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乌云(Marey)

虞山不喜欢挤，一般会多等一趟，霍路遥跟平竹更不着急了，在知道虞山和石湖要搭公交回家后，走得更慢了，免得还要在站台等。
今天因为石湖、霍路遥在斗嘴，他们走出学校时，校门口的马路空了一半。
也正因如此，更显得树下站着的人明显。
霍路遥没见过虞山父母，并不认识孙娉婷、虞景岸，只是觉得一出学校，大家的表情就都变奇怪了。
“怎么了？”霍路遥疑惑道，“认识？”
平竹是见过孙娉婷的，所以当他看清树下站着的人时，心猛地一咯噔，想起虞家上个月发生的事，不由担心起来，怕孙娉婷会像电视剧里演的那样，非要做拆散鸳鸯的事。
自从那日挂断视频，虞山已经有一个多月没和孙娉婷聊过天了，他倒是经常给虞景岸发消息，只是虞景岸从没回过他，虞山就知道他们还在生气。
虞山以为孙娉婷和虞景岸会投入到忙碌的工作中去，否则一闲下来想到他这个不听话的儿子又要生气，虞山又如何想得到，本该在千里之外的父母，竟然突然出现在学校门口。
刚才还侃侃而谈的石湖，见到孙娉婷后，瞬间成了哑巴，一句话都说不出口了，甚至怯场了，呆站在原地没动。
“小山，遥遥，”孙娉婷走上前，主动打破沉默，还提了提嘴角，扯出一抹淡笑来，“我们聊聊。”
听到女子对虞山的称呼，霍路遥嘴巴张成了o型，侧头用气音跟平竹说了句omg：虞哥爸妈？
平竹点了点头，不等虞山回答，先开口道，“哥，我们还有事，就先回去了，有事电话联系。”
话一说完，平竹就拉住霍路遥手，用蛮力把他拖走了。
虞山感激地往平竹他们离开的方向看了眼，见他们进了拐角，才收回视线去看孙娉婷，“妈。”
虞山抬眸看虞景岸：“爸。”
“婷姨，”虞山的声音让石湖回神，他走到虞山身边，乖乖地喊人，“虞叔。”
孙娉婷心情负责地看着石湖，她心疼他少时父母离婚，父亲又不负责，这么多年一直将他当亲生儿子对待，虞山有的，必定有他一份。
可孙娉婷又怎么想得到，石湖竟然会喜欢上虞山，两人还偷摸在一起了。
孙娉婷叹了口气：“走吧，换个地方聊。”
几人去了一家主题餐厅，孙娉婷开的包间，一进包间，她先点了一桌吃的。
虞山粗略扫一眼，发现都是他和石湖爱吃的，他心中感动，但想到孙娉婷找他们的原因，心又沉重起来。
“学习了一天也累了，随便吃点垫垫肚子。”孙娉婷给他俩倒了饮料。
虞山喊住孙娉婷：“我自己来。”
孙娉婷动作一顿，怔愣地看着虞山，似乎没想到他会这么说。
“那你来。”孙娉婷松了手，安静地看着虞山给大家倒好饮料。
饮料倒好后，包间陷入了沉默。
虽然这些年孙娉婷跟虞景岸没在国内，带他的时间更屈指可数，但虞山跟他们的关系却没因此变疏离，平时孙娉婷二人回来，他们还可以有说有笑的，相处得极好。
这还是第一次，几人面对面坐着，却无话可说。
气氛让虞山觉得压抑，他有些受不住。
“妈，你们怎么回……”虞山想问孙娉婷为什么突然回国，只是话没说两个字，就被孙娉婷打断，“我们办理好交接，以后不用出国了。”
孙娉婷去年就说要回国发展，可工作忙，他们没找到机会提，便拖到了现在，想着年底再提。
然而现在家里出了这事儿，孙娉婷是坐不住了，和虞景岸一商量，提前跟公司打了报告，前后忙了快一个月，总算是回国了。
闻言，虞山轻轻一笑，“那挺好的。”
虞景岸他们能留在国内的话，兰知晓肯定会很开心，之后他去上大学了，兰知晓也有人照顾。
孙娉婷张嘴要说她想听的不是这个，只不过话到了嘴边，她又咽了回去，觉得这话有点不合适。
房间又陷入沉默了。
一桌的好吃的上桌后，却谁也没动。
虞景岸戴好手套，给孙娉婷剥了一只龙虾，“别慌说话，先吃东西。”
