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没想火葬场啊(Alohomora)
- 类型:
- 作者:Alohomora
- 入库:03.11
在燕玉尘的视角, 和这个六哥在小时候的关系不错,燕玉衡对他很好。
不过燕玉尘的视角, 参考价值其实也不大——燕玉尘心里,别人不打他, 不骂他, 对他好好说话, 那就是关系不错、对他很好了。
众多皇子中, 燕玉衡是为数不多的几个, 不会捉弄欺负他,不叫他“傻子”、“废物”的。
“燕玉衡想当皇帝。”系统想起这回事, 翻过一页,“从小就想当,所以格外注意言行举止,从不出错……‘励精图治’也是燕玉尘从他这里听的。”
也只是听过,隐约明白意思,不知道怎么写。这几个字太难太复杂了,不在诏书上。
燕玉尘是残魄托生,注定亲缘衰浅,无人庇佑,曾在燕玉衡的别院寄养过一段时间。
燕玉衡对他不算好也不算差,让院中师傅照料他吃穿,随他做什么,并不特意管束。
小傻子其实也不难管。
燕玉尘不哭不闹,坐在某处发呆,也能一动不动坐一整天,没人知道他在看什么。
偶尔被抱到习字念书的地方,几张写废了的纸给他,就能叫他摆弄很久,不用特地照料安抚。
燕玉尘那时候年纪太小,其实一个字也不懂,抱着膝盖,茫然听着六哥跟先生念“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念“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小傻子决定熬粥。
别的事开窍都相当费力,在做饭这事上,燕玉尘倒是学得意外的快。
他在厨房看了几天,自己学着摆弄,第一次熬出来的粥就晶莹软糯、火候刚好。
米粥喷香,撒上开胃脆爽的小菜,香得不饿的人也能吃上两碗。
看见六哥吃了三碗,燕玉尘高兴得蹦蹦跳跳,举着那张写了“江山社稷”的纸叠成的小船,去曲水流觞间拨着玩。
这也就是他们为数不多能被记住的相处——燕玉衡志在朝堂,却因为出身被排挤,更是因为谗言,被打发去了昆仑学道,也不过是两年后的事。
他走之后,年幼的燕玉尘无人照管,就又成了任人欺侮的小傻子。
再之后不久,这小傻子就被请到宫中的大国师挑中,带去驰光苑亲自教养,风水轮流转,一步登天。
接下来这十余年,燕玉衡从未回来过。
万里之遥,戴月披星,他跨进殿门时,看见那道栽在尘埃里的人影,一时有些回不过神。
但也只是一时,有些人大概的确生来就适合做人间帝王。
“燕玉衡给那两个人赔了礼。”系统翻后续剧情,“还把他们奉为座上宾,当大国师供养,给洛泽立了庙宇,塑了金身……”
系统看得有点生气:“为什么还要给洛泽立庙?要不是燕玉尘,这两个神仙就毁了他们的国运。”
庄忱问:“洛泽还要这具躯壳吗?”
系统愣了下,翻了翻:“……不要了,金身更好。”
系统之前倒是没往这上想,这么一说,才发现借身还魂那一档子事,倒是确实搁置了下来。
能有庙宇,有金身受香火,总比借用一具凡人躯壳强——更不要说这躯壳还是个混沌无知、天生不开窍的顽石。
他们来的这个时间点,距离这场宫变已过去三年。
燕玉衡做了三年皇帝,洛泽在庙宇那泥塑金身里受了三年的香火,南流景则留在宫中,继续做大国师,依旧住在驰光苑。
谋逆的恶贼被当街处斩,戮尸荒野,夺了皇子的身份,从宗室玉牒上除名,从者尽皆跟着遭了殃。
平心而论,燕玉衡这皇帝当得不错。勤政爱民,除了那一场诛杀叛逆的冲天血腥,就再没怎么杀过人。
朝堂政通人和,百姓安居乐业,所以庙宇的香火也鼎盛。
燕玉尘的尸身被南流景带回了驰光苑,洛泽不要了,燕玉衡也不提,仿佛再没人记得这件事。
没人记得还有个不开窍的小皇帝,做了没两年,叫人一箭穿心,死在了龙椅上。
系统飘到庄忱身边。
庄忱正在看一道符咒,金纸朱砂,咒文繁复层层叠叠,隐隐泛着层玉光。
系统有点紧张:“宿主,这是做什么的?”
