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清淮似笑非笑,“说啊,怎么不继续说了?清泽高中整天都在背书啊,那怎么连《离骚》都念不出来?”
宋清泽脸色一变。
“清泽和清淮是高中同学?”魏欢鱼好奇地问。
其实大家都很好奇,这两人的名字应该是同辈分,很像一个家庭出来的,五官也有相似之处。
宋清淮应了一声,却没有主动说下去。
魏欢鱼察言观色,识相地闭上嘴。
几人换了个话题,宋清淮却径直离开餐桌了。
陆绪风见状,连忙丢下饭碗跟上去。
傅识均起身到一半,沉了眉眼,目光追随离开的两人,手里的瓷碗发出轻轻咯的一声,裂了条缝。他转了步伐又去盛了半碗饭。
“ 识均哥,饿过头不能吃太多的,胃会不舒服。”宋清泽关心道。
傅识均没理他。
宋清泽咬着下唇,“你是不是生我气了,我……”
傅识均撩起眼皮,“食不言寝不语。”
另一边,宋清淮蹲在地上收拾凌乱的行李箱。
陆绪风没有帮忙,他知道宋清淮需要自己冷静,整理行李箱也是在整理心情。
他们已经不是小孩,不是所有情绪都能分享或者发泄。
宋清淮一件件把衣服叠好,等回过神发现陆绪风站在一旁,“绪风哥你怎么在这儿?吃饱饭了吗?”
“小没良心的,我都站这半小时了。”陆绪风敲了敲他的脑门。
宋清淮不好意思地笑笑,他想事情比较专注,还真没注意到旁边有人。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你别放心上。”陆绪风捂着麦克风凑到他耳边说。
宋清淮噗嗤笑出声,“不至于,他还影响不到我的心情。”
他不想多谈,转移了话题。
在房里呆久了有些闷热,宋清淮穿上外套出门消食。
陆绪风想陪他,被他拒绝了。
宋清淮在院子里绕圈圈,忽然他听到角落处有哭泣声,他奇怪地走过去。
白竹心正蹲着,脸埋在膝盖里,羽绒服的帽子盖住了脑袋,这姑娘大概遇到了什么伤心事,压抑的哭声十分心酸。
宋清淮以己度人,她既然特地跑到角落,应该不想被人发现,所以就悄悄地离开了。
白竹心早就听到了脚步声,但是她不想让人看到自己狼狈的模样,听到那人走了,她才抬起头。
她看到宋清淮往另一个方向走去了,她突然想起自己刚刚遇到傅识均在那边抽烟。今晚大家怎么集体出来“放风”啊。
宋清淮踩着厚厚的雪,鞋子很容易就埋进去了,他耳朵一动,听到有人说话声。
宋清淮正要离开,突然听到细细碎碎暧昧呻吟的声音,他正觉尴尬,想加快步伐离开。
余光一瞥,他愣在当场,那双鞋子分明是傅识均的。
这不是宋清淮第一次直面这个残酷的事实。
明明这个场景在他的想象中已经经历了千百次,傅识均不是素食动物,不可能劈腿后还清心寡欲,但他高估了自己的承受能力。
宋清淮后退一步,没有惊动任何人。
角落,傅识均点了支烟,烟丝燃起一点火光,白烟打着弯升起。
宋清泽捂着脖子呛咳,惊恐地往后退靠到墙上,借着冰冷的墙面冷静下来。
那一瞬间,他感觉到面前这个男人真的想掐死他。
宋清泽想不明白,明明自己那么喜欢他,各种卑微讨好,为什么傅识均总是看不到自己。
傅识均既然都和宋清淮分手了,为什么还是不肯接受自己。他以为傅识均多深情呢,不也是左拥右抱,可是为什么唯独不肯接受他?
还有那个害他受伤的褚歌,傅识均竟然这么护着对方,他不会放过他的!
