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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客/我心上人是仙门叛徒(俺大爷)


他直直地抬起手臂,一枚玉佩垂了下来。
“第五君。”沈旦的声线毫无起伏。
第五君还没缓过神来,很慢地转头看过去。
然后瞳孔紧缩!
这是齐释青的玉佩,一直被他用黑色编绳系在腰间,现在却晃荡在沈旦手里。
第五君三步并作两步跑到沈旦跟前,一把夺过玉佩。
沈旦目光空洞地看向他,嘴唇颤抖着说:“对不起,我把齐释青卖给邪神信徒了。”

第286章 归心(六)
距离邪神庙被砸、县令被杀已经过了好几日。这期间,永丰镇发生了几件大事。
头一件事,就是县令死不瞑目、当街闹鬼。当然,这鬼县令是第五君假扮的,目的是把沈旦救下来,不过百姓并不知道。
第二件大事,则是齐释青又砸了一座邪神庙,这是为了回收第五君贴的转移香火的符纸、销毁能联系到第五君的证据。不过在外人看来,这印证了鬼县令的说辞,更是人心惶惶。
而第三件事,虽然跟永丰镇直接相关,其实却发生在永丰镇的邻县。
这件事的主人公名叫马大有,某天晚上,他被邪神托了个梦。
此人正是永丰镇即将走马上任的新县令。
马大有是邪神信徒里最虔诚的一批,跟永丰镇大大小小的官员财主一样,他也是个来路不正、靠给邪神上供而封上官差的流氓。
彼时,他还在永丰镇的邻县,做一个小小的胥吏。
那天夜里,他忽然做梦,梦见在翻滚着黑云墨海的广袤天地中,有一个俊美无俦、雌雄莫辨的神仙。
这位神仙坐在空中高台之上,如一轮皎皎明月。如玉的手托着一杆翡翠金斗长烟枪,身着黑色大氅,胸前敞开露出大片莹白如瓷的胸肌,邪魅地微笑着,吞云吐雾。
那神仙还没说话,但马大有膝盖一软就跪下了。
他认出来了这个神仙——正是玉清无量天尊,百年来被所有人奉为帝君,近日却有可笑的风声从永丰镇传来,说帝君其实是邪神。
马大有跪在地上发抖,头都不敢抬。
亲眼看见如此邪魅诡谲的巨大神明让他极度震憾,他自觉渺小得如同一粒尘埃,只能俯首称臣、不敢起身。
“马大有。”
邪神高高在上,叫了他的名字。
“……我在!在!”
马大有颤抖着答。
下一刻,一道有如洪钟的声音响彻他的灵台。
“你有福了!明日,你就是永丰镇的县令。”
马大有在地上猛地打了个激灵,不敢置信地仰头看向神明。
只见邪神单手撑头躺卧在高台之上,眼里流淌着不怀好意却又美丽至极的笑容,指尖细长的烟斗璀璨流光,一晃一晃地指着人间。他把烟嘴吐出,一串烟雾缭绕顷刻间变成云彩。
马大有看呆了。
石头做成的神像雕刻不出神明姿态的万千分之一,纵使是在最具想象力的画卷里,他也从未见过这样的神仙,美丽妖异,玩世不恭,以作乐为至上,没有一点慈悲。
邪神低头看他,百无聊赖地叹气。
“……嗯?还不谢恩?”
马大有赶忙磕头,一连磕了十数个不敢停。“谢帝君赐福!多谢帝君!”
