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行舟心中一团乱麻,他实质性地感受到陈秋澈说的那句——他喜欢你啊,积极一点不是很正常吗?
可是他又觉得这只是一场泡沫,在走回休息区的路上,他脑海里全是陈秋澈和虞亦廷的聊天记录,一字一句,字字锥心。
他想到虞亦廷说进展慢,陈秋澈出主意让他带自己去蹦极,他想到回来之后陈秋澈问虞亦廷进展怎么样——这些聊天记录就像是一面镜子,照出凌行舟的被窥探被算计的样子。
他刚萌生出的一点点心动那么快就被愤怒冲淡,之后再确认陈秋澈的初恋就是虞亦廷,愤怒更是变成了悲愤。
好像他是一个什么谈资,虞亦廷非要和一个曾经喜欢过自己的人谈论怎么把他算计到手——这太恶心了,凌行舟接受不了,即便虞亦廷后面解释他和陈秋澈的关系,凌行舟还是无法忘记他们的聊天记录。
他不是没想过问虞亦廷聊天记录的事情,只是他觉得,人与人之间应该有度,虞亦廷明显不想说,他为什么非要追问,追问不到结果最后尴尬还是他,而且就算追问到了又怎么样呢?
虞亦廷又没和他谈恋爱,他们只是婚姻关系,他需要对他法定的伴侣实行法律上义务,却不需要对凌行舟进行感情负责。
可是在凌行舟已经看清的情况下,虞亦廷今天又是在做什么?
那样的奋不顾身,好像他们之间真的有感情一样,好像自己真的是他多珍贵的宝物一样……
毫无预兆地,虞亦廷忽地伸手抚过他的眼下,“别哭了。”
凌行舟这才发现自己居然想着想着把自己给气哭了。
他觉得委屈,开口声音都沙哑,偏生他还觉得自己现在无比理智,无比冷静地在劝诫虞亦廷。
“我不是想质问你,我只是在提醒你,虞亦廷,没必要为了拉高在我这儿的好感度就搭上自己的命。”凌行舟自嘲地开了个玩笑,想轻飘飘地把这章翻过去。
“想我喜欢很简单的,你给我多投资点电视剧拍拍,或者直接给我钱,我也能喜欢的。”凌行舟竭力把自己营造成一个爱钱的人。
虞亦廷替他揉膝盖的手忽地下压,凌行舟痛得闷哼一声,虞亦廷却没有松手,反而更用力。
他是故意的。
“你说什么?”虞亦廷面色阴沉,“你看了我的手机?”
凌行舟没想到揭穿后虞亦廷是这个样子,害怕得往后移了移,恨不得把腿也搬上凳子,逃离虞亦廷的“魔爪”。
虞亦廷拽着凌行舟的脚踝一把就把人重新薅了下来。
一点暴戾的情绪自他眼中一闪而过,虞亦廷的呼吸沉重起来,胸膛也微微起伏,显然是被气着了。
凌行舟的脚踝细,他一只手抓着还有余,手中的骨头脆弱得好像用点力气就能捏碎,虞亦廷不由自主地加了些力。
凌行舟立马喊疼,“我不经捏的。”
他奇怪,自己气成这样都没动手,虞亦廷动什么手,他总不会因为自己看了他手机就打他吧?
不过电视剧里总裁一般都是冷酷地打一个电话让下面的人处理。
至于处理的结果,电视剧没拍,凌行舟也知道不是什么好事。
他紧紧盯着虞亦廷,看着他低下头慢慢拉下自己的裤腿,抓着他脚踝的手终于放开,细致地替他穿上鞋子——堪称温柔的动作落在凌行舟眼里好像是灭口前要让他穿戴整齐,因为刚踩上实地凌行舟想跑,还没起身就被虞亦廷按住了。
凌行舟眼睁睁看着虞亦廷像电视剧里演的那样,拨通了一个电话,冷淡地说了一句,“你过来一下。”
在忐忑之中,凌行舟等到了陈秋澈。
“我是什么随叫随到的家庭医生吗?”陈秋澈一边抱怨一边掀开帘子进来,“叫我干嘛?我还有事呢?”
见陈秋澈来了,虞亦廷放开按住凌行舟的手,坐到一边。
“手机带了吗?”
