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这就能判断死者的死因吗？万一这伤是陈旧伤，或者是死者前不久自己摔的，仅凭这一点，可无法判断死者是头部受到撞击而死。”百里冥继续提问。
“不急，我还没有验完。”
穆子轩轻轻一笑，继续拿出解剖工具。这次他取出了一个开颅锯，或者说是手锯更贴切一些。
古代没有开颅锯，他就只好让木工做了一个手锯。
每次用到手锯的时候，他就想到了以前在大学用手动开颅锯的时光。
那时候电动开颅锯还没有推广，他们大学实操的时候用的就是手动开颅锯。
而用手动开颅据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而是对法医工作者体力的考验，如果手臂没有足够的力气，体力也跟不上的话，没锯两下就感觉到累了。
同时，手锯的锯条也很容易卡死和断裂，严重影响了法医的工作进程。
第六章 围山庄怪事
伴随着剧烈震动的同时，还会有大量的骨沫产生。实际操作中，骨沫甚至会随着开颅锯的震动四处飞散，如果没有做好防护措施，很容易吸入骨沫，对生理、心理都是不小的压力。
要是不小心吸到口中，那滋味简直了，几天几夜都吃不下饭。
每一次他们都要戴好几层口罩，以防止骨头飞沫入口。
所以穆子轩最不喜欢的就是开颅，不过为了查案需要，他只能说服自己硬着头皮上。
好在他如今练过武，力气倒是足够大，让其他人退后，他戴上口罩，手锯锯了没一会，就把死者头颅给锯开了。
百里冥脸色倒没有异常，他显然是看惯了各式各样的死人，并不觉得穆子轩的行为很惊悚。
不过他身后的侍卫在看到穆子轩把死者天灵盖打开的那一瞬间，彼此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毛骨悚然。
这场景委实过于惊悚，配上昏暗的灯光和屋外时不时的电闪雷鸣，简直就是恐怖现场。
就连一直唠叨着冤魂杀人的独眼老人都不自觉离穆子轩远了些……
“你们看，这里骨裂了，并且痕迹很新鲜，明显是刚刚产生的，而且这头颅里面很多血，证明他是头部受到打击后脑部大量出血而亡。”
穆子轩指着被打开的头颅内部语气平静道。
百里冥凑了过去，发现伤口处果然和他说的一致。原先他还以为青年听说他们是镇南王府里的人，故意在他们面前搞噱头，没想到果然有几分真本事。
光他这一手开颅验尸的技巧不光闻所未闻，而且胆大心细，是个人才，至少在全国也找不出几个比他更厉害的仵作。
要不是有他在，他们还真不知道这人真正死因。
心里便对他多了几分赏识，更是存了招揽之意。
“而且凶器应该是一个圆头的钝器，大小可能有五岁小孩子的拳头大，可能是锤子之类的东西。”穆子轩继续道。
这时百里冥身后的侍卫不解问道，“你怎么知道凶器是锤子？”
这问题也是百里冥想知道的，于是他好整以暇地看向青年。
青年的脸正对着烛火，俗话说灯下看美人，越看越迷人。
青年本就白皙的脸在烛光的照耀下更加显得温润如玉，他的眸光十分平和，手里动作不急不缓，
“你们看，这里的骨裂是均匀朝四周分布的形状，只有圆形物体可以造成这种均匀受力的样子，而人的头骨十分坚硬，要造成骨裂，只能是锤子之类的钝器。”
他解释的很清楚，几人本就是练武之人，于是一下子就明白了过来。
“既然是重物伤人，那就证明不是鬼魂杀人，而是有人故意借鬼神之说弄虚作假，凶手可能就是刚刚在屋外见到的那个鬼影。
沈南你先去楼下问清楚聂谷究竟是何人，顺便调查一下死者身份。”
百里冥很快作出决定，那位侍卫领命把楼下的人包括独眼老人都带下去进行审讯，很快就知道了聂谷冤魂杀人的全部经过。
