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卫周四不上班(不寒之冬)

感觉到他正在颤抖，郭清祈的心脏骤然收紧，酸涩不堪。
“季明灵……”
得到他拥抱的时候，总是很想哭。
季明灵深深地埋在郭清祈的怀里，悲痛占据了整颗心脏。
“求求你，快点回来找我吧。”不想只能局限在梦境，反复厌弃自己的贪心。
郭清祈红着眼，问：“如果我回来以后，和之前长得不一样了呢？”
“我不介意。”
“还有，如果你发现……我其实一直都骗了你，你会不会讨厌我？”
季明灵咬着唇，很认真地思考了一会儿，说：“生气是难免的，但是，如果你骗我，一定是有什么苦衷吧。”
“谢谢你，这么替我着想。”郭清祈搂着他的肩，轻轻点头。
“只要你能活着回到我身边，不管怎么样，我都会迎接你。”
“我答应你，”郭清祈虔诚地吻着他的额头，握紧了手，“等我准备好，马上来。”
“约好了。”
郭清祈伸出小拇指，勾住了他的，笑道：“还说自己不是小孩子？”
“走了！”季明灵用力揉着眼睛，这次真的没有回头。
“嗯，我会继续偷偷看你的。”
推开门，时间重新流动。
围巾重新落在了他的颈肩，温暖熨帖。
他被一阵风雪送回现实，刚落地就听见甄谛的声音。
“还在等那个傻门卫来救你吗？我看啊，他要么被【梦魇】杀了，要么自己逃命去了。”
严飓厉声道：“季哥才不会那么做。”
“你也太信任他了吧？”
“我就是信他。”严飓笃定地说。
季明灵默默流汗，觉得自己很对不起严飓。
听信了郭清祈的鬼话，在梦里过得乐不思蜀，居然让学生一个人守在这里。
虽然时间确实没过去多久，但他还是觉得自己迟到了，没有履行好职责。
刚要冲出去救人，就看到严飓冲自己的方向微微摇了摇头。
围巾戳了戳他的脸，季明灵向下看去，原来是捕梦网来了。
蛛丝轻飘飘地落在他的手上，帮他和严飓联系。
“没事吧？”
“我没事，其他同学已经被白粥瞬移送走了。”
“好，你们辛苦了。”
“季哥刚才去找救兵了吗？没遇到什么危险吧。”
“……没，没有。诡隼呢？”
“它状态不太好，被另一只隼带走了。”
季明灵想了想，应该是上次过来帮诡隼的同伴，这两只隼认识上千年了，十分依赖彼此。
“甄谛跟你说了什么？”
严飓刚要回答，就被猝不及防地扎了一下手。
血从指尖滴落，严飓咬着牙躲开，看着迅速移动的甄谛。
季明灵正欲冲出去，却被围巾紧紧拦住了。
甄谛蹲下来，将地上的血采集进了试管，悠悠地说：“你一直都觉得自己是个失败的试验品，所以才会被生母抛弃，整日自怨自艾。可是，如果我告诉你，异能真正有问题的，其实是卫星呢？”
“不可能。”严飓明显有些慌乱。
“你就没想过，为什么他利用了那么多基因优秀的人，都没能召唤出【梦魇】，而你却轻易做到了？”甄谛慢慢向他靠近，一字一句地宣判结果，“你才是真正有用的底牌，卫星根本不是你同母异父的兄弟。”
这是在说什么？
季明灵皱起了眉。
又是甄谛的阴谋吧，胡乱说些话想要扰乱严飓罢了。
他没当真，严飓却连连后退，摇着头。
“不会的，我妈改嫁后，因为怀孕，有段时间没有出门。卫星绝对是她亲生的。”
甄谛将他逼入死角，摇晃着试管，手法以及脸上阴沉的表情，同卫星如出一辙。
“那是因为她被关了禁闭，卫家人每天都对她进行改造实验，直到她能帮他们家族孕育出优秀的【梦魇】召唤者。”

第38章 无法承诺
“諵楓我刚听说的时候也不信，可是看到你的那一刻，我就确信了。”甄谛蹲下来，托着腮，怜悯地看着他。
气温降至冰点。
