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念(某位山长)

“莫念。”
莫念回过神，从位置上跳下来道：“啊，我在想别的事，走神了，真抱歉......”他手忙脚乱地把围巾绕在脖子上，由于太着急，围巾三两下就拧成了麻花，路过的几个姑娘看着他直笑，笑得莫念脖子上都红了一圈。
莫念这边是越忙越乱，直到沈执截住他道：“过来。”
于是莫念跟着沈执转去了角落，对方解下鱼盐巫莫念的围巾，折叠齐整，然后递回去，神情明显不快。
“谢谢......”莫念咽了口唾沫。
这种事如果放在以前还算合理，现在多半只有自己替对方整理衣服的份。能劳驾沈执站在大街上替助理叠围巾，八成是因为自己这副样子着实有损身边人的形象。
沈执没搭理，转身又走回了街上。
莫念立刻跟上去，一边环顾四周——这里是H市东有名的商业街区，客流量巨大，他虽然戴了口罩，但还是要小心迎面撞上熟人。
等他一路千辛万苦躲到咖啡店前，正要推门进去的时候，却猛然觉得有什么人在暗处盯着他。
莫念颈后的汗毛都立起来了。
然而当他转身去查看的时候，却发现那些角落里空无一人。他想大概是自己过度紧张，便跟着沈执走进了店里。
窗边的店员正抚弄一只小雪鸮的喙，蓬松的小家伙发出一连串愉快的滑音。
莫念没靠近，只是找了附近的位置坐下，盯着看了一会儿。听说猫头鹰这种禽类在面对生人时很容易应激，弄不好要出心脏问题。这只雪鸮显然和店员相处了很久，否则也不会举动如此亲切。
“它是不是很可爱？”莫念把目光从那只雪团子上移开。
“你养不活的。”
沈执从手边的架子上挑了本书：“我朋友去年心血来潮，从国外买了一只长耳鸮，也没让专人照顾，半个月就死了。说是因为应激反应。”
莫念笑得有点无奈：“执哥，我从来没想过养它。用我爸的话来说，我连养自己都够呛了，哪还能伺候其他小动物？这小雪鸮长得可爱，看看就好。”
咖啡被端了上来。
莫念随手将方糖罐递去对面：“我听说今晚会下初雪，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市里温度比较高，恐怕落下来就化了吧......？”
沈执微微一顿，接过。
“去年是这样。”
“真的？”
莫念支着下巴望向窗外：“我去年的这个时候还在新泽西呢。家里来电话说隔壁的老太太崴脚被送进了医院，我还提醒爸妈小心点。嘿，这么一说，我又有些想他们了。”
“你去年的这个时候在做什么？”莫念问：“忙么？”
沈执回想了一下——这几年的年末都相似，公司、酒会、出差，三点一线，焦头烂额。只大概记得那天有合作方的秘书来见他，铺的地毯又上冻，对方跌下去之后半天爬不起来，别人想去扶，结果全在跌地上滚成了一片，滑稽得很。
后来面前有什么东西飘下来，伸手去接的时候发现是雪。
下雪了。
莫念看向窗外，沈执脸上一闪而逝的笑意正好映在夜色里。这场雪下得有点急，霓虹灯的光亮被遮住了不少，行人们片刻白头。
他知道对方想起开怀的往事，那个笑容不是为了任何人，一定是沈执留给自己的，因此没敢去打扰。
他也忽然发现，自己的欣喜就像咖啡厅里的氛围一样平和，比起预期，甚至可以说得上是寡淡。他用这几个月透支了几辈子的苦，稀里糊涂也没活出个人样来，到如今全化在这一笑里。
咖啡在他舌尖上烫出一个白泡。他似乎明白了什么。
“咖啡太烫啦，”
莫念咂嘴道：“离回去还有些时候，放一放再喝。”
“嗯。”
沈执看他，发现莫念眼里飘着窗外的雪——然而他眼前的场景也很快飘起了白花，只是没落在人身上。雪看多了常会出现这种错觉，要过一段时间才会消失。
“你好像很高兴。”
“是么？”
莫念转过头，神情里竟然流露出一丝让沈执有些困惑的率真。现在他眼里的沈执也下起雪了。
“在想什么？”
这貌似是沈执自相识以来第无数次问起，但如今的心情不同往日。他莫名觉得没底。
“很多，”莫念与他四目相对：“而且......想明白了。”
沈执紧盯着莫念，目光有点复杂。
