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卫周四不上班(不寒之冬)

不过，他还是保留了那个习惯。
虽然慢悠悠地走着路，但郭清祈三步赶得上别人两步，所以身体位置始终比季明灵靠前一些。
季明灵一下就注意到了。不管怎么加快步伐，还是赶不上。好像回到了高中时候，郭清祈在前面大步开路，游刃有余地排除潜伏的危险。
只要这个人在，他没有慌乱担心的必要。
并没有因此感到幸福，季明灵喊道：“慢一点，我跟不上你了。”不想永远只能这样，看着他的背影。
“好。”某人嘴上答应，却没有减速。
季明灵有点着急：“我都说了，你不用为了我事事冲在前面。”
郭清祈停下了脚步，回头看他。
季明灵的眼眶有点红。
“我害怕，一不留神你又会不见了。”
心中酸涩一片，郭清祈赶紧退回去，紧搂着他。
“抱歉，我只是习惯了……以后不会走那么快，让你不安了。”
季明灵靠在他肩上，夜晚太冷，郭清祈身上也是一样带着寒意。
怕冷的他，却一点都不想挣脱。
“季明灵？”郭清祈看他一动不动，又睡着了一样。
“我没睡着，就是想抱抱你。”
饶是郭清祈这种撩惯了的勇士，都禁不住这样的直球攻击。
“哦，我还以为你又累了，走不动，想让我背你呢。”
“别小瞧我。”季明灵拍了他后背一下。
郭清祈自在地笑，抱着季明灵左右摇晃，跳起一支曲调慵懒的舞。
“对了，你确定外面的时间静止了吗？”尽管郭清祈再三保证过他们在这里不会耽搁现实中的任务，季明灵还是不放心。
“我不会骗你的，你就别老想着你的好学生了，他们都大了，没那么脆弱。”
季明灵不满地捏他的脸，说：“你怎么比我还了解他们似的？我就让你给我个准信儿，是不是不管我在这个梦境待上多久，醒来后回到现实，时间不会变化？”
“你就放心吧，绝对不会出事，外面的时间是静止的。”郭清祈抓着他的手腕，边说话边趁机摩挲光滑的肌肤。
季明灵抽回了手，拉着他的衣角继续赶路。
反正都上这条贼船了，反悔也没用。
郭清祈被他的想法逗乐了：“我这儿怎么就是贼船呢？”
“啊，不要老是偷听我的心声！”
“好好好，再往前走一会儿就快到了，你注意着。”
他们看见了一片沙场，战火纷飞，马蹄声愈发响亮。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血腥味，不用刻意去嗅，就能感受到疯狂厮杀的程度。
作战到了尾声，尸横遍野，雨血混杂在一起，地面泥泞不堪。
几个收拾残局的人正在嚎哭，声音里透着绝望。他们仰头，恨恨地望着顶上灰蒙蒙的天空，含糊不清地咒骂。
战场中还残余了一个突兀的存在。
居然有头老虎蹲在不远处，守着一个已经失去了呼吸的人。
伤痕累累的它耷拉着头，时不时用鼻尖碰一碰那人的手，想要和往常一样，得到温柔的爱抚。可是，那个人无法给它任何回应。
“它是？”季明灵转头问郭清祈。
“亡魂兽。”
原来【梦魇】曾经的实体是一头虎。
郭清祈展开联想，将自己所了解的事件以动态图像的方式分享给季明灵。
神迹逐渐没落的时代，人类不满神庭无情专断的统治，企图向神权发起挑战，但还是无法逾越天生的鸿沟。
凡人受到了上天的惩罚，土地寸草不生，甘霖久久不至，失去了粮食和水源，人类陷入绝境。
到了这个关头，就算是之前没有反抗想法的人，都不得不加入队伍，因为就算他们继续躲在家里，也只有死路一条，还不如走出去，至少能献出一点力量。
【梦魇】的主人是混血，但这个身份没有为外人所知，因为他夹在对立的阵营之间，两头都不讨好。被神庭抛弃后，他就在凡间隐姓埋名，学了门手艺勉强度日。
