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两人呢?”
他说的是徐清影和李修缘,祁萧然老老实实道:“后来两人互相不服输,拼起了酒,后半夜醉倒在前山了。”
牧听舟无语凝噎,实在有些不知道说些什么,便道:“幽冥的一切都准备好了吗?”
“一切准备就绪,尊上。”
“好。”牧听舟长呼出一口气,淡淡开口,“所以您是一点都不准备插手了是吗?”
正当祁萧然一头雾水,还以为是在跟自己说话的时候,另一个身影慢慢悠悠地从一旁的竹林之中走了出来。
赫然是先前消失不见的郁清名。
他也喝了不少酒,可面上全无醉意,又清又淡的眸子扫过他身后的别院:“你要我插手什么,不都已经准备好一切了吗?”
“人各有道,这是天注定的,倘若你选择逆天改命,就要承受随之而来的惩罚。”郁清名平静地与牧听舟对视,嘴唇上下开合,“就像是先前聿珩执意要逆转时间来救你一样,如今你又要舍命去填地火的封印。”
“那个时候我没有阻止的机会,眼下又谈何资格不资格。”
他望着远处泛起的白肚,晨曦的金赤色霞光落下,漂亮得就像是牧听舟的瞳眸一般。
“天快要亮了。”
————————————
地火的封印日渐衰弱,整个幽冥上下无时无刻不沉浸在烈焰的燃烧之中,就连吸进去的气有股难闻的味道。
饶是祁萧然也被这扑面而来的巨浪给卷得心神不宁,好不容易压下经脉之中的痛感,抬头望向牧听舟那张依旧处变不惊的脸时,暗暗思忖:估摸着整个幽冥唯一称得上是净地的地方……也只有那里了吧。
“带路。”
祁萧然骤然回过神,朝前走去:“尊上,请跟我来。”
“我托人将最后一道阵法也一并完成了。”他边走,边使用灵力挥开了最后一道屏障,巨大的晶蓝色结界蓦地陡然而升,顺应着祁萧然的召唤,逐渐打开了一条足以让人通过的裂缝。
这是牧听舟通过戚清凌给他的法子,耗费了大半身精力和灵力才开辟出来的小世界,虽然比不上四方界,但也足以抵御一些来自地火沸腾时带来的负面影响了。
可明明是自己吩咐好的,偏偏这个时候牧听舟心中腾升起一抹别样感来。
他回头,看了眼面前这个从小时候就跟在自己身后的少年,他叹了一口气,道:“你走吧。”
“你去万鹿山,找郁清名,他会看在我的面子上将你留下的。”他说,“待在这个人的身边,我也好放心一些。”
“地火不会沸腾,你莫要担心太多。”
说到这里,牧听舟唇角扬起一抹笑:“萧然,你思虑太多,日后非到必要的时候,其实摆摆烂也挺好,别把自己逼得太紧了。”
他这话一出口,祁萧然眼眶瞬间红了,他深呼吸两口气,强压下喉间的酸涩:“我,我是在担心这个吗?!你怎么办?虽然你什么都没有告诉我,但你的计划我猜得也已经大差不差了,你说说!你让我怎么办?!”
“若是……若是裴应淮清醒过来,你让他怎么办?”
一说到这个人,牧听舟唇角的笑意就僵住了。他敛眸,淡淡开口:“这就是我们两个之间的事情了。”
“不过你说得对,也确实是该做个了断了。”
他说完话,便毫不留恋地转身,一脚踏入了小世界之中。
缝隙再度合上,独留下一个颓废的青年留在原地,久久不能释怀。
滴答——滴答——
是水滴落下时的声音,十分的清晰,十分的有节奏,更像是某一种在虚无世界中的计时工具。
裴应淮睁开眼时,才发现浑身上下都动弹不得,眼睛上方被蒙上了一层柔布,碍于经脉堵塞没能施展灵力,目光触及之处一片黑暗。
几乎是在瞬息间,他就已经察觉到了这是谁的手笔。
裴应淮冷声道:“牧听舟。”
“诶,师兄。”
耳侧忽地传来了一声熟悉的轻笑,紧接着,微凉的呼吸倾吐在了裴应淮的耳畔,“该说不说,不愧是师兄,一下子就猜到了。”
裴应淮呼吸一窒。
随之而来的是一阵衣物摩挲时发出的声响,哗啦一声,清脆配饰落在地上发出了声响。
黑暗之中,浑身近乎赤.裸的青年束起身后那头柔顺的银发,走到了床榻边上,伸手勾了勾垂在两侧的银色长链,语气之中带着笑意:“师兄,有没有对这个很熟悉?”
