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玉成的表情微凝了一瞬,紧接着就笑了,“好啊,那刚刚你被那齐归打晕的时候,我怎么瞧着你见着我还挺高兴的,直喊‘大哥’呢!”
第71章 葬昔冢(二十三)
听见“齐归”两个字,均知堂李掌柜的剧烈地哆嗦起来,他眼前浮现起那个煞白煞白没有一丝血色的厉鬼,耳边刹那间回响起索命的凄厉鬼音……
站在他一旁的李玉圆一巴掌拍在他后背上,让他猛地回神。
李掌柜的把脑海里的鬼影扔出去,转过头来却又哆哆嗦嗦地看着一屋子的彪形大汉,一时间不知道到底哪个更可怕。
赵铁牛气得一巴掌拍在桌面上,桌上茶杯茶碗都跟着跳了跳。
“李玉成你什么意思?!一点情面都不留了是吗?!”
李玉成笑着打断:“哎,话可不能这么说。怎么不留情面了?我这不是瞧着你跟李掌柜的生意恐怕出问题,才过来帮帮忙的吗?”
如果呼出的气体是有颜色的话,赵铁牛鼻孔里恐怕都要窜青烟了。他咬牙切齿道:“我看你就是瞧着有利可图,趁机想要分一杯羹的!”
李玉成仍是笑吟吟的,他的目光挪到了均知堂李掌柜的身上,李青龙立时打了个哆嗦。
“李掌柜,你说,”李玉成笑着问他,“让吹锤帮帮衬着你们均知堂,合适不合适?”
李掌柜的脊梁上冒了一层冷汗,然而他一个哆嗦都没打完,就被李玉圆放了一只手在肩上,沉甸甸的重量压在那里,李青龙气都快喘不上来。
“合,合,合适……”李青龙牙齿打颤,颤得脑壳都出了回音,才憋出来这么几个字。
可下一秒,赵铁牛的视线就横过来,如同扔过来一把刀。赵铁牛盯着他,怒喝一声:“嗯?!”
李青龙泪花都快跑出眼眶了,“不,不,不合适!”他刚改了口,李玉圆又一掌拍在了他后背上,李青龙一个趔趄,从椅子上摔了下来。
均知堂的掌柜的脸先着地,狼狈地连平衡都维持不了,四肢撑不住身体,屁股往一边歪去,最终脸上全是灰、冲着大门,就那样扭曲地趴在地上。
李掌柜的心想,不如就这样装作晕过去吧,他们仙门的事,真是一点都不该掺合!
他悔,太悔了!
本来在李掌柜身边站着的李玉圆,见李掌柜的从椅子上摔了,趴在地上,竟就那样看着,连把手都不搭。
屋子里响起了吹锤帮帮主李玉成爽朗的笑声:“哈哈哈哈!哎,我说铁牛,均知堂的掌柜的又晕过去了,你要是找了他,事儿真能办成?靠谱吗?”
赵铁牛唰地站了起来,把桌子给掀了。
哐当哐当噼里啪啦木头翻倒,瓷器摔碎的声音。
“李玉成我告诉你!”赵铁牛指着李玉成的鼻子骂道,“别以为你领着三瓜俩枣的耍铁锤的王八玩意儿就能在这儿明着暗着威胁我!老子不吃这一套!”
赵铁牛冷哼一声,转身就朝门框大步走去,却被李玉圆堵住了路。
赵铁牛恶狠狠地剜了李玉圆一眼,不欲跟他一般见识,抬脚就想绕开从旁边走。
李玉圆却又往后斜着撤了一步,不偏不倚又挡了他的道。
赵铁牛猛推了一把李玉圆:“我当你是个小的,没想到你们兄弟两个都不是东西!”
李玉圆对他的兄长从来都是无条件信任,他面无表情地瞪视着赵铁牛,但赵铁牛推他力气太大,气势汹汹的根本拦不住。
正在这时,吹锤帮帮主李玉成的声音幽幽响起。
“赵铁牛,你以为你不说,我就不知道了?”
赵铁牛已经走到装作昏在地上的李掌柜的边上,闻声登时回头。
李玉成喝了一口茶,放下杯子,笑着说:“我们跟踪你了一下午,你跟李掌柜的密谈的时候,我们就在隔壁。”
“能要挟齐释青的‘秘辛’,不就是‘断袖’二字?”
李玉成用指尖一下一下点着桌面,歪着脑袋看赵铁牛,“我可是听得一清二楚啊!”
