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过去。
宋清淮伤处撕裂,发起了低烧,鼻子涌出一股股的鲜血。
“怎么老是流鼻血,这次回去必须去医院检查。”傅识均把他扶起来,喂了退烧药。
宋清淮没有理他,吃了退烧药,嗓子烧得发不出声音。
他推开傅识均,脚一沾地,腿软向前跌去。
傅识均伸手,被直直避开了。
他干脆强硬地把他拽起来,“明知道结果不会变,你到底在犟什么?!”
而后他又放缓了语气,含着试探地说:“只要你乖乖在我身边,我以后不会再……这样了。”
宋清淮面无表情地瞧了他一眼,喉咙里含混着一个字,傅识均仔细听才能听到。
“滚。”
宋清淮挥开他的手,慢吞吞地穿衣服。
身体持续低烧,有些头重脚轻,他十分艰难地扣衬衣扣子,扣了半晌扣不上,他自暴自弃地直接套了件毛衣。
他的脸色实在差劲儿,白得像纸一样,风一吹就能把他吹跑。
傅识均沉了气,给他扣好衣服,“今天别出门了,躺着休息。”
宋清淮懒得和他争这些小事,既然他爱伺候那就自己伺候吧,他简单洗漱后浑身乏力地往外走。
陆绪风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守在门口了,他扬起一个毫无阴霾的笑容,“小清淮,早啊。”
宋清淮怔住,抿了抿干燥裂皮的嘴唇,嗫嚅了一下,什么也没说。
“我买了蟹黄包,不过看起来你吃不了。”陆绪风搀着他,一手揽着他的腰,什么也没问。
然而正是这份体贴让宋清淮沉了心,陆绪风一定都看到了。
否则按照平日的习惯,陆绪风一定会咋咋呼呼,而不是这样……这样令人心酸的体贴。
“绪风哥……”宋清淮开口。
陆绪风心里一酸,压低声音,“清淮,我们走吧,啊?现在就走。”
宋清淮摇了摇头,他不能这么灰溜溜地离开,就算面前是深渊,他也得跳下去。
因为他宋清淮,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陆绪风拗不过他,两人一起吃了顿早餐,把一边的傅识均当成了透明人。
食物经过喉咙,像刀割一样,宋清淮艰难地吃下去。
“清淮,你衣服上怎么有这么多头发?”陆绪风把他拍了拍衣领,目露担忧。
宋清淮心揪了一下,不知道要不要跟陆绪风和盘托出。
随着医疗水平的提高,白血病治愈率也在逐年上升,但……宋清淮不敢告诉陆绪风。
他仍然心有顾虑,这个病不但烧钱,更重要的是他不想陆绪风为他担惊受怕。
有时候知道真相未必是好处,他已经习惯了报喜不报忧。
“没事,可能是最近熬夜掉头发了。”宋清淮笑笑,立刻垂下头。
陆绪风应了一声,没有说话。
虽然不明说,但这一切都犹如沉甸甸的石头压在心上。
拍摄开始了,嘉宾们要去昨天的苏绣馆继续学习。
安德鲁经过傅识均身边的时候,调侃了一句,“昨夜你们可真激烈,叫声连我都听到了,傅总真是好雅兴。”
安德鲁想起那销魂的叫声,心就痒痒,见过了宋清淮,他才发现以前和宋清泽的相处都索然无味。
听说宋清淮和宋清泽可是一个家庭出来的,怎么相差这么大呢。
宋清泽虽然放得开,在床上也很骚,但就是感觉不一样。
他更喜欢看高岭之花跌落神坛。
“停止你的意淫,安德鲁,否则我不介意把你踢回Y国去。”傅识均冷冷地警告。
安德鲁耸耸肩,“好吧。”
虽然他嘴上答应得很好,但傅识均还能管他心里的想法不成?
