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正在思索，突听穆子轩提问。
“上一任老教主是谁你知道吗？”
“不知。”
“那现在的你知道吗？”
“也不知。”
小青继续摇头，她有些害怕两人不满意她的答案，想了想道。
“不过我有一次去给教主送情报时，无意看到他右手手臂上有一道陈旧刀痕，有一指长。”
这话一出，穆子轩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脸色蓦地变了。
百里冥觉察到他的不对劲，难道他认识这人吗？刚想询问，却见他已经神色恢复正常。
“你继续往下说吧。”
她后面交代的多是神月教这些年指使他们干的伤天害理的事，等说到最后，百里冥让她把这些东西全部写下来，然后将两人秘密移至他的领域看管了起来。
“刚刚在审讯室你脸色有些不对劲，是有什么问题吗？”
“看来，我们是时候回京城一趟了。”
“好。”
穆子轩眼神微冷，他当年离开京城的时候，跟个丧家犬一样，如今他再次回去，一定要为父亲和族人讨个公道。
半月后，一行四人站在熙熙攘攘的街道。
“好久没来过京城了，还是这么繁华。”
沈南看着来来往往的商贩有感而发。
“好了，我们先去府上吧。晚点子轩你要是想出来逛逛，我们再出来，这里有一家店做的饭菜还挺不错，到时候我们一起去尝尝。”
百里冥询问穆子轩的意见。
“嗯，先回去等会再说吧。”
“好。”
说完两人朝前走去，留下沈北沈南在后面。
“我感觉王爷对穆先生的态度越来越随和可亲了，两人之间的氛围不太像我们和王爷一样是上下级，更有点像平级。”
“确实有点。”
沈南也这么觉得，他们王爷现在竟然会以穆子轩意见为主。
“不过穆先生有才学，人又谦和，我也喜欢跟他待在一起，所以王爷喜爱他也不奇怪。
算了，我们别想那么多了，走，这段时间一直赶路都要饿死我了，我们快点回去让管家给我们搞点吃的。”
沈北脑筋直得很，想不通就直接不想了，拉着沈南就往外走。
“你这脑袋啊，除了吃，还能装的下什么？”沈南无奈跟在后面摇头。
回去后百里冥原本想让穆子轩修整一天，结果就有人找上门了。
“王爷，数月不见，别来无恙。”
会客厅，黑衣锦服的男人正正襟危坐在椅子上，他眉眼狭长，眉骨微凸，鼻梁高耸，显得整个人硬朗英俊。可惜脸上由于常年不苟言笑，给人一种严肃凌厉之感。
“西门大人，好久不见，如今你突然上门是有何贵干呢？”
百里冥端起手边的茶杯，轻轻抿了一口道。
“向王爷借个人。”
“哦！”
百里冥眉梢微动，“你们刑部那么多人才，怎么借人借到本王这来了。”
“王爷缪赞，王爷这里才是人才济济。前两天张侍郎家的小公子当街纵马，与周御史家的小公子发生了冲撞，两方人当场发生了打斗，这事王爷应该也知道吧。”
“听说过。”
百里冥轻轻颔首，却不接他下面的话，西门越见转只能自顾自继续往下说。
“他们发生打斗后，很快就被赶来的守卫给分开了，但回去后，周御史家的小公子突然口吐鲜血，还不等大夫前来查看，他就气绝身亡了。
周御史一直说是因为张侍郎家的小公子把他儿子给打死了，现在一直跪在皇宫要一个说法，并四处鼓动其他言官参张侍郎。
而我手下的仵作也去看过周御史家小公子的尸体，单从尸体上他们看不出什么东西，导致这个案子一时无法定罪。
加上当时是混战，所有人都在打架，根本没人知道当时打的是谁，所以一时根本判断不了是谁下的重手。
现在皇上被这个案子烦的头痛，我今天不请自来，也是希望可以借一下王爷手下的仵作协助验尸，好帮忙判别一二。”
百里冥虽然欠他一个人情，可现在并不想答应他的要求。
