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那么自作多情。”楚稚低咳两声,目光戚然道:“这一切都是因我欺你而起,我自会承担,只是楚国和孩子都是无辜的,还请陛下不要牵连。”
涂曜轻轻拍了拍掌心道:“事到如今,你还在为楚国着想,真是个一心为民的好国君啊。”
“只是你何曾为朕想过?你又何曾信任过朕?!”
涂曜笑着摇头,随即决绝抬步,朝殿门走去。
两人缓缓擦肩。
楚稚再也忍不住,抬眸对上涂曜的面庞。
他一直念着涂曜,想着涂曜。
这是他们最后的可能了吧。
“陛下,我们回不到初相识的时候了,对吗?”
涂曜背对着他,声音微微发沉:“楚稚,朕情愿这一世从未认识过你。”
楚稚和涂曜在在战场上突然双双离开,陆徽和小武等因了过于担忧,便也跑去跟随,站在殿外把守。
孟守等楚人见了,也立刻不甘示弱赶上了前。
两人的对话,这些亲信也听到了大半。
本来两军对垒,两方人杀气腾腾,但听了两方国君这番对话,一时间大眼瞪小眼,僵在了原地。
涂曜猛然推门,便看到门外几人呆若木鸡,如遭雷击的表情。
涂曜冷冷扫视他们一眼,步伐未作停留。
战场上,雍军在城池下等待,将士们已经有些不耐烦。
看到涂曜走出,亲信大将忙追上去问:“陛下,和楚国商谈得如何?”
“……宝华公主呢?那奸贼给还是不给咱们?”
他们都是和涂曜一起在军队中摸爬滚打上来的,出言无忌。
涂曜翻身上马,冷冷道:“先退兵。”
“退兵?!”大将登时惊了:“虽然咱们这次只带了几千人,但可是有任务在身的!这次是为了给陛下讨老婆的,公主没到手,咱们怎能退兵啊!”
“末将定然要逼迫楚王那奸贼,让他把陛下老婆交出来!!”
“闭嘴!”涂曜望着楚国高耸的城墙,咬牙冷冷下令道:“朕说了,先退兵!”
作者有话说:
大狗:朕本来也是有媳妇儿的,那么大一个媳妇儿,被朕亲手作没了。
莫急莫慌哈,某人脑回路还没理清呢,现在就一个气鼓鼓的球,等变成人了,就悔之晚矣了感谢在2022-07-08 00:47:42~2022-07-08 23:57:4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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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那黑脸将军仍紧追不舍:“陛下,那咱们这军队?”
天下流传着“雍军一出,所向披靡”的说法,他当然不愿无功而返轻易退兵,这一次虽然没指望这几千名精锐能收复楚国,但至少也要给楚国个下马威,让楚国狠狠吃个教训。
不战而退,这对雍军来说,无异于天方夜谭。
那黑脸将军看涂曜策马要走,还要再劝,却被赶上来的陆徽悄悄摁住,道:“哎哎,我劝你还是别多嘴了。”
那将军一脸懵逼怒气:“陛下今日怎么如此反常?那楚王给陛下灌了什么迷魂药,竟让陛下临阵退兵?!”
陆徽看了一眼不开窍的眼前人,摇头挑眉道:“怕是以后反常的时候会越来越多,你们也长个眼色……”
黑脸将军:“???”
陆徽一眼便看到了一旁迷茫的小枸,他本坐在涂曜马背上,涂曜去寻楚稚时,他便被人抱离了那甚是高大的御马,坐到了一旁,方才涂曜过来,却没有理会小枸,一个孩子可怜巴巴坐在刀光剑影的战场上,很是格格不入,也挺让人心疼的。
陆徽在心底叹息一声,亲自走过去,撩袍蹲下,将坐在车辕上的小枸抱在臂弯上。
“等等……”那黑脸将军如同一个愤怒小鸟般跳起来:“你准备把这小东西带到哪儿去?!”
他一心只有战事,既然涂曜曾说这小东西是质子,那就和战略装备一样,是攻击敌方用的!
陆徽一个亲将,要把他的战略装备带去何处啊!