傅识均没说话,轻轻抬了下眼尾,将他的怨恨尽收眼底,知道这把火已经烧得差不多了,他只要隔岸观火,宋清泽和李常学自然会和褚家斗。
自古以来只有美人计,没想到有天他也成了祸水,真踏马有意思。
他捻灭烟头,“你回去休息吧。”
“识均哥,你不回去吗?”宋清泽追问。
然而傅识均头也没回,他走得很快,消失在夜色中。
另一边,宋清淮步履匆匆地回到房间,关上房门前眼睛忍不住往那个方向扫视了一圈。
黑夜漫漫,什么也看不见。
陆绪风看到他失魂落魄的模样有些奇怪,“你不是消食去了吗?怎么连魂儿都丢了。”
宋清淮摇摇头,“没事,天儿太冷了。”
陆绪风絮絮叨叨让他穿好衣服,房内橙黄的灯光照得人很暖,宋清淮眼眶发烫,掀开被子埋进去。
陆绪风望着被子里微微颤抖的一团,他垂在腿侧的手慢慢收紧。
这是一个寻常的冬夜,普通到甚至没什么值得记忆的点,唯有各中酸楚泛滥在舌尖,又一路流到心里去。辗转反侧,彻夜难眠。
凌晨五点,摄像大哥敲响各嘉宾的门,惊飞了露水。
宋清淮揉着水肿的眼皮靠意志力穿好衣服,陆绪风骂骂咧咧恨不得拿个炸弹把节目组送上天。
“各位男神女神早上好!”导演活力满满,嘉宾死气沉沉。
早上好早上好,早上到底谁在好。
宋清淮打了个哈欠,对上傅识均递过来的目光,他的哈欠愣是卡在喉咙里,和睡意一起消散了。
傅识均也没睡好,眼下的青色遮不住,看起来有些颓唐,宋清淮猜测他这是纵欲过度,虚了。
导演神神秘秘不肯告诉他们目的地,只是给了他们二十分钟的时间收拾行李,要前往另一个地点了。
宋清淮呼噜了一下脑袋,对这个用尽手段折磨他们的导演已经不抱任何希望。
二十分钟后,一辆大巴车停在众人面前。
宋清淮刚要上去,被在他身后的傅识均扯了一下,他迟了几步,车上坐满了导演组和摄像师,只剩两个位置了。
他没说话,径直走向最后一排,坐到了里面的位置。
傅识均挨着他坐下,淡淡的木质香飘来。
宋清淮鼻尖动了动,是他最喜欢的木质香尾调,不过一大早喷香水哪来的尾调,只有一种原因,这是头天留下来的。
一想到昨晚他撞破的事情,瞬间觉得不好闻了。
傅识均可以喜欢别人,可以和任何一个人做,唯独这个人不能是宋清泽。
于情,宋清泽和他有血缘关系,于理,宋清泽害了他,两人已经是水火不容、不死不休的局面。
宋清淮寻找能一击即中的机会,除了需要证据外,他还要顾忌在狱中的父亲。
他得赶紧多赚些钱,等父亲出狱后,就送他离开北城。
宋清淮想了很多,后来他又自嘲,傅识均喜欢谁都和他没有关系,他还是别把自己太当回事。
他们坐在一起,肩挨着肩,距离却比任何一次还要远。
大巴发车后,节目组发了早餐。
宋清淮不太习惯在车上吃东西,不过不吃胃会更难受,所以他还是勉强自己吃了。
傅识均一直没有说话,他自然也不会主动搭话,两个人沉默地吃了自己那份早餐。
大巴往山区开去,山路弯弯绕绕,宋清淮被甩来甩去,贴在傅识均胳膊上。
“抱歉。”宋清淮低声说。
他扒着前面一排的座椅,稳住晃来晃去的身体,胃囊在翻滚,酸水往上冒。
果然不应该在车上吃东西,他有点晕车。
他想控制住那股恶心的感觉,但是晕车并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他越忍越恶心,喉头一动。
旁边人眼疾手快拉开早餐剩的塑料袋,宋清淮抱着袋子吐得天昏地暗。
傅识均拧开一瓶矿泉水递给他,“漱漱口。”
宋清淮有气无力地接过来,手一抖,险些掉裤子上。
傅识均不松手,让他就着喝。
动静不小,惊动了陆绪风,他关心的声音从前面传来,“怎么了清淮?”