这件事他刚到京城就听沈北说了，具体情况是张侍郎家的小公子当街纵马一时不察撞到了周御史家的小公子，加上他们两家平时就不对付，于是便爆发了打斗。
由于当时是混战，大家又都是拳打脚踢，不同于用武器，根本不好通过伤口判断谁下的手重，谁下的手轻。
虽然他知道青年验尸厉害，可这种伤势太过模糊了。再加上两边的身份都不低，要是验不出来，可就两边都得罪了，这事简直吃力不讨好。
西门越见他不说话，继续道。
“王爷放心，在下既然过来借人，自然是有诚意的。
王爷最近不是一直在查许大人和灾银案，当年许大人惨死狱中时，我虽然还不在刑部，不过后面还是查到了一点当时的情况。”
第四十六章 当场验伤
“并且侥幸得知许大人的尸体在哪？如果王爷愿意的话，在下可以作为交换。”
西门越自信这一点可以说服百里冥，所以在百里冥点头的时候，他并不觉得意外。
“希望西门大人的信息不会让本王失望。”
“自然。”
而穆子轩在得知西门越手里有他父亲尸体的下落时，他激动地几乎要落泪。
“真的吗？太好了，我终于可以尽一下为人子的责任了。”
当年他们得知父亲死在狱中时，还没来得及帮他收尸，紧接着就家族全部获罪，杀的杀，流放的流放……
这几年他把其他人的尸体都入殓了，可惜父亲的尸体一直下落不明，如今有了消息，他自然不会放过。
“那明天我带你去刑部。”百里冥声音放轻道。
“谢谢。”
“你我之间，不必多礼。”
他的话有几分歧义，不过穆子轩心里有事，并没有在意。
并且他没有注意到，在百里冥潜移默化的影响下，他在他面前渐渐习惯了，礼节也没有之前那么严格。
第二天，两人一起来到刑部。西门越早早就等着他们，知道今天会有大人特地从外面请的仵作先生，刑部原来的两位仵作也特地赶过来了。
他们想知道，这位同行会怎么验。
见到穆子轩的时候，两位仵作都愣了下。
无他，穆子轩太年轻了，而且他的长相和一举一动更像是贵公子，而非是长期和尸体打交道的仵作。
这人靠谱吗？两人心里不由打着突突。而第一次见到穆子轩的西门越也微愣了下，不过他很快反应过来。
“王爷，穆先生，请跟我来，周小公子的尸体就在后院。”
“好。”
于是一群人跟着西门越来到刑部的后院，后院是他们专门放尸体的地方。
不知道是不是常年放尸体的原因，这里平时温度极低，即使是大夏天温度也比其他地方凉了许多。
所以周小公子的尸体放在这，并没有发生腐烂。
尸体就放在屋中间，上面盖着一层白布，虽然尸体没有腐烂，不过屋内还有有一股难以祛除的尸臭味，夹杂着腐烂的木头，显得很不好闻。
西门越本想让百里冥到外面等候，不过被他拒绝了。
“无碍，本王就在这看看。”
西门越便不再劝，而是看向站在尸体旁的穆子轩。
面前这位仵作实在是太年轻了，看眉眼估计还不到二十。他这年纪，见过的死人有没有十只手指都不好说。
要是换了别人告诉他，说这青年验尸手艺精奇，他是万万不会相信。
可推举人又是镇南王，他是知道这人的，一般人绝对入不了他的眼，所以他眼里也对他多了几分期待。
他应该确实有过人之处……
穆子轩戴好手套后，径直掀开了白布，然后观察起尸体。
尸体距离死亡已经有了四天时间，此时死者的腹部和臀部已经腐烂出现了尸绿，并且整个尸体微微膨胀了起来。
尸体变大的原理另外两个仵作也清楚，所以大家并没有多少惊讶。
此时尸僵已经过了高发期，尸体僵硬软了很多，穆子轩按上去并不费力，外表也有部分淤青，不过仅从这些淤青不好判断死因。
一开始听说死者是被马撞过后，再加上他了解一些细节，知道死者在回去后有过呕吐现象，其实他就已经大致确定了他的死因。
“什么？你说他是被马撞死的？”
西门越和其他两个仵作都有些不可思议。