虞山实在没胃口，看什么都不想吃，但虞景岸都这么说了，他还是拿起了筷子，随便夹了几口菜吃。而石湖也戴起了手套，正在剥虾，虞山吃惊地看了他一眼，终于反应过来，从校门口到现在，石湖似乎一句话都没说。
这实在不像他。
对于石湖来说，抗拒虞山本来就是件很难的事儿，这会被虞山盯着看，哪怕他已经刻意忽视了，视线还是不听话地往虞山那边跑。
两人在空中对视。
石湖刚剥好了一只虾，对视成功后，石湖下意识地把虾递给虞山，想让他尝尝。
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后，石湖人麻了。
坐对面的孙娉婷其实也没胃口，但虞景岸剥了虾，她不好浪费，就张嘴吃了，而注意力却一直在虞山和石湖身上。
看到石湖下意识的动作，孙娉婷心又往下沉了沉。
这一个多月，孙娉婷除了交接工作，一闲下来就会想到虞山，而一想起虞山，她就会想到石湖，从而备受痛苦。
对于虞山，孙娉婷并没有太大的奢望，只愿他平安快乐地过完一辈子。可她再清楚不过同性恋这条路有多不好走，虞山若是执意这样，或许有不少苦要吃。
石湖手没收回去，虞山干脆凑过来张嘴咬走了虾，石湖心中一喜，暂时不去想别的，又低下头剥虾了。
“小山，遥遥。”孙娉婷放下筷子，看一眼虞山，紧接着去看石湖，切入正题道，“我和景岸为什么来找你们，想必你们也清楚了。”
虞山轻嗯了句：“知道。”
石湖点头：“我也知道。”
“我不想说那些假大空的话，也不想像电视剧里演的那般，直接蛮横地拆散你们，我只问你们一个问题，”孙娉婷双手交叠，定定地看着面前的两个少年，“你们……真的改不了吗？”
一定要喜欢对方，一定要在一起吗？
虞山不知道孙娉婷为什么要这样问，他也来不及去思考那么多，而遵循了心中最真实的感受，“改不了了。”
“不是不能改，”石湖更直接，话说得让虞山耳热，“婷姨，是从遇到小鱼起，这些年我就没想过要分开。”
“因为想跟小鱼上一所大学，所以我努力读书，之后还想要努力工作，好和小鱼买房。”石湖道，“或许对于你们来说，会觉得我太异想天开，现在就想这么多了。”
“但我不得不想。”
“我小时候的梦想是和小鱼做朋友，后面想做他最好的朋友，而如今我想做他恋人，并且我很贪心，不满足三五几年，我想要和他在一起一辈子。”
“虽然这么说有点托大，实在不会太让人信服，”石湖看着孙娉婷，认真地一字一句道，“但请婷姨和虞叔放心，我会照顾好小鱼的，也一定一定会永远爱他，不让他伤心。”
听了石湖这些话，虞山心软得不行，他握住石湖的手，和他十指相扣，再抬眸去看孙娉婷，“妈，我知道你们接受不了我是同性恋，可其实我并不喜欢男人，我只是喜欢遥遥。”
虞山心里很清楚，他不是同性恋，并不欣赏别的男的，唯有石湖，能让他心动。
换而言之，只要对象是石湖，不管他是男是女，他都喜欢。
虞山的话无异于是往孙娉婷心上插刀，尽管她早就想通了，也做好了决定，听到这些话还是忍不住难过，忍不住想哭。
孙娉婷侧过身，头抵住虞景岸胸膛，闭上眼声音沙哑道，“我不管了，”孙娉婷挥挥手，“你们开心就好。”
孩子是父母的软肋，孙娉婷虽然不想要虞山和石湖在一起，可同性恋已然这么艰难，作为家人，她不想再为难他们。
何况虞山跟石湖竹马竹马，知根知底的，在一起了以后也有个照应，孙娉婷便随他们去了。

第115章
孙娉婷定的餐厅离他们住的地方有点远，因为时间太晚，公交车也停运了，两人便打车回家。
“我感觉婷姨有话跟你说。”一上车，石湖就拉着虞山手说。
虞山也有这种感觉，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孙娉婷最后选择不说，但虞山表示理解，就像刚刚孙娉婷说她不管了，他也想问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却又什么都没说。