“节目组的?这里。”陈秋澈从口袋里掏出来。
“打开,给他。”虞亦廷言简意赅道。
按照陈秋澈对虞亦廷的了解,他这么几个字几个字的说话代表心情不好。
厉害啊,哄人把自己哄气着了,陈秋澈内心诽腹一句,掏出手机解锁递给凌行舟。
凌行舟接过手机,不明所以地看向虞亦廷。
“你刚才说的,重新看一遍。”
凌行舟硬着头皮当着两个人的面点开陈秋澈手机里和虞亦廷的对话框,重温了一遍那天的聊天记录。
“我说错什么了吗?”凌行舟刚开始看虞亦廷挺淡定的,自己还有点心虚,现在看完一遍,胆子大起来,因为就是他那天看到了,根本没什么反转。
“你没点开链接。”虞亦廷没直接看屏幕,但是通过凌行舟点动的痕迹知道他略过了陈秋澈发过来的链接。
凌行舟点开,夸张的标题下列举了十种让暧.昧对象喜欢上自己的方式,分别是:陪他去图书馆借阅资料;一起去学校池塘边散步……
别说和蹦极沾边,能带点心跳感的活动都没有。
虞亦廷根本没有套路他。
凌行舟无语地看着陈秋澈,“你就是这么追江桉的?”
他已经很久没看到这么“直男”的约会指南了。
“怎么了?”陈秋澈拿回自己的手机,“我觉得挺好的,江桉经常在学校,非常适合我们。你们两个是不懂品味,平平淡淡才是真。”
“怎么,这是你写的?”凌行舟点进看了一眼,下面小字赫然显示着这个账号隶属“钱荣工作室”。
凌行舟又犹豫了,钱荣他还是听过的,专扒八卦新闻的狗仔。
“别怀疑,就是他。”虞亦廷毫不犹豫地把陈秋澈卖了。
凌行舟震惊,他根本无法把一个狗仔和面前这个拽得二五八万的二世祖联系起来。
“虞亦廷你有病吧!爆我马甲干嘛?”陈秋澈跳脚,“我又没惹你。”
“听说你初恋是我。”虞亦廷淡淡道。
当着凌行舟的面,陈秋澈有些心虚,“其实我们都是一家人了,说什么爆不爆马甲的,多见外。”
“钱荣真的是你?”凌行舟问。
“嗯……算是。”陈秋澈有点小骄傲,“我随便玩玩的,谁知道发展的这么好,嘿嘿,以后你想知道谁的八卦可以找我啊。”
“你也真是的,要澄清干嘛不拿自己的手机,还喊我跑一趟,心虚?”陈秋澈飞速地祸水东引。
“我删了记录。”虞亦廷眸光微动。
听到聊天记录,凌行舟突然想到另一个因为聊天记录引起的事情。
“你是钱荣的话……当初和虞亦廷联手放我黑料,逼我签合同的也是你,对吧?”凌行舟定定地看着陈秋澈。
陈秋澈心觉不妙,还没来得及想好说辞。
“嗯,是他。”虞亦廷毫不介意再卖他一次,“也是他主动联系你想要两头吃钱。”
凌行舟挑了一下眉,陈秋澈落荒而逃。
作者有话说:
大虞:如果卖队友能让我的老婆解除误会且转移战火,我可以卖一百次
陈秋澈:滚!谁不知道你个没朋友缘的只有我一个队友。
大虞:老婆,他说我没朋友(委屈)
小舟:(叉腰护身后)有你这么说别人家小朋友的吗?容易给小孩子留下阴影的知不知道,你要给精神损失费!
