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君脚步一下停住,就跟被施了定身咒定住了似的。
仿佛被按进温泉水底,周身的皮肤都蒸腾着热度,鼓膜跳动的是心脏的回响。
然而更高的热度向他走来,第五君感到齐释青已经站在了他背后。
第五君浑身绷直。
“晚上要不要去看花灯?”
齐释青俯身在他耳边问。
第五君几乎错觉他的整个身体都被齐释青包裹住了,终于抑制不住地打了个激灵,然后头也不回地朝楼梯下蹿去,如惊弓之鸟。
飞快逃跑的小鸟下了两层楼之后,微弱地冲楼上叫了一嗓子:
“要去!”
齐释青扶住栏杆,发出闷闷的低笑。
“啊,少主。”
玄十坐在大厅里,捧着片刻前还在第五君手里的东西,目送齐释青不疾不徐地下楼梯。
“刚刚小归把这一小堆塞给我,说麻烦我找信差寄给他灸我崖的小徒弟,在你下来前就跑了,跑得可快了。”
齐释青脸上还带着笑意,周身泛着宽容的气场。
“嗯。”
玄十有些好笑地瞧着少主,心说也不知发生了什么好事,把少主高兴成这样,继续说:“我问小归他要去哪,他跟我说去暖莺阁。”
肉眼可见的,齐释青的脸一下冷了。
玄十几乎要笑出声,感到自己再补充下去有点缺德了,但又不能不说:“小归还说,不让任何人跟着,不然他晚上就不回来了。”
齐释青一声冷哼还没哼出来,听到这句直接一拍桌子,“长本事了!”
玄十咧着嘴把第五君的一小堆东西往怀里拢了拢,站起身,“我去给小归寄东西去!”
齐释青怒视着他,嘴唇绷成一条直线。
“哦,正事忘说了。”玄十突然转身,压低声音对齐释青说:“我已经收到惠子的信了,斧福府五日后到银珠村,见剑监还没消息,但我估计再晚也不会晚过中秋节。”
齐释青点点头,示意他知道了。
玄十的身影消失在千金楼外,齐释青叫了一声:“云城。”
一个黑衣暗卫不知从哪里突然出现,“少主。”
齐释青问:“少言呢?”
云城:“正跟着小齐公子。”
齐释青沉思片刻,道:“你也去,盯住齐归,尤其注意他周围有没有可疑的人。一周后斧福府和见剑监的人就来了,背后的人肯定会有所动作。”
“是,少主。”
云城刚应下,脚跟还没抬起来,就又被齐释青叫住。
“你跟少言两个人,只是保护齐归的安全,一定不能被他发现。”
云城抱手,点头说:“属下知道。”
齐释青乜他一眼,“是么?也不知道昨天是谁被发现的。”
云城赧然道:“这怪我,本来少严做得谨慎,完全没被发现,是我去药房还有集市摊位打听的时候动作大了些,才被小齐公子注意的。”
齐释青轻哼一声,道:“今日你们只看好外围即可,不必打听他见了什么人,说什么。”
云城疑惑地望着齐释青,却见他们少主露出一个胸有成竹的微笑:“不过是去找那老鸨聊天,翻不出什么花来。”
“啊。”云城睁大眼睛,猛然想起就几天前,小齐公子跟暖莺阁那位“小甜甜”串供撒谎,隐瞒出了银珠村给他师父扫墓的事,当时少主就让恕尔去诈那老鸨来着,结果恕尔回来一脸的高深莫测,对他说:“云城,那地方,你玩不转。”
云城晃了晃险些走神的脑袋,庆幸地答道:“好的少主!”
他轻功腾起,从千金楼顶出发,在银珠村的高楼庙宇之间跳跃腾挪的时候,不禁心中啧啧:“小齐公子真是人不可貌相!生猛得很!”
