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故发生在一瞬间。
凌行舟听见前排的人突然站了起来,惊呼声之下,原本恣意的身影消失在马背上。
大屏幕上聚焦成了另一个人,七林落马之后已经没有踪迹,可没有人关注,全场的目光都聚焦在新的第一身上,也是这个人刚才“无意”地撞了一下七林。
秦时明站起来,脸色忽变,他站起来往外走。
凌行舟抓住了他,“再看看。”
秦时明现在下去没有半点作用,比赛还在进行,不会因此叫停,而七林他们参赛前就签过了协议,在比赛中发生的事情都由参赛者本人负责。
凌行舟能感受到秦时明的手在微微发抖。
他们太远,只能看见马还在往前跑,地上并没有躺着人,只可能两种情况,一种是七林还能控制住马,只是一时没翻上来,还有一种就比较糟糕,七林可能正在被拖行,因为速度和角度原因,他们看不见而已。
此时,多一分钟消失就多一分危险。
一分一秒都显得格外漫长,凌行舟也跟着揪心,不知过了多久,前排忽地欢呼,凌行舟踮起脚尖看,秦时明已经不顾人群,跑到下面的栏杆旁。
孤零零地黑马上终于出现了一个人影,七林从马肚子上翻了上来,重新执缰绳加速朝着前方而去。
他已经落到了最后一名,而第一名距离比赛终点已经不远了。
七林奋起直追,一个,两个,三个……他一个一个地超过,大屏幕上终于将镜头聚焦在这个人的身上,因为他已经成为第二名,他的前方就是终点,也是第一。
呼吸随着场上的热流一同停滞,在七林冲过终点线的一瞬,全场欢呼起来。
秦时明逆着人群静静地重新走了回来,再次站在凌行舟的旁边,他异常冷静。
“他赢了!他是第一!”凌行舟被现场的氛围感染,忍不住抓着秦时明的手蹦跶了几下。
越过终点线,七林看向镜头,他深邃的眼睛透过屏幕,像是在看向观众席的某个人。
秦时明下意识地躲避,站在凌行舟的身后。
七林没找到人,眼神稍稍落寞,他回到休息室换衣服。
场上的喧嚣隔开,七林脱下上衣,门从外面被人拧开。
“七林,你怎么回事?我们不是说好的吗?”一个怒气冲冲的男人走了进来。
七林自顾自地换上衣服,瞥了一眼他,拿起柜子里的一瓶水打开,喝了一口,冷冷道:“我什么时候答应你的?”
“你出尔反尔?你知不知道场外投了多少钱进去?这些损失你赔得起吗?”
“我从来没有答应过你打假赛,而且你的人,太垃圾了,如果不是在场上使手段,他都看不见我的后背。”
“啪——”的一声,七林手上的矿泉水被人打落。
刚才那个抢道撞人的第二名快步走进来,一手打落七林的水后还想动手,被旁边的男人拉住了。
“你算是什么东西?你以为在场上跑到第一名就能当第一名了吗?我找你,是看得起你,你不想要钱,看来像是想要找死?我听说你在西藏的马场现在资金紧缺,很需要钱啊……老子不是给你钱吗?你不接,以后想要钱求我我都不看你一眼!”
七林紧紧地攥着拳头,咬着牙压抑着情绪。
他听见广播隐约传来——“七林选手因违规,比赛成绩作废,评委通过重新评定成绩,本场比赛的第一名为樊宇,第二名是……”
“你做了手脚?”七林眼中的怒火就要掩藏不住。
外面的人聚集起来,樊宇余光瞥了一眼那些人,故意往七林身边一撞,七林愤怒之下终于出手,“啪”的一声一巴掌落在樊宇的脸上。
“你疯了?自己犯规拿不到第一居然打我?”樊宇一改刚才的嚣张气焰,一副受害者的样子。
七林顿时知道自己上当了。
围在门口的人窃窃私语起来,有人偷偷举起手机拍摄,七林看见秦时明也出现在人群中。
吵闹之中,七林大脑一片空白。
他一时间不知道他身处在哪里。
流淌的人群,耳鸣的喧闹。
他好像置身于马场的休息室,刚被樊宇打了一巴掌,又好像置身于西藏那个夜晚,凌乱的床铺,他的兄弟坐在床上,裸着上身的秦时明点了一根烟站在一旁,手边是给红绿相间的首饰盒子。
他给秦时明打的首饰盒子,红的绿的……谁的拳头落在他兄弟的脸上,红的绿的……眼前闪动着奇异的光,光圈晃动,人群晃动,七林浑身上下都是热的,手却是冷的。
他能感知到是因为一直有一个紧紧攥着他的手腕,那人手掌的烫反衬出他的冷。
“七林!七林!”