后来爆发了冲突，他向往和平，不愿参战，便被排挤到了妖物作乱的地带。
凭借天资，他能和非人类的生物交流，不仅没有被妖物伤害，反而成为了它们的朋友。
【梦魇】就是混血儿最照顾的一只动物，他每天都带着老虎出去，教它如何躲避人类的陷阱，帮忙救助其他受伤的动物。
别人避之不及的猛兽，对他而言却是特别的。
这头老虎不需要吃肉，每天都跟着他吃素，居然都没有消瘦下去。
就算他受了伤，血流不止，老虎也丝毫不会受影响，反而镇定地帮他找草药治愈伤口，从未有伤害他的想法。
他们相互依赖，无需言语就已经是最重要的朋友。
比起利用这些有灵智的生命去战斗，他更希望保护好它们，打算等世道重新安定下来，换个地方定居。
可惜，他没有等到那么一天。
逃难的人发现了混血儿与妖物“勾结”的事，回去向人告发，引起了整村人的暴怒。
他们威胁混血，如果他再不参战，就杀光他养的那帮畜生。
其实妖物并不坏，之前从未伤人，只是外表习性与人类不同，就遭到了人类的排斥和诋毁。它们一退再退，还是难逃一劫。
半夜，混血放跑了所有妖物，唯独老虎不肯离开。
村民给的最后期限来到，他被逼无奈，领着老虎上了战场。
结果自然是惨败。
男孩为救老虎，扑过去替它挡住了穿心一箭，死前还在担心他家老虎以后该怎么办。
因此他不能瞑目。
亡魂兽默默地看着面目全非的主人，眼睛湿润。
季明灵深有感触，仿佛蹲在那里守着死者的老虎就是自己。
原来这里，就是亡魂兽不愿走出的噩梦。
他走过去，轻轻地为死者阖上双眼，念了一段火族慰问亡灵的咒言。
“请您安息。”
季明灵跪在毛茸茸的大猫旁边，轻抚污血沾湿在一起的皮毛。
老虎没有感觉到他的靠近，还在紧紧注视着主人。
郭清祈不语，只是陪在季明灵身边，没有提醒他抓紧时间封印【梦魇】。
此刻是老虎最没有防备的时刻，但也就只能延续这么几秒。很快，它就要陷入疯癫状态，转换为亡魂兽报复人类。
郭清祈已经提前掌握了【梦魇】的技能，却没有出手将这一招用在老虎身上。
经历过无数次心痛，与心爱的人分别，他无法以同样的方式伤害其他生命。
“是它！都是这种妖怪惹出的事端，害我们打输了仗！”
那几个幸存的人一瘸一拐地走了过来，举起长矛，要杀死老虎。
季明灵突然意识到，在这个幻境，过去时空的人类看不到他和郭清祈。
但是，他为什么可以触碰到死去的男孩和亡魂兽？
在他感到惊愕的时候，老虎已经站了起来，张着血盆大口对那些人嘶吼着，不许他们靠近主人。
奇怪的事发生了。
危险关头，它仍旧没有转化成亡魂兽，保持着自己正常的形态。
“难道还不是这个时间？”
“你继续看。”郭清祈拉他起来，弯腰拍了拍季明灵裤子上的灰尘。
老虎没剩多少力气，很快就倒了下去，被拖了回去。
人类试图扒开老虎皮囊，然而寻常刀刃根本无法刺破它的外表。
“早就听说这个东西不一般，是哪个天神的专属战兽，根本不会被弓箭伤到，那个蠢货还想为它挡伤害，这下死了吧，活该。”
“可惜了，要是可以穿这虎皮作战，肯定能赢。”
“等会儿找机械师来看吧，希望能改造成功，以后就可以利用它去打仗了。”
“就剩我们几个了，还有希望吗？”
“那也不能坐以待毙啊。”
几个人颓然地躲在木屋里，一边被扔在的老虎看似陷入了沉睡，尾巴却轻轻卷起了麻醉针管。
门外有人叩门。
在村民起身的时候，老虎跃起来扑杀了他们，只留了机械师的性命。
它拖着机械师的衣领，拽着人回到沙场。
主人却不在了。
它仓皇跑去，四处转着，明明空气里还有混血的气味。
老虎成了找不到家人的孩子，茫然无措地原地转圈。它记得很清楚，就是这个位置。
失去光明前，只看见尖锐的针头。
它呜咽着，脑海里全是他的身影。