陆徽抱着小枸,淡淡道:“抱去哪儿都不必向你汇报——还有,我劝将军对这孩子客气些,免得日后后悔都没地方哭!”
说着便头也不回,直接抱着小枸离开了,小武在一旁忙撑开伞挡在二人头顶,为小枸遮日头,冯公公还给这孩子扇着扇子。
小枸被陆徽抱在怀里,还往后张望着,对那将军做了个大大的鬼脸。
“奶奶的……”此人看不惯这二人的做派,但望着小枸酷似涂曜的五官,愣是没敢说出太过分的话,气呼呼的哼道:“一个质子,快被他们伺候成太子了!”
一开始城墙上下的楚军看雍军有松动的趋势,还以为是要变幻队形。
皆是一脸严肃认真对待。
结果……眨眼之间,整装待发的军队,就如同退潮一般真的走了!?
就这么走了???
楚国将士在尘烟之中面面相觑,忍不住怀疑这是疑兵之计。
但雍军向来是狠冲猛攻的打法,这明显不是他们的路子啊?
难道是……他们陛下短短半个时辰不到,已经说服了雍王退兵?!
楚国将士眨眨眼,只觉得这场战事很不真实。
孟守等心腹本担心楚稚吃亏,才匆匆过去旁听。
本以为二人定然是探讨国事利益,谁知……却听到的每句话都宛如一个惊雷……
直接把他们炸懵在原地。
原来陛下和雍王已经有了两个孩子,原来陛下还恋慕着雍王……
那这仗,就不再是两国之间的利益纷争。
而是夹杂了太多的纷乱纠葛……
他们能运筹帷幄战事,却无法左右二人之情……
看来时局的关键,不是两国,而是两位君主……
还真是一番话语,两个天地。
涂曜推门而去,几人本想推门走掉,却看到房内楚稚的身子有些摇晃,竟像是站不稳的模样。
孟守等人顾不得许多,立时冲进殿内护住楚稚,轻轻唤道:“陛下……”
楚稚抬起双眸,离得太近,众人都看到他们主君眸子还有未褪的薄薄雾色,朦胧易碎,让人……不由得心生叹息。
孟守等人对视了一眼,语气诚恳道:“陛下万金之躯,无论如何,都要保重好自己的身子啊!”
他们都看不惯涂曜那盛气凌人的模样。
都是君主,怎么?谁还要矮他一头?!
他们陛下也身系楚国安危,又怎能自轻,一心系于男子之上?
楚稚看向孟守,虽还是有几分失了神的模样,声音却是清明的:“外头事态如何了?”
“雍国已退军,将士们还等在外头,等您示下……”孟守顿了顿:“陛下身子虚荣,不若先乘轿舆回去,由臣去和将士……”
“孤要亲自去……”楚稚费力的勾勾唇,牵扯出细微自嘲的笑意:“两军对阵,孤不能让将士们看着他们的君主未曾一战就倒下……”
孟守说得没错,在其位,谋其政。
他既然身为楚国的君主,在此刻便要走上前,亲自为将士们解惑,而不是耽于儿女情长,偷偷离开黯然神伤。
孟守点点头,小心扶着楚稚走出殿去。
楚国的将士们有几分骚动,看到楚稚缓缓从殿堂内走出,登时都安静下来。
日光下,他们的君主袖袍当风,嘴角噙着淡笑,论体格凌厉自然是比不上雍国那位,但他那股子上位者的气质却让人安心臣服。
好像只要有他在,楚国就无需惧怕他国。
“如诸位所见,雍国顾念往日盟友之情,已经退兵了,今日诸位守护家国,都辛苦了。”楚稚声音稍哑,透出醇厚沉稳:“楚稚在此,代楚国二十几万百姓谢过各位。”
“为陛下效忠,不辛苦……”
不知是谁喊了一句,城墙上下登时此起彼伏的喊了起来。
楚稚心中一片温暖,他含笑缓缓抬了下手,周遭登时安静下来。
“这次雍国突袭,虽又离去,但不知何日便会卷土重来,这些时日你们万万不能麻痹大意,就连睡觉时,都要给孤睁着一只眼睛!”