牧听舟随意一跨,两条修长的腿勾在裴应淮腰的两侧,直直地坐在了他的身上。
他喟叹了一声,掌心银光微闪,一道锋锐的匕首倏地出现在他的手中,匕首的尖端朝着裴应淮的衣襟处,稍稍使力,那没有灵力护身的衣裳便轻而易举地被牧听舟划了开来。
裴应淮听见他煞有其事地笑问:“师兄,你看,我学得快不快,好不好?”
——我学得快不快。
牧听舟有意所指, 显然指的就是先前裴应淮手把手教他怎么解腰带的事情了。
只不过很显然牧听舟的方法更加快捷便利,虽然会废掉一件衣裳……
他用细长的银链将裴应淮的四肢拴在了床上,每条银链上都被提前设下了阵法, 同时也让禁锢住了裴应淮的灵力, 让他动弹不得。
这分明是以下犯上的举动, 床榻上的男人却蓦地笑出了声:“……这莫非又是尊主大人新想出来的情趣?”
牧听舟有些羞怒,这人怎么到了现在这种境地还能笑得出来!
他冷笑一声:“确实,是新的情趣。不过就劳烦仙尊大人,在这里再待上一些时日了。”
裴应淮笑容淡了些:“不行。”
牧听舟笑道:“以仙尊大人如今的状态, 这可由不得你了。”
裴应淮怔怔地看着他,眉宇之中夹杂着牧听舟看不懂的情绪,让他看得心脏一下子就钝痛了起来,像是溺水了的人, 四面八方的窒息感朝他一涌而来。
牧听舟胡乱别开视线,勾起的唇角再也没有办法强撑,缓缓放了下去。
裴应淮向来嘴笨,心底又气他自作主张, 转念一想自己又何尝不是这样, 于是下意识地抬起手想要将身上的人抱紧。
一抬手, 便拉扯住了银链, 那清脆的声响陡然惊动了牧听舟, 将他拉回了神智,瞪圆眼睛:“你现在已经没有任何选择了,唯一的一条路就是在接下来的七日好好取悦我。”
说着说着鼻尖就有点酸了,他声音中难掩的全是苦涩, 喃喃自语:“我也是,会有点害怕的啊。”
“那就给我放开!”男人声音猛地拔高, 死死咬着牙关,目光一片通红。
牧听舟从来没有见过他如此失态的模样,哪怕是当初在裴应淮身负重伤被他硬生生劫到幽冥的时候也没有这样,一时间被吓得呆了一瞬。
裴应淮深呼吸一口气,强压下近乎暴走的情绪,从牙缝中挤出一丝柔和来:“舟舟,别怕……你把我放开好不好,事情还有回旋的余地,我们……我们不是道侣吗?我答应你,我将事情的原原本本都告诉你,我们一起想对策,好不好?”
他稍稍顿了顿,还是咬牙道:“就算,就算是死,我们也要死在一起……我答应你。”
裴应淮的语气到了最后神志带上了一些不易察觉的低微和请求,听得牧听舟拿着匕首的手顿住,猛地抬起头,露出了那双泛红的双眼。
他沉默了好长时间,长到裴应淮都要以为自己说动了他时,牧听舟才摇了摇头,苦笑了一声:“不行的师兄,你知道吗?其实我是很害怕的,也有点后悔。后悔自己当初在万鹿山时怎么没有好好修习阵法,害怕到时候入了地火的边缘,连阵法都还没来得及修补就被烧成灰烬了。”
“我还有很多害怕的事情,害怕我要是走了,你和师父的关系更差了怎么办;害怕萧然一个人,他修为并不高深,若是一个人在九重天过得跟……跟他小时候那副样子一样该怎么办。”
“也害怕……害怕师兄你若是知道真相之后,生我的气怎么办。”
裴应淮:“那就……!”