至于原因，很简单，死者在被马撞飞后还可以活动打架，并且回去还吃了饭，看了大夫。
如果说他那时已经死掉了，那后面做这些事情的是谁？难道是他的鬼魂吗？
这太匪夷所思了，几人想到这都有些不寒而栗，两位仵作面面相觑，背后都爬上了一层凉意。
“可是他后面还打架回家了，你这……”
要不是估计百里冥在场，西门越都要说你简直就是满口胡言，危言耸听。
“是被撞死的。”
在按压了死者的腹腔后，穆子轩对自己的判断更加确信。
百里冥也没搞懂穆子轩壶里卖的什么药，不过他还是选择相信他。
“你们按这里，是不是感觉不一样。”
穆子轩手放在死者腹部肚脐往上三寸的位置，让他们自己感受真相。
西门越走上前在那个位置按了按，发现里面好像有什么东西，鼓鼓涨涨，用点力还能感觉里面有东西在晃动。
他面上略有惊奇，两位仵作也走上前一一摸了摸，果然发现了奇怪之处。
他们之前的关注点一直是死者身上的伤势，并没有关注这些，所以这还是第一次发现不对劲。
“这里面是什么东西？”西门越问道。
“是血水。”
“血水？你是说他里面出了血吗？”
“是的，他正是因为被马撞，才导致内脏大出血而亡。”
“可这怎么能证明他是被马撞死的吗？毕竟他们之前还经历了混战，也有可能是混战中被别人打死的。”西门越皱眉提出疑问。
“这个不可以，但是这个可以。”
穆子轩说完这句话，又拿起死者的手，把他指甲露了出来，只见他的指甲一片青紫，并且还有几片甲片脱落了。
这些异常仵作们之前也注意到了，但他们当时没想通是什么原因，只认为这个和死因关系不大，就没有多理会。
现在又被穆子轩指出来，他们有些疑惑，不明白他这是什么意思。
“是这样的，如果人体内出现大的内出血，加上呕吐以及指甲脱落等情况，可以证明他生前受过剧烈的撞击，并且根据他出血的地方，可以判断这极有可能把他脾脏给撞破了。
而据我所知，之前打架的一伙人都不是武艺高强之辈，又是赤手空拳，不可能会对人产生如此强的冲撞，所以罪魁祸首就只有马了。”
“可那如果内脏破了，人不是当场就死掉了，为什么周小公子还能活动？”
其中的一个仵作急声问道，这些完全超出了他们的认知理论，所以他一时着急，越过西门越直接提问。
第四十七章 亲观解剖
“不一定，这种情况因人而异。因为人体内还有肾上腺素，你可以把它理解成兴奋剂，在人体受到伤害的时候它就会刺激人体机能保证正常活动。
不过它的量是有限的，一旦肾上腺素用完了，人就没命了。”
这道理其实和现代车祸被撞一样，发生车祸后，往往最严重的其实是那些可以自动活动的人。
因为那些人大多是内脏受损，不过只是一时没有症状出来，可等到彻底发作时，人就来不及了，大部分都是大口吐血而亡。
他之前跑现场的时候，就见过好几例这种情况，实在是太可惜了。
所以一般发生车祸时，救护人员第一时间会去救那些看着完好的人，因为他们往往比那些缺胳膊少腿的人伤的更重。
现在死者的情况就和那些发生车祸的人一样，快速行驶的马速度不亚于一辆汽车，再加上他的症状完全符合内出血的要求。
“肾上腺素是什么东西？”仵作不耻下问。
肾上腺素主要是人体分泌的一种激素，主要由肾上腺释放，释放肾上腺素后，可以促使心脏收缩力上升，使心脏、肝脏的血管扩张，还具有一定的药用价值，可以用于缓解心律失常。
这是他在大学学的，不过就这么说他们肯定听不懂，他只能换一种说法。
“是我们人体内脏散发出来的一种兴奋剂，可以刺激我们的身体，使我们异常精神，甚至在痛觉达到一定程度时，可以保护我们的身体不至于被痛爱。”
痛确实可以死人，这事在场几人都明白。而且兴奋剂这说法，百里冥在战场上待久了更是深有体会。
