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内的灯光透过后窗投洒过来,依旧看不清那两人的眉眼。
“喂,你们两个,把口罩摘下来。”唐修懿喊道。
对方置若罔闻。
唐修懿有些不耐烦,走向其中那名男性,伸手将对方的口罩一把扯下。然而露出的那张脸却让他愣住了——的确不是莫念。他再一转身,发现沈执和迈克都已经不见了踪影,登时气得骂出一连串脏话。
虽然在海边,夜里还是有些寒冷。莫念将外套紧了紧,在路上飞奔。
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听声音是两个人,看来迈克很够意思,还打算在体能上胜过沈执。
“莫念,等一等!”
“工作室的事情是我莽撞了,我知道下午的事是你做的,我也知道你这辈子都不想再看见我了,可是......”
“可是......我不能没有你。我多希望自己还有机会能够重新认识你,把你当作莫念本人,而不是其他任何人的影子来认识你。”
“可我不明白该怎么去做......我不明白。似乎我无论怎么样做,都只会把你越推越远。”
“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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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迈克小朋友的中文水平有限,原句应为“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第100章 跳下去了
莫念大口喘息着,觉得凉风灌进了肺里。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一直重复这样烂俗的人生桥段,看似抵达终点,实则又回到原点。
他也开始看不透这个姓沈的人了。
明明本性如此高傲且残忍,这会儿却能把面子搅碎成一张迎风招展的破旗,上面横七竖八涂得尽是些颤抖的、断续的、近乎真诚的话语。
长岛是个富人疗养的地方吧?最近的精神病院电话是多少?放任这样一个不稳定因素在街上狂奔是很危险的事。
“沈执你给我站住!”迈克的声音远远传来,他已经跑不动了。然而另一双脚步还在前进。
不知道僵持了多久,身后的脚步声逐渐稀疏,莫念也终于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靠在一盏路灯边。他望着长岛海湾翻涌的浪头,远处厚重的云层压覆着海面,海与天之间有几点孤星闪烁。可能也不是星星,只是建筑顶端的警示灯,或者渔火之类的。莫念想。
“别走。”
沈执的声音近在耳边,几乎被海风撕碎。
“不要脸并不能帮你达成目的,沈执。”莫念道,淡淡地看向他,发现对方的眼眶有些泛红。
“而且我最近明白了,我当时压根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在乎你。我执意要追逐你,多半是因为常年在万众瞩目的哥哥面前找不到自己,因而希望通过你的爱来证明我的存在。但如今我已不需要了。”
“或许你也终于发觉追逐一个影子太过幼稚,那么恭喜,你未来或许有机会真心爱一个人,但我没有任何义务作为陪练。所谓正确的交往方式,建议你留给真正需要的人。”
沈执在一旁静静听着。直到莫念说完,他才缓慢开口。
“你总是看得很清楚......小念。”
莫念被云层下一片礁石的轮廓吸引了目光,他深深望过去,而沈执望着他。
“但即使面对面,你其实也可以心平气和地当面说出这些看法。你为什么要跑?”
海面上似乎飘起了雾气,莫念不得不眯起双眼以辨认远处的景象。
“因为即使名目冠冕堂皇,你也会以各种手段强迫我留下来。”他道。
“那如果我从今往后再不提这件事,但由于工作原因我们还会时不时见面,你会怎么做?”沈执问。
“我会尽可能缩短时间。”莫念答。
“为什么对看见我这么抵触,就算我什么都不做也不可以么?”
哈,竟然问为什么?
“因为我觉得恶心,明白了么?”莫念露出看傻子的神情:“看见你就会想起那段不堪的过去,时刻提醒我特么曾经像个傻X一样为另一个傻X掏心掏肺。”
沈执垂着眼。
“口袋里是什么?”莫念问。
“是你的那对黑曜石耳钉。自从你寄回我这里,我就一直带在身边。”沈执道,取出那只四方盒子。莫念一把夺过。
“你要做什么?”
