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渊若有所思,想了一会儿从书笼翻出一本递过去,“洛云升确实有才,你要看的话多看策论,历史闲书可以先放放。”
“但我想应该先了解你们的世界,若连盛朝历代先皇的谥号都叫不出来难免落人话柄。”
说得倒也有理。
只是这么一来,他要补的就太多了。十几年的水磨工夫,哪里是一朝一夕能补起来的?
“量力而为。”
洛云升点头,确也只能量力而为。
回到王府,洛云升先去书房找了些简单易读的历史书籍,至于经学典籍、时政策论只能再往后排。
府中负责调度的大管家帮着搬了几排书架和几十册书到自雨亭,洛云升便在这小亭子里落地生根,汲取知识。
时光恍若又回到了大学,每日沉浸在文献书本里,心绪反倒下来。
这一看便看到月升日落,景衡来问晚膳在哪里用。
合上《遗史讲稿》,洛云升收拾好手边梳理内容的稿纸,让他按容渊的喜好安排。
景衡引着洛云升入内院,容渊已经大马金刀地坐在桌前,手上正拿着份褐色的折子看。面前的桌上摆着十二盘菜,盘盘精致,一派奢侈。
街边百姓还在为一张面饼卖着力气,王府里一顿便吃掉五口农家一月的粮食。
洛云升对这样巨大的贫富差距尚没有明确的认知,但他有预感,这顿至少浪费一半。
不至于心疼,但到底心里不太舒服。
毕竟他是那种跟渣爹去五星酒店吃饭每次都要把饭菜全部吃完,哪怕撑到发烧也绝不剩一口的人。
老东西说他野猪吃细糠,那也比浪费好。
洛云升坐到桌前,容渊把折子交给旁边的景行,示意可以开饭。洛云升却问:“我们两个吃这么多?”
容渊不觉有异,他饭量本就比一般人大许多,又刚从演武场回来正是饿的时候,加之这两日事多,洛云升也就随口吃了些甜食,尚未吃过一顿正餐。
十二道菜,他们俩,应该剩不下多少。
可洛云升这么一问,容渊又觉得或许是多了些,他这鬼神或许是饮仙露长大吃不惯人间的饭菜,便猜测着问:“那不然,给你弄点……别的?”他本来想说露水,但景行景衡在旁,终究是没说。
见容渊还想加菜,洛云升连忙拒绝:“这些足够了。只是太多了些,吃不完怪浪费的。”
景行景衡侧目,心说王妃果然是光风霁月的公子,虽然身份不光彩吧,但心还挺好,竟会担心浪费粮食。
没人知道这盛京城的富贵之家每日要倒掉多少饭食,街面上收潲水的人都要攀比哪个贵家剩的菜品最精良,以至于有些富裕人家会故意将做好的饭食倒掉,以博名声。
“那你多吃些,”说完,容渊又担心洛云升吃撑,复道:“吃不掉的就倒了,不必勉强。”
洛云升当然不会勉强。
他当年一定要把饭菜吃完是因为他妈节衣缩食给他报补习班,家里吃穿用度都很拮据,每个月只有那一顿饭能吃饱。
到大学兼职赚钱后,他就已经学会营养均衡地养育自己了。
只是不喜欢浪费。
洛云升盯着菜,在想怎么和容渊说,毕竟他看上去挺能吃的,万一真的能吃完?
他转头问景行和景衡:“你们兄弟俩吃了吗?”
两人对视一眼福至心灵,连忙点头:“吃过了。”
洛云升:“……”
看来他俩是不敢和容渊一桌的。
算了,今天便多吃些,尽量少浪费就是了。
“那就先吃吧,剩下的……”
放开吃就别想剩下!
* * *
这顿吃完洛云升可算是吃撑了,连逛夜市的心思都没有,只想回房躺着。
谁知前脚躺下后脚容渊就跟进房来,坐到床边把人从被子里剥出来。
“明日回门我让管家给你准备了些回门礼,你看看还有没有什么要添置的或者忌讳的,免得明日出岔子。”
“恩?”
洛云升本来都要睡着了忽然被惊醒——成婚第三日新娘子要回门,当真是一点儿没想起来。
“忘了?”