“招魂的。”庄忱拿起符咒,“没事,不咬人。”
虽然不咬人,但这东西以天地元气为引,吸收残魂,哪怕只是逸散的丁点魂力,也会被牵引着飘过去。
符纸贴在一封玉牒上,翻开玉牒,里面写着的是燕玉尘的生辰八字。
把已经下班的人揪回来加班的,多半就是这东西。
庄忱正在盘算要不要把它塞进灶台当柴烧,听见下面有人说话,就暂且将这符纸玉牒放回原位,和系统一起沿门缝往外看了看。
“是洛泽,宿主。”系统小声说,“他刚从庙宇里回来。”
有了泥塑金身,大部分时候都要在庙宇里受香火,洛泽其实不怎么回这驰光苑。
另一个原因……也是他和南流景,并不如想象那般,历尽千难万险后重聚,也并未矢志不渝、情比金坚。
洛泽不明白南流景怎么了,三年前不明白,三年后也不明白——他在收回三魂后苏醒,找回前面那六魄时,南流景也从没像这次这样。
“你究竟是在折腾什么?”洛泽蹙紧眉,问南流景,“又是去昆仑山求药,又是去普陀山炼丹,你的修为停滞了多久?不回天上了?”
登天道百年一开,错过了就又要等上百年,照南流景这么耽搁,到时就算天门开了,修为多半也不够回去。
蹉跎在这人间,耽搁百年,又有什么意义?
南流景低声说:“这是我的事。”
“……好,这是你的事。”洛泽叫他气笑了,“那我问你,只不过是旱了几日,就急慌慌施云布雨,坏我香火,是谁的事?”
南流景不知该说些什么,看着洛泽,慢慢捏紧了袖中那一枚粗糙石佩。
在过去,对他们来说,这的确只是寻常的仙家手段。
再寻常不过了……城隍这么干,八方庙宇这么干,就连有些地仙,也会故意阻一阻风调雨顺——太风调雨顺,就没人来进香了。
越是天干不落雨,求雨的香火就越多,越是洪涝难停,求天晴的香火就越多。世人求仙拜佛,必是有所求,倘若安稳到无所求的地步,自然也就没人再去庙里进香。
这道理哪怕说给人间小儿,也不难明了。
偏偏燕玉尘听不懂。
小傻子跟着大国师下去巡视,看见田里旱死的秧苗,急得满头冒汗,最喜欢吃的饭也没胃口,吃不下去了。
南流景不知他愁的什么,叫人领他去玩,随手捉了只鸟雀给他。
燕玉尘抱着小鸟,还尾巴一样跟着他,乌黑的眼睛一眨不眨看着大国师,因为说不出话,又跑去田间地头。
到了很晚,南流景没见他回来,担心那一魄的安危,循着方位去找了找,在一片泥巴里把小傻子拎出来。
鸟雀早飞了,燕玉尘和他学的那点不入流的仙术,叫人欺负的时候什么也做不了,倒是在这田间弄出条水渠,把水引进了农田。
那些农户一见他,感激得当场拜倒,磕头不停。
至于这里面的道理,其实是被废了仙力、夺了修为,做了人间的摄政王以后,开始吃饭以后,南流景才知道。
人间有时受得住旱,有时受不住,遇上关键时候,旱上几天不见水,就是一年的颗粒无收。
人要吃饭,人世间的颗粒无收,是会死人的。
肉体凡胎……人死了,魂飞魄散,就没那么容易找回来了。
“洛泽,你的香火不少,上天门够用了。”
南流景低声说:“这几日特殊,稻谷灌浆,不能缺水……”
他这话还没说完,就被洛泽越发奇异的注视打断。
“这话是你说的?”洛泽问,“照着么说,昔日天庭纷争,打得上天入地,是不是也要算算毁了多少田,按数赔给人家?”