“今晚到我房间。”安德鲁留下一句暧昧不清的话。
傅识均不置可否。
宋清淮状态十分不好,拿着绣花针的手微微发抖,宋清泽也回来了,这次他不再挑衅,反而十分大度地替宋清淮解释。
然而宋清淮看都没看他一眼。
“回去休息。”傅识均低声说。
宋清淮没搭理他,安安静静地研究苏绣。
他是那种做一件事就要做到极致的人,也许在宋清泽看来,他的天分是老天爷赏饭吃,但是即使天分也要他能接得住。
苏绣老师的讲解有条有理,就算是什么都不懂的门外汉,也能听的明白。
宋清淮不擅长手工的一个原因也是,以前为了保护手,他不太接触这些尖锐的物品。
可是……他的手已经伤得面目全非了,再怎么样也不会比以前差了。
宋清淮绣小兔子,傅识均负责绣老虎。
傅识均学东西总是比他快,他已经用铅笔起好了形。
宋清淮也不甘示弱,画了一只蹦起来的兔子。
兔子嘛,就要这么活力十足呢。
那枚小小的绣花针有些不太听话,宋清淮戳了好几次手指头。
“放着我来吧。”傅识均说。
宋清淮依旧不搭理他,只当自己耳边吹过了一阵风。
他坐着硬硬的木板凳,伤处隐隐作痛,颇有些坐如针毡。
“回去上药。”傅识均又说了一句。
“你很烦。”宋清淮撩起眼皮,声音没有压低,“能不能别再惺惺作态,我觉得很恶心。”
第88章 宁铮再见
耳边终于没了烦人的声音,宋清淮安安静静的,两人再没有任何交谈,比路边的陌生人还不如。
视线有些恍惚,宋清淮重重闭了下眼睛,重新撑开眼皮。
眼睛因为疲倦而撑出了几层眼皮,宋清淮又刺了好几次手,左右手的拇指和食指全是被针扎的痕迹。
傅识均直接夺过他的东西,“回去,休息。”
宋清淮先是定定盯着脚背看了半晌,才迟钝地往外走。
没有和任何人打招呼,他想,也许也没人愿意看到他。
网上关于他脚踏多条船的绯闻愈演愈烈,给他编排了许多莫须有的情史,看得宋清淮想发笑。
真真假假的黑料难以辨别,如果主人公不是自己,宋清淮自己都要信了。
他站在马路上,突然迷茫地找不到方向。
导演没有找他,看来已经彻底放养他了。
宋清淮漫无目的地走着,他若有所感地抬起头,是一家钢琴行。
这家钢琴行的招牌年代久远,整间店面都是暖黄色的氛围,木地板踩上去嘎吱嘎吱作响。
宋清淮推开玻璃门,欢迎光临的牌子晃了晃。
“您好,请问要买钢琴吗?”老板许久不开张了,好不容易有个顾客,他拿出了十二分的热情,“都是好琴,您看上哪个,我给您打个折。”
宋清淮一直微微低着头,“老板,我可以试试吗?”
“啊,当然可以,您请。”老板觉得这个客人有些眼熟,但又想不起在哪见过,一直盯着人看不太礼貌。
老板不远不近地给宋清淮介绍。
但宋清淮一直没说话,老板讨了个没趣,只坐在一边,目光时不时落在他身上。
宋清淮轻轻揭开钢琴盖,指尖轻轻点着,稀稀落落的琴音像一个不成调的笑话。
五岁那年,父亲让他选一个喜欢的乐器,他选了钢琴。
“宋家的孩子不能半途而废,你选了钢琴,就要一直学下去,学无止境,知道吗?”宋徽商抱着他,一字一句认真教导。
那时候他也才长到钢琴那么高,他这个人没别的优势,大概就是专一,第一眼看上的人或东西能喜欢好多年。
宋清淮对音乐的理解造诣是天生的,他很容易就能和作曲家共鸣,并通过自己的理解表达出来。
如果被父亲知道他为了两千万出卖了自己的初心,他会不会对自己失望。
他的师兄姜邓为了名利自甘堕落,原来他也不遑多让。
宋清淮坐下,双手轻轻放在琴键上。
他挺直了脊背,指尖翩飞。
琴音饱含悲愤和对命运的妥协,他怎么会走到这一步?
