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完房间,几人放好行李,酒店安排的管家就进来了。
此前,萧越让李砚岩做旅行规划,李砚岩让他先联系酒店,其他的再说,通讯一发过去酒店那边的人十分积极地回应,并自觉主动地提出可以给他们配备一个行程管家,保证让他们宾至如归,经历一场难忘的旅行。
酒店管家大事拿捏妥当,小的细节也没落下,几乎是掐着点儿敲门,门一开就笑吟吟地邀请他们去餐厅,酒足饭饱后体贴地留出了消食时间,食消得差不多了又带他们体验当地的特色项目——泡温泉。
滚滚热泉从岩石裂隙中涌出,狭长的裂隙像一条不断吐出言语的嘴,不断往外吐泉水,边吐边哈气,使得空中充满了朦胧视线的白雾。
“下饺子……”秦段漆黑的眉眼下压,看着眼前滚烫的热泉,嘀咕道。
“什么?”萧越以为自己听错了,接着反应过来,噗嗤一声笑了。
“难道不像?”听到笑声,他指指泉水,简明扼要道,“沸腾,冒热气,人下去。”
“不就是下饺子?”
萧越笑了一会儿,将身上浴袍一掀,走进水里,皮肤白得在雾气中发出光来,真像主动掉进沸水的饺子一样。
宽肩窄腰的赤裸背影融化在白雾中,秦段骤然发觉呼吸有些停顿,不复方才的流畅。
他睫毛快速眨了几下,移开看着温泉的眼睛,片刻,没忍住又瞟过去一眼。
萧越这会儿已经靠在岸边,他手肘抵在岸边铺设的干净砖石上,整个人转过来仍然面向秦段,他没说话,但苍白的雾气中,能感觉出他眼珠子正看着杵在那儿不动的某人。
秦段转着眼珠子四处瞟了瞟。
这地儿到处是温泉,大温泉小温泉,水深水浅,水烫水暖,想要什么样儿的都有。
这一处密集的天然温泉做了一定的人为开发,有些地方铺设了干净的石砖,萧越手边还有管家放置的小巧食物架。
他犹豫了一会儿,往边上走了点,避开那道似有若无的视线,在另一侧下了水。
许锐大概和魏芸冬跑了,小情侣找隐秘的池子泡,而黄秀自然不会在Alpha堆里,她一个人在远处的池子泡着。
适应了泉水的温度,秦段舒服地长叹,手肘搭在岸边,眼睛微微眯了起来。
现在池子里有三人,李砚岩也在这儿,这一处温泉辽阔宽广,方才还能看见他人影,现在往别处游也看不见人了。
白雾中一阵泉水拨动的声音响起,这泉水及胸,温热的暖意恰到好处地覆盖到胸前,轻缓地赶走长途旅行的疲劳。
仔细听,泉水拨动的淅沥声竟然已行至身前,他睁开眼,看到一张五官突出的脸。
萧越的脸在白雾中隐隐约约,五官也跟着隐隐约约,整张脸像一张漂亮的画,静止在那里。
突然,这画动了。
“舒服吗?”那画里有声音问,声音虚无缥缈,像从远处传来,但明明就在眼前。
秦段眨了眨眼,这才反应过来身边多了个活人。
他嗯了声,放松稍稍紧绷的身体。
大概是温泉太过舒适,蒸腾的热气虚化掉了很多感官,秦段满脑子被泉水的热气入侵,神经舒缓放松,像飘在云上。
他对这个突然靠近的活人没给出什么反应。
萧越泡着也舒服,泡了一会儿拿起置物架上的酒,喝了一口,随即惬意地舒出口气。
注意到照射过来的目光,他瞥过去:“要喝?”
秦段点点头。
酒杯里剩很多,细长的手指压着杯底推过去,白雾中,那双手显得更加苍白了。
液面微晃,他顿了下,还是拿起来,转动杯子,换了一面才把嘴唇抵上杯沿。
可能是错觉,他好像尝到酒里含着柑橘的苦味,酸味,寡淡的,像一缕飘过耳边的气息。
萧越有趣地发现秦段每回喝酒都带着点视死如归的气势,仿佛在喝之前就做好了回家罚面壁的准备。
抬手在他面前打了个响指。
咔哒一声脆响,雾气中脆响仿佛也被蒙在鼓里,那脆响不再脆,像树木长到半空陡然折断,一头栽到地上,发出巨大的闷响。
秦段被那声音吸引了,看过去。
隔着雾气,萧越端详了一会儿面目模糊的人,突然说。
“之前你咬了我这么多回,什么时候让我咬一下?”