邪神哈哈大笑,天地间回荡着诡异的笑声余音,黑云翻滚有吃人之势,马大有汗毛倒竖。
“没错,我就是你们的帝君。”
邪神的声音从高空降下,如同一道绳索将马大有捆了起来。
马大有被定在原地,动弹不得,只看见邪神隐藏在缭绕烟云之中,戏耍似地转着烟斗。金斗划出一道道鎏金彩线,紧接着这些线就变成了流星,在夜幕里坠落。
流星竟然是如此创造出来的。
马大有是个平平无奇的凡人,眼前的画面已经完全超脱了他做梦的范畴,不禁嘴巴越张越大、下巴几乎脱臼。
他就像只被逗弄的猴,视线一直追随着流星,流星飞向哪里他就看向哪里。突然,这些金光骤然收束成为一点,马大有连忙看过去——
一只天地同宽的眼睛正正停在他的咫尺之处。
这只眼睛有着无与伦比的金色瞳仁,圣洁而狰狞。
马大有被吓破胆了。
可他动弹不了,无法逃走,甚至眼皮都被固定住,闭眼都做不到。
他迫不得已跟那只金色巨眼对视,眼睁睁地看见它一弯,就如同笑了一下似的——
紧接着,这轮巨眼就极速后撤,飞快地变小、化为虚无。
马大有觉得自己的灵魂都被这只眼睛吸走了。
邪神的声音在高空中再度响起,如同降下神谕。
“永丰镇里谣言四起,我的庙宇接连被毁。砸我庙的人,有一个叫齐释青。”
“找到他,让他拜入我的门下。”
话音一落下,马大有就突然向翻涌着巨浪的漆黑海面直直坠落,失重感让他发不出声来,他这才发现他身上的禁锢已经消散了。
他脖颈僵硬,只能仰头看天,但四下里混沌一片,哪里还有神明的影子?
马大有无声尖叫,满头大汗地从床榻上惊坐而起,喘着粗气,瞪大眼睛一看,他正在他的卧房里,天蒙蒙亮。
这时,刚好有小厮急急地进来伺候他起床更衣。
“老爷!”小厮到他床边叫道,“有调令!”
马大有惊魂甫定地看着小厮,愣了许久才一个激灵,爬下床接旨。
展开调令,马大有的手都在哆嗦。
周围所有人都在恭喜他、为他庆贺,但马大有却心惊胆战——眼前的调令是假,昨夜做的梦才是真。
邪神赐福于他,让他平步青云,他就必须得完成邪神的命令,把那个叫齐释青的人找出来,让他拜入邪神门下。
所有信奉玉清无量天尊的人都知道,他们的信仰是一笔笔交易。
他的灵魂已经被兑现成了权力和铜臭,他必须无所不用其极。
第五君抓着齐释青的玉佩,慌乱地在永丰镇的路上飞奔,束起的银发散了,在空中狂舞。
下界是邪神掌权之处。
是他疏忽了。
他怎么就能没想到死了一个县令接着会来第二个!以邪神的心性,怎么可能善罢甘休!
第五君手心还火辣辣地疼。
刚刚在院子里,他又甩了沈旦第二个巴掌。
他跑出了满头大汗,眼前的人和景飞速后移的过程中,他想起初见沈旦的场景。
那个时候,他觉得沈旦只是一个腼腆的书生,因为不得不继承家业才没有做读书人。
那时的第五君怎么都没想到,未来的自己会扇这个人两个耳光。
第一个耳光,第五君还记得,是因为沈旦夜里跟踪他导致被邪神附身,假装是司少康套他的话。
而第二个耳光,又是因为司少康。沈旦竟敢告诉他,他把齐释青卖了,是来自司少康的授意。
一炷香之前,沈旦带着齐释青的玉佩来找他,说他把齐释青卖给邪神信徒了。
第五君的脑子几乎是空白的。
他刚刚理清自己和齐释青之间可能的关系,还来不及整理自己的情绪,就收到了这样的消息。
沈旦说,新县令一到任,就给所有的商铺加了重税,每日都有税吏上门收取,不能全额交上就砸店,直到找到毁坏帝君庙、散布谣言的犯人为止。
没有人能撑得住这种离奇的日税。
到第二天就有老板顶不住,交给衙门一个替罪羊。
然而不到一刻,这个替罪羊就被放了出来,捕快们把意图蒙混过关的这家店给砸了个稀烂,老板被斩首示众。
“不知道衙门用了什么法子,一看就知道那不是真正的犯人。”沈旦心如死灰地讲着,“于是,所有人都想到了我。”
“整个永丰镇里,我是嫌疑最大的一个。我有过状纸,被逮捕游街过。”
“然后呢?!”