“周乐跟我说过,一个好的前任就该像个死人。”莫念道:“但我认为比起死人,或许‘查无此人’会更好。这点微末的念想留着也让人膈应,既然沈总缺乏快刀斩乱麻的意志,我就勉强代劳了。”
话音刚落,那只盒子便在空中划出一道完美的抛物线,落入黢黑的波涛之中,连水花都很小。
代替回应的是另一阵落水声。
莫念愣了两秒。
海风呼啸,身侧空空如也。
他跳下去了。
?!!!
汽车的远光灯刺得莫念睁不开眼睛,迈克等人急匆匆赶到他身边,查看他是否受伤。
“沈执呢?”云霭问。
莫念咽了口唾沫,指了指那个在海浪中沉浮的身影。他听见陆纯一声惊呼,唐修懿一边大喊着快救人,一边忙不迭掏出手机录像。
之后还是紧急联系了消防队才将人连拉带扯救上岸。唐家人作为亲属在医院里看护了一夜,莫念等人则被请去警局问话,排除谋杀的可能。
“疯了。都疯了。”云霭念叨。
普通人与疯子对峙的结果,往往是后者占上风。因为疯子根本不按常理出牌。
莫念直到前往医院的路上还于震惊之中,本以为沈执顶天了也就是不要脸,谁成想对方直接连命都不要了?!
那只堪称万恶之源的耳钉盒子被安安稳稳放在医院床头,沈执醒来就能看见。
莫念回想起自己在走廊里与唐家人擦肩而过时,对方复杂的眼神——他知道自己这回差点玩脱了。
沈执昨晚其实问了一个很关键问题。
为什么要跑?
事实已经多次证明对方有决心、有能力掘地三尺找到自己,唯一彻底摆脱的办法就是重新投胎。然而自己要维护的东西太多,因此只好畏首畏尾。
当实力的天平严重倾斜时,或许逃避原本就是死路。眼下虽然绕开了金钱陷阱,但只要沈执一直紧咬住不放,未来最受消耗的仍然是自己。
莫念盯着那张仍在昏睡中的近乎完美的脸,人生头一回起了杀心。
沈执咳嗽了一声,睫毛微微颤动。他努力张开眼睛,伸手在床头柜上寻找水杯,却怎么也够不到。
莫念只在一旁看着。僵持了半分钟,他才将水杯推进那只苍白的手里。沈执眼底一亮:
“小念?我还以为你不会来看我的。”
“人命关天,我必须来确认一下。否则出了什么差错,我恐怕今晚就要交代在这儿了。”莫念道。
对方的目光黯淡下去。
“放心。即使我死了,沈家人也绝不会打扰你的。”沈执轻声道,声音有些沙哑。半晌,他又问:“盒子还在么?”
见莫念点头,沈执长舒一口气。
“你赢了。”莫念开口道。
“什么意思?”沈执皱眉。
“你这一跳不就是想表明,到死都不肯放过我么?我是个普通人,既没决心要自己的命,也没胆量要你的命。既然怎么躲都是徒劳,那我也只好认了。”莫念道。
沈执一愣,忙道:“不,我没想那么多......只是觉得耳钉曾经被你戴过,丢了实在可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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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内含危险动作,各位请勿模仿(笑
莫念与沈执四目相对,默然看了一会儿,心思一动,目光流转。
“那么,来谈谈条件吧,沈执。”
“你是谈判桌上的常客,应该明白如果双方死守最初的诉求,结局往往是零和,这是你我都不希望看到的。但如果各退一步,或许就能共存。”莫念将上身微微前倾:
“我承诺在接下来的三个月内,每周日与你相处两个小时——时段由我决定,地点与活动二人协商。这两小时是我忍耐的极限,在此期间我会尽可能保持心平气和。但我也需要你保证:第一,以后不再提与我交往的事;第二,这两小时内你我之间杜绝任何肢体接触;第三,除非工作需要或极端情况,其余时间不得以任何理由出现在我面前。”
换做平时,莫念这样堂而皇之地提要求多半会被噎一句“凭什么”,但他选择在此刻开口,是因为突然意识到,沈执跳海并非简单的冲动,而是他在情急之下所能拿出的最大底牌了。