洛云升按住腰上试图作乱的手,警告道:“肉体凡胎,适可而止。”
系统能治好伤,却治不好身体上的疲惫,再来一次真要在床上躺一两日才恢复得了。
“不是都治好了?”容渊眉头一皱,心说莫非还有什么暗伤,洛云升把他手移到自己腰上:“再能恢复身体也有自己的适应期,也不知道是谁乱摆姿势……”
清亮的眸子带着勾人的异色,手却抵在精壮的胸口以示拒绝,引诱和拒绝纠缠在一起,容渊深吸口气把人按在床里,心觉自己这引以为傲的定力在洛云升面前简直不堪一击。
可这人又那么知情知趣……
“两个人一起做事,也不能只怪我一个,是吧?”
洛云升瞥他一眼,手掌撑在身后借力往床边一滚,就着容渊放在他后腰的手起身坐正,“是,那我们现在去看回门礼?”
他以为要出门,谁知容渊从怀里拿出一本红色的小册子打开,“礼单。”
黄金千两、白银万两、千匹绸缎、玉器百件并五十家铺子、三百亩良田。除此以外还有百十个红包,十多箱糖果茶叶。
作为回礼,洛云升觉得甚是丰厚。
但洛云升依旧缺乏对这份礼单价值的直接认识。
系统为宿主答疑解惑:“盛朝的货币体系大约一两白银=1000元,百姓一年到头莫约能赚2-3两银子。”洛云升忍不住抽了口气。
紧接着系统又说:“这些回礼算下来接近5000w,不愧是靖安王,真的好富!宿主从今往后也不会缺钱花的!”
“这份回礼换成银两,够盛京城六十万百姓好吃好喝过十天,要是只吃面饼,够全城人吃一个月呢!”
洛云升大为震惊,随即在震惊中决定削减回门礼。
这都是——我的钱!
第24章
洛云升将礼单削掉了五分之四, 尤其把黄金、白银一类的现银给削了,只留了能持续产生收益的铺子、田产。
容渊却搂着他笑,顶着满脸“我知道许多内情, 快来问我”的揶揄道:“洛家可就指着这份回门礼来填补家中空缺,你削减掉如此之多,洛少监恐怕脸都要绿了。”
此言一出, 洛云升“啪”一声合上礼单, 脚尖碰了碰容渊的鞋面, 不是很信, “一个从四品秘书少监,哪儿来这么大的亏空要补?”
原主父亲洛华昌是从四品秘书少监,执掌经籍图书, 放到现代大约是国家图书馆馆长的职务, 听着好听但没什么油水。
虽说往上三代也出过正二品尚书令,但已经有所衰落, 如今这从四品的官位也是祖宗蒙荫才勉强得来。
最重要的是,洛云升在查看原主生平时,发现洛家嫁子时,连嫁妆都是从害怕自家嫡子被盯上的另外几家暗中敲来的,回门又想白得如此大笔财产, 真是算盘珠子都崩脸上了。
留1000w给洛家已是看在原主的面子上手下留情了, 还嫌不够?
洛云升都觉得多了,甚至还想再减。
“一个人卖出去还指望他带着金银跑回来……”洛云升冷笑, “怎么不做梦月亮大的银子掉下来砸死他们?”
容渊瞧他这愤懑不平的模样心情愉悦, 从洛云升手里抽出礼单折子扣在床上, 慢悠悠道:“银子不会从天而降,但亏空来得倒是颇有意思。”
“怎么个有意思法?”
“最初一笔欠款来自国库。”
洛云升简直不可思议, “盛朝官员能直接从国库里借银子?”那这国家离灭亡不远了吧?
