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清泽打发了他,马不停蹄跑去找导演。
导演正在监控室,他面前是几组嘉宾的直播间,他也知道宋清泽来找他,因此把提前准备好的说辞拿出来应付他。
“安德鲁先生自己找到节目组的,他说他太喜欢你了,所以想要一个名额。你知道的,安德鲁的地位在Y国媒体中举足轻重,都是为了友好交流嘛。”导演摸了摸秃顶的脑门,“当然,不瞒你说,他花了大价钱,我想着现在九个嘉宾,他来刚好凑对。”
这一番话把宋清泽所有的借口都堵住了,他支支吾吾不知道怎么说。
他和安德鲁的关系太复杂,并不适合披露在人前,所以他只能郁闷地打道回府了。
回去的路上他一直担心安德鲁会不会克制不住,这里附近都是人,虽然他挺满意安德鲁的技术,但他不愿意承担被人发现的风险。
没想到他回到家里,安德鲁已经睡着了。
宋清泽目瞪口呆,早知道安德鲁十分重欲,且不知节制,他以为两人估计今晚要闹到明天清晨了。
不过这样也好,和安德鲁做挺累的,他不愿意相信安德鲁对自己失去了兴趣,而是认为他是在倒时差。
宋清泽去了另一个房间住,忍不住想如果傅识均知道有他的追求者上节目,会不会吃醋呢?
这么一想,安德鲁来也算件好事,如果促进他和傅识均的感情。
傅识均是宋清泽感情路上跌的一个大跟头,越得不到越想得到,以往那些男人哪个不是他勾勾手,就着迷地跟他上了床。他不相信有什么真爱,不过就是诱惑不够大而已。
傅识均,他一定要弄到手。
“傅识均,你睡着了吗?”宋清淮轻声叫他。
傅识均睁开眼,眼底深深的疲倦还没褪去,“怎么了?”
两人的床幔都被换成了大红色,旁边点了龙凤烛,烛芯燃烧的噼啪声细细碎碎。
宋清淮有些不太好意思地说:“我饿了,我去找点吃的,你要不要?”
两人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心平气和地话家常,他们默契地把原来的身份短暂地放在一边,仿佛他们就是这个山村里的青年。
年纪到了,结了婚,简单平淡地度过这一生。只是,连寻常人触手可及的幸福,也需要他费尽心思地谋划。
“我去给你煮面。”傅识均翻身起床。
宋清淮跟着他起来,傅识均没拦他,拿大衣给他裹得牢牢的,确保一丝风都吹不进去。
他突然鼻尖一酸,蜷起了指尖,怕惊扰了烛光,声音很轻,“傅识均。”
“我在。”傅识均没问他有什么事,他不需要问,宋清淮不需要说。
宋清淮很想问,为什么不能像以前一样,为什么人要变。
但最后他说出口的是,“我要加煎蛋。”
“好。”
这里厨房用的是土灶,宋清淮一个厨房小白唯一能帮得上忙的是打个鸡蛋。
傅识均也没用过土灶,但他仔细弄了一下就懂了。
这就是宋清淮和傅识均的区别。
他可以不懂就放下,但傅识均不懂会去学好,因为宋清淮不懂。
他惯坏了他,又抛弃了他。
柴火噼里啪啦的,宋清淮蹲到灶边烤火。
他专心盯着火,所以没发现傅识均的目光一直在他身上。
煎蛋散发出焦香味,宋清淮把一碗面仔仔细细吃光了,抱着碗筷刚要去洗,傅识均接过来,“回房吧。”
宋清淮“哦”了一声却没动,像一只缠人的猫猫蹲在傅识均旁边。
他贪恋这一刻的安宁。
翌日,导演挨家挨户叫醒他们。
“注意,这不是演习,度过了新婚夜的小夫妻要学会开始照顾老人了。”
宋清淮迷迷糊糊,傅识均给他套好衣服,“你再睡会儿?”
他摇摇头,打着哈欠跟在傅识均屁股后面。
直播悄无声息地打开了,宋清淮迷瞪地坐在灶台旁边醒神,傅识均已经撩起袖子洗锅烧水煮饭了。
每当这时候,宋清淮就会特别崇拜傅识均。
他从小到大几乎没听过傅识均喊难,无论什么问题到了他手里都会变得有条有理,然后被他解决掉。
傅识均长得高大,土灶只到他的腰间,他微微弯着腰,轮廓分明的侧脸神情淡然,浓密的睫毛投下一小片阴影,几缕额发偶尔扫到高挺的鼻梁。
平时傅识均会用摩丝固定住,但今天起得早,他还没空收拾自己。
宋清淮看着看着就困了,头一点一点的,柴火烘得人暖洋洋的,傅识均碰了碰他的脸颊,“回房睡吧。”
他摇摇头,“不行,我可是你的丈夫。”
傅识均失笑,难为他还记得这件事,“那你来做饭?”