“我甚至还敢猜得更大胆一点,跟齐释青断袖的,是不是就是玄陵掌门的养子、两年前玳崆山上引来堕仙欺师灭祖的叛徒,齐归?”
李玉成这一句声音不大,但却产生了振聋发聩的效果,李玉圆肉眼可见地身子一震,就连趴在地上的李掌柜的都哆嗦了一下。
赵铁牛半个身子笼在阴影里,过了半晌,他转过身来,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你知道又怎么样?难道你会去要挟齐释青?”
李玉成像是听到极好笑的笑话似的,拍着大腿笑道:“我怎么会去要挟八十八仙门之首的玄陵门呢!我和他做朋友还来不及呢!”
赵铁牛握上了他的刀柄,五指收紧,将刀拔了出来。
李玉成也站了起来,从身后拎起他的铁锤。他终于露出了阴险的面目,不怀好意地对赵铁牛说:“赵铁牛,趁现在我还好商量,你不如跪下给我磕个头,重新拜入我吹锤帮,我还能保你一命。”
“不然,等我让人去告诉玄陵门盗刀岛掌门未死,还在散播玄陵少主的污秽传闻时,你恐怕就真要踏上黄泉路了。”
李玉成阴测测地邪笑,“我管他齐释青是不是兄弟相奸、断袖乱伦,跟我又有什么关系!我脑子坏了才去干敲诈勒索玄陵门的买卖,我要正大光明地赚玄陵门的赏钱!”
“往后若是和玄陵门交好,我吹锤帮还有什么好怕的!”
李玉成和赵铁牛两人一触即发,李玉圆在侧面也对着赵铁牛,三人成对峙之势。
他们三个紧张万分,自然就顾不上瘫在地上的均知堂李掌柜的。
一直装作吓昏过去的李青龙,在此时刚刚好睁开了一只眼睛,见无人注意他,便向门口极其缓慢地爬行。
每挪一步,李青龙都小心翼翼屏住呼吸,生怕幅度太大被发现,另一面还要努力避开身后那三个人的刀光锤影,和散落崩碎的屋内摆设。
过了好久,李掌柜的终于摸到了门边,他轻呼出一口气,却发现本来被关得死死的门不知何时开了一条缝,他扒住门边,仰脸朝上看,正正对上了一双漆黑的眼睛。
李掌柜的甚至没来得及叫出声,就睁着眼睛咽气了。死前,他看到的最后一个画面,就是一个身着黑色夜行衣的人站在门边。那个人腰间,有一个黑色罗盘。
第72章 葬昔冢(二十四)
第五君在瓢泼大雨里往银珠村的方向狂奔。他想,一直在后面穷追不舍的熊思林再怎么说也是个吹锤帮有头有脸的人物,等进到鱼龙混杂的银珠村,定然能被认出来,他肯定能找到机会逃命。
均知堂掌柜所住的小院距离银珠村的城镇不过五六里地。若是不下雨,第五君很快就能到,然而这电闪雷鸣的不算完,他方向感又差,身后熊思林又跟一头闻着味儿就追的野熊似的,等第五君浑身湿透、狼狈不堪地混入银珠村的时候,天都快亮了。
第五君一到了隐蔽处,就抬手给自己换了一张脸。他躲在两个商铺中间狭窄的小过道里,贴着墙,雨水终于顺着头顶的房檐落在了他的脚前,而不是在他身上。
没等他松一口气,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溅起地上的泥点就从旁边冲了过去,正是熊思林提着他的铁锤。
熊思林的脚步声消失在了路尽头,第五君松了一口气。
“呼……”他小心地平复着呼吸,悄悄观察着巷子外的情景。逐渐有那么一户两户打开了门,间或有打水的声音传来。
第五君仰头深吸一口气。接下来,就得等天彻底亮了,他才好彻底混入人群里,找个牢靠的地方躲起来。
他刚想往巷子外头走,就听身后“吱呀——”一声。
就在他身后靠着的那面墙上,有人推开了窗子。
第五君瞬间背上爬满了鸡皮疙瘩,他惊恐地回头,同时捂住自己的嘴。他本想急匆匆地蹲下,却跟那推开窗子的人眼睛对了个正着。
“啊呀,这么大的雨,你怎么在外面啊?”
第五君吓得没忍住打了个嗝,缓缓撑着地站了起来——推开窗子的人是卖糖球的薛老板,正睁大了眼睛看着他。
“你是跟家里吵架了,下大雨又没法回去,在我这外头将就了一夜吗?”薛老板冲他招招手,“快进来快进来,你是哪家的孩子来着?”