这也意味着对于此刻的沈执而言,他愿付出一切代价阻止二人老死不相往来的结局。
无论沈执是否真的清醒,现在都是谈判的最佳时刻——之前沈执试图趁火打劫,那也别怪自己趁人之危了。
沈执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一年。”
莫念站起身:“没得谈。”
“八个月。求你。”
莫念觉得头疼,叹了口气:“至多半年。另外,如双方中任意一方违约,则上述内容作废,违约方需即刻离境,确保双方两年内不得身处同一国家;被违约方可即日向法院申请人身保护令,违约方不得阻挠。”
沈执点头:“好吧,成交。”
“为保险起见,我会拟定一份纸质文件,双方签字画押。”莫念补充道。
莫念取出手机在他面前晃了晃,屏幕上显示“录音已保存”。沈执直摇头,心想莫念当初做助理的时候或许就不该教他这么多。但好在一番折腾之后事情终于有了缓冲的余地,要不然直接淹死在海里得了。
“明天下午三点开始,共一百二十分钟。我会按时出席。”莫念理了理衣角,径直离开了病房。
“所以......你还是答应继续和沈执保持联系了?”云霭悄声问道,身后不时传来密集的敲键盘声。
当前开发团队人手有限,原核那边也还没给出一个定论,加上大家平日里学业忙,为了赶进度,编码和设计自然需要见缝插针地进行,工作时精神高度紧张,容不得一点打扰。如果有人想接打电话,必须走出门外老远才可以。
之前听说沈执握着原核30%的股份,云霭就明白这家伙确实不能太快下地狱,否则工作室将面临更严重的困境。莫念肯定拎得清。
而且沈执看起来确实精神状态不大稳定,连海都敢跳,谁知道以后还能干出什么事情来。
“你明白的,云霭。”莫念道:“有些事如果不能直接达成目的,咱们就得曲线救国。与其每天提心吊胆等着沈执派人来砸门,还不如主动与他划定好活动范围。就算他当面发疯,你们也有个准备来救我不是?”
云霭“噗”地笑出声:“念哥,你最近真的越来越幽默了。”
前排开车的程襄表情略显复杂。能当着自己的面吐槽,说明莫念摆明了希望这些话能传进沈执的耳朵里。回想起这孩子一年前的各种小心翼翼,程襄不免唏嘘。
“哈,医院快到了,你先去忙吧。顺便通知一声,郑总那边的远程会议时间已经协调好了,大概在下周三晚七点开始,具体谈话内容回聊。不必紧张。”莫念对着电话里说道。
汽车再驶过一个转角,就能看见沈执所在的医院大楼。肺里灌了几口水其实没什么大碍,但唐家人充面子,硬是给沈执安排进贵宾病房养护,一晚上烧掉几万美刀,过了明早才能离开,因此见面不得不安排在医院。
此时刚过午餐时间,街上空荡荡的,只有零星几名行人。
“感觉你有些变了,小念。”程襄在脑子里琢磨半天,最后憋出这一句。
“是么,我也觉得。”莫念笑了笑:“变好了,还是变坏了?”
“不,这样评价太片面。”程襄道:“我是觉得......你长大了。”
这的确难以评价。
一颗种子从萌动到最终化作黄土,其中的得与失总难两全。抽条期纵然病虫害多发,但骨子里充满了野蛮的劲头,敢于向着天空冲刺;等到枝繁叶茂时固然获得了更坚实的盔甲,一年四季来来回回也就几种样貌,再不复当初那份青涩与执着了。
其实如果条件允许,一辈子做一个爱恨随心而动、会哭会闹的孩子也挺好。但对某些人而言,现实早已弯弓搭箭,他们只得追着离弦的飞矢一去不回。
“我没得选。”莫念道。
程襄点点头。
“我知道你有压力。但不论如何,我私心都希望你能快乐。”
“谢谢。”
莫念微笑:“如果沈执能立刻把我从记忆里抹除,我肯定会变得快乐很多。”
程襄从后视镜里看他一眼:“沈总最近私底下经常情绪不受控,的确给你造成了困扰,很抱歉。我也试着劝过,实在劝不住。你走之前几个月,我还惊讶于他越来越有人情味儿了,谁成想现在......”
