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子划破尸体的时候，只听轻微一声响，就见一股恶臭从给破开的地方涌了出来。
皇上哪里闻过那么臭的味，即使有布掩着，当下也有些受不了，往后连退数步。
他身边的太监总管连忙搀住他，几人都看向皇上，穆子轩也停住了手。
“皇上，要不咱们还是去外面等吧。”
“不碍事，继续吧。”
就是一些味道而已，忍一下就好了。皇上皱眉摆摆手，示意穆子轩不要停。
穆子轩手法十分娴熟，见状不再顾及，几下划开尸体，把厚厚的皮瓣直接翻了过来，死者的内脏瞬间赤裸裸地完整暴露在众人面前。
百里冥面不改色，习以为常……
西门越神情微愣，眼神看着穆子轩手起刀落的利落刀工，突然有想挖他去刑部的想法……
皇上和身边一众人则……想吐，这是什么东西？好吓人……
要不是皇上还在这，太监总管怕是早已两股战战地跑出这间房间了。
他颤抖地扶着皇上坐到椅子上，眼睛左顾右望，就是不敢再看尸体一眼。
而两位仵作虽然也有些害怕，不过他们心里的好奇更甚，特别是第一次见到这种验尸方法，忙不迭地询问穆子轩问题。
穆子轩也不藏私，一一回答了他们的问题。
“穆先生你手里拿的刀是自制的吗？为什么边缘那么细？”
一人指着他手里的解剖刀问道。
“是的，这种刀不但锋利可以轻易划破死者皮肉，而且伤口创面很小，不至于破坏尸体上的证据。”
“那为什么要用这种方式去划破死者身体呢？要是直接在他肚子上来一刀不是更简单吗？”
“你说的是我们在明确知道死者是腹部伤致死的前提下，可为了以防还有其他伤势没有被发现，我们必须要把他整体解剖，去仔细查看他的伤势。”
“像他这种不是外伤吗？为什么要把他剖开呢？”皇上也提了个问题。
“回皇上，尸体在死亡后身体很容易出现尸斑影响判断，并且有的人会故意破坏尸体表面，导致外伤看不出，所以就只能把他解剖，通过内部去分析。”
“那为什么外面看不到，里面却看得到？”
皇上这个问题也是两名仵作想知道的，他们都眼巴巴看着穆子轩，想知道他怎么说。
“因为人死后全身血液会停止流通，这时候死者之前受过的伤就会很清晰地反应在上面。
而且解剖还可以明确死者的具体死因是死于身体疾病还是外伤。”
“哦…那这要怎么判断呢？”
“如果是死于身体病变，很容易可以看出来，你们看，他的肝脏位置颜色应该有些偏黄，和其他部位的红色不一样，说明他可能平时喝酒比较多，并且酗酒。
酒损肝，长此以往他的身体就会出现病变。”
穆子轩把尸体里的肝脏拿出来，指着那一小块地方对众人道。
几人忍着恶心上前看，果然发现那个地方是跟其他地方不一样。
而平时没事就好喝一两杯小酒的皇上只觉得心里一咯噔。
看来以后回宫要戒酒了。
不，他还要下令让其他官员没事不准大肆饮酒……
穆子轩不清楚他心里所想，继续往下说。
“不过他的肝受损并不是大毛病，不足以致死，所以我们不讨论这一点。
你们再看这个位置，发现问题了吗？”他手指着脾脏的位置问大家。
“这里是不是破了？下面流了好多血。”一个仵作眼尖道。
“是的。”穆子轩给了他一个赞赏的眼神。
而刚想开口的百里冥和西门越，见状不着痕迹地瞪了那仵作一眼，又连忙把嘴巴闭上。
“周小公子的死因正是因为脾脏破损导致内出血而亡，这个就是证据。”
“而这些伤势，则是当时他受到的殴打伤，都是皮外伤并不足以致命。”
他又指了指他身体上的其他伤痕，一一给大家解释。
“在解剖下面，任何痕迹都逃不过法眼。只要做过，就会有痕迹。”
他用最后一句话做下总结。
这些对比很清晰，所以大家很快明白了他的意思，周小公子的死因很快就确定了下来。