“别想这么多了，现在这样已经很好了。”
在决定跟家里出柜时，虞山做的最坏打算是跟家人交恶，甚至以后都不来往。但现在看来，一切都比他想象得要好，虞山知足了。
石湖嗯了声，赞同了虞山的话，“是的，已经够好了。”
因为是在校门口遇到孙娉婷的，当时平竹和霍路遥也在，睡前石湖还拉着虞山演练了一遍如果被追问该如何回答，结果第二天到学校时，平竹跟霍路遥提都没提前一晚的事，中午去食堂吃饭，聊的也是周末要吃什么。
“想吃什么就买什么，难得有假，又撞上生日，那不得放肆一顿？”石湖打断霍路遥，不让他继续纠结了。
平竹接话道：“那行，要是我和路小遥东西买多了，石湖你可别嫌我们能吃。”
“我是那样的人吗？”石湖不满平竹腹诽他，生气地瞪了他一眼，“生日蛋糕我和小鱼买，你们就别买了。”
虞山笑着补充：“家里的锅比较小，不能像在外面吃那么尽兴。”
“这有什么？”霍路遥掩面假哭，“能跟你们一起过生日，我就很开心了。”
虞山还没说什么，平竹先受不了地搓了搓手臂，“路小遥你恶不恶心？我都起鸡皮疙瘩了。”
“操！”霍路遥假装失落，“平竹你不爱我了。”
平竹瞪大眼：“我什么时候爱过你？”
“你！”
石湖挨着虞山看热闹，见此拱火道，“路小遥你还需要平竹爱你？”
闻言，霍路遥立马脸色大变，嘿嘿笑了起来，“也是，有桐桐就够了。”
众人：“......”
周日天气凉爽，平竹跟霍路遥带了两大袋菜过来，硬生生填满了冰箱。
石湖早开始准备了，系着围裙在厨房忙活，虞山厨艺一般，就负责接待平竹二人。可霍路遥坐不住，喝完水就跑到厨房看石湖处理食材去了，说要认真学学，好以后给苑溪桐做饭吃。
结果没一会儿，厨房就传来石湖嫌弃的声音。
平竹听笑了，虞山也低低地笑了起来。
“怎么样？”确认虞山心情不错，平竹才问起心里憋了好几天的问题，怕虞山听不懂，平竹还补充说，“你家里的事。”
之前看平竹什么都没问，虞山还以为他不感兴趣，又哪里才得到平竹会忍到现在问。
“还成，就那样。”虞山说，“我妈说不管了，随便我和石湖怎么样，我没敢问她是什么意思。”
平竹眉心紧拧：“有联系了？”
“没。”
和孙娉婷、虞景岸见过面后，虞山当晚就给孙娉婷发微信了，但并没有任何变化，孙娉婷依旧没把他从黑名单里放出来。
平竹叹口气：“石湖那边呢？”
“比我惨。”
从被石临海赶出来，石湖就没跟石临海联系过，他倒是给石荀鹤和迟淑打过电话，可两人双双拉黑了他，石湖试着打电话，然后发现电话也被拉黑了。
听了虞山的话，平竹眉拧成了川字，“石湖不是迟淑带大的么？为什么迟淑能这样做？”
做长辈的总是心软一些，在与晚辈的对峙中，他们经常是输的一方，或许一开始迟淑无法理解石湖，可石湖被亲生父亲赶出家，在并州又无依无靠的，作为奶奶真的能忍心吗？
虞山不知道该怎么和平竹解释。
和他家不同，石家掌握话语权的是男人，迟淑也许心疼过石湖，想要让他回家，但只要石荀鹤还在，那迟淑再怎么心疼都无济于事。
石荀鹤不松口让石湖回去，迟淑就不敢打电话给石湖，何况石湖要真想回去，就必须听家里人的话，立马和他断了，再挨打认错。
“石湖不会愿意的。”平竹看着虞山说，“在他心里，虞哥你是最重要的那个。”
虞山正准备回话，厨房门就被拉开，石湖探出头来，笑眯眯地说，“今天买的冬枣好甜，小鱼你快来尝尝。”
虞山咽下到嘴边的话，起身走过去接受了石湖的投喂。
霍路遥见此，夸张地打了个哆嗦，拿了两个冬枣走出厨房，“平竹别难过，我来喂你。”
平竹笑骂：“你自个儿吃吧，我不吃。”