原本这聂谷是多年前逃荒到这里来的外乡人，他还有一个美貌的妻子，由于自身会点武功，便在这里的一个镖局押镖。
本来小两口日子过的和和美美的，可惜坏就坏在他妻子太好看了，招来镖局一群人不怀好意的垂涎。
于是有四人趁着聂谷外出押镖的时候霸占了他的妻子，他妻子不忍重辱投井自杀了，他回来后把那几人告上衙门。
谁知那几人中有一人是县太令的亲戚，于是这事就不了了之，而没过几天，聂谷就被发现死在自己家中，腹部胸口被砍中数刀，并且脸上也被划了一条极长的口子，就和刚刚众人在屋内看到的白衣鬼影一样。
而在聂谷死后没多久，当初参与过侵犯聂谷妻子的人都相继死去，并且死因也都是外表无伤，和今天的情况差不多。
因为聂谷死的太惨了，加上每次在案发现场都有人看到一个白色的鬼影，所以大家都认为是聂谷的鬼魂在人间久久徘徊不散，来向凶手来索命来了。
“所以现在死的三个人，都是当初犯事的人，那目前还活着的人在哪？”
“回禀主子，店老板说那人就住在溧水城。”
溧水城是一座靠海的城市，离这里不远，就半天的车程，穆子轩原本的路线也要经过那里。
“既然幕后之人在帮聂谷复仇，那个人应该就是下一个死者，我们明天赶过去看看吧。”
百里冥说完，让赶回来的沈北和沈南把死者尸体搬到楼下仓库处放置就准备休息。
穆子轩见他对这个案子这么上心，原以为他想早点抓到凶手，今天就要赶过去，却没想到他竟然准备休息，不由有些愣住。
“怎么了？”察觉到青年的视线，百里冥微微偏头。
“你是想问我为什么不现在赶到那人面前保护他并守株待兔，对吗？”
“嗯。”穆子轩点点头。
“那人犯了这种事，害得聂谷家破人亡死不足惜。就算他后面活着也要被抓走问罪，只不过早死晚死而已，不必为这种人劳心费神，外面还在下大雨，好好休息吧。”
穆子轩没想到他想法这么洒脱，他自己也不是迂腐之人，认为只有法律刑法才可以惩罚恶人，反正因果报应，恶人自有恶人磨，既然他都这么说了他也不再多说，回房休息了。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百里冥就去穆子轩门前敲门。
“穆先生，有没有兴趣来本王手下做事呢？”
百里冥对他抛来橄榄枝，仵作在大宋的身份并不高，不过他本就礼贤下士不拘小节，加上看重穆子轩的验尸技术，故对他颇为礼遇。
穆子轩也有此心思，于是很快答应下来，不过他有些疑惑，男人为什么自称本王，但他也没直接问出口，想着以后问问他身边侍卫。
于是一群人吃完饭便骑着马赶去溧水城了，几人打听了一下那人位置，直接赶了过去。
谁知道竟扑了个空，问周围人才知道他前两天匆匆外出了，说是要回外出，至于他去哪，就没人知道了。
“看来他也做贼心虚，既然走了就不管他了，沈北你等会去一趟官府，让他们加急调查这事，赶紧找出凶手。
并且警告县太令一句，让他好好掂量掂量头上的乌纱帽，等我有时间再来收拾他。”
“属下遵命。”沈北行了个礼，转身就走了。
第七章 围观解剖
于是这事暂时搁浅下来，而百里冥这次外出本来就有其他要事，便不再耽误时间带着穆子轩来到一座山庄。
“山庄主人姓宋，是我的好友，不过前两天他们山庄包括山下的村子都出了怪事。山庄里面先是鱼全部死掉了，后面狗也开始失控咬人，到最后人也开始出事。
几乎大半的人都病倒了，找了不少大夫都没有什么结果，至今病因不明。而他们共同的特征是心慌胸闷气急，还有部分人咯血，情况很是危机。”
一边赶路，百里冥一边跟穆子轩说明情况，他看到穆子轩的包裹里面也有医书，想着他可能懂药理，多个人多个想法。
“大规模出事，是有人在水源投毒吗？”穆子轩思索道。
