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念(某位山长)

程秘书却是老远就见沈执紧盯着自己，吓了一跳，哪里还敢接收莫念的任何信号，一扭头只当什么都没看见。
莫念和沈执相对而坐。沉默了半天，见程秘书站在一边，莫念终于还是觉得过意不去，问道：
“......不和我们一起么？”
“程秘书，”沈执开口：“你自己决定。”
莫念一怔。
然而沈执只是慢条斯理地向碗里夹菜，抬头也只是寡淡地瞥他一眼，就好像那句话出口之后，程秘书其人已经在原地凭空消失了。
“哎，那我就不打搅了。二位慢用，我先失陪。”程秘书闻言，忙不迭向二人告辞，收拾好物品，三步并两步离开了家中。
“......程秘书，麻烦你了！”莫念终于反应过来，追着背影唤了一声。
“没事！”
直听见门被关上的动静，莫念仍然有些发愣。
“还不错。”沈执简短地置评。也不知道究竟是对程秘书的离开感到满意，还是对这桌菜中意。
“是、是吗？”莫念看见对方在品尝自己的手艺之后，并没有显得失望，心里不免雀跃了一下，笑道：
“那太好了......”
可他转念又觉得半路把功臣请出去的行为欠妥。毕竟在他的概念里，请人办事多少是份人情，总不至于连客套都省略。于是试探着问了句“为什么”。
“碍眼。”沈执道。
莫念被噎得说不出话来。也难怪程秘书谨慎，谁能想到鞍前马后地跟了几年，是个什么玩意还要随上司的脾气。
“你好像很在意他？”
莫念刚夹了块排骨，听出沈执有意提起包扎的事，吓得差点把它扔回去：
“程秘书......工作很负责。而且他受伤有我一份责任。其实就算没有，按人之常情我也会帮他。”
沈执一笑：“人之常情？”
“嗯，”
莫念知道对方又打算嘲讽他，但这条的确是家里从小教育的，没什么丢人，于是道：“总要对身边的人留些好意吧。”
沈执脑海里响起另一个声音来，似乎在某天说起过同样的话。
呵，也是。阿愿一定不会对信任的人有所保留。
相比之下，莫念永远会留一线防备。沈执有时会恍惚在对方身上看见自己的影子——疲惫又恶心。
但莫念在某些时刻的神情又令他困惑。就像刚才在院子里，莫念笑着说会专程从海外回来的时候，枝叶的剪影映在他眼中都是澄透的。沈执曾以为这种目光只能在莫愿眼中看到。
是刻意，还是巧合？
“当、当我没说。”莫念见沈执默然看着他，以为对方听得不耐烦了，索性埋头扒饭。
“真巧，”谁料沈执不经意提了一句：“你哥貌似也说过同样的话。”
莫念的筷子一顿，但很快又开始正常工作。
“......是么？看来他也对爸妈这句话印象很深啊。”
绝不能抬头。
莫念按捺住看沈执表情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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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任务有点多，更新慢了，实在不好意思（滑跪）

第45章 电话
看莫念机警得很，沈执也懒得再给两个人找不痛快。他就这么偶尔瞥一眼，压迫感似有若无，弄得莫念差点把脑袋低进饭碗里去。
沈执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他看了一眼来电人，眉梢微动，随后离席去了别的房间。
“喂？”
“哎呀阿执！”
莫愿焦急的声音响起，周围似乎还有孩子嬉闹的嘈杂声：“不好意思，你知道小念在什么地方吗？这小子可真是不得了，昨晚夜不归宿就算了，我想着今早总能通个电话。你猜怎么着，他直接关机了！”
“爸妈想去看他来着，结果联系不上，又想起之前遇见歹徒的事儿了，我只好骗他们说小念和我在一起。你说他最近怎么回事，找小姑娘谈恋爱了不成？”他又道。
“阿愿，你冷静......”沈执道。
“哎，莫老师你急啥！”
谁料电话那头模糊传来一个女声，和莫愿相当热络：“我家老头子昨天去南街那边遛狗，看到一个人长得和你可像了，还以为是你呢！后来细看又觉得年纪太小，该是你弟弟吧？上回还在新闻里见到来着......”