再也不会有那个人对它笑着，夸它是个好孩子了。

【梦魇】的噩梦仍未结束。
被转换的过程很痛苦，机械手臂将它剖得支离破碎，老虎痛苦地嚎叫着，还在顽强挣扎。
不敢想象它在遭到镇压后的每一天，都是如何匍匐在黑暗中回忆自己失去主人的场景。
季明灵看了郭清祈一眼，对方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亡魂兽的领域已经被郭清祈悄无声息地吞噬。
季明灵上前，接住变回幼体形态的老虎，抚摸着毛茸茸的脑袋。
“睡吧，以后迎接你的只有好梦。”
它还在哭泣，爪子无助地垂下，埋在了季明灵的胸前。
郭清祈有些不满地盯着它，很想伸手扒拉一下，让小东西老实待着。
季明灵换成单手抱着小老虎，另一只手揽着郭清祈的胳膊，安慰这个爱吃醋的大家伙。
“开始吧。”
掌握了整片幻境的主导权，郭清祈为亡魂兽制造了一个柔软的梦境。
在这里，它不用遭遇冷眼和责骂，只需要享受明媚春光，还有赏心悦目的风景。
习惯了四处游荡，吸食别人的恐惧，【梦魇】刚开始还有些不适应，茫然地看着自己恢复生长的四肢和尾巴，慢吞吞地在草地上爬行。
“福福？”
熟悉的声音一下子让它有了归属感。
它最牵挂的人，终于回来了。
“嗷！”
重新听见了心爱的主人的声音，老虎响亮回应，欣喜若狂地向声源奔去，一头冲进混血男孩的怀里。
“你怎么变得这么小巧了呀？”男孩笑着，高高举起了它。
很久没看过了，都快忘记它小时候的样子。现在的老虎看起来圆头圆脑，甚是可爱，小鼻子粉粉嫩嫩，跟家养小猫无异，叫声也是一样的娇软。
他们一起在草垛上滚来滚去，尽情撒欢。
“好啦，别闹了，去谢谢人家。”男孩被它带倒刺的小舌头舔舐得很痒，脸颊上湿漉漉的一片。
小老虎很听他的话，跑回来，感激地蹭了蹭郭清祈和季明灵的手。
“乖，和他回家吧。”
季明灵抬头看向那个几乎要融入金色阳光的男孩。
不知道是不是逆光的原因，季明灵依旧看不清他的面容。
郭清祈仿佛一点也不好奇，牵起季明灵的手，说：“走吧。”
男孩和老虎消失在了远方。
在幸福的彼端重逢，以后也一定会平安相守。
光芒逐渐散去，他们俩也返回沉睡的山谷。
总算是封印了【梦魇】，却没有感到很轻松。
郭清祈假模假样地抬手，看了看不存在的腕表，说：“还有点时间，你要不要陪我再去别的地方放松一下。”
“好啊。”季明灵答应得很干脆。
约会的地方无外乎是学校。
他们两个都对这里有很深的执念，之前没能实现的心愿太多，恨不得在一天内就弥补上。
郭清祈是心里急切，面上却镇定悠闲，生怕吓到季明灵。
“这次去天台吧。”
季明灵听他安排，推开了小门，看到栏杆边的小矮桌上已经摆好了饮料和零食。
时间任由郭清祈调控，转眼星辰就从漆黑沉静的夜空中撤离，黄昏复出。
很少看到粉紫色的晚霞，浪漫得如同盛开了一整片的绣球花，没有香气，却能怡悦心神。
季明灵刚坐下来，觉得后背有点凉，郭清祈就变魔术一样递来了柔软靠枕。
“谢谢你。”
“别客气。”郭清祈喝着冰镇汽水，盘起腿，十分自在。他准备的曲奇和小糕点，都是季明灵以前爱吃的。看到季明灵现在也喜欢，毫不犹豫拆开了巧克力的包装，郭清祈很满意，心里甜甜的，就像是自己吃到了一样。
“你还想带我去哪里看看吗？”
“今天就先完成这一项，下次我们再一起去看日出吧。”郭清祈说话的时候，嘴角自然上扬，笑容格外纯真。
只是这样听着，季明灵就想象到了那个画面。
真的很美好。
甚至感觉那不是未完成的计划，而是真实发生过的。
每个细节都鲜活起来，他记得郭清祈每次都是那样笑着，对他伸出手，带他翻出围墙去看外面的世界。
如果他们之间连接着的线从未断开。