第五君咽了下口水,瞧了薛老板一会儿。四年前,他跟着齐释青在银珠村呆着的时候,总喜欢光顾薛老板的糖球铺子,那个时候薛老板就已经年过半百、头发花白了。
原来即使是逃命,也会下意识走来熟悉的地方啊。第五君这么想着,重新瞧了会儿刚刚背靠着的墙,竟然才认出来这是薛老板的糖球铺。
“愣着干嘛,进来呀,都淋透了!”薛老板又从窗户里探出头来,催他。
第五君赶忙绕道正门,躲进了门里,落了一地水珠。
“真是对不住……”第五君浑身湿漉漉的,两个湿脚印拍在地上,四周都是水滴泥点,他不好意思再往前走,生怕弄脏了人家的店。
“进来啊!”薛老板转头催他,“石头地拖拖就行,有什么好讲究的!”
于是第五君就跟着薛老板往屋里走去,远离大门的时候,他还谨慎地往外瞧了一眼,并没有人追来。
第五君小小地松了一口气。
薛老板是个热心肠,很快就给他找来了一套干爽的粗布衣服。
“快把湿衣服换了吧。你是不是老王家的老小?”薛老板打量着第五君,问道。
第五君心里直打鼓,庆幸自己新换的假面皮居然瞎猫碰上死耗子,弄了一张相似的熟脸,便支吾着“嗯”了一声,就听薛老板继续说:“我家老太太就爱吃你们家做的腊肠,你爹也是心善,给老太太白送了好多回,你这是咋的跟家里吵架了?”
第五君抿着唇答不出来,他垂着眼睛,也不吭气,谢过薛老板之后就把湿衣服给换了。
薛老板“害”了一声,语重心长道:“老王说过,家里三个孩子就你一个儿子,就想让你继承这个手艺,但你瞧不上做腊肠,不乐意,从小就闹。”
“你看这大雨天的你搞离家出走这一出,你爹娘得多担心啊!”
“而且你两个姐姐都已经嫁人了,你要是不继承,你爹难不成还能干一辈子?”
第五君有点委屈地望着薛老板,还是不吭声。
薛老板叹了口气,说:“那你先在我这儿呆一会儿,等我过两个时辰出摊了,你就得回家了啊!”
第五君按捺住得救的雀跃,“嗯”了一小声。
换上了干净衣服的第五君,乖乖地坐在薛老板店铺里。薛老板给他也买了早饭,第五君虽然觉得很不好意思,但仍然腆着脸,满足地吃了一顿饱饭。
吃过早饭,薛老板就开始在店里忙活着扎糖球,第五君想要伸手帮忙,却被薛老板按住。
“行了,你快坐着吧,有这个功夫,还是好好想想一会儿怎么跟你爹说!”
第五君担心薛老板识得这个“做腊肠的老王家的老小”的声音,不敢多开口,所以只扁着嘴又在凳子上坐了下来。他看着薛老板忙前忙后,掐着自己的手指头,思索着一会儿该去哪儿。
终于到了薛老板出摊的时辰。
薛老板推开了店铺大门,回来扛起插着糖球的稻草架子,对第五君说:“我得出摊啦,不能留你了,小子,你回家吧?”
第五君站了起来。他笑着对薛老板拱了拱手,小声说:“谢谢薛叔,我这就回去。”
薛老板点了点头,“回去好好跟你爹谈谈啊!”
第五君笑眯眯地保证:“一定。”
然后他就抬腿往前走,堂堂正正地从薛老板店铺的大门走了出去,迈着市井小子混不吝的步伐。
第五君从薛老板不放心的视线里消失之后,就掉头往城郊的方向走。他要回均知堂李掌柜的那个小院子——昨夜赵铁牛跟吹锤帮帮主撞上了,若是赵铁牛决定跟李玉成联手……
第五君呼吸急促,不敢细想下去。
雨过天晴,街上熙熙攘攘。第五君不停地用余光打量着过往行人,并没有一直跟着他的熊思林的踪影,他应该甩掉他了。
第五君在人群里穿梭,趁着一个空当抬手便给自己换了张脸,头发也换了一种扎法。他脚步越来越快,最后向昨夜来时的方向跑了起来。
银珠村入口的地方有一家酒馆。第五君跑近了,发现这酒馆里三层外三层围着人,水泄不通。
他不禁有些着急地推搡着往外挤,却听见酒馆里传来了熊思林的声音——
“你再说一遍?!”