宋清淮用浆糊的脑袋思考了一秒,昂起头,“好吧,我回去睡觉了。”
说归说,他还是没起身。
傅识均从灶里刨出一根热气腾腾的红薯,香甜的气息霸道地窜进宋清淮的鼻子里,馋虫瞬间被勾起来了。
【呜呜呜他们真是的,公费结婚啊。】
【哼,昨天婚礼没请我,我不同意这门亲事,除非下次Do的时候叫我!】
【如果是真的,我磕一下怎么了,本来就是真的。如果是假的,我磕一下怎么了,又不会成真的。如果是演的,我磕一下怎么了,演来就是给我磕的】
【哈哈哈对比起隔壁,这一对真是神仙CP,清君侧的CP粉们每天都在吃什么好东西啊?!】
隔壁陆绪风和宁铮隔着墙壁猜拳。
“你输了,你做饭。”陆绪风被子一卷,毫无障碍再次入眠。
宁铮黑着脸掀开被子,他真是疯了才会答应陆绪风用这种手段分输赢,这个奸诈的花孔雀!
面对土灶,宁铮彻底傻了眼。
他平时都是点外卖,做饭这事儿术业有专攻,他就属于和厨房互相看不上的男人。
没办法,他只能忍辱负重回去求助。
“陆绪风!你出来一下。”宁铮有求于人,语气还算可以。
然而里面一点声响都没有,宁铮脑门的青筋跳了跳,“陆绪风,你别当没听见。”
陆绪风捂住耳朵,谁也别想把他和被子分开。
过了一会儿,陆绪风听到宁铮的脚步声离开了,他安心地窝进去和被子相亲相爱。
没多久,一阵浓郁呛人的黑烟顺着门缝钻进来,陆绪风抽了抽鼻子,烦躁地拉起被子盖过脑袋。
等等,哪来的浓烟?!
陆绪风一把甩开被子,衣服都来不及穿,十万火急地冲进厨房。
宁铮的小麦色皮肤已经熏成锅底灰了,“咳咳咳,奇怪,这火怎么不着呢?”
黑烟滚滚,顺着厨房的各个角落飘散出去。
“你他妈……”陆绪风捏了捏眉心,“服了,你放着我来吧。”
“你行?”宁铮显然不太信任他,然后又补充了一句,“我快好了。”
陆绪风不知道这人怎么能如此大言不惭说得出这句话的,他竖起食指,“从现在开始闭嘴。”
他在报昨天堵门时候,宁铮让他闭嘴的仇。
宁铮耸耸肩,当真让出了位置。
陆绪风还穿着睡衣,幸亏厨房里不冷,他也懒得去换,拿着小板凳坐到灶前,把宁铮塞得满满当当的柴火夹出一部分。
宁铮看他架势还真挺熟练的,也不走了,蹲在旁边学习学习,免得下次再碰到这种难题。
“诶,没想到你这种看着养尊处优的大少爷还会烧火啊。”宁铮说话直来直去,况且他觉得两个大老爷们儿说话也不需要什么修饰。
陆绪风嗤笑,“哪看得出来我养尊处优?哥吃苦的时候你还在开鬼火车呢。”
宁铮一听,没接话,不过他还是解释了一句,“我只比你小三岁。”
陆绪风嗯嗯啊啊地敷衍完,他烧了些热水支使宁铮洗碗。
宁铮帮不上忙,便听话地端着碗筷舀了一些热水,蹲到一边洗去了。
他们借宿家的奶奶醒了,看到两个大小伙忙前忙后,她苍老的脸庞上挂起了笑容,露出一口稀疏的牙齿。
“谢谢你们啊,小伙子。”奶奶没什么可忙的,就坐在一旁看他们。
陆绪风把她扶到灶台边让她烤火,奶奶嘴里一直含含糊糊地道谢。
“不用客气奶奶,这几天您老就把我们当家里小孩使唤就成,有什么就喊一声,你看那个大块头,他长那么一大坨不使唤白不使唤。”陆绪风俏皮的话逗乐了奶奶。
宁铮哼哧哼哧地洗碗,不跟他计较。
如果说宋清淮和陆绪风两人的组合还算顺利,那么另一组就完全算得上灾难了。
“安德鲁,不!别靠近我!”宋清泽大惊失色,连滚带爬地逃离了厨房。
安德鲁拧眉盯着乌漆嘛黑的手心,完全想不明白应该怎么操作,他平时在家连洗澡水都是佣人提前放好的,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他的手只握过枪。
而本该在一旁帮忙的宋清泽跑得没影了,安德鲁阴沉着脸洗干净手。
许是知道他心情不佳,宋清泽也意识到自己刚才做的不厚道,他拿了块干净的毛巾给安德鲁。
