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你未醒,我比你早醒片刻,”江盛一脸怀疑,魏游继续道,“真正确认是在腊八时,你喝酒醉了。”
回想起江盛醉态的模样,魏游忍俊不禁。
但江盛断片忘了往事,又不知道联想什么不适宜的,闻言无比震惊:“你居然趁人之危,对我严刑逼供,让我变尾巴玩,你变态!”
魏游:“……”
同款震惊。
“你真忘了?”
“我该记得吗?”
“……”
魏游沉默片刻,幽幽道:“你喝醉了,尾巴控制不住变不出来,着急的不行,好不容易变出来了,你又拿尾巴尖挑逗我的下巴,勾引我,问我是不是喜欢你的尾巴。”
这是矜持、羞涩、腼腆的他?
这不可能是他。
江盛脸似火烧,捂着耳朵不想听。
魏游偏不随他愿,一本正经复述:“你还委委屈屈地问我,喜欢你的尾巴凭什么不愿意碰碰它。你亲自带着我的手抚摸你的鱼尾巴,一寸寸,沿着腹部到尾巴尖,不愿意遗漏一点。”
江盛的脸轰的一下彻底红透了。
不知是被自己醉酒后羞耻的行为震惊到,还是为魏游露骨直白的话感到羞耻,总而言之,恨不得立马跳进海里淹死算了。
“我才没有那么不知廉耻。”
苍白无力地为自己辩解,声音小小的,自己都不相信。
魏游忍笑:“接着你又……”
“不不用说了,我全想起来了!”江盛羞愤欲死,脑袋都快爆炸了。
借着没有几分光线,魏游唇角悄然勾起一个弧度:“真记起来了?那你展开说说。”
魏游三言两语把江盛带跑,江盛抓狂半天纠结自己还干了什么,忽然觉得不对,猛地回过神。
重点是他以前醉酒干了什么羞耻的事情吗?
重点是魏游一直知道自己是人鱼,但没告诉他!
江盛回过味来,气愤道:“所以你瞒了我半年时间,一直以来都在看我笑话?”
想到自己在魏游面前竭力掩饰自己,因为害怕暴露身份而惴惴不安,而魏游耍猴似的看他丑态百出,江盛顿时委屈了,好不容易收住的眼泪更是忍不住夺眶而出。
“这是我不好,我向你道歉,但我发誓,绝对没有戏耍你的意思。”魏游诚恳道歉。
江盛不依,在他怀里奋力挣扎,魏游紧紧圈着人,道:“原本计划等我回来后开诚布公穿越时空的事情,却不料出了意外。”
魏游猝不及防的话打了江盛一个措手不及,他努力用不太灵光的脑袋消化着魏游透露的意思,挣扎的力道弱下来。
静静听着魏游坦白自己身份,毫无保留地告诉他来历,包括如何在发小婚礼上喝醉后穿越成瑞安王,又如何一步步试探自己的真正来历,再如何展露破绽引江盛怀疑。
“我就说前段时间怎么你不对劲的地方变多了。”江盛后知后觉,嘟囔一句。
见江盛听得入迷,魏游再接再厉说起自己是如何被江盛这条小人鱼吸引,然后就被江盛羞恼地打断:“这个我知道!”
洞内隐约有人轻声笑了下。
江盛满脑子疑问,但最迫切想知道一件事:“那我第一次来情潮那日……”
“与夫郎行周公之礼的,”魏游停顿一下,江盛屏住呼吸,“不才,正是在下,不过人鱼的情潮甚是长久,差点折了你相公的老腰。”
谁问你这个了!
某鱼吐出一口气,瞪了魏游一眼,很快意识到对方这会儿两眼摸瞎看不到他恶狠狠的眼神杀,又发泄似的在他胸口撕咬一口。
皮没破,印子挺深的。
魏游摸了摸胸口,暗道还是嘴下留情了。
江盛郁闷道:“你什么都知道。”
“除了隐瞒穿越的事情,其他事情未曾对夫郎隐瞒过,与夫郎长相思守是魏某真心所求。”
魏游认真的语气闹了江盛一个大红脸,幸亏现在魏游看不见,否则他立刻跳海里去。
等冷静下来,细想自己也瞒着魏游,江盛心中发虚:“我是不是很矫情?”
“是有点娇气,”魏游调侃道,“别人是午夜十二点消失的灰姑娘,你想学什么,嗯?王爷的落跑小娇夫?还是天才宝宝:阿父是美人鱼?”