因马高速撞击导致内出血而亡。
至于后面该怎么判刑，那就不是穆子轩该关心的，他现场写好了一份验尸报告，被两个仵作如获至宝地当做范本，互相捧着翻看。
“好，精彩精彩，只要做过就会有痕迹，这句话说的好。果然不愧是镇南王推举的人才，确实了得。
要是我们大宋再多一些穆先生这样的人才，相信犯罪率不但会减少，冤假错案也会少了很多。”
皇上龙颜大悦地鼓掌道。
“草民才学尚浅，能得两位贵人喜欢，是草民的福气。”穆子轩宠辱不惊地谢恩。
他的态度不卑不亢，对待自己的事情又一丝不苟，这让皇上很是满意，脸上笑意更深了。
“欸，切勿妄自菲薄。朕看你才学一点不低，又懂解剖又通药理，确实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今日这个案子你可算是立了大功，而且你那一手验尸本领，恐怕整个大宋都再也找不出一个来。
人才自古都是要被优待的，鉴于你今日的突出表现，朕特赐你大宋第一仵作的称号，并赏黄金百两。希望穆仵作你可以为全大宋的仵作做一个好榜样。
你如今既然在镇南王身边，朕也就不夺人所好将你留在京城，暂封你一个提刑侍郎的官职，日后好好配合刑部。”他几句话就定下来了这事。
提刑侍郎是一个小官，官职比县令小，同县丞一样，换在现代相当于副县长的位置。不过他手里只有虚职没有实权，每个月可以领一定俸禄。
只是验个尸就得了个官职，要是换了别人，可能会有闲言碎语。不过在场的人都见识过了穆子轩的能力，自然都没有异议。
于是这事就直接定了下来，穆子轩跪谢皇恩。
等他们刚回去没多久，皇官就送来了大宋第一仵作的金字招牌。
“穆先生，我就知道以你的本事，不可能就是一个默默无闻的小仵作，现在你发迹了，可不得请哥们俩好好喝一杯。”
沈北手搭在穆子轩肩上，恭贺道。
“没问题，也感谢北兄、南兄你们这段时间对我的照顾，今天晚上我就在如意楼订一桌饭，两位兄台记得赏脸来喝一杯。”
“没问题。”沈北见有好吃的，喜笑颜开地答应下来。
第四十九章 剖析形势
刚从皇宫回来的穆子轩，正巧碰到他们。在看到沈北的手放在青年肩膀上时，他突然有些吃味，眼睛危险地眯了起来。
“沈北，下午帮我送件东西到黎城。”
黎城是他的属地，两地一来一回最快也要三天。
“哦。”
沈北答应的不情不愿地，心好累。他的饭不仅泡汤了，如今才刚休息没几天又要出去，而且他记得主子不是说把这事交给别人了吗？
“好了你们先下去吧，我有事和子轩说。”百里冥挥退两人。
“没事，等你回来再请你。”穆子轩看出沈北的不乐意，凑他身边低语道。
“好兄弟，够义气。”
沈北闻言匹立马满血复活，引来穆子轩一阵好笑。
“快走吧。”
沈南精神敏锐，感受到空气里有一股若有若无的杀气，背后一凉连忙拉着沈北就退了下去。
“今天朝廷上没事吗？”穆子轩随口问了句。
“没事，都是一些小事情。”
“对了，周小公子的案子结果出来了。”
“怎么判的？”穆子轩还真有些好奇。
“伤人者死刑，三日后问斩，其他人当街打架造成不良影响，每人各打三十大板。”
“嗯，还算公平。”
“周御史还特地让我转告你他的谢意。”
“应该做的。”
“他是言官之首，如今你又帮了他，日后要是身份被认回时，他绝对可以成为我们的助力。”
“还是王爷想的周到，眼下熊管事和小青也即将被送往京城，为我家族翻案的日子也已近在眼前了，这桩案子，总算要落下帷幕了。”
“你觉得幕后真凶是宋玉吗？”
百里冥走到桌边拿起桌上的空茶杯，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问道。