莫念一笑：“执哥，你别这样看着我啊，我没事的。刚才看见程秘书给我发消息，说他爱人已经到医院了。他就怕你的院子里结冰，已经提前叫了人去收拾。”
沈执正要开口，手机却响了。
莫念大概听出是需要临时和别人会面，便提出送他去，谁料很快被沈执回绝。莫念才意识到这可能是私人见面，何况今天这场约会的确收尾得太仓促，连咖啡也没喝上几口。他不好再说些什么，把沈执送回车上。
“路上小心，执哥。”莫念弓下腰，眉毛、眼睫上都挂着一串白，凑近窗口对沈执道。
“知道了。”沈执没看他，使劲踩了一脚油门。
“小迟，你圣诞节打算去哪儿？”
苏静对着手机屏幕理了理头发，问邻桌道：“听说G牌打算在圣诞节发售新品包了，貌似也不是每个专卖店都有，你去看看么？”
那小姑娘只是普通工薪阶层，一听见大牌连肝都打颤，心想身边这祖宗的身上掉串链子就能顶她半套房，包？她省吃俭用一年恐怕都买不了一个。但她也知道苏静是好心，硬着头皮道：
“啊......有时间的话，会去的。不过我更喜欢和朋友出门吃火锅，人多热闹嘛。”
苏静瘪了瘪嘴：“那有什么意思！我上回和他们去一趟，味道也就那样，还沾一身油烟味儿，难受死了。但当时穿的那件衣服我挺喜欢的，也舍不得丢，就放在阳台上晒了好几天。”
小迟尴尬地赔着笑：“也是......”
“你稍等一下，我这里有条短信。”苏静道，一边把手机从口袋里摸出来。
她刚一看到屏幕，眉头就皱了皱：“现在这些做推销的真是有本事，连我的手机号都弄到手了？咦，这家伙怎么没完没了的，还发什么......”
苏静刚才手快，一下将照片划过去了，想想不对，又折返回去仔细查看。
这照片显然是偷拍的，画面有些许模糊。正中的两个人在暗处面对面站着，围巾口罩一应俱全，但苏静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们。
左边是沈执，没错，右边是......莫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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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运的天平，正在倾斜。另：猫头鹰属国家二级保护动物，国内貌似不允许饲养（所以就当我在文里过一过手瘾吧hhh）

等一下。
苏静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这个人为什么要拍下这些照片，还特意找到自己的号码发过来？他究竟想证明什么？
正想着，她的手机又收到了一条新消息。
[未知 17:40:25]苏小姐您好。我知道您现在还有些疑惑，但我希望您知道我并无恶意，我只是想帮您认清事实。
[苏静 17:41:01]你到底是谁？！
[未知 17:41:13]我是谁，这并不重要。发给您的这些照片，是我18号在城东的角街拍下的，绝无虚假。相信您也能看出来，这二位的关系似乎并不像您想象中那么“单纯”。您想一想，沈总可是个大忙人，怎么会平白抽出空闲和他的助理去咖啡店约会呢？
[未知 17:41:30]还有这一张。我拍到的时候都有些惊讶，想不到沈总也有替人系围巾的时候......
对方刻意挑了“约会”这类暧昧的词汇，直刺得苏静眼睛胀痛。到如今就连傻子也看得出这些消息是什么用意了，她一边划着屏幕，耳朵里嗡嗡地响。
[未知 17:41:30]您现在知道莫念为何一直躲着您了吧？有了沈总这座靠山，他哪里还顾得上别人？他一直在耍您呢！
苏静竭力提醒自己这是个骗局。但照片上的氛围实在太令人怀疑，再加上对方的言语暗示，苏静心里终于出现了一丝动摇。
如果是真的，那么一切就解释得通了——难怪莫念这个王八蛋总帮着沈执敷衍自己，原来早就他们有奸情了？！苏静回想起往事种种，只觉得胃里一阵恶心，整个人脱力地靠在椅背上，勉强不让自己脑子里出现那些肮脏的字眼。
但是......
