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慌里慌张的,也不指望路人真的帮他这个忙,但没想到对方真的帮他发了消息。
“我一直在等你报平安,但是等不到,所以我叫了手下的兄弟等到现在。”
宋清淮道谢,大年夜因为他的事,他们都不能过个安心年。
“没事儿,保护公民本就是我们的责任,而且就算没有你的事,我也要值班的。”卓鸿不太在意地摆摆手。
宋清淮靠在椅背上,努力不去回想刚刚傅识均的模样。
“卓警官,麻烦您给我弄个临时身份证,我要去港城一趟。”宋清淮声音有些虚弱。
卓鸿给他开了暖气,又找出一瓶水递给他,“是你爸的事儿?我略有耳闻,你若是信得过我,我可以让我那边的同学帮你留意。”
“谢谢卓警官,这事儿有点复杂,卷进来的人越少越好,但遇到困难我一定不会客气。”
卓鸿点头,“对了,你之前那案子我终于找到新线索了。”
“您还在查?”宋清淮有些惊讶。
“是,我不会让我经手的案子不明不白地结束,而且这不是什么普通的案子。”卓鸿长着国字脸,言行举止充满了正气。
宋清淮找到了新盟友,犹豫了一下还是透露了一些,“我在一个律师那里留了些材料,他告诉我,当年关.税确实有问题,那些公司都很分散,如果能找到其中一个法人,应该能撬出点什么。”
“如果可以,最好能找到我爸的秘书和司机,但我怀疑,他们二人已经遇害了。”
卓鸿越听越觉得有问题,凭借他多年来办案经验,这个案子疑点重重,当年怎么会这么轻易就判刑,最主要还是因为宋徽商认罪。
“你如果有什么可以找我,其实当年你爸爸资助过我一段时间。”卓鸿终于还是说出了这件事,“我和许潇是朋友。”
宋清淮震惊,原来许潇说的朋友竟然就是卓鸿。
“不过那会儿我刚毕业,帮不上什么忙。”卓鸿叹了口气,“宋先生是个好人。”
这句话宋清淮从无数个人口中听到过。
好人应该有好报,这句话是不是只有在故事里才会出现。
“谢谢,这次我会和你保持联系,对了,麻烦您借手机给我联系一个人。”
宋清淮拿上临时身份证和陆绪风一起买了最近一趟去深城的机票,走出派出所时他和傅识均擦肩而过。
傅识均赤红的眼睛撞进他的视线里,像一块滚烫的烙铁,他的心一缩一缩地发疼。
“你还要治疗,宋清淮!”傅识均扭过头,艰涩地喊,“你不能走,治疗不能中断。”
宋清淮恍若未闻。
“这个畜生!要不是他在我爸那边搞事情,拖住了我,我早就去救你出来了!”陆绪风骂骂咧咧。
宋清淮没有说话,捏着薄薄的身份证,陆绪风给他重新买了个手机办了张卡。
三个小时后,飞机起飞。
傅识均从派出所里出来。
卓鸿被迫放人,心里的气不打一处来,“傅先生出去后就不要再做违法乱纪的事儿了,好好做人。”
傅识均整理了下衣服,长长的外套衣摆划出一个冰冷的弧度,“谢谢卓警官的劝告,就算我要做,也争取不让你们抓到。”
“你!”卓鸿气得咬牙切齿,被其他警员拉住了。
“算了算了老大,别跟有钱人一般见识!”
傅识均上了阿斯顿马丁,“走。”
司机载着傅识均到一个私人的直升机停车场,负责人大年夜被叫出来,也没有什么不满,一年不开张,开张吃一年,对着衣食父母,他态度无可指摘。
“已经全部打好招呼了,傅总请。”
嘟嘟嘟。
直升机闪着光起飞,目的地直指港城。
宋清淮两人到港城的时候,天蒙蒙亮,整个城市刚刚苏醒。
他们找到一个咖啡馆,宋清淮买了一堆礼品——花的陆绪风的钱,因为他什么也没带出来。
“清淮,你生病了。”陆绪风心疼地碰了碰他的脸颊。
宋清淮低声告诉了他真相。
陆绪风眼眶通红,“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宋清淮,你还当我是你哥吗?”