穆子轩摇摇头，“这批灾银不但数量庞大，而且中间涉及人重大。宋玉只是一个二品官员，没有那么大的能量。
我只能确信这里面的人应该有他，至于那个叫“明”的人，应该不是他，而是他背后的人。”
穆子轩早已把朝廷上的人物关系捋清了，自然知道宋玉是太傅手下的人，不过太傅是当今圣上的老师，在朝中地位崇高，如果宋玉背后的人是他，那他又图什么呢？
而且他只有一个女儿，又没有儿子可以继承皇位，如今又年事已高，不等退休后安享晚年，跟百越勾结又有什么好处呢？
“至于他背后的人是谁，只能等抓到宋玉后，看能不能从他嘴里问出来。”
百里冥没想到青年想的那么通透，不由笑了笑。
“那你害怕吗？身份如果曝光可能会引来杀身之祸，并且皇上也可能会责罚你。”
“不怕。”
“为什么？”他轻挑眉。
“因为我不怕死，而且我知道即使我死了，也会有王爷帮我继续查明真相。”
以前的穆子轩很怕死，因为他只有一个人，如果他死了就再没人记得他们家族受的冤屈。
不过如今多了百里冥，他身后多了一个坚实的后盾，可以义无反顾地往前冲……
百里冥没想到他竟然会这么想，甚至想到了那一步。顿时心里一紧，郑重承诺道。
“放心，我定不会让你出事的，你不会死，我们都不会，死的只有那些坏人。”
“王爷你是个好人，真幸运我遇到了你。”
穆子轩发自肺腑地感谢他，有这样欣赏自己、关心自己的上司，他简直做梦都能被笑醒。
我也很幸运遇到你……
百里冥眼神深沉地看了他一眼，想说的话全部深藏在心底。
他能做的，也只能是好好守在他身边。不过每每想到青年以后要结婚生子，他就感到一阵心如刀绞。
他其实并不像想象中豁达，可他也没有其他办法……
两天后，熊管事和小青被带到了京城，同时还有他们之前救下的赵荣。三人共同指控宋玉和神月教。
人证物证俱在，所以宋玉辩无可辩，当天就直接被关到了大牢，外人一律不得看望，并且朝廷也颁布了对神月教的通缉令。
不到一个月的时间，神月教的教众都被抓捕殆尽，神月教名存实亡只是时间问题。
而宋玉很是狡猾，他知道自己死罪难逃，到了刑部后直接交代了所有犯罪事实，并且将罪行一力承担下来。
百里冥想要撬开他的嘴，可惜他软硬不吃，并且因为他积极配合，加上太傅一行人的干扰，他没办法对他用刑。事情一时僵在了这里。
“他还是没有说吗？”
穆子轩见百里冥回来后脸色十分难看，大致猜到了。
“不肯，而且宋玉这个老狐狸家里没有搜出任何证据，他说话也滴水不漏，只推说是一时鬼迷心窍想贪污银子，其他的一慨不提，我们根本找不到切入点。”
“这确实很麻烦，他没有做这事的动机。现在全力抗下所有，难道是想要保全自己的家人吗？”穆子轩思索道。
“有这个可能，如果他是在替人顶罪，那没准他就是打着顶罪保全家人的打算，同之前那个管事一样。”
“那我们就按这个切入，攻心为上。”
两人确立好了方案后，百里冥第二天再次去了刑部。
刑部管理森严，除了刑部的人和负责查这事的百里冥外，其余人等盘查森严，一律不让进，所以穆子轩只能在府上等百里冥的好消息。
不过他也没有闲着，在获得大宋第一仵作的称号后，他自觉身上责任重大。
便萌生想法，希望可以借助手里的力量规范大宋的验尸流程，以便减少冤假错案的发生。
并在家将自己毕生所学的东西全部记录整理成册子，以待后续发给各地的仵作查看。
甚至后面有机会的话，他还想要创办学堂，教人验尸，并借此提高仵作的身份，让更多的人了解仵作在案件中的重要性。
百里冥去了没多久就带回了好消息，宋玉态度有所松动了。
只要有缺口，开口就不是问题。不过就在他们以为事情有转机时，宋玉突然死在了狱中。