第五君刹那间停下脚步。
他挤在人群中,踮起脚尖,看见酒馆大门那里,熊思林单手提着一个小贩模样的人,另一手拿铁锤扎在了那人的脸上。
一声哭嚎。
“疼疼疼——!!好汉放手!好汉饶命!”
熊思林却没有放手,反而将铁锤的尖刺扎得更深了些,那个小贩的脸上登时扎了几个血窟窿,鲜血蜿蜒而下。
“你、再、说、一、遍——?!”熊思林一字一顿地冲那人吼。他的胳肢窝在这样的情形下向两边大敞着,狐臭味如同炸药炸响了方圆十余米的空气,并且层层叠叠向外震荡。
那小贩被如此恐吓,脸上受伤,又遭受了最近距离的毒气,两眼翻白。
但对于吹锤帮金刚的惊惧让他吊着最后一根弦,不敢晕过去。他牙冠打颤,哆哆嗦嗦地说:
“我、我晨起去送货,发、发现……均知堂李、李老板那个小院子里,死、死、死……”
“死、死了!死了好多人!”
“地、地上还有刀、还、还有锤子!”
第五君如同一根木桩,刹那间被夯在地上。
酒馆里的熊思林,听到小贩说完话,手臂青筋暴起,头发都竖了起来,满脸横肉抖了两抖。
“哐”的一声,熊思林把那个晕厥边缘的小贩摔向店里的木头桌椅,那人几乎对折在一张长凳上,彻底不省人事。
刹那间,整个酒馆、连同外面围观的人群全部鸦雀无声。熊思林大步流星,跺地如同地震,夺门而出。
在众人的目送下,熊思林的身影消失在银珠村外的乡间小道里。
第五君不等人群从震惊中缓过神来,就推开人群追了上去。他远远地缀在熊思林身后,不时在树后躲藏,隐蔽地跟踪。
熊思林此时满脑子都是昨夜他跟帮主他们分开的情状。他不过是追着齐归出来跑了几个时辰而已,怎么均知堂那个小院子会……死了很多人?!
怎么可能?!帮主还有玉圆都在那里,再不济还有赵铁牛,怎么可能会死人!
那个小贩肯定是哪里看错了!!
第五君小心谨慎地追着熊思林跑,见熊思林越跑越快,几乎要飞起来的速度,便知他定然十分心慌,不然不能连头都不回一次。
第五君虽然不知到底是什么情况,但好歹现下没有被熊思林追杀的压力,心中悄悄松了一口气。他跟着熊思林跟得稍微紧了些,两人一前一后在野路上飞奔,一时都顾不上其他。
均知堂掌柜李青龙的小院,坐落在银珠村外的一个小村落里。
进到村口的时候,第五君放慢脚步,融入了街上的来往行人,往那处院落的方向走。
他只留意着熊思林的动向,辨认着道路,并没有发现——
从进村的那一刻起,他的身后就跟上了两个黑衣人,并且离他的距离越来越近。
李掌柜的小院大敞着院门,外头已经聚集了一堆看热闹的人。
熊思林扒开人群冲了进去,片刻寂静之后,一声凄厉的叫喊传了出来。
“大哥——!!”
第五君心脏猛得一跳,他飞快掠过堵在门口的那群人,绕到了院子外侧的小巷子里,爬上了靠近院墙的一棵树——昨天夜里吹锤帮的三个人就是从这里翻进去的。
他紧紧地抓着树枝,撑在树干上往院子里看,下一秒便吓得身体一震——
院子里横了七八具尸体,每一具都是喉咙上有一道横着的伤口。下过雨的土本就是湿的,现在和了七八具尸体的血,这层泥已经全是暗红色的了。
这些脸孔昨夜第五君都见过——他们全是均知堂的人,平日里扮作贩夫走卒,给均知堂传递信息。
第五君指甲陷进了树皮,死死咬住嘴唇。
屋子的门也是开着的,但是一个人头却突兀地出现在屋外,屋内的阴影里遥遥放了一具无头尸体。
那个人头是面朝下的,然而第五君却从那人的头型和发带上,判断出——
这是均知堂的掌柜,李青龙。
一阵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第五君被一片晃动的叶子蹭了一下脸颊,吓了一跳,手臂肌肉持续绷紧,险些没挂住摔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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