牧听舟骤然扬高声音打断:“但是!但是我更怕,我更害怕师兄不在了,我一个人该怎么办。”
“裴应淮,你知道我的,我向来做事冲动又不计后果,还经常给你惹麻烦。”他道,“但是这一次,我想了很久。我不仅想了很久,我还想得尽量周全。”
“凭什么,就准许你散尽全身功力,哪怕逆转天命也要救我。就不允许我来代替你去修补地火的封印呢,裴应淮,没有这个道理的。”
裴应淮蓦地睁大了眼睛。
牧听舟吸了吸鼻子,笑了下:“很惊讶吧,其实我在一开始就猜到一些了,直到后面师父同我说了些细节之后,我才知晓了事情的原貌。”
他趴在裴应淮的身上,听着男人此刻紊乱的心跳声,小声道:“好耶,起码我也能为你做些事情了。”
“其实我从小就很讨厌你,很讨厌很讨厌的那种,凭什么你有最好的师父,最优越的修炼环境,还有出类拔萃的修为……反正哪一点我都比不上,入山之后还经常给你惹麻烦,最烦的就是你每次都会跟在我后面替我收拾麻烦。”
“师父都没有对我这么好过。”他轻哼一声,“反正我很烦你,不知道为什么就特别烦,也烦你老是管我。但是我也知道你很讨厌魔修,死在你手底下的魔修数不胜数,所以我还以为牧府那桩事之后,你会……哪晓得你完全不按常理出牌,我都那个样子了你还想着要救我。”
牧听舟兀自地说着,丝毫不想管听众的感受,他有些酸涩地想,现在不说白不说,反正到最后戚清凌都会把他的记忆消除,到时候连裴应淮记不记得他都难说。
“再跟你说个小秘密。”他伏在裴应淮的耳边,摇头晃脑地说,“其实你把我送到幽冥,我是很生气的,你知不知道?”
他有些小委屈:“擅自把我救了回来,原以为能就这样在你身边当个小伴童也好,结果你甩手就把我一个人丢到了幽冥。”
裴应淮忽地哑声道:“对不起。”
牧听舟心里一酸,软绵绵地蹭了蹭他的唇角:“没关系,那个时候我也还不清楚,其实我只是想和你在一起而已。”
他抬起毛茸茸的脑袋,一个劲地往裴应淮身边凑,仿佛是要将他身上那股熟悉的清雪气息完全融入骨髓之中一般。
牧听舟曾经听人说过,年少时不能遇到太过惊艳的人,当时的他年轻气盛,心比天高,根本不理解这个世界上怎么还会有比他更“惊艳”的人。
到后来,真正理解这句话的含义时,已经是很久很久之后的事情了。
裴应淮双目赤红一片,脸色却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死死地盯着他,恍惚之间才发觉自己那双拿剑的手竟然在颤抖。
“其实说了那么多,我最放心不下的是你。若是我以前说放心不下你,是不是很好笑?但是你自己可能也不太清楚,你体内的灵力和魔气已经相交融合在一起了,倘若我走了,你若是钻了牛角尖也没人能拦得住你的。”
牧听舟说:“所以我跟戚族长做了点小小的交易。”
可就在他话音刚落的那一瞬间,只感觉周身的细链哗啦一下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巨大声响,紧接着寸寸断裂开来,牧听舟倏然瞪大眼睛,世界天旋地转,他被人攥着手臂狠狠地甩在了床榻上。
“不许。”裴应淮完完全全凭借着蛮力挣脱了细链,手腕处血肉模糊,伤口深可见骨,鲜红的血液流淌到指节上,又被蹭到了牧听舟的躯体上,雪白的肌肤配上殷红的血,旖旎一片。
他死死禁锢着牧听舟的双臂,似是已经猜到牧听舟要做些什么,怒目切齿道:“牧听舟,我不允许!”