这话太突然,秦段明显愣住了,不理解他在说什么。
“什么?”
一只手臂忽然伸了过来,挥到空中时带起点温热的水花,那水花点在平整的皮肤上,稍稍用了点力,温度从中心向四周扩散。
“这里,”萧越指腹轻轻蹭了下,语气不像商量但话里的意思是在和他商量,“什么时候让我咬一下?”
说到最后语调上扬,听起来有些俏皮的缱绻。
秦段一时没有防备,腺体被他摸了个遍。
萧越的手没有看上去的像公子哥,细长的手指翻过去,露出手掌那一面,从五指的指根到指腹都有茧,这茧是被繁重的训练磨出来的,机甲系的训练比指挥系强度更大,他有一次看到萧越手上的茧爆了,渗出血。
帝国军校富有人文关怀,不只看重学生的考试成绩也不只关注学生的毕业去向,同样关注学生的心理生理健康,针对军校生训练磨出来的各种身体上的附加“产品”,比如茧,又或者是别的困扰,他们在校内建设了专门的养护中心,只要有需要,学生们都可以去那里寻求帮助。
Alpha的修复能力又强,因此茧子掉了长,掉了长,萧越的手勉强维持得漂漂亮亮的。
即便经过保养,那双手上的茧存在感同样强烈,指腹抵着腺体轻蹭,陌生的触感让秦段头皮一麻,一股电流从尾椎骨蹿了上来。
他呼吸变重,下意识抬手攥住那条手腕,企图遏制住胡乱蹭动的手,然后开始思考。
他原以为萧越是在开玩笑,原来他真的想标记他?
大雾充斥,秦段眼里的迷茫和雾气如出一辙。
Alpha怎么能标记Alpha?
他之前——
他之前是因为事急从权.....迫不得已!
再说了……
Alpha为什么要标记Alpha?!
秦段陡然清醒,很想问一句你有病吧,然而在对上那双深棕色的眼睛时,话又说不出口了。
他挪开视线,摘掉萧越乱动的手。
“不……”
“不什么?”被拒绝了,萧越没有羞恼,他眼睛仍然是弯着的,像是不意外这人会拒绝他。
秦段噎了半晌,他总不能问“你为什么想标记我”吧,这话怎么可能说得出口,太别扭了。
好奇怪。
好奇怪,他越想越奇怪,标记这种事怎么能放在两个Alpha之间讨论,不应该是Alpha和Omega之间才用思考这事儿么?
一时间两人都没有说话,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怪异的物质,仿若大雾掩埋下,有别的气息正在升腾而起,那气息时而是苦涩寡淡的木头味时而是酸涩至极的柑橘气味,两股气味掩藏在大雾下、热泉底,轻而又轻地飘散,直至蔓延开来都没被人察觉。
萧越长叹:“真不行?”
“家规小王子,”他说,“军校不是讲究公平至上?”
“你咬我这么多回,就不能让我咬一回?”
“……”秦段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乱七八糟的,出声反驳:“那哪儿一样?当初标记不是你求我帮的?”
萧越笑了声:“那现在就算我求你,求你让我标记一回。”
这话说得真赖皮,不要脸。
若是放在几个月前,秦段肯定会不屑地一笑,坚定地拒绝这无理的要求,可……可现在他莫名有些拿不定主意,拒绝的话含在嘴里,犹豫半天也没吐出去。
“你在想什么?为什么……”秦段欲言又止。
萧越承认得大大方方:“我好奇。”
“好奇标记Alpha是什么滋味,”他把酒放回置物架,转头看浸在水里的人,继续询问,“你标记过那么多回,让我也试试?”
秦段那句“你是会好奇的人?”差点要飚出口了,忍了忍,突然又觉得情有可原,如果站在Alpha的立场上看,萧越被另一个Alpha标记过那么多回,相当于领地被数次侵犯,作为领地意识强烈的Alpha却被错乱的信息素牵制忍下一切侵犯,并心甘情愿被侵犯,甚至渴望被侵犯。
可当错乱的信息素恢复正轨,Alpha那种强烈的领地意识又冒出来了,回想过往,肯定会对曾经屡次侵犯的Alpha不满。
然而这不满该怎么找补回来?