[苏静 17:41:51]你说的有道理，但我......还是不太相信。
[未知 17:42:14]我明白。现在证据不足，您怀疑也是正常的。不过如果您允许，我会在接下来的时间里向您证明这件事的真实性。请拭目以待。
[苏静 17:42:36]别让我发现破绽，否则我一定要你的命。
发完这条消息，苏静已经再没有心情去做其他事，想拿起水杯喝一口，手底却猛地打滑。
“啊——！”
水最终没洒在苏静身上，却把那只挡在她面前的胳膊淋了个透潮。
“咝......”莫念被烫得倒抽一口凉气。这杯子里的水恐怕刚烧滚没多久，怎么就能被苏静喝进嘴里的？！
苏静愣了一下：“对、对不起！”
“没事。”莫念迅速卷起袖子，查看那截被烫红的手臂：“静姐你稍等，我先去处理一下。程秘书今天有别的安排，我负责送你回去。啊，怎么连手机都......”
他抽了张纸，正要按在苏静被水打湿的手机屏幕上，却见对方慌忙把手机夺过去，反应过来后又冲他笑道：“这、这个我来擦就好了，你快去用冷水冲一下吧。”
莫念看了苏静一眼。
“好的，我马上回来。”他温和地笑了笑。
苏静目送对方转身出门，长出一口气。好险......这小子看着老实，实则比谁都机灵，万一被发现，往后再想捉他把柄就难了。
虽说有所怀疑，倒也不能把希望全寄托在那个压根见不到脸的家伙身上，谁知道对方是否另有图谋？
现在是个好机会，或许......自己在路上可以试着套一套话。
莫念一路小跑，隔着车窗递进去一只纸杯。
他今天也是够倒霉的，难得负责送苏静回家这趟苦差事，刚进门就被开水狠狠照顾了一番。刚才想替她再接一杯，结果又被烫了手指......希望今晚洗澡的时候不会褪下一层皮。
其实这并非沈执的安排。但考虑到自己先前在沈连桦面前夸了海口，苏静和沈执二人间又剑拔弩张，总要想办法调和一下气氛才好。
“这是什么？”苏静问。
“热水，”莫念道：“听说女生容易手寒，抱一只热水杯可能会好些。”
想来也可笑：他哥当年信誓旦旦地说，这类细节最容易俘获女孩芳心，叫他一定要记住。谁成想今天头一回操作，对象却是摆在他和沈执间的定时炸弹，无论自己伺候得好坏，最后都很可能招来麻烦。
“......谢谢。”
苏静看着莫念被冻红的鼻尖，莫名觉得良心受了谴责。
“静姐，”莫念调了调后视镜的角度，打开空调：“你今天看上去脸色不太好。是生病了么？”
“没有，”苏静忙别过脸：“大概是因为工作比较忙吧。”
“是么？如果不舒服可不要强撑啊。”
“咳、我真没事。我看执哥最近忙得很，小念你是不是......也跟着他一起？”苏静试探着问了句。
“是啊，”莫念瞥了一眼后视镜：“今天城东、明天城西，下个月还要去一趟B市。我这个新手第一次跟着沈总出差，有点紧张，也不知道应该准备些什么。”
“没出去玩么？空闲总该有吧。”
莫念一笑：“哈，你可能不知道，做我们这类工作的很少有私人时间，必须随叫随到。静姐你该不会是听谁说，我趁着上班时间偷跑去玩了吧？城东的商业区我倒是的确很想去，最近有很多地方翻新了。”
莫念这一段话听得苏静一阵心脏狂跳，手心立刻渗出汗来，不由偷偷看了一眼对方的表情。
“真被我说中了？”
“哎，怎么可能嘛，”苏静道。她并不清楚对方说这些话的真实目的，所以现在绝不能再按这个方向继续确认，否则刚到手的线索就要断送：
“我其实也想去那里看看。”
“今天只怕不行，”莫念看着时间道：“沈总说你晚间还需要出席一场宴会，可不能耽误了时间。以后如果有机会，我可以送你去。”
“......嗯。”
车很快到了小区。
苏家人明面上在市内占着十数套房产，各类户型一应俱全，不考虑装潢，只算地皮的价格也均值过亿。苏静个人偏好市中心的夜景，因此除了回本宅之外，多数时候都会在这座小区的复式高层里居住。
莫念抬眼，隐约看见二楼的落地窗边倚着一个男人，看背影颇像是最近热搜上的某位热门影星。
“别看啦，”苏静从莫念手里接过车钥匙：“这房子可不是他住的地方。”
莫念随即明白了对方是什么意思，笑得很淡。听起来倒像是说他自己的。
短暂的沉默。
“你......回去吧。”
“对不起。”莫念闷声道。
苏静原本已经准备进门了，一听这话又是一阵无名火起，转过身来瞪圆了眼睛，指着莫念的鼻子道：“干什么？你还好意思道歉？！臭小子我告诉你，那件事还没完。别以为在我面前装安分就万事大吉了，要是真被我知道你和......”