大虞:(疯狂点头)
喧闹亢奋的人群中,凌行舟坐在秦时明的旁边。
秦时明是他们之间几个人伤得最重的,凌行舟以为他不会来看下午七林的比赛——节目组也纠结下午的拍摄要不要继续,凌行舟没什么大问题,江桉手臂脱臼陈秋澈陪着去医院,虞亦廷又不知道跑到哪里去处理工作,一时间观众席上只有他和秦时明两个人捧场。
王文看秦时明还在观众席上还是决定继续拍摄,他现在信了陈留青的几句话,已经把目光放在秦时明和七林的身上。
只有秦时明在观众席上,下午的拍摄就有意义。
凌行舟瞥了一眼王文身边的人,心里有些发毛,他不知道陈留青怎么来了——拍《川烟》的时候,凌行舟去救急客串过一个角色,认识陈留青,也知道他和黎泉关系不错,他怕陈留青跟黎泉说什么。
他参加《恋爱时态》的事情黎泉知道,但是黎泉不知道虞亦廷也在,更不知道他们在节目上还住在一起,凌行舟不知道节目组最后会剪辑成什么样子,可是不管是什么样子,按照黎泉对虞家的厌恶,一定会让他退出节目。
之前他和虞亦清的暧.昧期,黎泉不止一次地警告过他,不要和虞亦清走得太近。
后来他和虞亦清这段隐秘的情感,凌行舟也没敢让黎泉知道。
黎泉比虞亦廷小两岁,凌行舟却更怕他。
凌行舟是独子,黎泉表哥胜似亲哥,尤其在凌行舟在黎泉在娱乐圈声名大噪之后才进行业,整个就是黎泉臂弯下照顾的温室花朵。
圈子里的灰色地带凌行舟根本没有机会接触到,他唯一的烦恼就是自己想跟着虞亦清当偶像,而黎泉想让他当一个演员。
想起黎泉,凌行舟心中隐隐害怕,根本不敢想黎泉如果知道自己和虞亦廷领证会是什么样的后果。
马场上飞驰的骏马又跑过去一组,下一组就是七林在的那组了。
“那天在下面的人,是你吧。”秦时明突然开口。
凌行舟怔了一下,反应过来他说的是哪天——就是他看见窗户上两个纠缠人影的那天。
“是……”凌行舟尴尬道。
“嗯。”秦时明不知道怎么了,今天变得格外健谈,“七林之前,还挺喜欢你。”
“没有吧……”凌行舟觉得完蛋,这是来兴师问罪来了。
“你喜欢虞亦廷?”秦时明连续三问,问问都扣在凌行舟的心上。
“我……没有。”凌行舟环顾四周,想找一个空位逃走。
“我看得出来。”秦时明刚才一直在看场上,现在终于侧头看了一眼凌行舟,“虞亦廷看起来也挺喜欢你的。”
凌行舟还没有意识到秦时明话中“看起来”三个字,秦时明就继续说起来。
“我和七林之前确实认识,准确地说,谈过一段时间,在西藏。”秦时明轻声道。
凌行舟没想到秦时明会说这么私密的事情,在他眼里,秦时明一直是个冷淡的人,在节目上也没有任何露脸出头的表现,凌行舟怀疑过他什么都不求干嘛要来参加节目。
“你是因为知道七林要来节目,所以才来的?”凌行舟问。
“不是。来之前我一点也不知道有谁会参加。”秦时明说,“就像我在前期采访中说的,我是为了来宣传公司。”
“我记得你家里是做生意的?”
“嗯,做点小生意。”
“你父母有指引过你的人生发展吗?”
“没有吧……我父母会让我学我喜欢的东西,我参加艺考他们也没反对。”凌行舟回道。
“那挺好的。”秦时明话中多了些羡慕,“我是普通家庭,父母期望我能考一个重点大学,然后选一个能有前程的好专业,最后找到一份好工作,成为家里的骄傲。”
“我偏科严重,语文特别好,数学非常差,两边平衡下来,总成绩中等下游,上了二本都够呛,我又在高考大省,试卷难度挺高,上学的那段时间压力挺大,我记得看杂志的时候有一篇讲得是西藏,我很想去看看,但是我知道,就算我高考结束,也没办法去玩。”
“普通家庭中旅游开支是非必要的,我考不上什么好大学更没有什么资格提要求。”秦时明淡淡道:“我尽量努力,最后考上本一,还算是能交待过去。”
“我以为这算是喘过一口气,进了大学放松了两年,快毕业的时候,我发现我要面对一个残酷的事实,我可能找不到工作,凭我自己,一个文科生,我根本找不到我父母眼中体面的工作。”秦时明轻笑一声,“果然如我所料,毕业后几个月我都没找到工作,住在家里,刚开始还好,后面就是无尽的争吵,他们说当初高中我就不该选文科,文科不好就业,说我当初选专业没听他们的选师范定向,不然不仅不用学费,还包找工作。”
