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重要的是,只有我能让你快乐。”
十三年前的宋清淮说:“好。”
十三年后的宋清淮仍然无法拒绝。
这是他的宿命。
这场摇曳的梦一直从白天延续到夜晚。
深夜中,他们的耳畔响起了一个清脆的声音。
那名为命运的环,在他们经久弥新的爱意下打破了。
从此不再孤独,不再痛苦。
他们的过去结束了,而未来才刚刚开始。
没关紧的窗户钻进来了海风,吹动了桌上的结婚证,露出夹在里面的一张泛黄纸条,遒劲有力的字迹在黑夜中也能勉强辨认。
“风大得很,我手脚皆冷透了,我的心却很暖和。但我不明白为什么原因,心里总柔软得很。我要傍近你,方不至于难过。”
隔着一扇窗,两个年纪相仿的男人一起坐下。
傅识均哪怕穿监狱服都跟别人不太一样,看起来比别的犯人有型板正。
他的背也总是挺拔的,这是多年形成的习惯,好像天塌下来也压不弯这个男人的脊梁骨。
但陆绪风知道,在宋清淮离开后,傅识均已经垮了。
傅识均比他小四岁,看起来却沧桑了很多,那双眼睛尤其见老,头发也花白了一半。
明明他应该恨傅识均,可他又恨不起来。
万分愁思全部化成了一句造化弄人。
“怎么弄成这样?”陆绪风问。
傅识均摇头,不想多言。
这一年来,只有陆绪风会偶尔来探视,傅识均朋友不少,但几乎都是互相利用的酒肉朋友,何况他当初那一招,不少人都被拖下水,大家都成了一个监狱的室友了。
“今天是他的忌日,你应该走出来了。”陆绪风说。
傅识均撩起眼皮,扫了他一眼,“他不会离开,我能看见他,他只是生我气了。”
陆绪风定定地盯着他,试图从他的眼睛中找出一点当初的样子,最终却以失败告终。
“我以为你没那么爱他。”
这一回傅识均沉默了更久,放在膝盖上的手轻轻打着颤,这是监狱的统一坐姿,他已经被训练出了条件反射。
有些人在他的生命里也是一个条件反射,只要他还能呼吸一天,那个人就会贯穿他的血液。
“我喜欢他的时候,他还会叫我识均哥。”
陆绪风一愣,那真的很多很多年前了。
“我做了很多错事,所以现在是我的报应,可是我宁愿死的是我。”傅识均空洞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他很喜欢你,我知道在他心里,我比不上你。”
陆绪风闻言,眉头一皱,“你在胡说什么?他从来没喜欢过我。”
“……他以前跟你表白过,我撞见了。”傅识均握着话筒。
陆绪风深深吸了一口气,忍住了破口大骂的冲动,“他那时候想跟你表白来着,还让我给他当参谋。”
“我后来无比后悔,如果我早点拦住他,这一切悲剧是不是就不会发生!”
空气凝滞住,傅识均瞳孔地震,薄唇抿成一条直线,抓着话筒的手抖得不成样子,“你没骗我。”
“骗你是孙子!”陆绪风骂骂咧咧,对他变着法的人身攻击了老半天,又被狱警制止。
傅识均完全听不到他在说什么,他只是很想很想恸哭。
他喜欢的少年原来也早就喜欢他了。
原来他一直都不是单相思。
他们曾经距离相爱只有一步之遥,他却凭一己之力把这条路走远。
淮淮,他的淮淮啊,他再也见不到他了。
无论是梦里还是眼前,他再也见不到他了。
人生好漫长,他的余生只剩一个盼头,他将不再害怕死亡。
一想到路的尽头是宋清淮,他就甘之如饴。
监狱的生活很枯燥乏味,傅识均倒是屡屡被表扬,毕竟他在一众犯人中简直是清流,不吵不闹,老老实实,一个月下来说不到十句话。
他好像没有什么重要的东西,也无所谓争执。
根据狱警描述,他从没有见过这么没有活气的人。
监狱里往往是欲望最重的地方。
为什么?人犯罪的时候,通常是欲望得不到满足,不管是何种欲望。
犯人的眼睛啊,仔细一瞧,里头全是算计。
可是傅识均整个人就像个幽魂,英俊的皮囊下,空得好像一个会回响的山谷。
只有一次,傅识均和人起了冲突,也算一次特大事故了。
狱警记得很清楚,傅识均差点把那个犯人打死,旁边的水泥地上散落了像梅花瓣一样的纸屑,红彤彤的特别喜庆。
几个狱警合伙都拉不开他,他那疯狂的劲儿像要吃人。
“这是变态!他喜欢男人!还和男人结婚了,呸,大变态,我要换个牢房,我不要和这种变态住一块儿,谁知道他有没有病。”那个犯人捂着腹部骂骂咧咧。
狱警受过嘱托,知道傅识均身份不一般,连忙使了个眼色,把人都疏散了。
傅识均跪在地上,一点一点地捡起那些碎片。
偶尔的碎片里夹着二人的合照。
傅识均很年轻,宋清淮也是。
一阵风吹来,纸屑便漫天飞舞。
好一段荒凉的景象。
他神色平静,痛苦透不过皮囊,没法儿呼吸,便沉在心里,一天比一天难挨。
他不在了。
傅识均想。
幸亏他看不到自己窝囊的样子,太丢人了。
淮淮,我是个懦弱的废物,我很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