不一会儿,云城就赶到暖莺阁,摸去了少言的暗哨。
他眼花缭乱地看着出入暖莺阁的男男女女——男的要么阔绰要么风流,大腹便便的居多,女的都涂脂抹粉花枝招展,嗓子细得跟针尖似的,一个两个成双成对,搂搂抱抱难舍难分,大庭广众之下也毫不遮掩——不觉感叹出声:“少主当真能放心小齐公子来这种地方啊……”
少言白了他一眼,一句话不说,只低头盯着某一扇窗子。
一扇雕花木窗边坐着的就是暖莺阁老鸨小甜甜,对面戴着人皮面具的第五君露出来了半张脸。
他们的暗哨位置绝佳,第五君绝无可能从屋里的角度看到他们,而且距离也较远,两方都听不见对方在说什么。
云城认真观察着屋里的情景,越看越不敢置信:“我怎么有种错觉……”
“我怎么感觉……那老鸨,好像正在给公子……上课??”
他看一眼少言的侧脸,再看一眼那屋子,仍然是这样离奇的感受,实在忍不住对少言说:“我真的好想知道他们在说什么……但就今天少主交代不用打听他们说话的内容,只保护公子的安全就好。”
少言的视线一瞬不瞬地落在那个雕花窗上,拿坚毅的侧脸对着云城。过了片刻,他吩咐道:“老鸨的屋子外全是侍女,问题不大。你到下面盯住暖莺阁的来客。”
“哦好的。”云城服从地点头,飞身隐匿到另一个暗哨去了。
少言微微偏了偏头,目光盯住那老鸨的嘴唇,读着她的唇语。
他能读唇语,是由于一段悲惨的经历——
少言、云城、恕尔都是六年前齐释青从人**手里救下来的孩子,后来被收入麾下,养在银珠村,作为玄陵少主的暗卫。
这三人里,少言是被拐卖时间最长的,到后来因为年龄渐长,甚至被逼迫参与诱拐别的孩子。
那伙人**利用的是孩童最纯真的善心。
一个聋哑的老人迷了路,问一个孩子路该怎么走,等孩子开心地带路的时候,下一刻就被捆了抱走了。
谁都想不到,这个聋哑老人才是这个团伙的头目。
少言无数次想要逃走,但每一次都被捉回来毒打,他也不明白一个又聋又哑的人是如何知道他制定的计划的——
直到又一次被打得半死,少言被人踩在脚下,一个又脏又臭的声音狞笑着说:“小子,你以为老大听不见,但只要跟着你,你跟所有人说的话,老大全都知道。”
那时少言才意识到那个聋哑老人会读唇语。
少言遥遥望着老鸨的嘴唇,时不时第五君的嘴唇也出现在视野里,少言微微拧眉。
“心上人”“喜不喜欢”“吻”……
少言心道:“虽然少主说了不让打听他们说了什么,但不一定不在意。”
若是云城也会读唇语,读出来了这些内容,一定忍不住大呼小叫:“不行,我得告诉少主,大事不好啦!”
想到云城,少言嘴唇轻轻勾起。
还在人**团伙里的时候,少言每次被逼着去诱拐别的孩子,几乎都以失败告终,但拐云城的时候却成功了。
因为只有他是个傻的。
云城本就是个孤儿,父母双亡之后被远房亲戚养着,只当成个累赘,一点不上心。
因此当那个聋哑老人请他帮忙指路,云城热心地带路,走到规定地点该少言动手绑架了,云城却疑惑地问他:“哎,你一直给我使眼色干嘛啊?”
云城接着就被聋哑老人亲自绑了。
少言一直暗中不合作的事就这么暴露了。然后挨了一顿毒打。
被殴打到快要昏过去的时候,云城不知从哪里来的莽劲挣脱了绳索,扑到他身上,高喊着:“我都跟你们走了!你们为什么要打他!不要打他了!!”
从那以后,云城就成了少言的小弟。
那会儿他们年龄都很小,少言十三岁,云城十四。
好在苦日子没有过更久,少言记得很清楚,在云城来到他身边之后的第十六天,玄陵少主把他们救出来了。
作者有话说:
来晚了宝贝们!后天的更新在晚上,估计得十二点以后了……会尽量早点的!
