打开,周沉带着夕阳的余晖一起进入房间,“等了很久?”
“还好。”贺执回答。他懒散地坐在软沙发把手上,下面垫着靠垫。这种姿势方便他站起,对腰部的压力也更小。
耷拉在膝盖处的手腕大部分被扣紧的袖子遮盖,隐隐约约能看到带有淤青痕迹的皮肤。
萧正阳脸上的笑意收敛,勾起的嘴角带着些许假意。他在周沉后面细致地观察贺执。
贺执围了围巾,风衣搭配围巾并不稀奇。在屋内还固执地围着围巾则有些奇怪。灰色绒毛投下的阴影将脖颈很好的掩盖,边缘可疑的红痕不会引起外人的注意。但在萧正阳这里足以说明一些东西。
还有左手状似不经意的支撑、右腿偶尔无力导致的轻微踉跄、转头时耳后若隐若现的齿痕。
所有痕迹都被精心隐藏过,但在萧正阳眼里并不难发现。
昨晚周沉与贺执的确没有造成需要就医的伤害,但那也绝不是一个正常的,温馨的过程。
“摄影师呢?”贺执跳下扶手,隐秘地用右手撑了一下沙发,腿根仍有刺痛传来。
“我们周导亲自来。”萧正阳扯过周沉手里的摄像机,重重放在桌子上,“不过在这之前我和周导有点事情要谈。真不好意思,贺小少爷再稍微等会?”
“不是不行……需要我出去吗?”贺执狐疑地看着萧正阳与周沉。
“之后再谈。”周沉说。
“就现在。”萧正阳嘴角仍是勾起的,语气却没有丝毫笑意。
温润文雅是萧正阳的批起的羊皮。他的导师不允许他擅自进行诊断与试验,并会无条件接收萧青送来的投诉信,就是因为萧正阳这个人,并不适合做问诊的医生。
对待无理取闹的病人,萧正阳会使用非常规的手段进行治疗。包括但不限于欺诈与恐吓。
他是比狐狸聪明,比狼无情的狩猎者。惹上不会致命,但很麻烦。
周沉皱起眉,悄无声息拍开捏住左肩膀命门的手:“五分钟。”
作者有话说:
萧青&萧正阳:你要不要看看你都做了什么!
周沉&贺执:…………………………聒噪

夕阳的光景转瞬即逝,周沉垂眼注视着秒针,表情不愉。
萧正阳同样如此,他斜靠着水泥墙面,休闲西装上沾染浮灰:“我们需要重新规定一下你可以使用的道具,方法。答应你进行脱敏疗法的前提是,我的病患不能是个潜在犯。”
“证据。”周沉说,“在私生活上是否过度需要考虑双方原因。适度的疼痛与控制有时只是助兴的工具。”
“在你有前科的情况下,我更愿意称之为狡辩。”萧正阳说,“窒息和捆绑是最直观的,其余还做了什么我不知道。但在贺执还有拍摄任务的情况下,身上能留下这么多明显的痕迹,我有理由判断你处于失常状态。”
周沉再次低头看了眼表:“两分钟。你考虑过贺执吗?”
“成瘾症会带来不同的副作用,暴力倾向为其一,对暴力的隐性需求也为其一。常年行走在边界的人总不会拥有正常的脑子。”太阳大半进入云层,周沉拉上袖口,将表盘盖住,“刚好五分钟,你该工作了。”
芳草甸的装修普通,隔音倒是做得极好。
贺执坐回沙发扶手,房间里只有他自己清浅的呼吸。门后没有传入一点交谈的声音。
四分四十七秒,门把转动,到萧正阳左脚踏入房门刚刚好整五分钟。
屋外西沉的太阳卡在窗户的边缘,橘红色的光芒在云层的遮挡下打着旋进入房间,将实木的床头照得透亮。
“谈完了?”贺执起身,将剧本放在一边。
周沉拉开摄像包拉链,取出机器摆好:“简单整理一下就可以开始,时间有点紧,最好一次过。”
房间采光很好,白天时不需要开灯,自然光几乎可以照亮房间每一个角落。等到黄昏,晦暗的暖阳将房间分割成几块,概括出人的形状,又将过于细致的容貌遮盖。
半遮半掩,暖热而暧昧。
在布景与灯光几乎完美的状况下,刻意的装造稍显多余。
周沉拿出粉底液,对贺执说:“围巾摘了。”
他自然地拦在萧正阳与贺执之间,像是现实与电影的界线。
贺执摘掉围巾,露出脖颈上红紫的淤青。
其实伤势远比看起来要轻很多。贺执绝不是什么细皮嫩肉的小年轻。他身上的肌理匀称,除了因为服药导致苍白以外,一点都不贫弱。然而轻微的磕碰有摁压都能留下点痕迹。
从医学角度说,角质层过薄或毛细血管丰富都可能导致类似的状况。对刘明德来说,这是商品附赠的小小优点。
贺执仰起头,露出脖颈。一块一块的印记大致能拼凑成一对手掌,比阳光炽烈,稍显冷漠。
“下回挑不用拍戏的时候再做。”贺执小声说着,视线越过周沉的肩膀,与萧正阳对上。
“嘶——”凉湿的粉底液涂在伤口上,刷头的戳弄皮肉,产生疼痛。贺执没绷住,吸了口气,恰好被萧正阳看在眼里。
萧正阳若无其事地转身,那点避嫌的意思令贺执怎么看怎么有点诡异。
“好了,手腕。”周沉说。
“不止吧。”贺执解开袖口,耸了耸肩,“腰侧,背后,应该都不少。周导,你真是属狼的吧,到处咬人。”
“用不到那些。”周沉迅速遮盖手腕的痕迹,将粉底液收起,“可以了。”
柏云阳扯落领带,将湿透的衬衫拉开,还未脱下就被一件长袖外套砸在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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