一个声音在喊他。
“七林,你放手!别打了!”声音很急促。
“七林!七林!”
不知道那个声音喊了多久,七林眼前的混沌慢慢化开,他低头先看见地上躺着一个人,而后是自己带血的拳头,在往上是攥着自己手腕的一只手,手上带着他熟悉的红绳。
“七林……”秦时明见拉动了人,忙把七林往后拉了一大步,把他和躺在地上不省人事的樊宇隔开。
“别怕……”下意识地,七林看着秦时明,冒出这么一句话来。
凌行舟赶到的时候,七林已经被带去警察局,秦时明跟着一起去了。
“怎么回事?”虞亦廷匆匆赶来,穿过围观的人群,抓住凌行舟的手。
他似乎是跑过来的,手心微微发着汗,竭力压抑着喘,将凌行舟上下都摸了个遍。
“不是我……”凌行舟解释了一遍,围观群众才散得差不多了,“王导和我差不多时候到的,他带着人也去警察局了,七林会出事吗?”
虞亦廷没在现场,现在听凌行舟说了一遍冷静下来,“我有认识的人,可以帮忙了解一下情况。”
陈秋澈和江桉等到节目组组织他们回到小院才知道这件事,此时已经距离七林带去警察局已经四个小时。
陈秋澈把虞亦廷拉到一边,问道:“这件事你准备管?”
虞亦廷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你知道些什么?”
“那个马场……赵家老三开的。”陈秋澈说,“我也去玩过几次,里面有些门道也知道。他其实算不上完全合法。”
虞亦廷听陈秋澈含蓄一说,已经知道了些许。
赵家的生意虽然做的没有虞家大,但也算是老生意人,赵家老爷子和虞书锋走得近,陈秋澈是在提醒他实在没有必要为了七林和赵家闹上。
虞亦廷挑了下眉,“说说看。”
陈秋澈听到他这么说,知道他还是想管,叹了一口气,道:“他们背地里赌马,赵家老三在后面操控,哪一局谁赢谁输,心里门清。今天这个局是赵老三后面的樊家组的,樊宇,看上一个女的,那个女的喜欢赛马,他投其所好,想要自己出一场威风,就找人来做戏,七林就是他找上的人。”
“那女的算是个行家,樊宇觉得赢过普通人不够帅,几经辗转找到七林,想让他打假赛,七林缺钱,也缺名,就过来了。”陈秋澈解释完前因后果,“结果临时在赛场上,七林变卦,樊宇好面子,下了他的名次,两个人就动起手来。”
“七林真的答应了吗?”虞亦廷问,顺带着凉凉地瞥了他一眼。
陈秋澈傻眼,“你这么看着我干什么,我不知道啊,你什么意思啊,你总不可能以为我和他们是一伙的吧?”
“拜托,我是看你想管,去找人打听了一下,我不知道七林到底签没签,也不知道事情的真实情况,再说,别说樊家,就是赵家,我也看不上,我不和他们玩的。”陈秋澈鄙夷道。
“其他人呢?”虞亦廷问。
“我散落在外的兄弟姐妹?他们确实玩……”陈秋澈反应过来,“虞亦廷,你想干什么?”