“论常理当然不能。”
“但洛家自有洛家的运道。”
“你那祖宗……不,那位洛尚书还是县令时在江南都府津南买了块地建了祖宅。”
“此后他官运亨通,一路升到了正三品江南承宣布政使司,”容渊顿了一顿,“便是一省之长,掌管江南全境的事务,说是封疆大吏也不为过。”
“江南油水丰厚,很快洛家便成了举国闻名的上品豪族,羡煞旁人。”
“但一个祖上商人出身的官员坐到布政使司这个职位便到了头,不可能再升。如果没有别的门道他这辈子都回不了盛京,只能永远做个外官。”
“掌一省之权的人当然会想要更多。”
“他在任江南承宣布政使司的第五年,洛家祖宅被钦天监认定是江南这龙脊上龙气最足的一块地。”
“‘恰巧’,当时的皇帝平瑞帝喜好南游,每年都去,连着四年都住在了洛宅。”
“皇帝吃穿住行是很大一笔花销,这些钱洛家出不起,便从国库里出了。”
“只是钱款进出总要有个名目,又不能写‘借与皇帝吃喝玩乐’,便写在了洛家名下,写的是‘南水大灾,江南承宣布政使司洛道庸感生民多艰,向国库借五万三千七百二十两白银以救民生。’”
“但实际上这些钱用在了洛府的扩建上,在人力、金钱都充足的津南,四年时间足够把洛府修成皇帝行宫。”
容渊故事讲到一半,洛云升已敏锐地猜到了另一半,顿时起了兴致。
“你等等,让我猜猜多得些乐趣。”
容渊笑而不语,洛云升便道:“那时还是布政使司的洛家祖先贿赂钦天监,把津南的祖宅说成龙地,既是龙地便是皇帝南巡的居所。”
“接触到皇帝就有回京的机会。”
“聪明,”容渊揽着洛云升倒在绵软的床上,看那挺翘的鼻尖,笑道:“皇帝、南巡、尚书令、钦天监,好生有趣的故事,不妨再往下猜猜?”
洛云升整理了一会儿思路,问容渊:“你们皇室子弟从国库拿钱难吗?”
“当然难,我的部分军费都得靠贩盐来赚。”
洛云升心下了然。
“那我猜洛布政使能得平瑞帝青眼,除了他把平瑞帝吃穿住行操持得好,还因为他帮平瑞帝以‘水灾’的名义借了五万两银子出来修建行宫,最后……应当也把那行宫送给平瑞帝了吧?”
容渊赞许地点头。
“五万两白银、一座行宫,洛布政使便是借着国库的钱在平瑞帝手上买到了尚书令的官职,从此留在盛京城,成了他梦寐以求的上品京官。”
“是这样?”
“没错,便是如此。”容渊笑容轻佻,洛云升眉尾一挑,心觉不对。
若真这么简单,那故事里的洛尚书便是个蠢人了。
能贿赂上钦天监这种侍奉皇帝的人精机构的,哪儿能是蠢人?
“不对。你一个不受宠的王爷都能拿出十万两银子作回门礼,当年的洛家若真那么风光,怎么会连五万两银子都拿不出来?还要管国库借?借了就要还,还可能有利息,他不怕皇帝坑他?”
洛云升拿他做比,容渊哭笑不得,无奈道:“说他便说他,还带上我是怎的?”说完也不等洛云升回又讽刺地笑了一声,墨般浓黑的眼睛闪过一丝精光,“但你说的也对,欠了国库如此大一笔银钱他当然得怕。”
“但平瑞帝也不是好相与的,想从他手里扣点东西出来,哪儿能不付出代价?”
“正所谓‘政归台阁’,尚书令是尚书台首脑总揽事权,权力只在宰辅之下,是实权官职。”
“如此重要的官职怎么能轻易许给一个用贿赂钦天监来接近皇帝的庸臣?除非,皇帝想要一颗听话的棋子。”
“棋子如何才能听话?”
“让他欠下还不清的债,只能为这银钱沦为永远的附庸,便是个不错的法子。”
“所以皇帝南巡的那几年把洛家吃空吃尽,让他只能借天灾之名从国库借钱修行宫,随后再许一个尚书令的职位安抚人心。”
“表面上看是洛家祖先坐上了尚书令,实际上是皇帝既修了行宫还得了条永不背叛的看门狗。”
容渊娓娓道来,洛云升听得后背发凉,心觉这平瑞帝真是个既歹毒又聪明的皇帝。
洛家的欠债可谓自找,洛云升又问:“所以洛家世代积累至今到底有多少债务?”
容渊哂笑,“至少十万两。”
洛云升:“……”好家伙,不仅分毫没还,还翻倍了,怪不得连自家最有前途的儿子都卖。
“那你之前给了多少彩礼?”