江盛又想抽人了。
东方吐白,魏游借着微弱的晨光捏了捏他的小脸:“还想问什么,为夫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江盛摇摇头,不想问什么,反而告诉替魏游补充:“我不只是穿越,还是穿书!比你厉害一丢丢。”
语气还挺骄傲的。
魏游嘴角噙笑,比起只敢偷窥他的小可怜,他更希望江盛永远活泼开朗,不被外物所伤。
“对,比我厉害,地动时咱们的在世小神仙救了好多人。”
什么鬼畜“小神仙”。
之前借用神仙的名头替穿书打掩护,如今说开后再提,羞耻感扑面而来。
江盛不自在极了。
垂落在岩石边的尾巴自然甩动,有一下没一下地拍打水面,无意中中伤恰巧路过的鱼群。
遭殃的鱼越来越多,魏游大手一捞,一条剔透的鱼尾巴横到胸口,江盛慌慌张张卸了力道,尾巴尖上柔软的鳍扫过滚圆的肚皮,留下一道明显的水印。
不知怎么的,江盛不好意思起来,别扭地在魏游怀里扭动。魏游在他屁股上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别动。”
低沉的嗓音中带着几分危险气息,吓得江盛不敢动了。
魏游的手光明正大地在漂亮的鱼尾游走,心满意足的抚摸过整齐排列的鱼鳞。带着水珠的鱼鳞在光线下闪闪发光,就像点缀在蓝色水幕上晶莹的宝石。
天际又白转红,映衬着江盛小脸潮红。
一下能抽晕一条鲨鱼的尾巴失力地垂着,任由人清洗打架时染上地血迹,等污浊去除,江盛已经大汗淋漓。
“难受,魏游。”
魏游亲了亲圆润泛红的耳垂,又亲了亲一尘不染的尾巴尖,尾巴尖颤巍巍跳动一下,又羞答答落回魏游手里。
江盛又闷哼一句:“魏游,肚子、肚子好难受。”
□□中带着一丝明显的痛楚,魏游心头那点旖旎瞬间荡然无存。
鱼尾巴早已清洗干净,但周遭的血腥味却萦绕不散。魏游仔细检查肚子,确认正面没有受伤,他又打算为江盛翻个身,然而手指刚触及身后的皮肤,便僵住了。
温热粘稠的液体附着在他的掌心,却像腊月的积雪冰冻住重逢的喜悦。
莫大的惊慌遏制住魏游的喉咙,他克制住胡思乱想,小心翼翼将人抱离地面,露出被身体掩盖的岩石面。
霞光自天边亮起,一滩深色的血迹刺进魏游的眼睛,在红色霞光映衬下显得触目惊心。
“是被深海中的怪物所伤?”
声音无端发颤。
他找不到任何伤口,但江盛一直在流血。
江盛冷汗涔涔,耳朵嗡嗡作响不知听不清魏游说了什么,他用仅有的力气攥紧魏游单薄的内衫,声音虚弱如蚊:“找、找个水坑,把、把我放下去。”
说完指尖再没力气,顺着魏游的胸膛滑落一旁,魏游呼吸一滞,低下头去。
怀里的人双目紧闭,唇瓣因为疼痛早已失色,下唇上还挂着一个被牙齿咬出的凹陷,是疼痛所致。
在魏游脑海一片空白中,江盛唇瓣微微翕开。
“别、别傻愣着了,我要生了!”