是他的错,回头一瞧,一步错步步错。
难怪当初傅识均一再警告他。
手指不受控制,一连错了几个音,宋清淮跟自己较劲。
“这位先生,您别着急,弹错是常有的事。”老板上前劝解。
宋清淮摇头,“不是的,我已经不行了。我甚至连针都拿不稳。”
宋清淮崩溃地抱着头,想以此获得安全感。
弹琴是一件精细的活,门外汉看热闹,只要弹得不出错就是好听。
但是吹毛求疵的人一听就知道落差,宋清淮站在高处太久了,一朝跌落,摔得粉身碎骨。
这让他如何能不恨。
可是恨也没办法,宋清淮还得客客气气地输给宋清泽,给他赔罪。
宋清淮跌跌撞撞逃离了这一处地方。
一路上,路人奇怪的目光像刀片一样刮在他身上。
宋清淮看着他们,总害怕会有人突然冲出来将他按在雪里。
他躲在房间里,用帽子兜着脑袋,不安地用眼睛巡视四周,一点点声音都能引起他的心惊。
“宋清淮是个人渣。”
“宋清淮是个废物。”
“宋清淮他爸是个犯人。”
“宋清淮他妈被很多人睡过。”
“不是!不是的!不是这样的!”宋清淮抱着头,尖锐地反驳那些无形的声音。
眼泪一串串滚落,“不是这样的。”
“淮淮!是我。”傅识均抱着他,放缓了声音安慰。
宋清淮捂着头,“不要再弄了,好痛啊,识均我好痛。被人看到了,会被人看到的。”
傅识均心脏瑟缩了一下,“不会,没有人看到。”
“真的吗?”宋清淮放下手,小心翼翼抬起眼睛,沾着泪花的睫毛软软地垂着。
傅识均拉开他的手,拥他进怀,“别怕,我在,那些都是假的,只有我,我会一直在你身边。”
宋清淮揪着他的衣服,“你真的不会走吗?就算我变成残废你也不会走吗?”
“是,只有我不会离开你,淮淮,我是你的识均啊,怎么会离开你。”傅识均轻轻抚摸他的额头,烙下一个柔和的吻。
宋清淮惶惶不安地揪着他的袖子,双眸像被猎住的小动物,怯怯地抬起。
明明是傅识均亲手促成的这个局面,可他竟然有些心疼了。
这样把宋清淮逼到绝境,斩断他的羽翼,让他只能属于自己,再也不能离开。
算了,就这样吧,就这样只看到他,不要再和陆绪风在一起。
“淮淮,困了吗?”傅识均将他抱起来,宋清淮吓了一跳,急忙搂住他。
宋清淮点点头又摇摇头,“我不想睡觉。”
“为什么?”傅识均把他放在床上,给他盖好被子。
“会做噩梦,很多很多噩梦。”宋清淮慢吞吞地说。
现在的他仍处于创伤应激,是受伤后留下的病根,平时不显漏,但受到了刺激,这样的状态便会冒出头。
傅识均明知道,却还是这样做了。
回不了头的又何止宋清淮一个。
傅识均给他倒了一杯温水,耐心地举着等他喝完。
“手怎么破了?”
宋清淮的指尖破了几个口子,残留了一些干掉的血迹。
“不知道。”
“还痛吗?”傅识均轻声问。
宋清淮耳廓浮上一抹嫣红,眼睛瞬间湿润了,“痛,痛死了。”
“我给你上药。”傅识均说着,手便摸进被子里。
说上药,傅识均的手并不规矩,一直在轻轻地撩拨,气氛温度直线上升。
“淮淮,你很想要吗。”傅识均故作惊讶地问。
宋清淮推他,“你别乱来啊。”
“让你舒服一下。除了我,还有人碰过吗?”傅识均眼里闪过一抹暗光。
宋清淮瞪着他,“胡说八道什么呢!傅识均你想挨揍?”
“错了,给你赔礼道歉好不好?”
宋清淮扯被子盖住自己,但傅识均哪能让他如意。
傅识均温柔地亲了亲他的唇角,而后低下头。
宋清淮瞪大了眼睛,“傅识均!你干什么?”
他没想到傅识均会给他做这样的事。
那张英俊的脸竟然就这样毫无顾忌地贴着他的衣摆。
树木得到了滋润,缓缓地散开枝丫,轻轻地摇晃起来。
宋清淮仰起头,嘴里哼哼着。
傅识均放松了他的警惕,手上挤了药膏,十分果断地给他上药。
宋清淮吓了一跳,嘟囔着,“不要了。”
傅识均上好药,给他擦干净,哄他睡着了。
宋清淮这个时候总是很乖,像以前,又不太像,以前的宋清淮小脾气很大,一点不舒服都要骂傅识均。
一阵急促脚步声响起,陆绪风匆匆忙忙赶回来,刚要敲门,傅识均直接打开了门,“有事吗?”