“阿执，你稍等，”莫愿忙转过头：“张阿姨您继续说。”
“老头子说，他记得那孩子跟着一个明星似的人走了，车也漂亮的很，是个没见过的牌子呢。”
“啊......？”
沈执在另一头听得一清二楚。
双方都沉默了几秒。
最后还是莫愿如释重负地笑出了声：“哈哈，我就知道那臭小子总要找个住的地方，没想到投奔你去了！怎么也不打电话告诉我一声？”
“......他不让。”
“这么怕我管他？”莫愿摇头：“阿执，我最近总觉得他瞒着我什么。小念这孩子有些话不肯对家里人说，你问或许管用。他见过的人还太少，我真怕他出什么岔子。”
“所以......麻烦你帮我劝劝。孩子们喊我了，晚些时候再联系。”
一串忙音。
沈执推门出去，正看见莫念系好了围裙在收拾碗筷，Lucky跟在他脚边，把尾巴摇成一朵花。
这幅场景的确有点稀奇。这栋房子里从未出现雇工以外的人做类似的事，沈家本宅也一样。父母只有用餐的时候才聚在一起，近几年恐怕连厨房都极少踏进去。
一人一犬身上散发出的烟火气很淡，被阳光烘热了，浮在屋子里。
“执哥，”
莫念注意到沈执从房间里出来，忙问：“有什么急事么？”
沈执把莫念地手机递给他：“下午给你哥回个电话。他担心你。”
莫念一愣，一时也不知道是喜是愁，表情有点复杂。
“谢谢......修好了？”
沈执没答他的话，道：“三点以后再找他吧。今天公司安排了慈善活动，阿愿还在孤儿院里。”
“哦，好。”
莫念应着，一边急忙打开手机查看，发现微信上的未读信息已经多得划不到底，未接电话也像爆炸了一样热闹。
完了，他叹了口气。平时也不见大家找他这么勤快，偏偏赶在今天这个节骨眼上慰问。真不知道哥问了多少人自己的去向......
莫念只好急匆匆地把餐具丢进洗碗机，靠在碗橱边上开始回复。
“你哥觉得你有心事，”沈执看着他道。
莫念一顿，笑了笑：“放心吧，我们......我没向任何人提起过。”
沈执轻微地皱眉。
大概是因为莫愿在电话那头心急如焚，火星子也烫到他耳朵上了。刚才沈执有一刻是真心想问莫念在想什么，结果回答仍然规矩得出奇。他忽然觉得自己捡回一个养不熟的家伙来。
“认真回答。”
“执哥，我真的......”
“看着我。”沈执夺过莫念的手机，站到他身前。
莫念愣了，和沈执四目相对。他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自己会错了意——所以沈执这是要替莫愿教训自己么？明知故问，这又演的是哪出戏码？
但看现在这个情况，自己是非得把话挑明不可了。
“你知道，”莫念道：“我家里反对这种事。我哥对我很好，最近还打算给我介绍女生。一直瞒着他，我过意不去。”
“执哥身边也有很多选择吧，不一定......”他忽然没再说下去，一笑：“我在想，或许出国前请一位女性朋友帮忙演出戏，就能糊弄过去......这样彼此都没什么负担。”
“砰”！
莫念的后背重重撞在墙上。沈执紧盯着他，声音平淡又刺骨：
“你疯了。”
“执哥，我会长久地喜欢你，但可能......永远猜不透你的想法，”莫念咽了口唾沫：“总要......为以后做点打算。”
说来惭愧，这也是他至今众多谎言中为数不多的实话。
尽管选择追随沈执是孤注一掷，但他现在身体健康，肩上还担着赡养一家长辈的责任，就算被伤得体无完肤，说到底还是不敢壮烈地横死在分手前夜。
这么苟活下去，身上任何一处都会腐坏，可能最后就剩一颗贼心不死了。
沈执几乎折断莫念的手腕。
“所以，这就是你想对我说的？”看着对方的苍白的脸，沈执沉声问。
他从来没考虑过莫念的去向。他以为能和以前一样断得利落，双方都当作不曾发生任何关系。
然而在莫念开口的那个瞬间，沈执产生了某种稀薄的、异样的情绪。
他甚至很难界定那究竟是什么。
人的生理机制有时候很简单，怒火可以用来应对一切未知。
“莫念，”沈执放开对方，却不让他离开身前：“以后不允许再说这种话。”
“......对不起。”
“这是警告，”
沈执转身离开：“别再道歉。我已经听够了。”
家里一共只有两个人，所以这个生日过得格外朴素。