霍路遥开始斤斤计较：“你又嫌弃我。”
刚跟平竹聊天而变得烦闷的心情，在这一刻又变好了，虞山吃完了枣，正要进厨房去吐核，石湖手先伸了过来，“吐这儿。”
虞山哪里好意思；“不用。”
看虞山不愿意，石湖也没勉强他，转身拿过垃圾篓，让虞山吐完核，才又喂他吃了颗冬枣。
客厅里霍路遥跟平竹还在打闹，笑声穿过厨房跑出窗户，虞山吃了好几颗枣，看客厅里的两人一时半会闹不完，便走进厨房给石湖打下手，让平竹他们闹个够。
以前开玩笑说高三不需要日历，计时的变成了月考，当又要月考时，就代表着又过了一个月。
可真等到了高三，虞山才知道这话说委婉了，真正的高三是写不完的试卷，做不完的习题，是每晚回家能倒头就睡，根本没有多余的精力来注意时间的流逝。
所以等虞山想起来看时间时，已经是九月末，马上要国庆了。
高一、二不调休放八天，高三则放三天，虽然连低年级的一半假期都比不上，但对于很久没放长假的高三来说，这已经是大惊喜了，就是今年中秋又连着国庆，以至于他们白白没了一天假。
放假第一天，虞山、石湖哪都没去，在家睡了一整天，醒来后随便下了碗面吃，便坐到客厅去看电影，结果电影看到一半出了意外，搂抱着回房折腾到零点，一起洗了个热水澡，才再上床躺着。
“后天是中秋，小鱼要回家吗？”刚经过一场酣畅的性|事，石湖一脸餍足。
这一个月，石湖和家里的联系还是为零，而虞山虽然还被孙娉婷拉黑，虞景岸却不再无视他的消息，会选择性地回复一下了，情况较之先前，多少有好转。
虞山被问住了，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虞叔肯回你消息，说明事情没我们想象的严重，小鱼可以回家看看，毕竟你都好久没见爷爷奶奶了，是......”
虞山打断石湖道：“那你呢？”
他是可以回去，可他回去了，石湖该怎么办？石荀鹤肯定是不欢迎他回家的，难不成大团圆的日子，他要留石湖一个人在出租屋么？
“我？当然是留下啊。”石湖愣了一瞬，很快就笑了起来，“这次的作业有点多，我正好可以写作业，免得晚上还要补。”
石湖设想了一下那个场景，笑了笑说，“不过有些不会的题，我大概还得等你回来教......”
石湖的话没说完，再一次被虞山打断，“不要等我回来。”
石湖眨眨眼：“啊？”
“我们一起回去。”虞山扬了扬嘴角，看着石湖笑了，“中秋阖家团圆，分开不算话。”
虞山话说得自然，石湖听得眼眶一酸，“可是......”
“没有可是。”虞山知道石湖要说什么，他伸手抱住他，轻轻地拍石湖后背，“如果奶奶不欢迎我，那我就带你离开，我们自己过节。”
虞山侧头亲了亲石湖耳朵，声音越发温柔了，“不管怎么样，我们都要在一起。”
话至此时，石湖用力点头，“好。”
于是中秋当天，虞山跟石湖起了个早，拎着提前买好的月饼、水果礼盒，打车去了三里桥巷。
快三个月没来这边，刚下车虞山还有些恍惚，但到底在这边住了十多年，虞山很快就适应了，只是离家越近，他心越忐忑。
清早巷子里很安静，虞山一路没遇到熟人，两人很快就走到了家门口。
石湖看都没往他家看一眼，就同虞山走上台阶。
谁没伸手敲门。
“我有点紧张。”淡定了一路，此时到了家门口，虞山终于装不下去了，和石湖袒露了心里的真实想法。
石湖小声回：“我也是。”
“那谁敲门？”
“你？”
虞山客气起来：“还是你来吧。”
“我不敢。”石湖用手心贴了贴虞山手臂，“全是汗。”
近乡情切，虞山活了十八年，第一次深刻地体会到这个成语描述的感受。决定好要回家后，他情绪一直很高，刚打车来的路上，虞山也忍不住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