牧听舟笑道:“那可不行,师兄,你现在还……”
说到一半,他一直叭叭叭的唇被人强硬地堵上了。
男人灼热的气息将他吞没,那种恨不得将他生吞的错觉让牧听舟心底一颤。若是在从前,牧听舟早就气他为什么这么凶了,可是现在,他恨不得裴应淮能把他融进自己的骨血之中,两人紧紧贴在一起,再不分离。
——————————
七日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从那日裴应淮挣脱了手上的细链之后,牧听舟也并没有再给他重新拴上——主要还是因为被摁在床上做了个死去活来。
从前期的坦然接受,到中期的求饶,再到后期的破口大骂,都没有激起男人心中一点怜爱之心。
正如他自己所想,男人恨不得将他融进骨血之中,每日每夜地在床榻翻滚着,直到牧听舟险些坚持不住要晕过去了。
好在前些日子祁萧然在屋中设下的禁制起了作用,在第六日的时候,裴应淮将口腔里的软肉咬得血肉模糊,强行抵御住了禁制的侵袭。
第七日,牧听舟实在是不忍他这般折磨自己,这才出手将其打晕。裴应淮打晕之前,还死死攥着牧听舟的手腕,不让他离去。
小世界之中的水滴依旧在平缓地落下,与平常无异,但牧听舟却是知道,已经到时间了。
床榻上的男人睡得很不安稳,哪怕是在睡梦之中眉宇也紧紧蹙在一起。牧听舟俯身抹平了他眉宇之间的褶皱,在那张苍白的薄唇上亲了一口,轻声道:“师兄,那我走了。”
他狠下心,一根一根地扒拉开裴应淮攥在自己手腕上不想松开的手指,一滴又一滴泪珠顺着他的脸颊滑落,滴落在裴应淮的眼尾,又顺着男人的眼角浸没入枕头之中。
身后的世界裂缝已经再度被打开,祁萧然的声音从外面传了进来。
“尊上,到时间了。”
牧听舟闭了闭眼,当他再度睁开眼时,除却眼尾的红晕,别无他样。他站起身,凝望着男人熟睡的面庞,淡声吩咐道:“看紧了,不到最后一刻,不准让他出来。”
……可不能让他看见自己被烧成黑炭的样子,那样多丑。
最终的离别
牧听舟踏出小世界时, 戚清凌显然已经等候在外面了。
他有些诧异,扯了扯唇角:“没想到戚族长竟然这般心急?”
戚清凌沉声道:“不请自来还望尊主大人原谅,但是我们时间不多了, 凤凰传承已经准备好, 您……”他隐晦地瞥了眼牧听舟斑驳红痕的脖颈一眼, 示意着。
牧听舟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情/欲事后的混乱气息,身上从里到外都散发着独属于裴应淮的味道,像是被强行打上了标记似的。
他却丝毫不在意,拢了拢衣襟, 遮住了不堪入目的肌肤:“走吧,去四方界。”
“萧然,你留在这里。”牧听舟的语气很冷,微垂着目光, 并没有看他,“不准,再出现上一次的情况。”
祁萧然唇.瓣微动,最后也只能无力地垂下头, 应道:“是, 尊上。”
牧听舟瞥了眼戚清凌:“走吧。”
戚清凌倒是没想到他竟然能这般果决, 心中倒是再一次刷新了他对牧听舟的看法, 眼中带上了几分赞赏。
“不愧尊主大人, 好脾性!走吧,我们现在就可以去四方界!”
祁萧然沉默地看着牧听舟的背影逐渐远去,最后,缓缓地, 将目光移向了戚清凌。
那视线仿若针扎一般密密麻麻地朝向了戚清凌的背影,后者若有所思地回过头, 正好看见平日里向来温良醇和的人,死死地盯着他的背影,露出了前所未有的阴沉面孔。
戚清凌心下猛地一颤,欲盖弥彰般地避开了他的视线,率先一脚踏入了四方界中。
还是那样的阵法,牧听舟看了一眼就觉得心里不适,嫌恶地别开了视线。
戚清凌深呼吸了一口气:“尊主大人,开弓可没有回头箭了,您可要想好。”
牧听舟嗤笑一声:“这弓早就拉开了,事到如今你还在放什么屁话。行了,别搁这废话了,赶紧的吧。”
戚清凌怔怔看了他半晌,随后陡然提气,一拳砸向了祭台上的石像。
凤凰石像瞬间皲裂开来,簌簌落下的粉尘与石块迅速将地上的阵法给破坏,戚清凌轻轻一吹,整座雕像飞速化为尘埃,露出了最里面的核心。
那是散发着炽热光芒的圆石,其中蕴含的气息仿若要将靠近的一切都烧成灰烬,灼眼的近乎无法让人直视。
——唯独牧听舟不一样,他只觉得这圆石之中蓄积的力量正在随着阵法的瓦解而喷涌而出,这股力量让他体内的魔气也一并沸腾了起来。
戚清凌强忍着被烧灼的痛意,却始终不敢直视凤凰的传承珠,他轻咳一声道:“尊主大人,这凤凰传承是千百年累积下来的灵力结合体,平常人根本是连碰一下都不敢碰的,只有常年与地火气息为伴的您才能触碰……我的意思是,我拿不了,只能您去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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