“卫星没有继承到你母亲的一点特征，只有你，才是她的亲生儿子。虽然她饱受折磨，精神状态不如以前，但如果你要去看她，她应该还是能认出你来。”
“毕竟，每次她被带到实验室的时候，都念着你的名字，想活下去，再看你一眼，可见她有多重视你。”
“不可能……”严飓跌坐在地上，瞳孔紧缩。
“这就是事实，别再欺骗自己了。”
“你记忆里是有那张脸的，你的母亲，她其实很爱你啊。走的时候，都哭着为你准备晚饭，反复整理了柜子里的衣服，才留下信离开。她那么舍不得你，你不会忘了吧？那你可真是太不孝顺了。”
这种事根本无需她提醒，严飓本来就愧疚，听了甄谛的一两句话，他就头痛难耐，痛苦地捂着脸:“不要说了！”
“我的异能是【复苏】，可以帮人找回遗忘的记忆，想看吗？”甄谛还在诱导着他，无情地击垮少年的心理防线。
季明灵浑身发冷，甚至忘了该怎么行动。
他下意识向后摸去，想找到那双手，却没有碰到。
要是那个人在的话，一定会比他镇定，知道此刻应该怎么做。
可是郭清祈并不能出现在这里。
季明灵只能靠自己。
必须行动起来，做点什么。
拼命挪动双脚，想要起身，却意外地陷入了恐惧的泥潭。
季明灵很清楚，【场景重现】和【梦魇】的招数同级别，甄谛又和亡魂兽共处过那么长的时间，实力不容小觑。
是否能抵御得住，季明灵没有把握，
如果中了招，再次看到郭清祈临死前的场景，该怎么办？这次没有回声带他抽身出去，他肯定会受不了那样的折磨，估计，会跟着再死一次吧。
但是，无论如何，他不能丢下严飓不管。
赶快动起来啊，该死的。季明灵用力掐着腿，想让那里赶紧恢复知觉。
围巾缠住了他的手，温柔地制止自虐的行为。
“别急，慢慢来。”男孩平静地说。
浅灰色的柔软面料蹭着他，顺脖子向上攀爬，遮住了季明灵的眼睛。
没了视觉上的干扰，他能够清楚地听见呼啸而过的风声。
有什么巨物飞过来了。
几秒后，一只隼从天而降，围巾向四周展开，替季明灵挡住了凌乱飞落的树叶。
“看，救兵来了。”
季明灵摘下围巾一看，原来是诡隼的朋友来了。
这通体雪白的隼和诡隼习性相近，认识了很久，关系非同寻常，之前还帮忙运送过他们学校的孩子。
围巾迅速地裹起季明灵，拉着严飓坐到了白隼的背上。
“哥哥，赶紧出发吧。”他在季明灵耳边提醒道。
季明灵恢复神智，抓住摇摇欲坠的严飓，叫人坐稳了。
“出发！”
白隼振翅跃起，将甄谛远远甩开。
确认后方没有人追过来，季明灵搭着严飓的肩，不停喊他：“严飓，看着我。”
“季哥，”严飓失魂落魄地应声，眼睛失去了聚焦，“怎么办啊……我妈，我妈妈她……。”
“那不一定是真的， 你别信。”季明灵很无力地安慰。
“不，甄谛没撒谎。不然的话，为什么我的血可以召出【梦魇】，卫星却失败了？”
季明灵：“那是因为他学艺不精，没有你有天赋。”
严飓并不信，麻木地摇着头，自责起来：“妈妈那么在意我，这么些年我却一直不理解，还埋怨她，都没有去看看她过得到底怎么样。她受过那样的折磨，我却一点都不知道。”
季明灵心如刀割。
“如果你妈妈真的遭遇了那样的事，我一定会帮你报仇。不要担心，交给我就好了。”
从来没有看严飓这么无助过。
他和刺猬一样，很少显出脆弱的一面，作为同伴里年纪稍长的人，总是有种超脱同龄人的责任感，咬着牙不断折磨自己，希望可以变得更加强大，成为一中大家庭里可靠的存在。
只有这样，才能保护好心里珍视的人，让肩膀足够承受别人伤心失落时的重量。
“你也辛苦了……”
季明灵侧头看着清瘦的人，伸手想让严飓在自己肩膀上趴一会儿。围巾立马读懂了他的心思，向那边伸展，轻轻摁着严飓的太阳穴。