宋清淮急忙道歉,陆绪风难受,心里疼得不成样子。
“等结束这一切,我带你去澳洲,我有个医生朋友在业内很有名,他一定能治好你。”陆绪风握着他的手说。
宋清淮抽回手,抿了抿唇,“谢谢你绪风哥。”
陆绪风喉结动了动,“你看出来了是吗?”
看出我喜欢你。
宋清淮揉了揉眉心,“对不起绪风哥,我现在……不想想这些,我一个过了今天不一定有明天的人,你不要浪费感情在我身上。”
“不是浪费,算了,我们不说这些,他应该快到了。”
陈效跃一大早接到宋清淮的消息就赶过来了。
宋清淮把礼品送给他,又说了一番好话,陈效跃才推拒着收下了。
“这里头有几份往年的资料,我往前又查了二十年左右,发现这几家皮包公司的法人都是同一个,我又顺藤摸瓜、交叉比对,发现这几家皮包公司都和一家北城的公司有合作,这家公司的老总你也认识。”
宋清淮手心发汗,“是谁?”
“宋黎川。”
宋清淮愣怔在当场,宋黎川——他的小叔,宋清泽的父亲。
宋黎川确实是二十年前去世的,宋清泽四岁到他们家,他记得很清楚。
小叔死得很突然,对外声称突发恶疾。
宋清泽又十分肯定地认为是宋徽商害死了他父亲。
会不会从头到尾,都是宋黎川演的一场戏,当年如果是宋黎川动了手脚,以宋徽商对自己弟弟的疼爱,很有可能对他十分信任。
如果是宋黎川和李常学联手起来,给宋徽商埋下惊天巨雷,那么他就不奇怪了。
可是,为什么?
他小叔什么也不缺,每年拿股份分红的钱他一辈子都花不完,到底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陈效跃把孙禹吴的踪迹告诉他。
孙禹吴确实在港城呆过一段时间,似乎也是在打听什么事,但他不懂反侦察,很快就被人盯上了。
那些人好像在找什么东西,自那以后孙禹吴就消失了。
大概率已经消失在人世间了。
宋清淮想到一直在等孙禹吴回家的孙大爷,想到在监狱里的父亲,想到已经去世的母亲,他的恨意冲破了胸腔。
“陈叔,谢谢您,帮大忙了。务必注意安全,敌人很猖狂。”宋清淮握着他的手言辞恳切。
陈效跃点头,“放心,我干这个这么多年了,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行了,希望明年能翻案,还宋哥一个清白,我也算对得起这身衣服了。”
送走了陈效跃,宋清淮把资料拍下来,立刻传了一份给赵聘之和卓鸿。
有了这个资料,足以重启旧案了。
父亲当年为什么会认罪他不得而知,以李常学的手段,应该是逼迫他就范了。
宋清淮猜测,可能是拿他或者自己的母亲当筹码。
宋徽商最大的软肋无非妻、子。
宋清淮眼前阵阵发黑,远程奔波的身体终于有些支撑不住了。
“清淮,我们找个酒店休息一下,过两日再回北城吧。”陆绪风半扶半搂着他。
宋清淮点点头。
他的身体确实有些支撑不住了,供体还没有着落,他只能一边治疗一边等。
陆绪风带着他打车到最近的一家酒店,两人的行为有些暧昧,前台露出一个秒懂的目光。
“要个标间。”陆绪风把两人的身份证递过去。
前台查了一下,“不好意思先生,只剩大床房了。”
宋清淮脚步发虚,脸色苍白地摇摇头,“就这个吧。”
两人开了大床房,陆绪风半扶半搂着他上楼进了房间。
他们前脚刚离开,后脚一个男人面色肃杀地带着保镖进了酒店。
前台觉得男人有些眼熟,他穿着一身长到膝盖的黑色大衣,里头搭了一件浅色高领毛衣,皮鞋踩在大理石地板上发出闷闷的响声,男人目测有一米九,高了她大半个身子,她得仰起头才能看得到男人的脸。
男人戴了口罩,只露出上半边脸,一道红红的鞭痕劈开了他深邃的眉眼,看起来很凶。
“刚刚是不是有个叫宋清淮的男人入住?”傅识均压低声音问。
“这个……我们不方便透露客户信息的,不好意思。”前台微微一笑。
傅识均撩起眼皮,“我是他男朋友,他出轨了是吗?”