绯红水滩中趴着一个人, 一动不动,若非偶尔痛苦浅吟,活像是没了呼吸。
日出后涨潮, 淹没海蚀洞内大大小小石头堆砌而成的石台, 魏游和江盛身下的岩石也没有逃脱被埋的命运。
海水持续上涨, 处境雪上加霜。
洞内正中心留有一处石头垒成的干涸的水池, 那是目所能及的最高处,魏游和江盛商量着决定转移落脚点,海水又上涨了些,最终在水池下约一尺的距离停下,魏游见潮水不再涨, 终于松了一口气。
但周围水茫茫一片, 脱困的同时,也意味着他俩被围困在洞里。
魏游有太多疑问想问江盛。
比如当初拖拽他入水的人去哪里了。
比如他是如何控制水流送鳞片到他跟前。
比如他入海和谁打架沾满一身鲜血。
比如七天之内他的肚子是如何从一个扁平的小丘吹成即将破碎的皮球。
但他无暇顾及这些。
日上三竿, 江盛连续阵痛三个时辰,姿势翻来覆去几百遍,可肚子里的小子死活不肯出来。
更糟糕的是,江盛已经快没有力气了。
缺水、缺食物、缺稳婆,什么都没准备, 什么都缺。
茫茫大海之中,只有孤零零的一个海蚀洞,魏游什么都做不了,除了为水池里一点点加水,只能守在江盛干着急。
江盛耷拉着眼皮, 一阵阵抽痛令他全身无力, 他缓了好一会儿才有力气挤出一句话:“给我吧,这几天在海里我天天吃生鱼, 不碍事。”
失血过多的脸色难看至极,魏游心疼不已,又担心吃生鱼喝海水容易进寄生虫,一直犹豫要不要喂他,听江盛主动提及,犹豫片刻还是捡起远处被江盛拍死的鱼。
魏游扶起他的上半身,调整位置,将肩膀作为支撑点:“委屈你了。”
既是指吃生鱼。
又是指江盛差点独自生产的事情。
三条鱼下肚,江盛恢复几分力气,让魏游放开他,背对自己。魏游的注视会让江盛无法专注,更何况他也不愿意魏游看到自己一塌糊涂的样子。
“有任何不对叫我,我一直在。”
魏游亲了亲他的发旋,又拉起江盛的手。
小手冰冰凉凉,因为疼痛而发颤,连回握的力气也没有。
魏游替他梳理鬓角凌乱汗泞的发丝,柔声道:“别害怕,我会一直陪着你。”
话音中莫名带有一种安抚人心的魔力,让人听了平静下来。
江盛未来得及说什么,肚子又开始抽痛,他视线落在两人交握的双手,深吸一口气,集中注意力专心应对。
一个时辰转瞬即逝。
忽然,魏游的手被用力的一拽。
猝不及防下牵扯尚未好全的伤口,魏游手臂青筋凸起,但他没有松手。
他的这点疼痛,不及江盛承受的万分之一。
一次用力过后,大概过了几分钟,相握的手再次收紧,紧接着身后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痛吟,魏游顾不得事先承诺,红着眼转过身。
却见江盛早已在等他,眼眶闪着晶莹,仰着沉重的脑袋一眨不眨盯着他。长时间的生产让他筋疲力尽,看上去下一秒就会晕死过去。
“魏游……”
见魏游转过身,那沁在眼眶许久的再也忍不住,跟不要钱似的“吧嗒”“吧嗒”往下掉。
“我好疼啊。”
魏游心里一咯噔,各种不好的预想在脑海中轮番过了一遍,就听江盛抽噎说着:“但我生了两条!”
话中带着无与伦比的自豪感。
魏游:“……”
魏游心中五味杂陈,看着江盛没有一丝血气的小脸,又是心疼又是生气,最终,他没有多说,只是小心翼翼地将江盛揽入怀中,宛若对待一个珍贵的易碎品。
“辛苦你了,我们家小鱼真棒。”
明明是分享喜悦,希望魏游能轻松一点,但好像适得其反,不会安慰人的江盛一脸无措,手都不知道该怎么放。拥抱他的人身体在轻微发抖,即便迟钝如江盛,也能从魏游身上清楚感受到一种名叫劫后余生的后怕。
宽阔的肩膀总能在关键时候撑起江盛头顶的一片天。
但都是血肉之躯,谁都有脆弱的时候,更何况江盛比谁都明白魏游的心疼。他慢慢把脑袋搁在魏游的肩头,头轻轻蹭了两下,试图安慰:“魏游,你别怕,我已经不疼了。”
不料魏游的手臂又紧了几分。
怎么会不疼呢?
四个时辰,八个小时。
没有干净的环境,没有舒适的病床,没有止疼的药剂,没有托底的稳婆,什么都没有,全凭江盛一个人努力。
甚至一开始,如果他没有打定主意出海来寻这条傻鱼,江盛压根就没想过来找他,甚至打算躲起来一声不响地一个人生!