莫念想了想，最后在蛋糕的一边插了一支蜡烛，又在另一边插了六支。然而半天找不到打火机，正看见沈执完成了工作，从楼梯上走下来。
“找什么？”沈执问。
莫念有些尴尬，偷偷瞥了对方一眼道：“......打火机。”
“在左边的柜子里。”
沈执平时没有抽烟的习惯，因此打火机大多是朋友当作礼物送来的。每一只都有专门的收纳盒，看上去价格相当高昂。莫念没敢逐个拆开，于是挑了只离自己最近的放在桌上。
奶油清甜的气味让人心情愉快。
其实昨天惊心动魄闹了一回，莫念只当沈执已经对他失望透顶，压根没对今天的生日报有什么期待。
结果他试探着给程秘书发消息的时候，却听对方说蛋糕已经准备好了。
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订的，或许是在他来这里之前。
“执哥，你、你来坐下吧？”
莫念见沈执走到了身边，忙牵着他的衣袖坐下，一边伸手去点燃那几根蜡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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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多细微的变化，都发生在不经意之间。

两个人坐得离蛋糕很近，呼吸拂过去的时候，几簇火苗欢快地跳动着。
Lucky很少见到这种场景，兴奋得眼睛都亮了，好几次把小爪子搭在桌沿上，试图去嗅那几支蜡烛。莫念只好俯下身，把它抱在怀里。
他现在转过脸就能看见沈执的肩头。
靠上去的话，应该会很舒服吧......他想。
莫念忽然接触到对方投来的目光——恍惚间，那片星夜被火光映得有点融化了，看上去似乎美得不那么遥远又残酷。
他没敢开口，甚至连大气都不敢喘。他就怕自己一不小心吹灭这个梦。
沈执眼里装着谁他太清楚了。清楚得恨不得现在就开门冲上大街，一头撞在哪个倒霉家伙的引擎盖上，记忆丢个一干二净，脸刮花了更痛快。
手心被指甲盖戳得生疼。
“执哥，”他道：“你会唱生日歌么？”
一句话出口，沈执果然如梦初醒一般错开了对方的视线。
“嗯。”
“那我们一起唱一遍吧？正好我唱给你，你唱给我。”
尽管都在调上，一首祝福歌还是被唱得稀烂。
两个人实在太像，沈执承认自己刚才有点入戏了。只是能喊他“哥”的绝不会是公司里那位，所以他迅速意识到了错误。
但莫念显得和平常不太一样。
让他陪着他过生日，应该是莫念期待了很久的事情，从之前的言行中就能看出来。可等蜡烛都点上了，现在又开始努力掩饰起那副泫然欲泣的样子，像是刻意要让对方意识到他在之前受了多大委屈似的。
在书房里和文件对坐了一下午，这表情看着的确扫兴。但好歹说明面前这家伙还是有情绪的，没再装什么清高。
沈执抚了抚莫念的脑袋：“许个愿望吧。”
“执哥也要许愿啊，”莫念道：“每年只有一次机会，可不能浪费了。”
沈执只当这类行为幼稚得很，答应了一句，在一旁看莫念闭上眼睛。
这个愿望似乎花了他相当大的功夫。
莫念的长睫不停翕动着，像两只翅膀上沾火的飞蛾。沈执猜测他是将同一个愿望重复了许多遍，否则不会花费这么长时间。
“好认真啊。”沈执轻声笑了笑。
以前那些所谓“非实现不可”的愿望，到头来不都是一场空谈？想他莫念这么通透的心思，肯定也知道某些事就是走个过场，怎么反而会对许愿上心？
“对啊，”莫念睁开眼：“这个愿望很重要，我可是重复了好几年呢。”
“哦？那是什么？”
莫念一笑：“说了就不灵了。”
“那让我猜一猜，”沈执总算来了点兴趣。他凑近莫念，弯着眉眼道：“和职业相关？”
莫念摇头。
“读博？”
“不对。”
“旅行？”
“家里人？”
“还是......”沈执揽住莫念的腰，贴在他耳侧：“我？”
莫念的笑容细微地凝固了一下。
“呵，”沈执显然对这场游戏的形式和结果都很满意，把莫念搂紧了道：“你这小家伙倒是很会哄人开心啊。这就是你想给我的礼物么？”
“我......”