“晕车,已经吐完了。”宋清淮没空说话,傅识均替他回答的。
绕过了这段曲折,终于到了平坦的大路。
傅识均接过他袋子里的秽物打好结扔进垃圾桶,全程眉头都没皱。
他已经习惯了。
以前每次出去郊游宋清淮都要晕一次车,傅识均总要在书包里放两个塑料袋。一个去时用,一个回程用。
恋爱谈太久就这点不好,有时候不知道到底是爱还是习惯。
如果爱,为什么走了岔路口,如果不爱,又为什么处处关心。
“谢谢。”良久之后,宋清淮轻轻呢喃。
“嗯。”傅识均给他拉上窗帘,“睡吧,睡醒就到了。”
宋清淮听话地闭上眼,不听话也没办法,晕车的人会全身无力,只能靠着椅背,求着这条路短一点,快点到达目的地。
今天在赶车,所以没有开直播,除了司机以外的人都在补觉。
车上安安静静,两人在最后一排,十分隐蔽。
浅浅的呼吸声徘徊在耳边,傅识均拿出耳机戴上。
傅识均播放了一首民谣,车外冰天雪地,车内温暖如春,在女歌手温柔缱绻的嗓音里,他低头碰了碰宋清淮温热的脸颊。
宋清淮快要睡着之际,被突如其来的触碰惊了神。
傅识均在亲他。
看,他总是做这些令人困扰的事,明明他已经快要说服自己放下了,已经往前看了,已经学着不爱了,这人总是时不时来撩拨他一下。
他不爱自己,却不肯放过自己,要将他困在以爱为名的牢笼里。
宋清淮什么也没说,眉间却渐渐舒缓开,傅识均和他挨在一起,耳机里还在唱着绵延不绝的爱意。
众人是被一阵尖锐的哨声惊醒的。
导演举着小红旗兴致勃勃地呼唤嘉宾们下车,外头天寒地冻,没人愿意下车。
大家拖拖拉拉,像极了被迫军训的新生。
“咳咳,今天我们来到的是云归村,云归村坐落在最北方,这里几乎都是空巢老人,青壮年都在外头打拼,一年到头也不能团聚两次。这次咱们的任务就是在这度过五天四晚的扮演生活。”
顾名思义,嘉宾们两两成一组,分配到不同老人家中,充当儿子和儿媳的角色,陪伴老人,帮助老人解决一些生活难题。
宋清淮听完并不意外,以前父亲一直有做空巢老人的慈善活动,他跟着进过几次大山,山里的老人每天天没亮就起床,开始了一天的等待。
年纪越来越大,他们能做的事更少,几乎起床后就开始盼着天黑。
因为醒着就是无尽的孤独,他们干不动了,也没什么娱乐,一年到头就盼望着过年过节,等着小辈们回家。
然后,继续期待下一年的到来。
他们的车停在村口,有些老人好奇地张望。
嘉宾们这次是直接抽签决定组合。
箱子中放了不同颜色的纸条,抽到同颜色的即为一组。
这次宋清淮没有再第一个上前,他缀在最后。
傅识均也没有上前,两人格格不入地站在外围。
宋清淮眉头一挑,宋清泽还没配对,也就是说他和傅识均有一人要和他成组。
两人互相礼让,谁也没上前,最后还是宋清淮抱着早死早超生的念头上去抽了。
他抽到了一张没有颜色的纸条,和在场的人颜色都不同。
也就是说,他落单了。
南峪心情一般,陆绪风不高兴,宁铮也不大高兴,傅识均的脸色风雨欲来。
摄像大哥兢兢业业地给所有嘉宾们脸部表情特写,唯一显得心情还不错的只有宋清淮。
“导演,我这是要干啥?和其他嘉宾一起吗?我不是来拆散这个家的,我是来加入这个家的。”宋清淮念起了台词。
“你等一会儿,我有其他安排。”
自从宋清淮粉丝量越来越多,导演对他的态度越发和蔼。
一听这个,宋清淮就来劲儿了。
傅识均沉着脸,其实一般人也看不出他有什么变化,但是众人都觉得气温又下降了一点。
宋清泽十分乖觉地走到傅识均身边,脸上的笑容挡都挡不住。
他将要扮演儿子,而傅识均则扮演他的媳妇。
各组新郎新娘分别被节目组接走送到他们目前的家里,为一会儿的婚礼做准备。
村里已经许久没有这么热闹过了,节目组掏腰包办了个大的流水席,邀请全村老人一起吃饭,既是为了节目效果也是为了给老人送温暖,一举两得。
而且有了这个由头,大部分老人都不会拒绝。
大家拿着碗换上新衣,老哥们儿老姐妹一起结伴去见证这个别出心裁的婚礼。
宋清淮被化妆师带回车上,化黑了几个度,又穿上臃肿的棉袄。本应该会土气几分,但奈何这张脸硬生生撑起来了,而且因为肤色的原因,他添了几分硬朗和帅气。
化妆师忍不住吐槽导演:“看看那个地中海让我在这张女娲毕业作品的脸上做些什么?”