虞亦廷淡淡地看了一眼陈秋澈,眼中闪过一丝同情。
虞亦廷上大学后就和陈秋澈没有什么联系,等两个人再见面,虞亦廷敏锐地发现陈秋澈变了。
陈秋澈约他在一家KTV见面,燥热的音乐和夸张的音乐里,他左拥右抱,朝着进来的虞亦廷点点头,“来了,好久不见。”
陈秋澈从小就骄纵,可也绝对不会变成这样。
后来虞亦廷稍微打听了一下,知道缘由。
陈秋澈的大少爷生涯到18岁,忽然陈家大宅门口跪了一个带孩子的女人,之后,他的生活天翻地覆。
他的母亲性子刚,闹了两年,发现自己以为的“模范”丈夫在外面的孩子不止这一个,表面上的和平立马粉碎,陈秋澈帮着他的母亲一起闹,最后还是因为财产分割问题没能里成婚。
他们达成共识,陈秋澈依旧是他们唯一的资产继承人,只要他们的婚姻关系存续,家里就不能再多其他人。
陈父同意了,可同时坦白之后更加破罐子破摔,这下连瞒都不用瞒,直接在外肆意浪荡。
随着陈秋澈和他那些私生子女的长大,在家族企业上免不了争夺,陈秋澈一方面厌倦,不愿意和这些人下场抢食,一方面以退为进,渐渐就养成了现在的性子。
“反正都是要动的,早动一动,你在陈家的手脚也难放开些。”虞亦廷认真道:“过不了多久,我就需要你了。”
“行。”陈秋澈朝他一笑,“那我就开始准备起来了。你杀人,我挖坑,人这边我出,你父亲问起来全推给我,反正我也早看他们不爽了。”
《恋爱时态》本来就准备边播边拍,看着观众们的反应再来调整后续的拍摄。
七林的事情正好卡在了这个点上,虽然这一段的结尾稍稍有些草率,可后期剪辑还是能弥补,王文在陈留青的“指导”下有了灵感,一头栽进剪辑室。
凌行舟被虞亦廷打包带回了家,原地放了个假。
凌行舟彻底放松下来,白天昏昏沉沉地睡着,晚上精力旺盛地在网络和游戏里遨游。
窝在家里日夜颠倒了一周,凌行舟的生物钟彻底乱了,虞亦廷中午回来的时候,他还在卧室睡着。
虞亦廷带了饭回来,提前给他打了电话没人接,发了消息也没回,他打开家里监控,看到凌行舟一直没离开家,稍稍放下心来,可仔细看看,发现他早上十点多才进次卧睡觉,虞亦廷的心又提了起来。
艺人原本生活就不规律,时常因为活动要到处跑,工作安排紧密的时候,连轴转下来很伤身体,凌行舟休息时间也这么乱搞,对心脏的负担很大。
凌行舟房门没锁,虞亦廷进去他一点都没发觉到,还在沉沉睡着。
他呈一个“大”字型躺在床上,除了肚子上搭着被子,四肢都露在外面,裸露的皮肤白皙,像是瓷,又像是玉。
虞亦廷目光微沉,顿在他露出的肌肤上面,意识到凌行舟是裸睡。
他拉开房间窗帘,晴光照射到床上,凌行舟下意识遮住眼睛。
下一秒,他迷迷糊糊中感受到一只手在自己脸颊上碰了碰,随后有一个温热的气息接近。
“起床。”
“谁啊?”凌行舟起床气犯了,翻了个身把自己的脑袋缩到枕头里,“我不要起床。”
身体一凉,是一只手伸了进去,贴上他的肩膀。
凌行舟一个激灵,醒了,看到虞亦廷正伸手把他压在肩膀下的手机掏出来,手机上还充着电,被凌行舟这么一滚,通在床头插座的充电器摇摇欲坠。
“你……回来了?”凌行舟揉着眼睛,这段时间虞亦廷忙得很,一直没回来住。
“虞……”凌行舟话还没说全,虞亦廷伸手拍了拍他的脸,好像拒绝听见他说错话一样,“起来。”
“你打我干什么?虞亦廷?”凌行舟炸毛,被虞亦廷闹得清醒几分。
“嗯,还能认人,是醒了。”虞亦廷起身,顺手替凌行舟收拾被他踢到地板上的衣服,“没吃饭吧,我带了你喜欢吃的那家川菜馆的菜。”
虞亦廷拉了一把被凌行舟压在屁.股下面的上衣,凌行舟立马裹着被子跳起来靠在床头——虞亦廷的手刚才摸到他的大.腿根,凌行舟才反应过来自己是裸睡。
凌行舟有些认床,刚搬过来的时候还老实地穿着睡衣睡觉,这几天虞亦廷不在家,凌行舟放飞自我。
“我马上就起来。”凌行舟盯着虞亦廷把收拾的衣裳放到洗衣篮里出去。