很多时候他已经力竭了，可身体还是有一股劲在支撑他，想来那就是青年说的肾上腺素，百里冥不动声色地看着青年嘴巴一开一合地说着。
“所以你的意思是周小公子是被马撞死，然后又因为肾上腺素把命给吊着，直到肾上腺素用完了，才死去。”
他说的话确实有几分道理，大家略一想想就很快想通了，西门越有几分被说服，可内出血而亡这目前只是他的推断。
他要是把验尸结果就这么呈上去，不但说服不了其他人，恐怕那周御史还要带领言官们天天指着鼻子排队骂他。
而西门越之所以急着要处理这事，除了影响不好外，更多的原因是不想招惹言官，毕竟要是惹了他们。
他们就会像一群恶狗，天天死咬着人不放，就连路过都能被骂两声。
至于让他们自己来摸摸周小公子的尸体，自行感受，那更加不可能了……
“不不不，我只是告诉你们他的死亡原理，以及死因是因为内出血而亡，至于验尸报告自然不止这一些。
我刚刚说的那些都只是佐证周小公子内出血而亡的证据，最重要的，还是要证明他内出血而亡的事实。”
“那怎么证明呢？”
“解剖。”
“解，解剖？？？”两位仵作有些震惊。
“你是说，要把周，周小公子给整个剖开吗？”其中一人语气结巴道。
不怪他们这么惊讶，大宋的仵作整体发展水平不是很高，每个人的水平参次不齐。
特别是他们比较崇尚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更希望人死后身体保持齐全，这样下了地狱也不至于被阎王鞭笞。
所以并没有多少人同意解剖，之前穆子轩开展工作的时候也是遇到了很多阻碍。
所以每一次遇到尸体他都会确认可以解剖才会解剖，不然后面会产生很多纠纷。
西门越倒是听过穆子轩好几次解剖验尸的事迹,倒不至于震惊，甚至还来了几分兴趣。
他本就想见识见识穆子轩的解剖手段，眼下正是一个好机会。
于是他立马决定去宫里一趟，去跟皇上申请解剖周小公子。
其余人在刑部等待，没过一会西门越就风尘仆仆地赶回来了，不过他身边还多了几个人。
其中一人很是年轻，看着也就二十多岁，身姿挺拔如松、眼神迥然有神，他后面还跟着一个面白无须的中年男子，正恭敬低着身子。
再后面是两个带刀侍卫。
他心里一动，刚猜出他的身份，百里冥就低下头行起礼。
“皇上。”
他见状连忙也行起礼，他身边的两位仵作也诚惶诚恐地跪了下去。
“都起来吧，朕今天是微服私访，大家不必多礼，该做什么就做什么，朕在一旁观看即可。”
穆子轩听懂皇上的意思了，他估计是跟其他人一样好奇解剖是怎么弄的，特意跑过来想看热闹。
不过等会的场景有些血腥，他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说，万一吓到他了，他即使没错也要被治罪。
正纠结中，百里冥就直接说出了他的忧虑。
“皇上，等会的解剖现场十分血腥，即使是臣在战场上见多了尸体，第一次看时也很不适应。
并且这里气味难闻，吸多了对身体不好，为了皇上的圣体着想，皇上还是移驾到外面为好。”
“无碍，朕已经提前做好思想准备，爱卿无需担忧。穆仵作直接解剖即可，即使被惊到朕也不会怪罪尔等。”
皇上摆摆手，并没有把他的话放在心上。
西门越闻言暗自苦笑了一声，他在殿上就已经劝过了，要是能劝动就不会成现在这样。
百里冥听到他这话，遂放下心来，知道多言不益便不再多劝。
穆子轩有了这句话做保证也没了顾及，提醒他们提前捂住口鼻后，拿起解剖刀就准备解剖。
死者是腹部有问题，所以他直接采用倒Y字形切开法：先按直线法切开颈、胸部皮肤至腹上部，再作半圆形切开腹部，将皮瓣直接向下翻转，露出腹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