南流景其实也想了这个。
过去他不曾想这些,仙力强横无匹,拂袖间便能犁开一座山,劈山倒海易如反掌。
过去做仙人,采仙草饮琼浆,不食五谷吸风饮露,踏遍名山大川,无意多管这等微末小节。
“你要这样,就回不了天上。”洛泽说,“流景,你在人间十世,我知你不易……可人间一梦,差不多该醒了。”
他言尽于此,也不再在驰光苑多留,纵地金光,回了那受香火的庙宇。
南流景依旧站在原地。
他站了一阵,回了内室,将袖中摩挲光滑的石佩放在燕玉尘手中。
小皇帝靠在帷幔之后,睡得静默无声。微蜷的手指柔软冰冷,不能受力,那石佩有些分量,搁进去便滚落。
南流景放了几次,都不成功,只得收回。
这其实是那些个农户送燕玉尘的东西。
农家没有玉,知道大人物身上都要戴配饰,仿着玉佩的模样,用石头连夜刻出一块石佩,给小神仙。
小傻子哪做过小神仙,脸上通红不停摆手,实在推辞不过,宝贝似的收下来,捧在怀里稀罕至极。
因为魂魄残缺严重,燕玉尘自幼体弱,又没少叫那些兄弟欺负,其实禁不起这么折腾,用光了护体仙力,半夜就发起高烧。
南流景有意给他长个记性,叫他不再逞强,以仙力护住那一魄不受损,就没做更多,只是叫人给他熬了药。
燕玉尘多灾多难,倒是命硬,捧着苦透腔的药,乖乖地一小口一小口喝。
喝完了药,燕玉尘又找了个不烦人的角落,摆弄他的小木头人玩。
燕玉尘喜欢玩这个,还编了故事,每个木头人都有不同的角色。
他发着高烧脸色还霜白,身上不停寒颤。南流景看了半晌,蹙了蹙眉,还是过去,化出条披风给他:“这是谁?”
“大国师。”燕玉尘靠着墙,烧得眼睛湿漉漉,乖声答,“洛仙尊……下大雨。”
南流景隐约想起,自己似乎的确随口给他讲过,洛泽受凡人香火,施云布雨庇护一方的故事。
庇护当然是有的,但说实话,燕玉尘这一捣乱,洛泽那儿的香火少了不少。
南流景有心教这小傻子少管闲事,被那双乌黑的眼睛看着,愣怔了下,到嘴边的话没说出口。
……算了,跟个傻子较什么劲。
南流景分出一缕仙力,准备过会儿等燕玉尘睡着了,注入他的泥丸宫内,叫他好受些。
南流景低头,看了看那两个木头人:“这是我,这是洛仙尊?”
燕玉尘乖乖点头。
南流景随口问:“你呢?”
燕玉尘愣住,答不上来,他答不上来,南流景也微怔,蹙了蹙眉。
燕玉尘叫披风裹着,想了许久,慢慢摸出那一块石头做的、异常粗糙的假玉佩,举起来给南流景。
他太虚弱,难受得昏沉,举到一半手就软了,人和石佩一块儿摔下来。
南流景接住他。
那石头做的假玉佩磨得太薄,掉在地上,当啷一声,便摔碎了。
倒不是因为小傻子病中磨人。
燕玉尘不晓事,却也不给人添这种麻烦, 病得难受到极点了, 也只是缩在床榻一角, 抱着被子昏睡。
不去碰他, 自然就不会知道他身上烫, 不去管他,自然就不会知道他脉象紊乱、神魂不固。
不招惹,也就不会有麻烦。
故而南流景也罕少会特地去碰他、管他。
这次不知是怎么了, 南流景站在榻边,看着那几块碎裂的破石头, 却忍不住蹙眉。
他将这石佩修好,放回了燕玉尘枕边,以仙力灌注这残魄的泥丸宫, 游走经络推行周天。
燕玉尘渐渐醒过来, 茫然睁眼, 眼中仍有一层朦胧水雾,不知是否醒到能认得人。
大抵是没醒到的, 否则小傻子病中看见大国师,一定高兴。
南流景蹙着眉, 看那双无喜无悲的眼睛。
乌黑纯净, 空无一物。
果然是块顽石。
“你做一世凡人, 不要再招惹是非, 多管闲事。”
南流景说:“等无病无灾, 寿终正寝了,我再来取你这一魄。”
他不知燕玉尘听没听懂这话, 这残魄天生话就极少,懵懂得仿佛不解世事,倒是喜欢笑。
小傻子摸摸那块石佩,眼睛就弯了,慢慢屈起手指,拢住那块石佩,在脸上宝贝似的贴了贴。
石佩虽然粗糙,在灯下的影子却也还算朴拙灵动,芝兰玉树,亭亭而立。
燕玉尘将它举在手里,对着光玩影子,乌润眼眸烧得漉湿,脸上总算有了血色,不再煞白,叫高热烘得通红。
南流景收回视线,不再管他。
仙力对仙体效用斐然,对凡人也同样能活死人、肉白骨,偏偏燕玉尘两种都不算。
燕玉尘是个用来承装残魄的容器。
非仙非凡,连法宝也算不上,存在的意义,也无非是供养那一道损伤过重的仙魄。
对一个容器,仙力只能慢慢起效,没法立竿见影,更没法扭转乾坤。
南流景任他自得其乐,随手捡了卷书,去灯下看。
说是翻书,心神也静不下来。南流景心不在焉翻页,忍不住斟酌,还是该去洛泽的庙宇里知会一声。
只是条水渠,应当也不碍什么大事,不至于坏了香火。
……这样思索一阵,他的袍袖又被轻轻牵动。
南流景已很熟悉这力道,放下书,低头看见不知何时挪过来的小傻子。
燕玉尘捏着那块石佩,微微踮脚,举起胳膊,朝南流景的方向递。
南流景愣怔了下,总算明白他的意思:“给我?”