“好几年，”沈执没在意莫念神情的变化，吻了吻莫念的脸颊，笑问：“具体是多久？”
莫念脸上烫得厉害，手心却发凉。他感觉受到了莫大的屈辱。他哪里想到自己藏了这么深、这么久的秘密，就这么轻易地被揭开，甚至在对方口中不过轻飘飘一句玩笑。
他看见那张嘴唇显出温和的笑意。现在的他在沈执眼中一定相当可爱。
“太过分了，”莫念使劲抹了把脸，索性把脑袋靠在对方的颈窝里，不去看他的表情：“你一说，我怕愿望就不灵验了。”
沈执当他和自己赌气，抚摸着莫念的脊背道：“你这个愿望很复杂么，现在还没有实现？”
“不、不复杂！”莫念轻声道：“只是......需要的时间很长。”
“多长？”
“不告诉你。”
“真拿你没办法。”沈执一笑，把莫念压在沙发上。
一辈子。执哥，我就这么疯一回，求你和我的一辈子。
求一次太没诚意，神或许会忘记。那我就年年求，每次都把愿望念千百遍，总有一两句漏进神的耳朵；如果这世上发愿的人太多，一一实现要花费许多时间，那我就等。一直等到哪一天你听见上苍在耳边说：
“喂，有个傻子已经等你很多年了，你快回头看看他吧！”
我等着，执哥。
无论我多少岁，无论我在哪里。你一回头，我就奔向你。
S大的秋季校园招聘会如期举行。
从形式上来说，校招和之前的社团招新有点异曲同工之妙。S大门槛高，能进入校园招聘的企业是经过严格筛选的，因此各企业都相对重视这次机会，尽可能吸引更多的学生前来应聘。
但这次招人的毕竟都是手里有充足预算的团队，搭起来的展区和咨询处比社团不知道要气派多少。学校整整划出了一个场馆和一个广场的面积，才堪堪塞下庞大的校招队伍。
莫念的心脏跳得有些快。
如果不出意外，飓风的团队会在下午进行宣讲，而且听说沈执有可能参加。刚才苏静也发来消息，连展区位置也一并标在图上给了莫念，说是请他务必要去看看。
沈执之前撂了狠话，加上身份原因，莫念自然是不能和苏静走得太近了。但进飓风实习之后抬头不见低头见，至少要把关系维持在友好的水平上。
他不断摩挲着手里那只装着咖啡的纸杯，等周乐把单车停好。
“你说说这个地址是什么选的，”周乐气得直撇嘴：“离大门那么远，我们还得花钱租单车过来！”
莫念一笑：“谁让A号线的地铁口对着东门呢。如果对着北门，我们就能走过来了。”
“可不是么......”
正骂着，就看见吕晨霜牵着她男友赶过来。
“社长？”
“哟，来啦！”吕晨霜搭着莫念的肩膀道：“得了，不用问，你要投飓风对吧？”
“晨霜，人家肯定要广泛尝试啊。哪有只投一份简历的？”王煊笑道。
“那你就错了。莫念可是飓风的骨灰级粉丝，你忘记他上次弹的那些曲子了？心诚至此，飓风不招他那才是重大损失呢！”
周乐心知肚明，也随便插了一嘴：“放心吧，这家伙就是拼了命也得挤进去。”
一群人聊得正热乎，谁料吕晨霜眼神一晃，在莫念的那对耳钉上定住了。
“......这是？”

“真稀奇啊，”王煊也凑近了看：“莫念你什么时候有兴趣戴饰品了？”
莫念笑了笑：“尝试了一下，还挺合适。”
他两天前收到了这对耳钉的航空邮件。本身选材很简单，是两颗手工切割的黑曜石。实际上他对设计一窍不通，也不好随意提出要求，一开始只是回答了设计师提供的几个问题作为参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