“之前我也这么认为，还让山庄主人在水源处加大人手看管，可多日来并无异常，而出事的人却越来越多。”
不是投毒，却出现这么多怪事，着实有点奇怪。
穆子轩一时也想不出缘由，只好等到了地方再说。
两地距离不远，他们一路骑着马，终于在夜幕降临前抵达了山庄。
山庄就建在半山腰上，占地面积不算大，不过环境很是幽静。傍晚的森林很是寂静，除了他们座下的马蹄声，再无其他。
穆子轩看着昏暗幽深的林间，隐隐感觉有些不太对劲，但一时半会也没想出个所以然。
他们一路疾驰，很快上了山。刚到山庄口，山庄主人就闻讯赶来迎接。
“百里兄，好久不见，别来无恙啊。”
山庄主人笑着拱了拱手，表情很是亲切。他年龄并不大，大概在三十岁上下。白色衣襟随风飘起，配着脸上浅浅的笑意，很像一名文士。
但他的脸色略显苍白，看上去有些孱弱，不知道是不是和最近的怪事有关。
穆子轩记得百里冥刚刚说过，山庄主人是江湖上很厉害的高手，在高手榜上排行第二。
“别来无恙。”乍一见到友人，百里冥表情也很放松。
“这位是？”山庄主人看了看从未见过的穆子轩，目光略显好奇地问道。
“这位是穆子轩，穆先生，我刚收的门客，他于验尸一道颇为精通，也精通医术，想着一道顺路带过来看看你这边是什么情况。”百里冥开口介绍了一下。
“欸，你们来的正好，我们山庄刚刚有一下人咯了几口血后突然气绝身亡，麻烦穆先生帮忙看看是不是中毒了。”
山庄主人一听到穆子轩的身份，眼神立马亮了起来。他知道好友目光很高，能被他看中的人，绝对是有真本事的人。
他如今正在烦恼山庄里的怪事，可惜找了不少神医和有名的神捕都没结果，只能求助好友。
“那麻烦庄主现在就带我过去看一下吧。”穆子轩见他神色忧虑，直接答应了下来。
于是一群人在山庄主人的带领下，来到一处杂物间，这里是死去下人临时的停尸间。
屋内灯光有些昏暗，山庄主人便让下人又拿了几盏烛火过来，以便穆子轩看的更清楚。
尸体就躺在一块木板上面，穆子轩先是看了一下他的体表，发现他脸色发青，打开他的舌苔也是青中带白，看起来确实像中毒迹象。
不过具体的，还要做进一步检查。
征得山庄主人同意后，穆子轩戴好手套，拿出解剖刀，剪刀，骨剪准备解剖尸体。
一般解剖尸体主要有直线形切开术式、T字形切开术式、Y字形切开术式、倒Y字形切开术式。
第一种是直线切法：从下颌下缘正中线开始，向下沿颈、胸、腹正中线绕脐左侧至耻骨联合上缘切开皮肤及皮下组织。必要时可自此向一侧或两侧腹股沟延长.一般法医常用此法。
第二种是T字弧形切法：先从左肩峰经胸骨上切迹至右肩峰做一弧形横切口，再在该弧线中点向下作直线切口，绕脐左侧至耻骨联合上缘。此术式的优点是可保持颈部外形完整。
第三种是Y字形切开法：分别从左右耳后乳突垂直向下切至锁骨上缘，再向前内方切开至胸骨切迹处会合，其余胸腹部切口同直线切法。颈部有损伤（如索沟、扼痕和创）时，应采用本术式。
第四种是倒Y字形切开法：先按直线法切开颈、胸部皮肤至腹上部，再作半圆形切开腹部，将皮瓣向下翻转。
因为怀疑死者是中毒，所以穆子轩准备采用Y字型切开法，先打开死者喉咙看一下。
山庄主人第一次见到这种解剖工具和解剖方式，好奇地留下了。百里冥和沈南沈北也没走，他们也想知道穆子轩接下来要做什么。
“这把刀好像和普通的刀不一样，更薄一些。”山庄主人见他拿出来的刀造型有些奇怪，询问道。
“这种刀比较适合解剖，是我特制的。”
穆子轩一边说，一边利索地伸出刀，从死者耳后划至锁骨下段，然后一路向下，划至下腹，将整个皮瓣翻转过来。
死者的喉咙连同整个胸腔都暴露在众人眼前。
杀人的事在场几人都没少做，但这还是他们第一次看到人体内部结构。