“然后……?”沈旦被第五君急切地打断,笑得凄惨,自嘲地喟叹。他知道在第五君心里,他的安危远比不上齐释青的,即使他什么都不记得。
沈旦苦笑着说:“昨晚,我被司命神君托了梦。”
“司命神君告诉我,今日午时之前,如果我不把齐释青交出去,我和你都会被抓起来审问。”
“司命神君还说了,齐释青注定是邪神的门徒,终将与正道形同陌路。”
第五君听完,静静地看了沈旦一眼,咣地甩了他一巴掌。
沈旦直接被扇到地上,连打两个滚,噗地吐了口血。
他用手撑起身子,艰难抬头。
第五君目光一片冰冷,银发好像导了电,怒意萦身。
“你再说一遍,是我师父让你出卖齐释青的。”
沈旦手臂一弯,直接仰面朝天躺倒在地上,咧着满是血的嘴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哈……”
沈旦抹了把嘴,倒看着第五君。这个白海棠一样的人,即使是怒发冲冠,仍然让人无法移开眼睛。
“就是你师父!司命神君说!”沈旦握拳捶地,强调似地高声道:“即使是为了保护你,我也必须把齐释青交出去!”
“过去的三日,齐释青一直在我店里……”沈旦在崩溃边缘,声音低了下去,嘴唇的血色好像挪到了眼里变成血丝,泪水从眼眶缓慢决堤。
“他说,愿意给我一辈子做长工,只为了赎回你那块玉佩……”
第五君呼吸不上来,一瞬间他觉得他的心要碎了。偷zha
他死死握住齐释青的玉佩,圆形的美玉在手心像是长出了棱角,扎得他生疼。
沈旦终于从地上爬了起来。他狼狈地站直身子,端冠却歪了。他流着泪看向第五君,说:“我不想把他交给邪神信徒,但到了午时,捕快上门了。”
“他们提到你的名字时,齐释青自己走了出去。”
“我便按照司命神君说的,把过错都推到了齐释青身上,把你我都摘干净了。”
第五君颤抖不止。怒火中烧不足以形容他此刻的愤怒,他感到无与伦比的痛苦。
“他现在在哪?”第五君一字一句地问。
他死死盯着沈旦,然而这个人的面容、这个人看向他的眼神都让他无比恶心,胃里翻江倒海,想把一切都吐个干净。
第五君忍无可忍,发疯似地大吼:“他现在在哪?!?!”
沈旦闭上眼,说:“县衙。”
作者有话说:
中秋快乐宝贝们!
这个假期,让儿子们做上,嘻嘻。
等龟龟恢复记忆,就差不多收拾收拾可以完结了。

第五君在冷清的街道上狂奔,浑身的肌肉都在痉挛。
他不知道齐释青现在到底如何了,但倘若、来不及……
第五君的理智断线,他已经无法思考最坏的结果。
齐释青消失的三天里,他心里装了好多事。第五君从来不知道自己肚子里能装那么多的心事。他茶饭不思、闭门不出,医馆也停业了,根本不知道外面发生了多大的变化。
原本最为兴旺拥挤的永丰镇中心现在几乎空无一人,原来的车水马龙、络绎不绝的商贾游客全都没了。
铺子全部关闭,摊位全都空了。
一直到过了这些繁华的街道才能看到些许行人。而这些人正往出城的方向走,各个背着沉重的行李,拖家带口,是要回乡。
第五君跑得急,撞上人也无暇驻足道歉。
等他紧赶慢赶到了衙门,却发现县衙里也人迹罕至,只有两个守卫站在门口。
第五君被守卫拦住,死命地探头往里看,只看见县衙里面的屋子倒塌了不少,但一个人影也没有,就跟彻底荒废了似的。
——新县令呢?!
——这么大的衙门,里面的人呢?!
——齐释青呢?!?!
第五君急得浑身大汗。
他的第一反应,是沈旦在骗他。一瞬间,他想回去宰了沈旦。
但他很快就冷静下来,从袖子里摸出银针,抵在一个守卫的咽喉。
“你们抓来的人,在哪里?”
被抓住的守卫狡辩道:“什么人?我不知道!”
第五君直接把针插了进去。
剧痛和恐惧席卷了手下的守卫,这个人浑身僵硬,发出凄厉的惨叫。
“想清楚了。”第五君看向另一个拿刀靠近的守卫,“回答错误,他就没命了。”
那个守卫手中的刀肉眼可见地哆嗦起来。
第五君知道自己此刻的面容应该是很吓人的。
因为下一刻,哐当一声。
守卫把刀扔在地上,双手举起,惊惧地说:“县令,带,带人去了春风楼!”
