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利克斯拖着虚弱的躯体起身,“陆将军,这几日以来的一切,谢谢你。我也是时候要再次去面对这场风暴……”
陆明道:“殿下,国家有难,亡灵在上,我不可能坐以待毙冷眼旁观……陆明愿与殿下一起踏入风暴,向天道讨一个说法。”
艾利克斯眼中隐隐的光跳动。他再一次郑重道:“谢谢你,陆将军。”
陆明拿出这几日做的对策开始与他讨论起来,可就在这时,帐外传来了声响。
“将军,安曼求见!”
陆明一怔,扭头看向帐外道:“进来。”
只见安曼神色慌张,跌跌撞撞跑了进来。
他一手护着一手手腕,只见那手腕上的光脑烁动奇异色彩,陆明竟从未见过。
陆明道:“安曼,你手腕上的光脑是怎么回事?”
没待安曼回答,艾利克斯便道:“这是经过特殊处理的私密联结。”
陆明了然,问安曼:“谁发起的?”
安曼道:“是弗雷阁下。”
陆明看着光屏上的面容, 登时神情复杂:“你……”
弗雷似乎洞穿他的想法,目光慌张转了一圈,连忙道:
“陆明, 我现在没有时间跟你解释太多,我哥他随时可能找到我……你看这个。”
他拿出一颗药丸类的东西摆到光屏面前, 让陆明能够看清楚。
那形状、颜色,都是陆明再熟悉不过的——真言丸!
“你哪来的这个?”陆明震惊道。
真言丸这种东西,属于一种专利类药品,并没有大规模售卖, 要想拿到一颗, 必须通过某种特殊渠道与关系获得,按理说,现在不会出现在弗雷手上。
弗雷却道:
“是一只长紫发的螃蟹拿给我的。现在, 陆明, 我要当着你的面把它吃下去,以确保我接下来所说的都是事实。”
陆明和艾利克斯都没有说话,看着光屏上的弗雷将药丸吞进体内,保持一种默契而警惕的沉默。
弗雷咽下药丸便迫不及待道:
“陆明, 你知道的, 你表弟卡多里被我哥找人用异能控制了——但也是这个紫发螃蟹偷偷给了我颗药丸, 说能让卡多里恢复神智,我一试, 没想到卡多里现在真的没事了。”
一丝疑惑从他脸上浮现,他接着道:
“我不知道这个螃蟹是谁,为什么会突然出现, 又给我这些药丸,无论如何, 他给我提供了一条阻止我哥继续错下去的道路。
我和卡多里都已经说好了,他继续假装被精神控制,和我配合,再把七殿下等人救出来,你们看行不行?”
艾利克斯难免生疑道:“螃蟹……?”
“是阿什努茨。”
陆明沉吟道,“他这次帮我,大概是因为我带他去看了我的母亲。”
一旁伊特再也忍不住:“不可能,阿什努茨这丧心病狂的家伙,根本不可能在这种时候良心发现!陆明,千万小心他在给你下套。”
陆明墨眉紧蹙,一言不发。
“无论如何,我感觉这人是友好的。”
弗雷道,“目前为止,他给的药丸确实帮卡多里屏蔽了精神控制,他出现的时候也一直神神秘秘的,看不出邀功或别的什么心思,给我药丸短暂说几句后就走了,特别潇洒。”
“当事件趋于复杂,就去看它的受益者。”
艾利克斯冷静分析道,“陆将军,你说的这人,和塔梅约事件有没有什么利益关系?”
思索一阵,陆明摇头道:“没有。”
就连从来对阿什努茨都深恶痛绝的伊特,想了半晌,也没想出个所以然。
“所以……他是真的在帮我们?”
“事已至此,不如顺水推舟。”
陆明看向弗雷道:“弗雷,你……”
弗雷道:“陆明,这次我真的和你们站在一边。我吃了真言丸,如果有半句假话,刚才就已经心梗而亡了不是吗?”
安曼也忍不住上前为弗雷证明:
“将军,您知道的,如果不是弗雷阁下好心,我早已在埃德蒙手下死过千万次了。”
不知是不是因为提到埃德蒙,想起他的恶行,弗雷垂下眼帘,努紧嘴唇道:
“陆明,你信我。回到过去,我再早一点知道这些事,一定会拼尽全力阻止它们的发生,我哥也不会酿下大错……”
“我信你。”
陆明语气定定地道:“弗雷,我只是想知道……殿下他现在怎么样了?”