“你们是怎么看人的？人在你们眼皮子底下死掉了，你们却连凶手是谁都不知道。”
西门越在刑部大发雷霆，他不过是这两天去查另一个案子，结果家就被人偷了。
一众侍卫被他训得头都不敢抬，全部低耸着脑袋。
“全部滚去刑事堂给我每人领五十棍，领班的领八十棍并且扣三月俸禄。”西门越面色阴沉怒不可遏道。
“是，大人。”
等侍卫们灰溜溜走后，西门越才看向身后的百里冥。
“抱歉镇南王，让你看笑话了。”
“笑不笑话不重要，重要的是宋玉还有没有要交代的，现在人没了，你自己去跟皇上交差吧。”百里冥压住怒火勉强道。
这条线就这么断了，他们现在唯有等抓到神月教的教主，看有没有新的线索。
穆子轩无奈摇头，“没想到防守那么严密的刑部竟然会出这事，看来刑部里面也有他们的人。”
“这事就交给西门越自己去弄，反正这事他也要给我们一个交代。”
“现在只希望可以尽快抓到神月教教主……”
不过神月教教主没有抓到，穆子轩儿时的玩伴桑卓竟然从边疆回来了。
此时正值太后五十大寿，所以各地的官员都在陆续往回赶，而桑卓自然也在其中。
他如今已经成了威震一方的镇远侯大将军，与穆子轩以前记忆里的幼年玩伴早已天差地别。
看到他骑着马缓缓入城时，穆子轩眼底一片复杂。
一个高高在上，一个隐姓埋名，两者之间差的不是一星半点。
“怎么了？心情不好吗？”百里冥敏锐地发现了他的不对劲。
“桑卓是我儿时玩伴，自小我们两家关系就很好，父辈的关系也都很不错。不过我父亲最后那封信上面，让我注意姓桑的人。
纵观整个朝廷以及我们所认识的人中，只有桑卓他们一家姓桑，所以我不知道父亲是不是要我避开他们，难道当初的事他们也有参与吗？”
穆子轩并没有隐瞒，现在他最相信的人除了自己就是百里冥了。
“很有可能，我会派人监控他的动向，看他是否有异常。”
“嗯。”
“子轩，你准备什么时候把伯父的尸骨取回来呢？”
“我原本想要在这个案子了结以后，到时候主动以许家长子的身份迎回父亲骸骨，告诉他沉冤昭雪。
不过眼下来看，现在还不是合适的机会。而且我之前同阿姝违命互换身份，又没有去流放之地，而是换了身份，不知皇上最后会如何怪罪。”
“皇上爱才，你之前也是迫于无奈，加上流放路上是遭人追杀，并非自愿，一切都只是为了活下来翻案而已，他纵使动怒，也不会重罚。”
百里冥虽是这么安慰他，不过他知道欺君之罪确实十分严重，可穆子轩不恢复身份，就没有办法用人子的身份帮他父亲重新下葬。
可让他继续用这个身份，且不说以青年的性格，绝对不会答应。
他的身份也经不起推敲，要不是前期有他护着，青年的身份早就被查了出来。
不过以他如今坚持为青年父亲翻案的情况，宋玉背后的人肯定会再次调查他和他身边人。
青年的身份必定瞒不了多久。
这道理两人都懂，所以他们在等，等一个合适的时机说。
而两月后就是太后的寿辰，他们想要在那之前开口，想着借助寿诞，也许皇上可以看在那份上轻判。
时间很快过去一个月，京城的人越来越多，守卫也很森严，经常都能看到街上的侍卫巡逻。
为了完美办好这场寿宴，谁都不敢手底下出事。
不过就像墨菲定律，越是不想发生某件事，事情偏偏就发生了。
清早，城北的一声尖叫拉开了一天的帷幕。
“城北发生命案了。”
百里冥刚跟穆子轩说完这话，下人就来通报刑部来人，请穆子轩过去一趟。
穆子轩不明所以地跟着刑部的人去了，百里冥不放心他一个人，也跟了过去。
两人到了现场就见地上有一个破布，包里渗出血来，同时布被打开了一半，隐隐可以看到里面的碎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