宋清淮不能动,只能抿着唇笑。
导演气死败坏的声音从外头传来,“谁是地中海!我这叫聪明绝顶!”
化妆师姐姐吐了吐舌头,继续给他完成了剩下的妆容。
宋清淮的气质瞬间变了,痞里痞气,走在路上能吓到小朋友的那种。
最关键的是,他看起来不太像自己了,化妆师改了眉形加深了他眉间和鼻梁的阴影,大刀阔斧地修改了他的脸部轮廓。
宋清淮看着镜子里陌生的自己有些惊奇,难怪化妆被称为亚洲三大“邪.术”之一。
“去吧少年,加油。”
宋清淮背负着“狼人”的使命,去各家抢婚带走新娘。
他都不想吐槽节目组的险恶用心,这到底是恋综还是整活综艺啊。
宋清淮按照路线远近,第一个去的是宁铮的家。
宁铮被迫换上了红色的礼服,他强壮如牛的身躯配上这套衣服,有种喜剧中出现了贞子的格格不入感。
宋清淮不能暴露自己身份,用尽手段劝说新娘跟他逃婚。
如果他能带走一个新娘,他就成功了,如果一个愿意跟他走的都没有,那就要接受失败的惩罚。
同理,新娘如果跟他走了,也要接受惩罚。
“姑娘!”宋清淮在门口探进去一个脑袋,故意压低声音。
宁铮中气十足的声音砸过来,“谁是姑娘!滚!”
他正郁闷呢,凭什么是陆绪风娶他!但凡换一换身份他都没这么郁闷。
宋清淮礼貌地没有进去,而是隔着门劝说,“你要是不想结婚要不要跟我走,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你谁?是不是节目组派来整蛊我的,我可不上当。”宁铮十分警惕。
宋清淮继续游说,“我确实在直播,但我是你的粉丝,我听说你来我们这儿,求了节目组好久,终于让我来见见你了!”
“铮哥。”
宋清淮知道宁铮最顶不住别人喊他哥,诶,欺骗一个单纯的老实人,他的良心差点就痛了。
果然,宁铮犹犹豫豫的声音从里面传来,“真,真的?”
宋清淮差点乐出声,“真的啊,铮哥,我不能骗你啊,都是老乡。”
啊,原谅他胡诌的这张嘴吧。
宁铮确实不想结婚,他走过来开门一瞧,他这个老乡有点眼熟啊。
“你真是我老乡?怎么这么弱的样子。”宁铮疑惑发问。
宋清淮一口老血卡在嗓子眼里,不带这么人身攻击的吧。
他没有耽误时间,“铮哥,跟我走,带你去一个安全的地方。”
宁铮有点犹豫了,要不要跟别人走呢,还是在这里等陆绪风?可是一想到陆绪风那不着调的样子,他选择跑路。
而且面前的人总有种眼熟的感觉。
“你不会骗我吧?”
“不会,我是你粉丝啊。”
宁铮跟着宋清淮进了一个房里。
宋清淮如法炮制,找到了白竹心。
不过对方是个女孩子,警惕心比较高,任凭宋清淮说什么都没用。
“你走吧,我和许潇姐姐是真爱。”白竹心说。
宋清淮隔着门祝福了一番就离开了。
其实他已经赢了,但节目组不肯这么轻易放过他,让他必须再试探剩下的两对。
南峪家在村子东边,有几条小岔路,宋清淮走错了几次才找到正确的方向,他必须抓紧时间了,离节目组定的吉时已经不剩多少时间了。
“新娘子,我是村主任,我听说你不是自愿嫁给你对象的,特地来问问你情况是否属实。”宋清淮拿出他蹩脚的东北口音。
南峪很聪明,他应该能猜到这是节目组设置的环节。
“还好,她是个好人,是我配不上她。”南峪不愧戏班子出身,立刻接上了他的戏码。
宋清淮挠挠脑袋,“你看这事儿闹的,不愿意应该早点说嘛。”
南峪忧愁的声音传来,“没办法,我爹娘说我到年龄要嫁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