弗雷一怔,立即抬眸道:
“七殿下目前情况尚可。不过介于我哥哥正在四处搜寻最强的精神控制类异能者,你们得抓紧时间。”
“所以,”
艾利克斯凝色道:
“你刚才说的配合,具体要如何执行?”
殿门猛地一声关上,埃德蒙看见桌上又已经凉掉的饭菜,皱紧眉头,大步朝卧寝深处走去。
费森依旧保持一动不动的模样,在床上平躺,蓝色眼瞳直直盯着上空,像是根本不在意他的到来,也像是以这种方式尽可能减少身体耗能。
他在床边坐下,一把掰过费森的脸,居高临下与之对视:
“猜猜我刚刚去哪儿了,嗯?”
费森置若罔闻,一对寒潭似的眼睛波澜不惊。
明明如今被困的笼中鸟是他,却硬生生倔强出了身处高位漠然清高的感觉。
埃德蒙倒也不恼,只是俯下身凑在他耳畔轻轻道:“我去看你哥哥了。”
费森身子轻轻一僵。
埃德蒙察觉到这一点,压抑着愤怒与欲望的眼底倏地重新浮现出笑意——
那是一败涂地之人看见逆风翻盘的曙光,藏不住的狂喜与亢奋。
盯着费森近在咫尺的雪白脖颈,他微微睁大眼睛,继续凑近了几分道:
“宝贝儿,你还要有多硬气?又硬气给谁看?”
“——没记错的话,你亲爱的亚瑟哥哥也曾站在我的对立面,阻止我们在一起。
我在想,对他,我该采用什么方法?是剥皮还是活蒸?割肉还是分裂?”
如愿以偿地,埃德蒙终于看见费森面如冰霜的脸闪过一丝别的情绪。
他低低笑起来,越笑越古怪,越笑越肆无忌惮,埋入费森颈间,仿佛瘾君子痴迷罂/粟般大口呼吸那片气息,一手摸上费森后颈的腺体道:
“我知道抹除腺体标记再次标记会痛,可是宝贝儿,再失去一位至亲显然会让你更痛,对吗?所以……”
“……!”
脖颈处一道冷风闪过,埃德蒙倏地抓住费森手腕。
他殷红眼底闪过一丝不可置信,随后死死盯着那块尖锐的玻璃,过了好久才喑哑道:
“……费森,你非要挑战我忍耐的极限是么?”
费森冷冷道:“大不了把我们都杀了。”
埃德蒙愣了一下,虚起眼睛:“……什么?”
费森道:“我和亚瑟黄泉路上作伴,乐意至极。”
“……”埃德蒙眼底深处恶劣的光芒犹如野火,越烧越大,有烧山之势,他遽然哈哈大笑起来,“好一个‘乐意至极’,好,好啊!既然你这么想死,我就成全你!”
“只不过你死了也别想摆脱我,费森——”
“你可以现在就自爆腺体暴毙而死,我不介意奸/尸。”
他一边说着,一边极其狠厉地笑道:
“等你死了,我也要你在天上好好看着,看着我是怎么搞你的,哈哈哈哈哈……”
“……”费森面无表情用力一挣,重新握起玻璃朝埃德蒙刺去。
奈何他已经多时未食,埃德蒙又已到了愤怒的极点,力量可怖,咔嚓一声便把玻璃反方向推去——
狠狠扎穿了费森的手掌!
费森闷哼一声,殷红的血液瞬间染红了床枕。
看着费森因剧痛而开始发红的面耳,和如此血腥的一幕交织在一起,埃德蒙简直就是说不出来的兴奋,俯身咬住了他的脖颈。
可就在这时,偏偏有人敲响了殿门。
一下不回应还不够,接着第二下、第三下,越来越大声,越来越急促!
“……妈的,谁!?”
埃德蒙几乎发狂地直起身子,抽出那块玻璃砸向殿门,碎了一地。
弗雷笨拙且试探的声音弱弱响起:
“是,是我。哥……”
一听是弗雷的声音,埃德蒙更加心烦意乱,刚才几近癫狂的神智却瞬间恢复清醒,说不清这是弗雷的哪种魔力。
他看了眼床上已经极度虚弱却还强撑着紧盯他的人,扭头避开视线,看着殿门道:
“什么事?”