第五君听清了这个地名,没有立刻收手。
他从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做出这种事——威胁一个凡人,并且真的动了杀心。他能察觉到,自己此刻的杀心是非常冷静的,他握针的手一丝颤抖都没有。
这非常不像他。
但第五君没有一点悔意。心中一切东西的重要性排序因为齐释青的存在而打乱,第五君在这个时刻,脑子里浮现这样的想法:如果真的为了齐释青要杀人,也没有关系。
他把针仍然抵在那个位置,冷冰冰地确认道:“春风楼,那个妓院?”
扔了刀的守卫见一滴血从针孔流了下来,膝盖一软直接跪了。“是!就是那个妓院!县令把那个齐释青绑了过去,说一定……一定……能让他成为帝君的信徒!”
第五君面无表情地把针拔了,毫不留情地转身离去,任由身后这两个守卫惊恐地吼叫。
——他扎下去的位置根本死不了人。
第五君站在春风楼门前。
守卫没有说谎。这座妓院被捕快围得水泄不通,整个永丰镇所有拿刀的侍卫似乎都在这里了。
烟花之地本不缺游人,但春风楼外此刻却冷冷清清,偶有路过的行人见到这些肃杀的拿刀侍卫,都会立刻加快脚步逃离此地。
没有宴乐管弦之声,只有一片寂静。
在这样的情形下,一个银发飘散、手无寸铁的人堂而皇之地走近了春风楼。
捕快们目不斜视,根本不当回事。
直到第五君走到他们跟前,作势要上手推开他们。
“喂,你干什么呢你!滚开!”一个捕快喝道。
第五君头都不转,抬手就是一针,正中这人眉心,啊的一声,捕快应声倒地。
下一刻,所有的刀都朝第五君冲了过来。
第五君被逼在刀阵中央。
他没有出手反抗,因为人实在太多了。
他定定地注视着刀阵外几丈处那道紧闭的春风楼的大门,对近在咫尺的刀锋视若无睹。
他引起的骚动果然声势浩大,过了半晌,那道门开了。
马大有走了出来。尔转团破产
第五君遥遥望着这个新县令,从面相上判断出这人的心没有上一任县令狠,但是聪慧过人、非常狡猾。
马大有眯着眼看了会儿他,说:“你就是那个神医,第五君?”
第五君回答:“正是。”
马大有在捕快的簇拥下走下台阶,颇有官威地道:“本来还想审一审你,但齐释青已经全招了,你还来自投罗网做什么?”
第五君仔细审视着马大有,突然大声笑了起来。
这阵诡异的笑声让对着第五君的刀都齐齐晃了晃。春风楼这个寻欢作乐的场所倏忽间沦为一个死寂的背景,在这道突兀笑声的衬托下如同一栋鬼楼。
所有人都心里发毛,只有马大有面上不显。他不慌不急,背着手站在那里等第五君笑完。
第五君的笑声终于停了。他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大喝一声:“县令大人,我是来帮你的呀!”
“帮我?”马大有长眉虬结,眼头一压。
第五君点点头,“齐释青不听你的话是不是?”
马大有神色微动,让第五君捕捉到了。
他立刻知道自己猜对了。
虽然尚且不知道县令到底想抓齐释青做什么,但第五君清楚他们不想要齐释青的命,而是有别的目的。
“他是不是有个黑罗盘,能抽长成戟、削铁如泥?”第五君笑眯眯地问。他语气里含有一丝得意,假惺惺地感同身受道:“我当初不知道费了多大劲才让他把那东西收起来,险些被他拆了家。”
第五君一看见县衙里那些废墟,就知道那里爆发过一场单方面的恶战,这些人肯定强迫齐释青做什么事,但齐释青不从。
马大有被说中心事,眉尾跳了跳。
他把齐释青按在县衙里的邪神像跟前让他跪,但齐释青不跪。
“我不要你的命,你先前所犯的罪我也既往不咎,你只要拜入玉清无量天尊门下,就一笔勾销,万事大吉。”马大有站在齐释青面前说。
明明之前还豪不反抗地被五花大绑、一路押解到衙门的人,此刻却突然翻脸。
无数只手按在齐释青身上,想让他跪,他却仰脸直勾勾地盯着县衙祠堂里的邪神像,忽然手一勾,腰间的黑罗盘就变成了一把长戟,速度快得他们都没看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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