安德鲁似笑非笑地接过,“宋,你真是令我刮目相看。”
都说遇到危险时最能看清一个人的秉性,安德鲁方才好不容易想出办法引着了火,却因为没控制住火苗,一下子窜得一米高,站在一旁的宋清泽吓得一把推开他,险些把他推进火堆里。
要不是安德鲁身手好、反应快,第一时间灭了火,恐怕那火就烧到他身上了。
宋清泽支支吾吾,垂下脸用失落的语气解释道:“不是这样的,安德鲁,你误会我了,我只是着急想去端水来灭火,我知道你很厉害,所以才放心交给你。”
安德鲁慢吞吞地用毛巾擦干手,他的动作像极了刽子手在擦拭自己的武器,宋清泽有些害怕,对方的背景不简单,黑白通吃。
当年,宋清泽还在读大二,在Y国的gay圈很吃得开。
那个圈子很喜欢他这种白净清秀的亚洲人,所以他几乎无往而不利。他逃离了宋清淮的阴影,终于得以在人前释放属于他的魅力,何况他天生就善于讨好和调.情。
安德鲁的前男友是宋清泽的一个Y国朋友。
他那个单纯愚蠢的朋友把宋清泽介绍给安德鲁,宋清泽一见到安德鲁就被这个男人英俊的外表迷住了。
但安德鲁对他不感兴趣,宋清泽当时还同时秘密交往了几个男朋友,所以并不着急。
不过他看上的男人一向都逃不出他的手掌心,在Y国那些众心捧月的日子已经彻底膨胀了他的自信心。
他开始制造偶遇,利用他朋友的单纯给他们的感情制造一些误会。
安德鲁这个自大、拥有巨额财富的男人并不擅长哄人,所以他很容易就钻了空子。
他和安德鲁的第一次是在London最豪华的酒店里。那个酒店四面都是玻璃,他被按在高得看不清地面的玻璃上,享受无尽的刺激。
如果知道安德鲁背景这么复杂,宋清泽一开始一定不会招惹他。
安德鲁什么也没说,只用一个令人看不懂的眼神凉凉地扫过宋清泽。
【不是说新嘉宾是泽泽朋友吗?怎么感觉他们氛围不太对啊?】
【什么朋友,你们忘记这是什么恋综了吗?我赌一包辣条,他们两个有一段。】
【泽泽都在吃什么好东西啊!安德鲁也太帅了吧呜呜。】
【姐妹们,快去残废直播间围观,哈哈哈废物就是个废物,连个残疾的大爷都搞不定。】
宋清淮温声哄着老大爷吃饭。
老大爷约七十出头的年纪,骨架高大,坐在轮椅上佝偻着身子,头上戴了顶洗到发白的灰色毛线帽,他脑袋一直歪斜着,动作僵硬,十分抵抗陌生人。
宋清淮一靠近他就被他挥掉了手,幸亏他端碗端得稳,不然饭可能要洒在两人身上。
“大爷,有菜有肉,香的嘞,您尝一口?”宋清淮哄老小孩似的哄他。
突然,老人嘴一瘪,定定盯着他,放声大哭起来。
“儿、子!”老人生疏地喊出两个字,而后哭得鼻涕眼泪齐下。
他含糊不清的语言、毫无章法的动作将他变成了个常人无法理解的困兽。
宋清淮看了半晌,站起身走出了拍摄区域。
【啊?就这么走了?不管老人了?】
【明星作秀而已,你们真以为他们有什么爱心啊?】
【呵呵,这哥一直不是什么好东西,你们才看出来?】
宋清淮拿了一块毛巾浸了热水,拧干,快步走回老人的房间,老人已经停止了恸哭,他蹲下来和老人平视。
“大爷,您哪里不舒服就指给我瞧,饿了就眨眨眼,我就知道了。”宋清淮屈膝蹲在他面前,和他平视,里头是明晃晃的澄净的善意,他用温热的毛巾仔仔细细给他擦掉脸上的分泌物。
大爷明白了他的意思,许是感受到了他的善意,没有再抗拒。
宋清淮放下毛巾,舀起一勺饭菜递到大爷嘴边。
大爷先是瞧了瞧他,然后才慢慢张开嘴巴。
他牙齿不好,慢慢地咀嚼,宋清淮十分耐心地给他擦擦嘴。
“你嗷、嗯么?”大爷发不出复杂的字音,只能含糊地问。
宋清淮在房间里找到一个小板凳,拎过来坐下,总算舒服多了。
“问我的名字吗?”宋清淮问,大爷艰难点头。
“我啊,叫宋清淮,您喊我啥都成。”
听到这个名字,大爷突然瞪大眼睛,里面掺杂着震惊和不可置信,其中还压抑着深深的恐惧。
“啊!呕!走、走!”