当然是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秦段尝试把自己和萧越的位置置换,然后发现自己最后说不定也会提出和萧越一样的要求。
他沉默了。
萧越又说:“你之前不是让我咬回来?”
“?”秦段不解,“我什么时候说过?”
萧越鼻腔哼哼两声,指着他:“别想赖账。”
他从温泉中起身,温热的水流哗啦啦从赤裸的躯体倾覆而下,有几点水珠溅到秦段脸上。
秦段睫毛一眨。
披上干净的浴袍,萧越在他旁边蹲下,五指拢上袒露得无知无觉的后脖子。
他原本只是单纯的想要,现在看着这截脖子确实升起了点好奇,标记一个Alpha是什么滋味?
是不是很爽?
如果是秦段这种纯得古板的木头桩子,应该就更爽了。
萧越出了会儿神,牙尖止不住地随着他的想象发痒。
呼出的气息也悄悄加重。
他出身好,家庭好,总是能轻而易举地得到这世上的一切,得到远比得不到容易,久而久之,他对很多东西都失去了兴趣。
得到对他来说容易过头了,随之而来的是他的物欲渐消,对于很多事他始终保持着可有可无的态度,对于很多人他也持有同样态度,无论是陶宇还是陶玉,在他庞大稳定的自我内核下,他们做出的那些事根本撼动不了他。
人事物,这些通通撼动不了他。
他上一次对某样东西升起狂热的喜爱还是……
思绪到这儿突然中断了。
萧越甚至想不到他曾经对什么东西起过狂热的喜爱。
视线落到空空如也的手腕,看了几秒,指腹在柔软的皮肤上勾了下。
“我就当你答应了。”
他很少这么想要一个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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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几章陶玉名字写错了,已改
第49章 谁说A不能喜欢A
萧越向来无所求,可如今面对高悬的佛像,他合掌于胸深深鞠躬,也生出了一点私欲。
与其说是私欲,倒不如说是念想,一件事在心里堆积久了却不得就变成了念想,他从前想要什么直接拿便是了,连想都不用想,可如今眼前这个似乎只能先在心里想想,不能说拿就拿。
此时处于旅游旺季,联盟庆典期间出来旅游的人就更多了,各处景点人头攒动,从早晨到晚上一直热闹个不停。
他们所处的星球不是热门的旅游星球,因此不像上述那么夸张,但硬要算起来,人也不少,好比这庙里,前来参拜的人一茬又一茬。
人类心里总有点信仰,就算平日里喊着不信命不信天,可真遇到了什么事,谁也逃不脱迷信,就是随大流也会去庙里拜上一拜。
他们这群前来旅游的年轻人也没逃脱,一听行程管家说当地有个庙功德高攒、极其灵验,立刻就嚷嚷着来了。
在帝都没少参拜净体寺,来到这儿,再拜一拜也无妨。
萧越拜完了,先一步从庙里出去,这地儿也有郁郁葱葱的祈愿树,各色穗子挂在枝头,迎风飘动。
凉风刮了下他的眼睛,他开始思考小时候在净体寺挂的愿望条上写了什么,但无奈年头久远,他又是个不记事的性子,半晌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无非是什么希望家人身体健康,平平安安。
这确实像是他会写的愿望。
风衣单薄,凉风刮过他的衣摆也刮过衣袖,那截红绳戴了好几年,萧越对于绳子松散的束缚感早已熟记于心,一开始戴上时他还觉得陌生,可后来戴久了,这绳子渐渐地不再让他感到陌生,它变成了一个存在感很低的物件挂在它手上,平常不注意甚至不会发觉手上戴了东西。
直到红绳断裂,菩提珠落到脚边,他才感受到了它的存在,才觉得手腕空荡荡的,一时间有些不适应。
他没骗秦段,当初求这绳子是为了挡劫,至于这劫,确实是桃花劫没错。