第163章 悸动(七)
想到少主的交代,少言不禁端正了神色,注意力放在窗内,通过第五君时不时露出来的小半张脸推断着当下的情景。
小齐公子对少主是极重要的。
——这一点,是个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他们这些少主身边的暗卫更是不必多说。
然而几年前,少言就知道这份重要远超一般人的想象。
六年前,少言、云城、恕尔被少主救出来的时候,齐释青其实是在找人。那会儿正是他在银珠村游历的时候,齐归不知为何突然扔了封信就跑了。
诸多事情撞在一起——盗刀岛的流氓在小巷子里围堵齐释青,戳破了他的心事;千金楼发生血案,密室里的堕仙被斩首,看守的仙门弟子被割喉;在寻找齐归的途中,齐释青又遭遇暗杀,差点死在沸腾的铁水里,最后是被一个老农所救。
从老农一家口中,齐释青得知银珠村附近人**猖獗,许多孩童被拐,那些孩子年纪有大有小,大的甚至有了十四五——齐归那会儿也就十五,还那么单纯,真要落入人**手中那还得了?!
于是他接连掀了两个诱拐团伙,在第二个团伙里救下了少言他们仨。
直到玄陵掌门的信传来,说齐归已经回玄陵门了,齐释青才彻底放下心。
他把这一帮被救下来的孩子们带进千金楼,安顿下来,问:“你们还知道别的拐卖孩子的恶霸么?”
那会儿的千金楼还维持着赌坊的装潢,尚且没有改成玄陵门的风格。金碧辉煌、满是铜臭气息的大厅里站着这些脏兮兮的小雀,非常不搭调,但齐释青也毫不在意。
十七岁的玄陵少主已经扛起了仙门世家的责任,让这些孩子都坐在一尘不染的椅子上,面前有吃有喝。
孩子们大多都畏惧怯懦,不敢说话,坐着都难捱,感到自己与这个漂亮的地方格格不入,又担心会不会再发生什么自己又回到人**手里。
十七岁的齐释青看着这些孩子,脑海里就总浮现出齐归的模样。幸亏齐归已经平安回了玄陵门。这些孩子明明年纪如此之小,最小的那个大概只有三岁,腿都够不着地面,小手都不会用筷子,命运却如此坎坷……
他也不指望这些孩子们能回答他的问题,目光兜兜转转,最后落在这年纪最大的三个孩子身上。
一个似乎完全没有忧虑,只一个劲儿往嘴里塞馒头塞肉,嚼得那叫一个香,啥都顾不上。他好像叫云城。
另一个,跟只小狼一样盯着他,还不完全信任他,只喝水,不吃东西。
还有一个,这个孩子看着最成熟。齐释青能看出他其实很紧张,但却坐得笔直,非常有规矩,慢慢说:“据我所知,还有一个团伙。”
齐释青看了他片刻,点点头。
过了一会儿,他又给他们拿来更多的吃的喝的,说:“在找到去处前,你们先住在这儿吧。”
少言默默观察着,玄陵少主并没有急着去端掉最后的那个团伙,而是先登了告示,给这些被拐卖的小孩找家人、找去处。
玄陵少主是一个人来的银珠村,并没有其他的仙门弟子跟着,也没有仆从——少言观察出来了这一点,却并不知道其中缘由。
同时,他也观察到,少主也在观察他们。
云城却每天乐不可支——有吃有喝有穿有睡,他美得不行,时不时就去玄陵少主眼前晃悠一下,叫齐释青“大恩人”。
某日,齐释青终于走到了少言跟云城的屋子里,问:“你们有去处么?”
云城率先举手:“我没!我没地方去!”他可不想再回到那个巴不得他死了的亲戚家里!
说完他才反应过来少言没表态,赶紧把手放下,讪讪地瞥了一眼少言,又瞥了一眼齐释青,说:“不过我是要跟着他的。”
齐释青微笑道:“当然可以。那少言,你有去处么?”
少言摇了摇头。
正在这时,恕尔“彭”地一声推开门,对他们说:“我要留下。”
这个小孩的目光锐利又坚定。齐释青微笑着看这个一开始跟小狼一样凶狠、现在变得直言不讳的厉害小孩,说:“你也没有去处?”
恕尔大声说:“我爹死了,我娘改嫁了,不要我。我可以当你的打手。”
齐释青被逗乐了——堂堂玄陵少主,要收一个都没他胸口高的小孩当打手。
但他并没拒绝,而是拍了拍恕尔的肩膀,说:“你想学武功么?”