魏游说来就气啊,恨不得……恨不得……
但他舍不得,他怎么舍得。
多傻一条鱼。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傻这么令人心疼的鱼。
八个小时,魏游的神经就没有松弛过,他根本无法想象,如果江盛出事他该怎么办。
海蚀洞里安安静静,没有任何喧闹,唯有细腻的海风见证了世界的一角。
不知过了多久,声音才再次响起:“别再吓我。”
春末夏初的午后温度适宜,有种促人平静的闲适感。魏游说完后不见人回答,偏头看去才发现人已经累的睡着了。
呼吸均匀,心跳平稳。
魏游悬空的心彻底回落。
水池被鲜血晕染成红色,总能让魏游回忆起江盛痛苦的模样。他轻轻抱起熟睡的江盛,轻柔清洗鱼尾的血污,又脱去还算干净的外衫替他擦拭干净。
江盛太累了,一直没有醒来。
等将江盛放置在干净的地方后,魏游挽起裤脚,准备去捞被遗忘许久的“两条崽”。
在被污染的水中待太久容易窒息,魏游必须得抓紧时间。
生产的画面魏游没有亲眼见到,但既然江盛用的是“条”,他也没有听见属于婴儿的哭声,魏游已经做好了孩子是非人类的心理建设。
红色的水模糊不清,但没有完全遮掩住两个幼崽的身影,魏游把手伸进水里,借着依稀的暗影一点点靠近。
水流随动作荡漾,两个黑影被冲移半寸,魏游手缓慢地靠近,生怕惊扰了两个初到世界的精灵,动作缓了又缓。
兴许是魏游浑身都是江盛的气味,崽子们并不害怕魏游靠近。甚至在魏游靠近时,一鱼一个抱住魏游的手指。
碰到了。
双手离开水面,魏游一下对上两双无辜的小圆眼,呼吸微滞。
两条,都是他和江盛的孩子。
圆圆的脑袋,胖嘟嘟的身体,个头只有魏游手掌大,上半身是人身,下半身是鱼尾,活脱脱是大人鱼的翻版。小脸蛋看着十分稚嫩但五官精致,集结魏游和江盛所有的优点,足以想象日后是如何祸害四方。
不过从外表上瞧不出性别,也瞧不出谁是老大。非要说区别,大概左手边的鱼尾巴颜色更深一点。
魏游心不自觉软下来。
幼崽弯弯的眉毛下有一双水灵灵的圆眼,忽闪忽闪,像是在问眼前没尾巴的巨人是谁。
右手传来异响。
抱着魏游食指吸|吮的小人鱼仰起圆圆的脑袋,小巧的鱼尾巴偷偷翘起,自以为警惕地看着他。见他没有危险,珍珠眼滴溜溜地转悠,目光打量了魏游半天又闻着血腥味定在魏游开裂的伤口,叫了一声。
左手边,另一条人鱼幼崽专心干饭,因为吸不到东西还不满地“嘤嘤嘤”叫,两耳不闻窗外事。
魏游既欣慰又好笑:“我是你们的阿父。”
也不管两个刚出生的幼崽是否听懂,魏游将他们小心带离水池,用海水清洗干净后放在江盛身边。
嗅到熟悉的气息,两个幼崽很快安静下来。
潮水还没褪去,附近没有更多的水池供他们休息,魏游担心小人鱼不能离水太久,思索后拿中衣扎成水娄浸泡在海水里,让两条小鱼崽进入其中,另一头系在腰上固定。
小人鱼只有巴掌大,要是被海浪卷走,魏游哭都没地方哭。
“嗯嘤——”
被抱离江盛身旁,两条小人鱼明显不乐意。
魏游挨个摸摸他们的脑袋,同他们商量:“乖乖的,你们爹爹累了,让他休息一下。”
“嗯嘤——”
应是应了,就是不知道是怎么个意思。
魏游陪他们玩了一会儿,心想一直叫小人鱼也不是个事儿,于是无良爸爸魏游随意地为两条不知事的小人鱼取名小一小二,那条吃货十分荣幸摘得“小二”桂冠,不过他们自己并不知道。
安顿好小人鱼,又一个问题摆在魏游面前。
他们吃什么?
小人鱼被困在衣兜里,小二着急得“嗯咦”叫,那叫声与熊猫饿了有几分相似。一条叫了连着另一条也跟着叫,此起彼伏,自带节奏感。
应该是饿了。
熊猫饿了喝奶,人鱼饿了……
魏游若有所思,视线不受控制的往江盛身上飘,想象某个画面,可疑地红了红耳朵,暗道自己耍流氓。
没有奶,两个小家伙怎么办?
魏游环视一圈,目光盯在某处,不算平坦的水池边安详地躺在两条死鱼,那原本是给江盛补充能量的储备粮。
耳畔小人鱼的叫声越来越急促,魏游抱着试一试的态度,捡起其中一条海鱼放在两个小崽子面前。
一条庞然大物从天而降,吓得小二惊慌失措地摆动小尾巴向边缘逃窜,等缓过神,回头看清庞然大物的模样,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张开双臂飞快扑到鱼身上,嗷呜一口咬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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