血淋淋的脏器就这么没有一点缓冲地陈列在众人眼前，冲击力不亚于晴天白日死人诈尸。
百里冥和山庄主人大风大浪见得多，表现还好，沈南沈北却觉得颇有不适，脸色也开始发白发青，强撑着才没有夺门而出。
“这真是好奇心害死猫啊……”沈南沈北对视一眼，心中同时想起这句话。
第八章 反常
穆子轩早已习以为常，他看了看死者喉咙，发现颜色一切正常，不过这并不能排除中毒的可能，毕竟有的毒药并不一定从口入。
于是他接着往下检查，拿起死者胃部，看了下里面食物还没有消化完，而且胃的颜色形状也很正常。
“这是什么？”男人指了指他手里的胃道。
“胃，吃进去的食物都会到这里面去，然后再分别进入大肠和小肠。”
“大肠和小肠又是什么东西？”
“都是人体器官，大肠主要作用是排便，食物中的废料会暂时储存在这里。而小肠则可以消化和吸收食物养分。”穆子轩简单介绍道。
“那你又怎么会知道这么多？”
男人眼神微眯了起来，棱角分明的脸庞一半隐在阴影中，显出几分压迫感。他虽然爱才，不过眼前的青年着实懂得东西有些神奇，他不得不起了疑心。
“是我师傅教给我的，他本身也是一名很厉害的仵作。”
穆子轩并不担心男人去查他，他说的有一部分是事实，之前他被追杀得掉下山崖，后被进山采药的老仵作给救了，为了报恩，他就改了名字认老仵作当师傅，给其养老送终。
这些情况，等他见到百里冥后他也会主动说明身份。
“嗯。”
男人看了看青年，发现他眼神十分澄澈不似说谎，轻轻颔首后便不再说话。
穆子轩便继续开始往下看，他又看向其他部位，很快发现死者的肺上面有很多小结节和纤维物，不过肺的颜色也是正常的红色。
要是有仪器的话，穆子轩倒是可以对这些肺部结节做个病理切片，可惜如今啥都没有，他也判断不了这些结节是良性还是恶性。
一圈检查下来，他并没有其他发现，只能初步判断死者肺部有侵染问题，但死因还不好说。
穆子轩摇了摇头，“暂时没有发现中毒迹象。”
山庄主人有些失望，不过他转念一想，至少目前排除了有人投毒这一可能，那就只能从其他地方着手找原因了。
原本他还安排了一桌饭菜，不过在看了人体内部结构后，大家都没什么胃口，就连男人也只是草草吃了两口，就放下了筷子。
倒是穆子轩完全不受影响，一路上都在骑马，他本就有些饥肠辘辘，一连吃了三碗米饭才作罢。
“穆先生，没想到你刚肢解完尸体就吃得下饭，在下佩服佩服。”
饭后散场，沈北特地跑到穆子轩面前，对他竖了一个大拇指。
穆子轩轻轻笑了笑，“沈北大哥过誉了，我只不过是尸体验多了，习惯了而已。”
“我看穆先生你年龄也不大，怎么就选择了做仵作呢？”
怎么选择做了法医呢？
穆子轩被他的话带到回忆里，他想起大学第一天念的誓词。
“为生者全，为死者言。”
当日宣誓的话，犹在耳边回荡……
往日之事不可追，他轻叹一口气。
“一部分原因是想要替死者伸张正义，一部分原因是为了养活自己。”
到了第二天，穆子轩跟着男人在山庄各处走访调查，异常没发生什么，不过穆子轩发现山庄咳嗽的人不少，而且有的人气色极其难看。
说句不好听的，就跟病入膏肓一样。
除了山庄主人和一群练武的侍卫外，大部分人的气色都很不对劲，特别是一些上了年纪的人，背都咳的佝偻了。
“你看出点什么了吗？”男人停下问穆子轩。
“暂时还没有。”
穆子轩摇摇头，他一路都在思索，到底有什么毒，可以不经过喉咙气管和身体其他部位，却可以令人致死。
原本他还在想是不是瘟疫，可是山庄主人之前也请过不少神医来诊断。要是有异常，他们早查出来了。
男人本就是随口一问，他到现在，也是没有发现异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