“但据我所知,他来美国后做出那些行为的初衷并不是为了要挟。他只是害怕失去。”
莫念不以为然。
“程秘书,我理解你跟着沈执这么多年,多少夹杂些私人感情。但你不需要总是争做和事佬,何必到现在还替他开脱?即便是‘好心办坏事’又能如何,后果已经造成了,无论好坏,我都拒绝接受。”
“抱歉。我本就是这样的性格,你多担待。”程襄摇头道:“过去那些事都已经发生了,的确没什么可开脱的,我也知道你心意已决,早晚都要离开。我只不过作为朋友——希望你也认可——告诉你我所看到的一切。”
“......请说。”
程襄将语气放缓,开口道:“我工作了十几年,从普通文员混到如今的总裁秘书,见过许多与沈总类似的人,宁总也是其中之一。他们的生活往往被两种人充斥,一种是巴结讨好的,另一种是两面三刀、甚至会落进下石的,使得他们惯常认为一段关系中唯有利益永恒。他们优渥的家族背景也教会了这些人许多社交策略,足以应对绝大多数交往。”
“所以沈总他们即便谈恋爱,也是例行公事,相信自己与对方都是简单的利益交换:他们需要漂亮且听话的临时伴侣,而对方需要名声或者资源。”
“当然,你哥是个简单、赤诚的人,这让沈总对关系的认知出现了改变。但问题在于他们太不合适。”程襄道。
“沈总就此开始寻找一个与莫愿相似的人,也是因为他认定了莫愿是无法得到的最优解。后来事实证明,不仅他们永远不可能相爱,世界上也不存在两片一模一样的树叶,他只得在自以为正确的道路上持续犯错。”
“后来......他遇到了你。”程襄将车停进车库:“你只是与你哥外表类似,但内里却大为迥异。沈总亲口告诉我,是你让他意识到,原来真正的喜欢是这个样子,所有套路与猜忌全都因你而变得黯淡无光。你才是他此生最优且唯一的解。”
莫念走到医院楼下,抬头发现沈执穿着病号服,正倚在窗边看他,神情欣喜。
程襄今天穿得有些薄,被风一吹,冷得直搓手:“可惜一切都太晚啦......什么喜欢不喜欢的,他毕竟错得离谱,又不懂怎么去爱一个人,只能与你错过了。”
末了,他又回过头对莫念道:“别太忧虑,小念。时间能摆平绝大多数问题,眼下先等等,沈总既然在乎你,会自己想明白的。”
莫念推开房门,发现病房大得竟然能装下四室一厅,恍惚以为这里是谁家的住所,一时呆楞了几秒。直到护工给他递了杯热气袅袅的红茶,房门关合时发出“咔哒”一声,他才回过神。
“来了?”沈执笑了笑:“昨晚休息得如何?”
“托您的福,一夜失眠。”莫念道。
他也是实话实说,毕竟差点出人命,这种惊心动魄的事情他此生绝不想再经历一遍了。
“那......实在抱歉。”沈执居然开始认真道歉,语气略显局促:“如果没休息好,你其实也可以回去睡一觉。”
莫念觉得好笑,挑眉道:“你究竟想不想见我?”
“当然想,”沈执不假思索:“但一切以你为重。”
“你如果真的以我为重,现在就不该出现在美国。”莫念一针见血。
沈执一时语塞,只得先示意他来沙发上坐下休息。
莫念向门外望了一眼:“做你的秘书,确实挺辛苦的。”
沈执乍一听莫念说这话,心里有些忐忑,扣着杯柄的手顿了顿,心想对方多半猜到了是自己希望借程襄之口传话。本以为接下来又要被嘲讽,结果莫念表现得轻描淡写,并未再多说一个字,只是安静地喝茶。
茶水出乎意料的烫,莫念嘴唇刚点触到水面便撤了出来,眼中闪过一丝困惑,将杯子放下。
他在走神。沈执想。
是不是回忆起了路上的对话?也不知道具体谈了些什么。
莫念其人,底色相当纯良。即便对程襄的介入有看法,却仍然选择体谅对方的处境,这会儿也只略作感慨,甚至看在程襄的面子上都没有严词指责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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