楚稚声音锐利,细听却有意一丝不易被察觉的虚弱。
那些将士齐齐道:“陛下放心!”
楚稚点点头,眸光看向城墙上下盔甲在身的将士,这些儿郎都是楚国的精锐,脱去这身战袍征衣,也是楚国百姓的儿子,丈夫,父亲。
“经了今日一事,我们也该晓得,国弱,就要偏安一隅!就要受人欺凌!若我们和雍国一战,在自家门口却惨败而归,那就是告诉全天下,从今往后,谁都能来到楚国城墙下叫嚣,谁都能踩我们一脚再扬长而去!”
日光下,将士们缄默不语,目光满是坚毅。
他们一直将雍国视为盟友,心里有了靠山,在军事上便多少有些懈怠,没曾想雍国精锐也会有兵临楚国城下的一日。
“当然,也不必将雍视为仇寇,他仍是我们的盟友。”楚稚面上有几分苍白,强稳住身形道:“但如今的天下弱肉强食瞬息万变,我们能靠的,只有自己手里的刀剑!”
将士们的声音洪亮刺破苍穹:“谨遵陛下之命!”
离楚稚最近的孟守却敏锐发现了楚稚的摇摇欲坠,上前扶住自己的国君,示意将军将士兵带离。
楚国鸣金收兵,紧闭城门,将士纷纷退向城中。
楚稚和孟守坐在马车中,孟守面上已有几分焦灼:“陛下脸色不太好,回去让安太医诊下脉吧。”
楚稚轻咳两声,强笑道:“孤的身子孤晓得,只是有些气血两亏,但对性命是无碍的。”
孟守便不言语了。
气血两亏……
当时陛下大婚后来楚,虽沉静了不少,也是神采奕奕的模样,如今正值少年,短短不到一年之间,为何会气血两亏?!
不用想也知道是怎么回事儿……
但这毕竟涉及君主私事,他也不好多干涉,实在忍不住才憋出一句:“要不再找几个补气血,调理产……产后身子的太医来宫中待命……”
话未说完,自己却尴尬得不知往何处看。
楚稚轻笑一声:“孟大人的心意,孤心领了……”
马车内的氛围多少有些尴尬,恰逢此时,车外几声对话隐约传来。
“你说雍国国君为何会突然退兵?”
“还能有为什么?还不是畏惧咱们陛下的威严,吓退了。”
“……这有点儿悬吧,雍国那位可是出了名的战神,看起来又很有气度很威严的样子……咱们陛下……”
“哎哎哎,你怎么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呢,雍国那算什么威严?一介武夫只知道打打杀杀而已,怎能比得上我们国君的气度和心胸?”
孟获唇角微扬道:“陛下,他们都很爱戴您呢……”
如今听到谁说个涂曜的坏话,他都觉得心中暗爽。
楚稚也勉强牵出了一丝笑意。
心中却是一阵抽痛。
涂曜已经知道了一切,看向自己的眼神却那么陌生。
他说的话,字字如刀,命中自己的心头。
也许……真的是自己负了他吧。
但他已很累了,无力,也无心去弥补。
他不愿再想此人,也真的不愿和他有任何交集了。
月明星稀,大帐依次亮起了灯。
在帐外徘徊许久,陆徽还是决定走了进去。
“陛下……”陆徽单膝跪地,回禀道:“属下已经把小皇子安顿在了您一旁的帐子中,有专门的亲卫看守,定然不会有失。”
涂曜高大的身影背对着他,闻言并未转身:“朕知道了,退下吧。”
陆徽有些担忧,上前两步道:“陛下,楚王陛下的事儿……”
一语未出,涂曜冷冰冰的声音已然响起:“朕让你跪安,你听不懂?!”