洛云升突然问彩礼,容渊脸色一变,抬手蒙住洛云升的眼睛把人按进被子里裹住,拥在怀里,低声道:“回礼就按你说的来,先睡,明日还有得折腾。”
他甚至连手都放得规规矩矩,犹如白日见鬼。
“多少?”洛云升暗笑,不依不饶,“不会连一百两都没有吧?”
得亏洛云升对这个时代的金钱还没有太具体的概念,容渊总算松了口气,答说:“倒也不至于那么低,我给了四百四十四两白银。”
“……”
洛云升笑出声来,看不出来,容渊还挺幼稚,不过封建迷信这点倒是表现得淋漓尽致。
“就算嫁妆是别人家凑的没花一分,可四百四十四两和前途光明的原主比起来,显然是后者的价值更大,他就算赴任贪/污也不止能得四百四十四两吧?”
真不知这一代的洛家家主脑袋里哪根筋搭错了,竟然放弃了原主。
难道这洛家都是祖传的赌徒心态,不用四百四十四两博到万两白银就不舒服?
“那你可想错了洛云升。”
容渊摇摇头,“他确实是个清风朗月、光明磊落的君子。早年间他就得了宫中大儒的青睐,那大儒知道洛家处境凶险,曾给洛华昌一万两银子想将他过继到名下救他于水火。”
“洛华昌动了心,是洛云升长跪祠堂以死相逼,加之大儒感他孝顺,他才继续留在了洛家。”
“除此以外他还有至少两次机会能跳出这个火坑,但他都没有选择离开。”
“他那种人,是会为家族奉献一切的。说坦荡也坦荡,说愚蠢也愚蠢。但若为官绝不可能贪污,多半也是跟着他的老师做个言官,两袖清风,回馈不了家中。”
“想来洛华昌也是清楚他这儿子的个性才决定用他赌一把。”
说到这里容渊露出满意的神色,拥着洛云升的手收紧,凑在他耳边低语:“还好是你,若是原来的洛云升……我同他恐怕半句话都难有。”
洛云升无语看他一眼,“是,人家端方君子宁死都不愿和你在一起呢。”
下颚被两指捏住,鼻尖抵着鼻尖,容渊黑沉的瞳孔像有火光格外炽热,“所以他去轮回转生,寻他的天地,换你来陪我,多好?”
好吗?洛云升不知道。
他能从容渊的言谈举止中感觉到容渊对他喜欢,但这喜欢的分量似乎轻飘飘的,就像他对容渊的喜欢。
看着那双眼睛,洛云升想,喜欢是美好的情感,它来源于群居动物天生的情感需求、对对方感性与理性的评估和同一的身份认同。
在陌生世界醒来他需要一个新的感情连接才能顺利融入这个世界。
从感性上看,容渊长了一张他喜欢的脸,既冷漠又深情,充满了挑战和未知,让他感到刺激兴奋。从理性上看,容渊是系统为他选择的“完美对象”,两人结为“夫妻”利益一致,没有理由拒绝。
身份就更不用说,他们都是命运的弃儿,尝过许多艰辛,但还没被打败正试图反抗。
所以,他也挺喜欢容渊的。
哪怕只有一点。
“是挺好的。”
“所以洛家这么个鬼模样你还给那样丰厚的礼,是要给我撑场子?”
容渊吻过来,又笑,“可惜有人不领情,减掉五分之四真是狠心。”
洛云升一笑:“敢赌,就得敢输才行。”
“不过,”洛云升闭眼又睁开,“洛雅晴,我那个妹妹,要想办法把她从洛家接出来。”
“洛雅晴……”容渊声音轻得像呢喃,但眼中一丝杀意闪过,只是因为洛云升近在眼前所以杀意也淡淡的,“她是‘洛云升’的亲妹妹,又不是你的,你关心她做什么?”
“洛云升的亲妹妹和我的亲妹妹有什么分别?我可正用着他的躯壳。”
容渊面色一沉,洛云升却道:“我的眼睛其实和你们不太一样,我能看到一些人身上的气,比如你,你身上就有帝王之气。”
“而洛雅晴……”洛云升从床上爬起,赤着上身迅速推开窗边的小悬窗,指着洛府的方向,“她身上有怨怒之气隐而未发,命运已经降临到了她的身上只是还没来得及发作。但我敢肯定,她身上的怨怒之气若发出来,你和容麟的帝王之气加在一起都不够她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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