弗雷声音颤抖道:“是,是陆明,哥,本来今天下午军队就可以抵达城中的,结果陆明带着剩余实力半路杀出来,出状况了……”
埃德蒙原本以为剩余势力成不了什么气候,没想到是他轻敌了。
事关地基,此事他必须亲自去看看。
没待片刻,殿门就被轰然打开,埃德蒙从里面走出来,理着衣领,蹙紧眉头道:
“弗雷,叫虫医进去把他的伤包扎好。”
“是,哥。”
过了一会儿,弗雷便带着一名穿戴面纱的虫医走了进去。
彼时费森已经背靠床沿等候多时。
“殿下。”弗雷见到费森的第一眼就看见他手上的伤,由此及彼道,“您没事吧?”
费森与他对视道:“没事。”
此时此刻,弗雷身旁哪还有什么虫医,构筑幻觉的能量体全部消散,只剩下一套衣物。
弗雷故意大声道:“快点给殿下包扎好——殿下身体虚弱,是时候吃点饭了。”
说罢,他拿出一瓶营养液给费森,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道:
“殿下,您快把这身衣服换上,装成虫医跟我一起出去——卡多里已经想办法把三殿下和于修转移出来了,我得尽快送您去跟他们会合。您把这瓶营养液喝了,我怕待会儿您体力不支晕倒,事情就麻烦了。”
“嗯,好。”
费森喝掉营养液,一边把衣服穿上一边听弗雷补充道:
“待会儿您和三殿下、于修会在传输器里见面,传输器的传输目标已经设置好了,你们只需要乘坐,陆明他们会在塔梅约外等你们。”
费森道:“卡多里呢?”
弗雷道:“你们先走,卡多里需要善后。毕竟,一旦卡多里消失,我哥就会开始从整个异能者团体开始着手了——您想啊,刚刚那个假虫医都是他们帮忙用异能制造的幻觉,我哥查出来,肯定饶不了他们。”
“……好。”
费森道:“辛苦你多照顾他们,我们会返回把所有人都救下来的。”
弗雷这回却不知想到什么,有些迟疑地点了点头,道:
“……你们回来接走卡多里就好了,殿下。”
埃德蒙眼底暗光烁动, 不满地盯着卡多里道:
“我说过要随时进入战备模式——你不清楚该怎么做?”
卡多里俯身垂首道:“报告陛下,刚才亚瑟和于修很不安分,我多守了一会儿, 赶过来确实晚一些,是属下的失职。”
此时此刻, 弗雷也走到卡多里身旁,探头探脑道:
“哥,从关押亚瑟的地方到这里毕竟有这么远,就别怪他了吧?”
埃德蒙给他一记眼刀, 不悦道:“敌人都杀到家门口来了, 现在不算晚还有什么时候算晚?嗯?”
弗雷一下哽住,不说话了。
战场瞬息万变,从刚才埃德蒙得知消息到现在紧紧半个虫时, 军报已经从“半路拦截攻打城中失败”到了“陆明率军直抵塔梅约入口”, 让埃德蒙都不禁升起危机感,坐在这里紧急集合他的异能者团队——
诚然,这些异能者中没一个能单独打过陆明的,可当他们聚集在一起, 陆明再想近身埃德蒙就简直是天方夜谭。除开弗利兰科耗费十几年暗中培养的私兵, 这是埃德蒙的底气与底牌, 因此得知陆明杀回塔梅约时,他第一反应是用异能对抗。
不仅如此, 费森亚瑟于修也都在他的手上,只要他想,不动一分一卒就能让陆明他们撤退投降。
眼下看着卡多里, 不知为何他心中却有些痒痒的。
听见弗雷的话,这股痒意以一种奇怪的感觉袭遍全身, 他总觉得,不太舒坦。
于是没搭理弗雷,皱眉问卡多里道:
“你和弗雷怎么在一起?”