前台瞪大眼睛,心脏砰砰直跳,没想到这种年度大戏居然被她撞上了,她清了清嗓子,想起刚刚的那两个男人确实动作比较暧昧,“这个,我们确实有规定……”
“如果您真的是他的,咳,男朋友的话,您可以去这里找他。”前台随手写了个小卡片,把房号塞给他。
傅识均道谢,扫了一眼那个房号。
他没让保镖跟着上去,这事儿不适合让太多人瞧见,家务事就应该关上门来解决。
咚咚咚。
“谁啊?”陆绪风问。
“客房服务。”
陆绪风刚洗完澡出来,有些奇怪地拒绝了,“不用了。”
“先生,这是你们点的客房餐。”
陆绪风闻言,就走过去了,他以为是宋清淮点的,这个点确实也饿了。
谁知门一开,周身寒气的男人就杵在门口,陆绪风立刻把门关回来,傅识均用手挡住,一把推开他。
沐浴露的香味弥漫在房间里,傅识均双目赤红,揪着陆绪风的衣领质问道:“你又碰他了?!”
陆绪风不知道这个又字从何而来,他一把关上房门,免得被人看到这么丢脸的事。
“傅识均你属狗的?闻着味儿就跟来了。”陆绪风抓着他的手腕,嘲讽道。
傅识均掀开他,大步往里走。
陆绪风拦着他,傅识均撞开他,“给我滚开!”
“傅识均!宋清淮跟你没关系了!”陆绪风青筋暴起,举起拳头挥过去。
傅识均后退躲闪,而后不甘示弱地抬起手肘朝他撞过去。
一阵令人牙酸的声音想起,陆绪风感觉自己肋骨都要断了。
卧室里传来一阵混乱的声音,傅识均狠狠甩开他,脚步匆匆地闯进卧室里,宋清淮扶着床头柜,一盏小台灯摔得四分五裂,他苍白着脸,浑身发抖。
“谁让你来的,你给我滚出去!”
傅识均露出一个难看的笑容,“淮淮,我接你回家。”
“那是你的家,不是我的,傅识均,不要再出现在我的面前。”宋清淮说话都带着颤音,他实在虚弱得不行了,勉强打起一点精神。
陆绪风跑过去搂着他,“识均弟弟听见了吗?还不快滚出去,对了,记得给我们带上门。”
傅识均脸色黑得像能滴出墨汁,死死盯着两人亲近的姿势,“我再说一遍,淮淮,跟我回去。”
否则,否则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会做出什么事。
“滚!”宋清淮喊劈了嗓子,咳个不停,一丝鲜血顺着嘴角流下。
“淮淮!”傅识均瞳孔剧烈震动,不顾他的挣扎,从陆绪风手里夺回了他,“他在治疗你知不知道,治疗不能轻易中断,陆绪风,我真想杀了你。”
“傅识均你好意思说?如果不是你,他怎么需要东躲西藏?!”陆绪风裹好浴袍,目露担忧地扫了眼宋清淮,他知道现在不是逞强的时候,当务之急是把宋清淮带回北城,继续接受治疗。
傅识均也不跟他废话,直接抱起宋清淮往外走。
直升机停在不远处一处空旷的平地上,陆绪风跟着爬上来了。
傅识均瞥了他一眼,最后还是没赶他下去。
两人急匆匆来,急匆匆离开。
宋清淮刚回到北城就进了抢救室,傅识均来回踱步,垂着眉眼,没时间打理的额发投下了一片阴影,深邃的眉眼被盖上了一层阴霾。
宋清淮这次抢救了很久,傅识均走到一边接了个电话。
“已经确认消息,宋徽商被提前释放了。”
“傅总,李家那边资金链拖住了,是否继续下一步行动?”
傅识均隔着探视窗瞧了眼宋清淮,“继续,派人去接宋徽商。”
“是!”