给严飓简单地做了个小按摩，围巾将自己折叠好，回到季明灵身上，高高鼓起来，变成了一只垫肩。
“可以了。”围巾这才允许严飓靠过来。
要不是心态还没调整好，季明灵早就笑了。
合着这一套操作，就为了替他分担重量。顺带着，还能避免严飓和他直接接触。
有时候，季明灵是真的不明白，围巾为什么会这么执着。
“我没那么娇气，不用这么做，严飓他那大脑袋，压着你不疼吗？”季明灵问。
现在的围巾虽然不是人形，却依然可以清晰地吐字，同他交流。平平无奇的浅灰色围巾，居然会说人话，看起来神奇又惊悚。
围巾说的话更惊悚：“不疼，我就愿意替哥哥分担。”
“谢谢你。”
“不客气噢，回去对我好点就行了。”
“我对你怎么不好？”
季明灵和他忙里偷闲，聊着天，心情好了不少。
白隼的飞行速度比诡隼还快，不出一刻钟就带他们平安回了学校。
刺猬他们早就在围栏里面等着，一见人来，纷纷迎了上去。
只有季明灵能开启大门，其他人都出不去，只能急切地站在栏杆上向外张望着。
“季哥！你总算回来了！”
守在铁栅栏上的传声兽跳下来，绕着季明灵飞了几圈，确认他没受什么伤，才安心地趴到他怀里。
季明灵揉了揉兔耳朵，清点了一下学生的人数。
还好，都回来了，没少。
“没出什么事吧？”门卫将手放在墙上，解除了阵印。
“大家都安全！”
“那就好。”他还没伸手去抱，围巾就眼疾手快地裹着人，把腿脚不便的严飓送了下来。
季明灵转头问：“回声呢？”
“不见了，就留了张字条，说有事出去了。”
“上哪儿瞎转悠去了……”别出什么事啊。
季明灵皱起眉。
走的时候，他就觉得回声不对劲。她很少闭门不见人，像是在筹划什么事情，故作神秘的样子。
太多事堆在一起，完全没有余力再分出去找人。
握着失去了光泽的蛛丝，感受不到一点异能流动。因为严飓遭了罪，捕梦网也跟着状态不佳，这根纤细的线已经失去了功效，不能让他与遥远地方的人进行沟通。
邓赏月拨开人群，冲了过来，喊道：“严飓！”
严飓没什么力气，半阖着眼，直到看见邓赏月，他才安心地点点头，彻底昏了过去。
“老师，他受伤了吗？”
“没有，就是太累了。你带他回去休息吧，醒来之后不要问太多，让他吃点东西补充体力，陪他聊点轻松的话题就好。”季明灵将人交给邓赏月，嘱咐道。
“好的，老师请放心。”邓赏月力气很大，轻松地背起了严飓，往楼上走。
其他同学看着还没有恢复人形的围巾，都很担心。
“都别围在这里了，去做自己的事，我休息一下。”
“听见没，让季哥好好休息，你们就别添乱了。”刺猬也知道季明灵很是烦神，自觉帮他分担管理学生的职责，领着大家有序回教室自习。
季明灵捧着围巾，走进门卫室，拉上了床帘。
“变回来，让我看看有没有什么地方受伤。”
他怀疑围巾在忍着痛，毕竟被【梦魇】袭击过，身上不可能没有伤。
围巾没有照做，耷拉在他身上，说：“不用，我有点困，想睡觉。”
“先检查。”
“哥哥，我现在还变不回来。”围巾为难地说。
“为什么？”
围巾磕磕绊绊地说：“就是，之前在雨林里，异能不小心耗尽了，应该是暂时的，问题不大。”
果然，他受到了梦魇的重创。纵使如此，一路上他还忍着痛，帮自己分忧。
季明灵无比自责，如果当时能早点发现，围巾就不会被【梦魇】攻击了。围巾扑到他身上，安慰道：“就这样也挺好的，行动可比人形灵活多了。”
“你实话告诉我，到底严不严重？我想办法为你治疗。”
“真的没事啦，让我休养一段时间，就能恢复了。奔波快一天了，哥哥也累了吧，先躺着。”
围巾贴心地化作厚厚的绒毯，盖在季明灵身上。
的确，他也同样没剩多少体力，再这么耗下去于事无补。
“你不可以骗我，我不能再失去一个了……”季明灵很还是缺乏安全感，紧搂着围巾。