“想!”恕尔答得干脆,身板唰一下挺直。
“好。”齐释青点点头,“我教你武功,你可以当我的暗卫。”
云城眼睛瞬间亮了,期待得直瞅少言。
少言咽了下口水,往前一步,对齐释青说:“我们也想做少主的暗卫。”
少言紧张地等待少主的回答。他想,万一玄陵少主觉得自己不够格做暗卫,当个仆从也是好的。
但齐释青扬起眉毛,笑着问道:“决定了?”
三个少年异口同声:“决定了!”
他们第一次作为少主的暗卫出去执行任务,就是去端掉蓬莱岛西最后一个拐卖儿童的团伙。
得知这个任务的时候,云城和恕尔都先是一惊,紧接着就咬紧牙关、摩拳擦掌。只有少言想起当初玄陵少主并未亲自去收拾这帮恶霸,原来是为了留给他们亲手报仇。
他们那时功夫还完全不到家,三个人里甚至只有云城筑基了,少言和恕尔都只会拳脚功夫,但齐释青说:“你们尽管放胆去做,我在后面兜底。”
云城迫不及待,恨不能立刻就夺门而出。
恕尔却攥紧拳头,恨道:“还要劳烦主子保护,算什么暗卫!”
听到这话,云城也蔫了下来。
齐释青却笑笑,淡然道:“说过多少遍,叫‘少主’。既然想要跟着我,就得把自己当成仙门弟子。”
少言罕见地接了话。
“少主也说过,能否筑基要看个人造化。倘若一直不能筑基,我们还能跟着少主吗?”
齐释青的目光在少言和恕尔身上转了一圈,道:“不论你们是否筑基,都是我的暗卫。”
好似吃了一颗定心丸,少言感到胸口发烫,恕尔则使劲点头,大声说:“谢谢少主!”
齐释青轻笑着挥了挥手,示意他们可以出发了。这三个年轻的暗卫脚步刚提起,却听见少主在他们身后问道:“仙门弟子须谨记什么?”
他们齐齐转身,抱拳郑重道:“不可杀人。杀人者,自毁仙途,不登大道。”
一转眼,六年过去了。
少言在上面的暗哨目不转睛地盯着雕花木窗,观察着老鸨、第五君和那些侍女的一举一动。
云城则看守着暖莺阁的入口,保证没有可疑的人靠近小齐公子所在的那一层。
而恕尔,则在银珠村中央大街的各处游走,那里已经扎起了夏日花灯,他正带人摸排——在有无数花灯遮挡视线的情况下,哪里才是最佳的暗哨位置。少主说了,晚上要带小齐公子看花灯。
多年来,齐释青在各处培养了许多暗卫。他心思深沉,很多暗卫甚至彼此互不知晓。
但少言、云城和恕尔心里清楚,玄陵少主给予了他们额外的信任——
因为少主把小齐公子的事交给了自己。
当年他们托小齐公子的福才获救,从人**手中逃脱出来,如今一定会不负少主的嘱托,保护好小齐公子。
少言盯着老鸨的房间,陷入沉思。
云城刚刚说的没错,这老鸨似乎的确是在给小齐公子上课。
也不知道今日小齐公子是怎么了,到底是有什么困惑放着少主不请教,反而跑来这种烟花之地请教一个老鸨。
他读着老鸨的嘴唇,内容几乎让他感到不堪入目——
“都亲了,怎么可能不喜欢?”
“真是纯情,一个吻才到哪里!”
“做了吗?”
“没趁睡着的时候,直接掀开被子……”
少言硬着头皮别开视线。少主没要求打听他们在说什么,不看了。
保障安全就行。
第164章 悸动(八)
第五君坐在暖莺阁香粉味最浓的一个雅间里,深刻意识到:我是病急乱投医。
尽管隔了一层人皮面具,满屋子要命的香粉味还是让他一个喷嚏接着一个喷嚏,直到过了好一阵子才停下来。
“姑娘,你的香怎么越来越浓了……”第五君眼泪汪汪地擤鼻涕,对面的小甜甜正把她屋子里的第七只香炉盖上盖子。
“常在室内熏香,不止衣服上会带上香气,发丝,肌肤……”水葱似的指头抚摸柔软的青丝和脖颈,嗲道:“久而久之,就连骨头都是香的!”
第五君:“……”
忍了忍,他还是没忍住,说:“就算是卤肉也不是这样的腌法……”
小甜甜嗔怒地瞪他一眼。
“你要是来惹我生气的,你还是走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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