陆徽心中万千想说的话,也只得叹息一声,跪安退出大帐了。
脚步声渐渐走远,帐内终于只剩下他一人。
涂曜仰头,天际处一轮孤月漾着柔和,将清辉洒下人间。
不久之前,他还曾对月缅怀过宝华,想着那如仙子般莹白无暇的女子,是不是就此栖于月中……
涂曜缓缓闭上双眸。
今日楚稚的一字一句,再次在他的脑海中回荡。
“我没有陛下说的那么不堪……”
“若陛下愿意,我们可以一起去做很多很好的事……”
在白日,他满心都是愤懑,几乎没有认真去想这些意味着什么。
可如今皓月当空,楚稚微微有些哽咽的话语在他心头反复回绕,如同一根又细又紧的琴弦,将他的心扯得又疼又涩……
今日他好像哭了……他好像从来没见过楚稚那样流眼泪的模样,就算是……就算是在生小枸小暑时,自己再见他时,他也是苍白而坚韧的。
可是今日却当着自己的面哭了……
不止哭了,还从背后拥住了他……
涂曜心底一阵颤栗。
当时的场景明明那般愤懑委屈,可自己偏偏将他的话一字不落的记了下来,甚至那时楚稚的温度,楚稚指尖的颤抖,自己都记得一清二楚……
为什么?!
心底说不出的角落里,似在隐隐期盼着什么。
涂曜深呼一口气,走到书桌前,咬牙拿起朱笔。
他要趁着今日的情绪,把楚稚如何骗过他,如何欺负他的事情统统写下来。
以防自己意志不坚,在那双眼眸里再次沉沦。
作者有话说:
曜亲亲:拿小本本记仇,每日翻看!
稚稚:好啊,你晚上搂着小本本睡吧,反正有些人不需要老婆!!感谢在2022-07-08 23:57:42~2022-07-09 22:06:4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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涂曜大笔一挥,朱笔在纸笺上落下痕迹:“男扮女装欺骗朕,和朕定情。”
这是所有因果的开始,纵然是如今写在纸上,涂曜也觉得意难平。
可脑海中回响的却是旁的声音:“可他已经解释了,他也是为了逃命,身为皇子却奔逃国外,甚至还要穿上女装曲意逢迎,那个时候,他一定是惊慌屈辱的吧……”
涂曜闭眸,止住自己脑海纷乱的念头。
他只需要写下楚稚怎么负他,骗他的就好。
至于楚稚是不是有苦衷,是不是难过屈辱了,他强迫自己不要再去想——他才是被亏欠的那个!
夜色朦胧,涂曜面色晦暗,在纸笺上龙飞凤舞:“定情后在大婚之日假死,实则金蝉脱壳,骗上加骗。”
朱笔微凝,一滴刺目的红色缓缓顺着笔尖而下,氤氲在纸笺之上。
正如大婚那日,一片火海中,大红的鸾轿,刺目的鲜血……
涂曜停笔,缓缓闭上双眸。
楚稚宁可假死,宁可离他而去,都不愿试着和他解释,不愿……信任他一次。
何其决绝。
他们的感情,在楚稚心里究竟是什么?
比不上楚国的安危,比不上他楚稚的担忧,比不上他对臣子的牵念……
什么都比不上!
涂曜指尖微颤,大笔一挥接着往下写:“对朕的痛苦视若无睹,一个谎言接着一个谎言。”
一条条的朱色笔迹,如一条条的红线。
好像把这些写上,就能抵抗楚稚的诱惑。
涂曜咬唇,他最恨别人欺骗耍弄。
楚稚偏偏把这些红线统统踩了个全!
涂曜闭上眼睛,眼前浮现的却是不同的画面。
安河桥畔,楚稚含笑而立,如天兵降临,救他于水火。
之后,他们在安河桥畔畅谈天下,携手泛舟……
画面一转,深宫之中,楚稚面色苍白,额上挂着汗珠,却怀着爱意的看向小枸小暑,似乎那时,他也偷偷看向自己了……
“够了!”涂曜摁住太阳穴,眼眶逐渐发热:“没出息!又去想他的好!”
活该被人拿捏!
还有!楚稚说他起的名字是小暑时,眉目间满溢温柔。
小暑……
原来他和他想的,是同一个夜晚。
他肚子里怀的是自己的孩子,想的是自己,念的是自己。
“傻瓜……”涂曜喃喃道:“你也不是罪大恶极。”
“再让你对朕示好三次吧。”涂曜小小声,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悄悄道:“孩子都有了还能如何,你再示好三次……朕就既往不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