“小清淮呢?”陆绪风探头望进去,却被傅识均牢牢挡住了视线。
“别看了,回北城的飞机还有三个小时起飞,你现在去机场应该还来得及。”傅识均勾起唇角。
陆绪风一听,哪还不明白,他爸之所以紧急召他回去都是傅识均搞的鬼!
“你做了什么?!傅识均你够卑鄙的。”陆绪风压低嗓音,恨不得再给他两拳。
“陆绪风,你醒醒成么?你家不会让你和男人在一起,离他远些!”傅识均说完,就把门拍上了。
陆绪风气得不行,但偏偏傅识均说的是事实。
他垂下头,余光有个人走近,他一瞧,竟然是宁铮。
“你要回去了?”宁铮问。
陆绪风狠狠扒拉了下短发,不甘不愿地说:“是,我也不想走,但是……”
他离家多年,本就对不起父母,他爸的话他再不愿意听,也不得不回去一趟。
他作为素人飞行嘉宾上节目,当初就没要出场费,甚至还投了一笔钱,说是嘉宾,不如说是投资方,他要走,导演也无可奈何。
“你帮我照顾一下清淮。”陆绪风交代了一句。
宁铮垂下头,“不用你说,我也会做的,他是我朋友。”
陆绪风给了他肩膀一拳,“等回北城请你吃饭。”
“除了这个,你还有别的想叮嘱我吗?”宁铮猛地抬头,用隐隐期待的目光投向他。
陆绪风不知为何,心里咯噔了一下,下意识转移了话题,“啊,我的飞机要赶不上了。拜了啊,下次再约。”
陆绪风行李不多,他把东西全部丢进箱子里,拉上拉链,宁铮还站在门口。
不知道为什么,陆绪风突然心里一酸,不像往常一样跟他开玩笑了,而是正经地和他道别,“聚散终有时,短暂的相处很容易产生感情,但别放在心上。你有更好的路可以走。”
“宁铮,再见。”
第89章 你个疯子
陆绪风离开了,当初他拖着一个行李箱如同花孔雀般招摇过市,走的时候却安安静静,连宋清淮都没有惊动。
只是两天时间,就少了两个嘉宾。
宁铮大步冲到楼下,拉住陆绪风的行李箱,“回北城,你说好要请我吃饭。”
陆绪风愣了愣,扬起一个熟悉的笑容,“哥答应你了,回去吧。”
宁铮松开手,出租车停在街边,陆绪风挥挥手。
出租车碾过残雪,带走了宁铮的一丝牵挂。
很奇怪,人对于自己的感情感知总会有延后性。
分别了才知道对方在自己心里的位置。
宁铮很难说自己到底什么时候对这只花孔雀上了心,他以为这是兄弟情,但兄弟分开会觉得心里又酸又涨吗?会期待下一次的见面吗?会期待他跟自己说的每一句话吗?
宁铮直了二十多年,一下子陷入了迷茫。
另一边,傅识均哄睡了宋清淮,上了天台。
安德鲁的金发在寒风中吹得打了结,嘴里一直在骂骂咧咧。
傅识均信步走过去,小臂架在栏杆上,从兜里掏出烟给他递了一支。
“不要,我只抽雪茄。”安德鲁拒绝了。
傅识均嗤笑一声他的矫情,没说什么,拣出一支放进嘴里。
“他那家公司怎么样了?”傅识均咬着烟含混地问。
“李常学那老狐狸真够谨慎的,我让人搞了个皮包公司,跟他谈合作,他挺心动,但是一直拖着不签合同,四处派人打听这公司。”安德鲁双手抱臂,嘴里虽然抱怨,脸上却轻轻松松,在他看来,这只是迟早的事。
“哦?居然还有你搞不定的事?”傅识均挑眉,故意刺激他。
“傅,你在开什么玩笑?”安德鲁不吃他这一套,“我又不是神,当然有做不到的事。”
傅识均捏着烟盒,在心里合算着要不要让他帮忙查当年的事,安德鲁能量很大,相对应的他胃口也大,如果不是李常学的公司利益足够巨大,两人未必能谈拢。
要论起来,这还多亏了宋清泽。
宋清泽回国发展的一个原因是,他在Y国gay圈脚踏几条船翻车了,当初这事儿闹得挺大。
本来大家玩的开没关系,说清楚就好了,问题是宋清泽又端着无辜专情善良人设,把每个男朋友都哄得好像这辈子只爱他一个,一套说辞骗了十几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