大爷大手乱挥,一巴掌打到他的眼睛上,宋清淮眼前一黑,眼球一阵刺痛,泪水顺着睫毛流下。
宋清淮云里雾里,大爷还在疯狂挥舞双手,他像发现了厉鬼一样,用尽全力往后挪动,但轮椅并不稳当。
宋清淮受伤的眼睛睁不开,他却顾及不上地扶住轮椅,“大爷,您当心。”
“啊,走!”大爷十分抗拒,眼瞧着轮椅摇摇欲坠。
一个匆忙的脚步冲进来,傅识均把宋清淮牵到一旁,扒开他的手检查他的眼睛。
眼球有些发红,宋清淮一睁开眼皮就落泪,只能用手继续捂着。
“我没事,你去看看大爷。”
傅识均应了一声,转头进了房间,没一会儿里面安静下来。
宋清淮松了口气,眼睛还是隐隐有些发疼,他不知道孙大爷为什么在听到他名字时一副受到刺激的模样,不过老人生了病,本就容易情绪不稳。
他站在屋檐下,形单影只有些可怜。
此刻弹幕又掐成了一团。
【刚刚骂宋清淮的跑了?下次再随地大小便可别怪姐骂哭你!】
【瞧你,一点风吹草动就跑来泼脏水,真是难为你这么关心我老婆了。】
【呜呜呜宋清淮真的很温柔,骂他的人没有心。】
宋清淮站在门口探头瞧里头的动静,孙大爷已经吃完饭躺在床上了。
傅识均拿着碗出来,关上房间门。
“怎么样?”傅识均问。
宋清淮竖起大拇指,“厉害,还是得傅老师出马。”
傅识均无奈地说:“我问的是你眼睛。”
“哦哦哦。”宋清淮右眼皮已经牢牢扒拉住了眼睛,他一碰,还是有些刺痛。
傅识均给他洗了一块冷毛巾,让他捂着。
宋清淮接过,比毛巾还冷的手贴在傅识均的手背上。
傅识均没收回手,宋清淮疑惑地抬头看了他一眼,后者没说话,就这么按着毛巾。
宋清淮耳朵动了动,两人安静下来,他们的距离实在太近了,能听到深深浅浅的呼吸声。
木质香尾调很好闻,宋清淮以前最喜欢干的事就是抓着他的袖子,脸蹭他的手心,这时候傅识均就会逗猫一样挠挠他的下巴,然后细细密密地亲吻他。
“你们在干嘛?!”宁铮风风火火闯进来,陆绪风慢悠悠缀在他后头。
宋清淮吓一激灵,不知道为什么有种被教导主任抓的心虚感,迅速拉开了两人的距离,毛巾掉在他裤腿上。
傅识均抿唇,默默拿去挂好。
“小清淮,你的眼睛怎么这么红,是不是他欺负你了,哥给你报仇!”陆绪风捏着他的脸仔细打量他的眼睛。
宋清淮的不适已经缓解了不少,他解释了一下原因,陆绪风哦了一声,“那等他欺负你的时候告诉我,我把他揍趴!”
宋清淮无奈,“你可能打不过他。”
陆绪风不在意地挥挥手,“还有我们小铮在呢。”
“小铮”本人表示拒绝。
两人当着傅识均的面编排他,他连头都没抬,把烧好的热水灌进热水袋,塞到宋清淮手里。
陆绪风瞪大眼睛,敌人实在狡猾,傅识均这杯千年普洱成精!
好气好气好气!
宁铮坐在炉灶边烤火,火光映在他小麦色的皮肤上,看起来像刷了蜜汁的烤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