虽然很扯,但他十二岁那年就被大师算出来此后一生烂桃花不断,烂桃花带来的劫难也随之不断,之后他就经历了很多令人匪夷所思的事,最近的就是被陶玉陷害,被范嘉承注射信息素转化剂。
萧女士帮他求了这串红绳,保佑他少遇烂桃花,希望他次次能从烂桃花带来的劫难中化险为夷。
事实也正是如此,虽然他总是麻烦不断,但也平平安安地长到了如今。
往外走几步就出了大门,跨过高高的门槛,走下台阶后,又走出去很长一段路,直到离寺庙很远,只能看到庙的尖顶才站住脚。
萧越今天穿得没那么花哨,垂坠感极强的风衣衬得他整个人像一条笔直的黑柱子。
他背对着寺庙尖顶,手指夹着烟,轻轻吐气,那雾气一股一股飘了出来。
秦段到的时候就看到这一幕,这集团的少爷气质就是出挑,抽个烟也能像走路一样,优雅得极有调调。
他下意识皱起眉,一码归一码,优雅是一回事,可萧越死性不改又是另一回事。
说了肺癌,肺癌。
抽死他算了。
边在心里念叨边走过去,登山靴踏在地上轻巧无声,没等走到跟前,半垂的脑袋就动了,抬起头来,看到他面无表情地走过来,萧越下意识抽出兜里的手,摘了嘴里的烟,将烟摁灭在垃圾桶上。
火光泯灭。
“别老抽烟。”
“什么叫老抽烟,我不常抽。”
秦段知道这人油盐不进,总把别人的话当耳旁风,鼻腔哼了声:“不常抽?不常抽兜里天天揣着烟干什么?”
“你真是冤枉我了,”萧越哭笑不得,“我真不常抽。”
秦段懒得管他,指了指他的兜:“我每回摸你兜哪次没摸出过烟来?”
在寝室里,萧越总是把衣服乱扔,秦段忍过一段时间,后来实在看不过眼,只能任劳任怨地把他乱扔的衣服捡做一堆,有时候分不清哪些是穿过的,哪些是没穿过的,只能一股脑全往洗衣机里塞,塞之前还得摸摸兜,好几次都摸出烟盒和打火机。
“我真没有,”萧越摸摸鼻梁,“一码归一码,兜里有时候是会塞烟盒,但我很少抽。”
“很少抽你塞烟盒干什么?不塞会死?”
萧越噎了下,眼睛一弯,突然笑了,像是狐狸闻到了肉味,用肩膀撞了撞他的肩膀。
“怎么,关心我?”
秦段很想给他一个白眼:“不要脸。”
“......”萧越哈哈大笑。
边笑边说:“我发现你这人真的很有意思。”
秦段不懂他的笑点,觉得他莫名其妙:“你看谁都有意思吧。”
“那不是,你最有意思。”
这句话含着笑意,轻飘飘地落下来扫过耳廓,秦段耳朵发痒,没对他这话做出回应,一声不吭地沉默下来。
石阶上有很多前来参拜的人,从高空看下去,来来往往的人头像挪动的蚂蚁,两人站在石阶旁等着,等许锐他们下山来。
谁也没有说话,秦段这会儿想起昨晚在温泉池子里,萧越那双沾满水珠的手覆盖在他脖子上,即便泉水雾气将一切都虚化了,可他还是在某一刻清醒过来,因为他真的感受到了某种如芒在背的威胁,以及腺体上胶着着不肯撕下的侵略欲望。
他闻到了踏破水雾而来的酸涩柑橘味,酸得他脖子一僵。
没等他做出反应,脖子上那只沾满水珠的手就挪开了,残留的水珠坠在他腺体上,又往下流,流进脊背的凹陷里。
萧越指腹往腺体上一勾,说我就当你答应了,接着将松散的浴袍系紧转身离开。
压迫感十足的柑橘信息素终于散去,秦段留在原地大口大口地喘气,腺体残留着那人抚摸过的温度,没多久,水汽蒸发的凉意又覆了上来。
他不知道萧越什么意思,什么叫我就当你答应了?他答应了吗?他没答应啊!
自顾自地说了一大堆接着转身就走,真是个神经病!
秦段边骂边压抑住被Alpha信息素挑衅勾起来的焦躁,伸手端起酒杯将剩余的酒都喝了。
酒水入喉,又尝到了那股橘子味,他更烦了。
......
等了没多久,一行人陆陆续续从山上下来了,许锐见两条早早就杵在这儿百无聊赖地等待的电线杆子,忍不住说他们没信仰,这么快就从庙里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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