燕玉尘满心高兴地望着他。
南流景蹙眉,微垂了视线,看着这不晓事的残魄。
仙人要这东西有什么用。
兰衣玉佩,灵器法宝,勉强还有一二用处,这石头做的假东西,土地城隍也不屑要。
南流景自然更用不着,拒绝的话已到嘴边,对上那双乌润的眼睛,莫名没能说得出。
……罢了。
只当是为了护养这残魄。
来日等燕玉尘忘得差不多,到时再扔,也不会碍着什么事。
南流景收下石佩,随手放入袖中,哄了他几句。
小傻子高兴得眼睛晶亮,学着白天那小鸟扑腾胳膊,飞不起来,却也因为有仙力庇佑,蹦得比平时高了些。
燕玉尘这时已九岁,因为长得比别人慢,仍是六七岁的模样,唇红齿白眉目如画,笑眼弯弯,倒真有几分像天上的仙童。
也怪不得那些凡人农户,不由分说认定了这是小神仙。
南流景看了他一阵,倒也有些好笑,以仙力化出几只小白鸟陪他玩,放下书起了身:“我出去一趟,不要乱跑。”
燕玉尘一向听话,乖乖点头,抱着小白鸟蹬蹬跑着送大国师出门,果然不乱跑,只探出半个脑袋往外看。
南流景莫名心软,随手揉了下他的额顶,施展纵地金光,往洛泽的庙宇去了。
那天夜里,就是这样,也并没发生什么更特殊的事。
南流景去了洛泽的庙宇,没能找到人,倒也并不觉得奇怪——洛泽的魂魄已寻回十之八、九,轻易不会再散,不非得时时刻刻都在那泥塑木雕里闷着。
不如说,没能找到洛泽,没解释成水渠这回事,他反而不知不觉松了口气。
虽然不屑一顾,但连南流景也不曾想到,那水渠竟确实有用。
后来路过,田里光景确实不同,本地土地还来庙里拜谢,只道多亏洛上仙,今年这地方能有收成了。
这话确有偏差,但南流景也不会特地纠正——在那时的他看来,燕玉尘是洛泽的一道残魄,燕玉尘做的事,记在洛泽身上,本就没什么不对。
可这念头不知什么时候……不知不觉,变得和过去不同。
为何不同,哪里不同,他不清楚。
南流景看着那块滚落床榻的石佩。
燕玉尘握不住它,那只手全不受力,手指颓软冰冷,稍一牵扯,整个人便跟着无声摔坠。
南流景接住他,留在十九岁的少年皇帝靠在他肩头,不会动也不会醒,胸口静寂,轻得像是片芦苇。
“玉尘。”南流景说,“残魄已取,我和洛泽要走了,我们成我们的仙,你做你的人。”
南流景对他说:“以后不会再疼了。你去做人,无病无灾,寿终正寝。”
南流景凝聚仙力,汇入燕玉尘的泥丸宫,迫使这具身体微微张口,他手中多出个玉杯,灵气化水,将一枚还魂丹溶进去。
燕玉尘吞不下这东西。
南流景蹙紧眉,将剩下的大半盏灵药放在一旁,又回到桌前,取出古籍翻阅。
是哪里出了问题,他想不通——就像三年前,他也想不通,燕玉尘怎么会魂飞魄散。
系统也翻到了这部分剧情,和庄忱一起飘在房梁上看:“宿主,三年前那次,南流景是想送燕玉尘去转世。”
在不死不灭的仙人看来,这一世活得不怎么好,转世投胎重来,也没什么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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