“可我自己知道,我如果选了理科,我很大可能连大学都考不上。而师范定向,我当初根本就没有当老师的想法。”秦时明说,“后来,我降低标准找了几个工作,都没熬过几个月,就辞职了,当时我就想是不是我太矫情,别人工作都没什么事,偏偏我受不了,我想要一个人能给我一点指引,我凭借本能想向我的父母寻求帮助,可我也知道我诉苦之后会得来更多的苦闷。”
“我没说辞职的事情,我在我所能选的范围内选了法律专业,准备考研。一个非法学本科考研,我在外租房考了两年,靠着兼职和花呗。两年后,我考上了一个沪城老牌95,一边打工还债,一边读书,也没和我父母说。”
“我很幸运,做的选择是对的,我很喜欢法律,学得也很好,导师也很照顾我,一个师兄知道我勤工俭学时常关照我,后来,我就发现,我喜欢的应该是男的。”
“你喜欢上了那个师兄?”凌行舟一直静静地听着,听到这里,忍不住开口。
“是,他也喜欢我,顺其自然,我们在一起了。一切都很幸运是不是?”秦时明笑问。
凌行舟点点头,他的注意力已经完全放在秦时明的身上。
“我那个时候也是这么想的。到了快毕业的时候,我得到了一个留校的机会,那个机会千载难得,如果不是正好有空缺,而且我的导师很喜欢我,又知道我的家庭情况,特意为我争取到这个资格,我可以继续读博然后在学校做老师。”秦时明说。
“我告诉了那个师兄,没过几天,他问我能不能为了他一起出去打拼,他想办一个工作室。”秦时明轻声道:“我说有空的时候可以去帮他,但是我不能放弃这个机会。后来他好像生气了,我们冷战了一段时间,之后,我做好了一切留校的准备,最后,导师告诉我我的名额没了,我被人举报了。举报的理由是作风问题,影响学院。”
“我想知道是谁,可是按照规定,学校不会告诉我。等到公布后,我发现,留校的人变成了那个学长,我就什么都知道了。”秦时明自嘲道:“我去问他为什么,问是不是他举报的我,我想报复他。”
“他做贼心虚,找了我父母,用同样的方式,把他上传给学校的那些证据又发给我父母一遍。”秦时明咬牙道:“他发的是我的裸.照,我父母根本接受不了我和一个男的躺在一起,来学校闹,我的名声算毁了,我艰难毕业后,导师介绍我进了一家私人律所,后来我慢慢站稳脚跟,也成了合伙人之一。”
“律所不大,谈业务的时候经常需要应酬,一次,一个合作方不知道从哪里拿到我的照片,逼我就范,我才知道,在隐秘的地方,我以为已经掀过去的过往早就被传播了无数次。”秦时明笑得灿烂,“那些当着我的面夸赞我业务能力强的人,在背地里用调侃的语气评价着我的身材。我在沪城待不下去了,我辞职,终于去了西藏。”
“去一个完全没有人认识我的地方,在当地我租了一辆车,随便乱跑,一次路上车抛锚了,我等了很久没有人路过,那个地方人流不多,我怕到晚上还没人,自己就得在那里过夜。”秦时明看向赛场,七林他们那组已经上场,站定。
“就在那个时候,七林出现了,他骑着马,领着马群从草原中穿过,我连忙喊他,问他能不能帮我,我说……”说到这里,秦时明笑了一下,似是也在笑自己当初的天真,“我问他能不能让他的马拉一下我的车,他居高临下地看了我一眼,像是在看一个傻子,鼻子里哼了一声,就跨马走了,走得很急,像是怕我追上去非要他的马拖车一样。”
“已经是傍晚了,草原上的霞光很美,我看着他骑马离去的背影,他带着马群飞驰在草原上,突然回头看了我一眼,大声喊了一句什么,我没听清,只看见他飘荡起来的衣服和潇洒的背影。”
“就像现在一样。”
凌行舟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七林一马当先,冲在了最前面。
他穿着一身暗红色的骑装,身体微微倾倒,靠近马背,攥着缰绳的手隐隐凸出青筋——大屏上给了他手一个特写后转向他的脸,七林回头斜视一眼,嘴角扬起一抹笑。
如风忽骤,如草漫野。
蓬勃的、野性的、生机勃勃的力量,是凌行舟在摩天大厦里从来没有看过的风景,自然也迷了一直在钢筋水泥奔波的秦时明。
风吹蔓草,只一瞬,野草就长满了心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