“和什么？”莫念问。
“你......”苏静被他盯得心虚，只得把腰杆挺直了说话：“你自己心里清楚！”
“静姐，你今天到底怎么了？”
“别跟过来！！”
苏静越想越气得厉害，眼眶一红，差点掉眼泪。她扭过头，刷开门禁就走近了楼里，把门摔得震天响。
二楼传来一阵愉快的笑声，朦朦胧胧的，扎着莫念的耳膜。他被风吹得有点眼干，于是把脸埋在臂肘里胡乱抹了一把。
他在楼底下站了半晌，直到看见苏静所在的楼层亮起灯才转身离开。
他眼前晃过监控画面里的那个黑影。
静姐，就当是我欠你的。可现如今谁都耗不起了，所有事情......也该有一个了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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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我所知，有些女孩子是可以喝下极烫的水的，我一直把这视为特异功能。

“抱歉贺姨，路上有些事耽搁了，来晚了。”莫念走进门，将手机放在鞋柜上。
“哎哟，没事，何必这么客气！”贺姨满脸堆笑：“自从沈总家里这小狗生病，您都是第几回来啦？听说您明天还需要和沈总一同出差，都没忘带它去打针。您可真宠它。”
“Lucky这么乖，我当然不希望它出什么差错。”莫念低头看着那只蜷在角落里的边牧。小家伙知道莫念来了，脑袋耷拉在窝边，有气无力地叫唤了两声，一双葡萄眼可怜巴巴地瞧他。
贺姨将小狗抱起来，佯装戳它鼻尖：“谁叫你成天去冰面上耍？怎么样，这下冻坏了，不神气了？”
“呜......”Lucky半懂不懂，只知道这人笑话它，于是伸长了脖子，直要往莫念的臂弯里钻。
“给你吧，莫先生。”贺姨叹了口气：“我照顾它的时间可有大半年了，也从没见它和我这么亲呢。”
莫念抚了抚小狗的脑袋，笑道：“您总数落它，它当然怕您啦。”
到了莫念怀里，小狗的确安顿了，肚皮上一起一伏，像是快入睡的模样。
桌上的手机震动了一下。贺姨原本是弯下腰去整理鞋柜的，站起身的时候不小心在屏幕上瞥了一眼，正看见上面写着什么“回去了”“我跟着”之类，可能是工作信息，就没在意。她只是想起莫念这几天的确回去得早，几乎没在这里过夜。
又和沈总闹矛盾了？她挠着后脑勺。
倒可怜了这只小狗——沈总回到家原本就话少，莫念出门之后更是连眼神都不落在它身上，弄得它生病了也只能盼着莫念和自己来照顾......真不晓得这两个人到底怄什么气。
“您快去吧，家里留给我和老秦收拾就行。”贺姨收回思绪：“这包里是需要带的东西，您开车出门最好走西边的近道，我怕去迟了要关门。”
“好。”莫念答应道。
他封上宠物包的拉链，正准备转身开门，却远远看见沈执站在外面，不由吓了大一跳，差点把手里的小狗丢出去。
如果自己没记错的话，沈执现在应该还和程秘书一起在别处办事，中间路程要耗费半个小时左右，怎么现在就回来了？他不会发现什么......
莫念摇了摇头。
目前收到的消息显示一切顺利，何况看沈执的神态还算平常，不像是来兴师问罪的，自己该冷静下来才是。于是他调整好呼吸，走到沈执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