一直都相爱着，触手可及，不用只在梦里相见。
“郭清祈。”
“嗯。”
“让我再亲你一下。”
“呃？怎么突然……”
“可以吗？”季明灵抛出问题，就迫不及待地撞了上去，抓着郭清祈的手腕。
态度很强硬。
郭清祈当然不会拒绝，只是被突如其来的惊喜砸晕了，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季明灵什么时候这么主动了？都不需要他想办法哄骗着索吻。
“可以，”他闭上眼，把饮料瓶推远了一些，“请多亲几下。”
季明灵看着他的唇瓣，顿时感觉口干舌燥，几乎产生了临阵脱逃的想法。
“我、我喝口水再来。”
“这可不行啊，季老师，”郭清祈睁开一只眼，拽紧了他的手腕，“我都答应了，你怎么又想放鸽子？”
“不是……”
“你再犹豫，我就亲你了。”
“我亲！你别乱动。”他按住了郭清祈的肩膀。
季明灵不是无师自通型选手，吻得很笨拙，还胆小，不像郭清祈那样可以很自然地伸舌头。
亲了很久都只是辗转流连在唇珠，郭清祈的嘴巴长得很让人想亲，季明灵以前就那么看着，脑子里胡思乱想，如今逐一实现了心愿，太过激动，心脏都跳得过分快了。
郭清祈真的没有乱动，安安静静地由他索取，只有手贴着季明灵的耳垂。他刚才抓了半天冰镇汽水，加上体温本来就比常人要低，此刻像是个自动散热器，稍微安抚了季明灵的燥热心情。
期间，他很怕郭清祈偷笑，因为自己太没有经验，全凭感觉来。
郭清祈倒是耐心得很，纵容着他，小幅度地偏头，沉浸在爱人的亲吻里，十分配合。
一吻结束，季明灵都只是吮着郭清祈的嘴唇，没有滑进湿热的口腔。“嗯……亲好了。”这回不是被人亲得上气不接上气，而是他自己羞得喘息不止，靠在郭清祈肩上休息。
郭清祈竭力忍耐，也受不了他在自己耳边喘成这样。
他伸手，摁住了季明灵的腰，换来对方急促的一声低唤。
“啊，轻一点，难受。”
“哪里疼吗？”郭清祈赶紧松开，有点慌张地问。
他之前明明有好好检查过，季明灵身上并没有伤。
季明灵忍着羞臊，捉着他的手，重新放好在腰上。
“这里，不能太用力，但是你帮我揉一揉的话可能会舒服些。”
“……好。”郭清祈顺着他的意思，采取行动。
温暖的手顺着腰线上下抚动，季明灵控制不住地瘫软在他身上，小腿难耐地蹭着郭清祈的腿弯。
不该是这样的热度。季明灵感到奇怪，冰属性的人怎么会这么暖和？
“想要吗？”郭清祈问了一声，炸得季明灵大脑一片空白。
没空多加思索，全凭本能，季明灵叹息着张开臂膀，被如愿揉进怀抱。
降了一场细雪，身体清爽很多。
每次来都会发生点什么，上次是被他放倒在桌子上接吻，这次不知道会进展到哪里……
“你希望我做到哪一步？”
郭清祈轻轻咬着他的耳垂，声音很有蛊惑人的磁性。
“不知道。”季明灵自暴自弃地握着拳，倒在他怀里。
郭清祈复读：“那我也不知道。”
一边装不懂，一边继续帮季明灵按摩腰部，等到彻底消除了他身上的“痛”，才开始慢条斯理地替人穿好衣服。
“就这样吧，我也差不多要回去了。”季明灵红着脸，看他细致地为自己扣好扣子。
郭清祈见好就收，拍了拍季明灵的后背，说：“嗯，路上小心。”他将零食打包好装入袋子，递给季明灵。
“我又不是小孩子。”尽管这么说着，他还是接了过来。
“再见。”郭清祈继续靠在栏杆边上，目送他离开。
季明灵挪到门边，以为自己可以潇洒地走，心里却还是不舍。
他又快速地跑了回去，紧紧抱着郭清祈。
“我为什么总是要多管闲事，冒险去那些地方，其实就是想试探一下，如果我真的陷入绝境，你会不会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