围巾为他传递着热流，没有直接答应下来，只是说：“睡吧，季明灵。”
季明灵揪着边角，还在喃喃：“你给我保证。”
等人睡熟，安静守候着的灵魂才沉重地发出一声叹息。
“对不起，我还是给不了你。”

季明灵想起自己的父母。
他们也是模糊的面容，映照在稀少的记忆碎片上，看着他的视线不甚清晰。作为救援队的秘密成员，身份特殊，父母一经入队就失去了回家的机会。
他们奔赴一线，同暗势力作斗争，最终也光荣牺牲在了岗位上。
“倒霉催的那么没用，还逞能去危险的地方，连累媳妇、抛弃孩子不说，现在把烂摊子全丢给我收拾。”爷爷总是面色铁青，恶狠狠地将相框倒扣，不承认自己有过这么一个没本事的儿子。
每到傍晚，他都会坐在桌边喝闷酒，将他对短命儿子的怨恨，发泄到季明灵身上。
“看什么看，我哪里说错了吗？你那个爸爸就是个废物！什么都做不好！”
“不许你说爸爸坏话！”季明灵小时候特别不能理解爷爷，明明他也很在意爸爸，有时候甚至会躲起来哭，为什么总要骂得那么难听。
爸爸都去世了，还要被这样责怪，肯定会很难过。
爷爷曾拒绝将季明灵送到专业的异能培训学校，还拖他去过医院，抽离他身上那些象征厄运的异能。
在漫长的对抗中，季明灵和他越发疏远。
知道家人的爱是无法抹去的存在，就和他骨子里生长着的逆反因素一样。
他们别扭地相处着，直到季明灵去第一中学寄宿念书，争吵才停歇。每个月有几天可以申请回家，可是他一次都没有回去看望过老人家，爷爷也从不给他寄东西。
郭清祈时常唠叨他，说他不够孝顺，还擅作主张买了慰问品，送到季明灵家里，却被无情地赶了出来。
“我都说了不要你多管闲事，我爷爷最讨厌异能者。”得知此事后，季明灵又生气又生疼，可还是做不到温柔安慰他，只是冷着脸，扔给郭清祈一个创口贴。
郭清祈委屈地坐着，说：“一定是因为我不够礼貌，老人家才不待见我。”
“不，也可能是单纯因为你的长相不合他意。”
“……对着我这张帅脸，你也能说这种瞎话？”郭清祈不服气，抓着线往自己这边一扯，“我是不是太久没教训你了，过来。”
季明灵抿着嘴，被他拉到跟前。郭清祈闭上了眼。
他撕开创口贴，用力拍了拍郭清祈的额头。
“嘶，你轻点，想让我毁容吗？”郭清祈捉着他的手腕，不悦道。
在讨厌鬼的陪伴下，第一学期很快就踏入了尾声。
不知不觉，桌上的书都翻了个遍，他几乎快要忘记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位亲人。
还来不及改变自己性格里不好的方面，爷爷就离开了。
季明灵追悔莫及。暗淡的夜，抬头只能看到三颗遥远的星星。
你们是不是也对我很失望。
还是会时常想象，如果世界上从未有过【异能】这一概念，大家都是平等的。那么，他每天都可以安睡，早上故意赖床，等爷爷进来揪他起来吃早饭。
骑车去学校，一步步踏实地上楼，听课，完成作业，偶尔和郭清祈翘课出去玩。
过着再平凡不过的日子，不用担惊受怕，害怕某个拐角会突然出现厄运，夺走他最在意的人。
如果这一切都是梦就好了。
他蜷缩起来，画面变回了单调的黑白色。
“季哥？”
他听见门外有人敲门，意识逐渐清醒，身体还没有跟上。
裹在身上的围巾像是压根儿没睡，很快动了起来，拖床棉被过来，替他盖好，滑下去扭开了门。
外面有人轻声地说了几句，门又重新关上，围巾如小蛇一样滑了回来，贴着他的额头。
季明灵抱住他，慢慢睁开眼，问：“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