“我等你。”虞亦廷关上门。
凌行舟松了一口气,起来去浴室冲了个澡,重新换上一套家居服,走了出去。
他没吹头发,湿着头发坐在虞亦廷的对面,任由发丝上落下的水滴滴下来,缓慢地眨了眨眼睛。
“去吹头。”虞亦廷淡淡地瞥了一眼他滴水的头发,说。
“甩甩就行啦。”凌行舟懒得动,立马给虞亦廷掩饰了一番,低头“哗哗哗”甩起头发来,水滴四溅,像一个顺毛的小狮子。
凌行舟甩到一半,被一只手按住了脑袋。
“这是饭桌。”虞亦廷声音里多了些无奈。
凌行舟抬头一看,桌子上打包的餐盒上落着水滴——还好虞亦廷没有拆开。
只是过来阻止他甩头的虞亦廷脸上也被他甩了些许水滴子。
凌行舟心虚地闭上眼睛,这下是一点起床气都没有了。
虞亦廷把人拉去卧室,盯着他吹头发。
凌行舟认命地吹头,想着如果虞亦廷不在家,他连这个澡都不会洗。
手随便扒拉了两下,觉得吹得差不多了,凌行舟关上吹风机。
虞亦廷走上来按住他,“这里没吹到。”
被凌行舟撸得乱七八糟的头发在虞亦廷的手里乖顺起来,他用手指顺了顺凌行舟的头发,从柜子里拿出一瓶护法精油,抹在手掌上搓热,给凌行舟涂上。
淡淡的香味弥漫开来,又随着吹风机的热气蒸腾成甜暖的味道。
头皮被时不时地碰到,留下颤栗的感觉,凌行舟缩了下脖子,被虞亦廷按住。
“别乱动。”
凌行舟不动了,他竭力压抑着奇怪的感觉,只觉得被虞亦廷抚摸过的每一处都在张开毛孔,被热气侵袭得头脑都昏昏胀胀的。
刚清醒不久的脑袋很快就昏昏欲睡,虞亦廷手掌贴在他的脸颊上,原本是固定他,避免他乱动,凌行舟顺杆子往上爬,直接侧头贴了过去,把他的手掌当做枕头,闭上眼睛。
在吹风机的白噪音下,凌行舟差点进入梦乡。
“好了。”虞亦廷拍拍他的脸,抽出手。
凌行舟猛地一点头,差点摔下去。
虞亦廷收拾地上的碎发,收好护发精油和吹风机。
“没想到你这么讲究,还用护发精油。”凌行舟休息时间还是挺糙的。
虞亦廷没说他看过虞亦清的日常保养方案,收好东西,喊人,“走吧,再不吃就冷了。”
打包得很仔细,开盖的时候菜都还冒着热气,凌行舟这两天日夜颠倒,饿了随便对付一口,根本就没好好吃饭,一口水煮肉片下肚立马活了过来。
虞亦廷把他最喜欢的几个菜往他面前推了推,挑了块青菜嚼着。
他习惯了一个人吃饭,吃饭的时候不说话,凌行舟不一样,他尽情和虞亦廷分享着自己这几天在网上看到的东西,突然像是意识到什么,道:“七林的事情怎么样了?”
虞亦廷一直都是静静听着,听到这句话,才咽下口里的菜,回道:“已经解决好了。”
虞亦廷三言两语地讲清楚处理结果。
七林并没有同意打假赛,也正是因为他不同意但是还来参赛,樊宇觉得他下了自己的面子,在比赛时撞了他,这才有了后面那场风波。
“虽然在比赛场上是那樊宇先撞得七林,但是后面是七林先动的手,这不会有事吧?”凌行舟担心道。
“休息室的监控被调出来了,是樊宇先挑衅的。而且他也没什么理,出具了谅解书,双方互相道歉,这件事就翻过去了。”虞亦廷说,“节目组那里我也说过了,他们两个人不会把这件事说出去,也不会影响节目的拍摄。”
七林不会说出去是因为这对他来说不算什么好事,而樊宇不会说是因为他已经被虞亦廷送进去了,樊家现在正乱成一锅粥。
背后的事情虞亦廷全部隐去,没有透露半点给凌行舟。
陈秋澈这两年看着越发荒唐,实际上手上的人不少,按一个樊宇还是绰绰有余的,这两天他的那些“兄弟”都有人打听到他这里来,想从他这里走关系。
陈秋澈面上装傻,背地里下手更狠了些。
自从陈秋澈做了个浪子,这些人蹦跶得厉害,一个个都以为陈秋澈是个好说话的,根本想不到这件事是陈秋澈下手,反而以为是背地里哪个大人物设局,一时间都不敢轻举妄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