傅识均此刻十分冷静,宋徽商在狱期间表现良好,因此得以提前释放。
如果见到宋徽商,宋清淮会不会高兴些。
他掏出那枚刻着宋清淮名字的平安玉牌,轻轻摩擦着上面的名字。
上好的暖玉在手里变得温润不已,这是他在江南时候悄悄找人刻的。
听说玉有灵性。
手机疯狂震动,傅识均手一滑,玉牌滚落在地,名字中央裂出了一条缝,他捡起来,眉头皱得紧紧的。
他深吸了一口气,捡起玉牌,这才接听电话。
“傅,傅总,不好了!”那边的人气喘吁吁,耳边还有风声吹过,通过信号传进耳朵里,颇有些风声鹤唳。
“怎么了?”傅识均沉声问。
“宋、宋徽商他……”秘书大喘气,补充完剩下的几个字,“出车祸!当场死亡!”
“什么?!”傅识均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他愣怔地转头,探视窗的玻璃上起了一层雾,不用看他也知道宋清淮正躺在病床上,不知朝夕。
宋徽商竟然死了!
宋徽商竟然死了?
他怎么能死?!
傅识均难以形容那一瞬间的心情,好像一个奔波劳累、快要渴死的旅行者,为了水源拼命地爬,而他身后却降下甘露,所有的努力都白费了,所有的谋算都落了一场空。
怎么办?
“警察来了吗?”傅识均靠在医院冰冷的墙壁上,脑子里闪过无数个念头。
“来了,据说是司机酒驾,宋徽商从监狱里出来,借了手机给宋先生打电话,但是打不通。”
“大过年的,监狱那边冷冷清清,也没有出租车,他就走到国道上。”
“结果被急着回家的司机给撞了。”
傅识均心不断地往下沉,宋清淮新办了手机号码,原来的手机被他收起来了,所以宋徽商打不通。
怎么会这样?
他的血液仿佛都在倒流,秘书还在那边问该怎么办。
“继续等警方的结果,封锁消息,不要声张。”傅识均睁开眼睛,强烈的白炽灯晃得眼晕。
“可是傅总,这个瞒不了多久,而且,如果宋先生知道了……”秘书很想劝傅识均不要一错再错,可他只是个打工的,怎么能插手老板的事。
“那就别让他知道。”傅识均狠下心,“去打点媒体,让他们别乱说话。”
淮淮,别怪我,我不能失去你。
车祸,听起来像个十足的意外,可是怎么会这么巧。
李家……是李常学吗?
当年的事到底还有多少是他不知道的。
傅识均给秘书下了命令,暗中去调查。
宋清淮在重症监护室躺了几天才出来,他已经瘦得只剩一把骨头了,头发掉光了,孱弱无比。
病号服穿在他身上显得空荡荡的,傅识均不找护工,事事亲力亲为。
可宋清淮一直没跟他说过一句话,也不太配合治疗。
“淮淮,再吃两口。”傅识均做了一碗粥,然而宋清淮只是沾沾唇就不肯吃了。
他别过脑袋,无声地抗议。
“你的事我帮你查,淮淮,你相信我好吗?”傅识均单膝跪地,举着一碗冒着热气的粥哄他。
宋清淮眨了眨干涩的眼睛,“今天几号了?”
“三号。”傅识均因为他开口说话了有些高兴。
宋清淮嗯了一声,他戴了个毛线帽,是傅识均勾的,粉色的,很漂亮。
傅识均的手总是很巧。
“识均,我昨晚梦到我爸了,他说很想我。”宋清淮每个字都说得很艰难,“我想去看看他。”
“过年了,别人都有家人探望,只有他没有。”
傅识均的笑容僵在脸上,“等你养好身体,我就带你去。”
宋徽商的尸骨已经做了尸检,这两天就要收殓入殡。
可他不敢让宋清淮知道,如果他知道,他怕宋清淮会崩溃,会活不下去。
一个谎言需要用很多个谎言来圆。
“傅识均,你回去吧。”宋清淮拉起被子,连这样简单的动作,他做起来都格外费劲儿。
傅识均放下碗,给他掖好被子,“睡吧,我在这儿陪你。”
“你别来了,我求你了。”宋清淮声音越来越小,“我不想让你看到这样的我,比杀了我还痛苦。”
“淮淮,只要你听话,好好治疗,一定会痊愈的。”
“不是要去看海吗?”
“我买了个小岛,那边四季如春,四面环海,你可以每天钓钓鱼、晒晒太阳,还能出海,你会喜欢的。”
“淮淮,好起来,我求你了。”傅识均抱着他,充满磁性的嗓音动听悦耳,毫不掩饰的哀求语气听得人心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