弗雷明显愣了一下:“哥……”
“你闭嘴。”埃德蒙瞪他一眼,“我问卡多里。”
“……哦。”
卡多里面不改色道:“在赶来途中,我遇见了弗雷阁下。”
埃德蒙眼睛微眯了眯。
“是这样的,哥。”弗雷道,“你不是让我叫虫医给七殿下包扎伤口嘛……包扎完了,我就想来看看情况,刚好半路遇到卡多里了。”
这一次,埃德蒙静静看了弗雷很久,久到弗雷以为自己到底有哪点说漏了嘴,会引起哥哥的怀疑?
他有点哆嗦道:“哥……我脸上有长什么东西嘛?”
埃德蒙没有回答,而是突然对旁边一众异能者道:
“是否效命于我!?”
众人齐齐:“誓死效命于陛下!”
“现在主军在城中附近被艾利克斯困住,塔梅约的精兵拦不住陆明那家伙——但是你们可以。待会儿听我指令,直取陆明项上人头者,赏!能活捉陆明的,重赏!”
“是!!!”
从刚才行礼解释开始,卡多里就一直保持着俯身垂首的姿势,没等到埃德蒙的指示,这会儿他依旧在地上安静待命。
埃德蒙回过头来第一件事就是踹了他一脚,沉声问:
“听见我刚才说的没?”
卡多里:“……听见了,陛下。”
“那你领命吗?”埃德蒙居高临下盯着他道,“带着你表哥的头颅来见我,能做到么?”
“能。属下领命。”
气氛不知为何变得有些奇怪,卡多里垂首的模样映在埃德蒙血红眼底。
没人知道埃德蒙在想什么,就连弗雷也在旁边干站着,咽了口口水。
此时此刻,高台下传来打斗声,所有人注意力几乎都瞬间被转移而去,唯独埃德蒙勾唇轻轻一笑,朗声道:“来得正好——”
“所有人准备,上!!!”
话音一落,高台上顷刻间就被各种异能光亮围满,卡多里也转过身去,面对即将到来的“敌人”手中酝酿起异能。
高台下重重守卫兵连连倒下,陆明手中萦绕蓝色能量,身后跟着成千上万手执重械的士兵。
埃德蒙这一方,卡多里打头阵。他敛色凝神,眉宇间聚集起杀气,明红色的光亮开始圈圈缠绕在他手上,速度越来越快,颜色越来越浓,俨然一副蓄势待发的样子。
陆明丝毫不给塔梅约内部喘息的机会,一记异能轰然而来!
卡多里陡然屈身,像一把箭在弦上敏捷待发的弓,就要向前冲去,回到他真正的归属地——
可就在这时,埃德蒙叫住了他。
“卡多里。”
“嗯?”卡多里被光亮照透的双瞳一动,回过头,只听噗嗤一声,一把尖锐莹亮的光剑穿透了他的身体。
他的心脏被刺穿了。
卡多里怔在原地,好半晌才缓缓低下头去,想说点什么,张口却是红到发黑的血。
他的眸光一点点黯淡下去,直到双膝跪地,重重倒在地上,大睁的双眸再也没有神采。
“……卡多里!!!”
亲眼目睹高台上发生了什么的陆明失声高喊,试图一口气冲上高台,却被淹没在越来越多的士兵里,连同呼喊一起。
弗雷也完全愣了,良久才呆呆地开口:“哥……你在做什么?”
“我把他杀了啊。”埃德蒙风轻云淡地说完,面上忽然又浮现出毛骨悚然的笑,“弗雷,我的弟弟,你知不知道自己撒谎的时候耳朵会止不住的动?”
弗雷嘴唇颤动:“我,我……”
“我比世界上任何一个人都要了解你——”埃德蒙放低了声调,“因为你是我最亲爱的弟弟啊,弗雷。”
埃德蒙瞳底的笑开始融化,一点点露出它的本来面目,直到最后,弗雷终于看清了,那无尽笑意的燃料是愤怒,他才终于毛骨悚然。
“……哥,哥!我错了,是我不该骗你,可是我……可是我……”
“可是你对你亲爱的哥哥又做了什么?”
埃德蒙笑得越发僵硬,面部肌肉阴寒地抖动起来,“这就是你背着我干的好事吗?”
他一只手指向高台下一道身长玉立的身影,不知是因背叛还是因愤怒,眼眶连带眼白都可怖地发红了起来,弗雷不敢直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