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是怎么被抓来的?”
“我,我”男孩一说话就要哭,又害怕那些赶路的杀手听见,嗓音压得很是怪异,“我只是觉得练武太辛苦,偷偷跑出来而已,然后就莫名其妙被这些人盯上了,甩都甩不掉···你是最后一批被他们抓过来的。我已经被抓了一个多月,早就不想跑了。”
他似乎已经完全放弃了希望,整个人像一根木头桩子。
“我熟悉这条路。我七岁就被拐卖过,你若是会游泳憋气,到时候我们从江上游走就是。实在不行,枫陵渡鱼龙混杂,路线也繁杂,只要逮到机会溜出去,到时总能想到办法。”阿飞宽慰了他几句。
“你叫什么名字?”
“阿飞。”
“我叫林时。”
林时坐在原地,捂住阿飞的手,低声道,“那我们就团结起来,这一路好好想想办法!”
话音刚落,他们忽然听见了一声轻薄的笑意。
“谁?!”阿飞警觉地抬头看去。
其他几个少年都不怎么搭理阿飞,只有其中一个男孩子冷冷地扫了一圈这些人,抬起下巴,露出三白眼,“你们还结盟?这条路的方向不是枫陵渡,是天砀山!天砀山后面就是第一大派柳刀宗,近来在刺杀风逐雪这件事上已经折损了太多高手,他们现在缺少新鲜血液,我们这些人就是进贡给柳刀宗的苗子。”
“你说错了,我连腿脚都动不了,他们把我送给柳刀宗做什么?”阿飞冷静地反驳他。
“你是个意外。说明你和我们根本不是一路的。”仔细端详完阿飞断裂的手脚后,男孩的目光更蔑视了。
这伙人抓了阿飞,多半是顺便将人扔进了笼子里,一个残废送去柳刀宗,也不害怕拍宗主马屁拍到马头上去。
如此一来,阿飞更不能坐以待毙。
柳刀宗···阿飞本准备凑够银子,找到一个好师父帮他重塑筋骨,再去柳刀宗,可是万万没想到却提前了这么长时间,他还是个废物,去那里只有死亡一条路。
“到时候,我们会被安排在一个长廊之中,这个笼子里的所有人被放进去,互相残杀,最后胜利的一个人才可以进入柳刀宗,改变自己的命运!”男孩虽已压低了声音,可是那低哑的嗓音却依旧在寒风中吹得其他人后脊发凉。
另一个像瘦猴子的少年眼神里已经泛着凜澟的冷光,“还结盟找朋友?不如现在大家早点动手,到时候还能省下些体力对付其他人。”
也许其他几个少年也早已想到了这种可能性,所以都没搭理阿飞。
死气沉沉已经凝聚成一股绝望的怨气,席卷了这里的每一个人。林时听了这番话,刚刚聚集的勇气登时烟消云散,他又摆出了那副愁容。
阿飞的手摸了摸贴紧后背的白布,他并不完全气馁,只要希望还在,他就永远不会先认输。
他抓着小宝滚热的手臂,感觉他烧得厉害,先前在池塘里泡了太久,又没换衣服就被关押在此,难免要发烧。阿飞心里着急,冰冷的手搭在他额头上降温。
可是他的着急放在别人眼里更成为了耻笑的地方。
瘦猴子少年怪里怪气地问他:“看你长得细皮嫩肉的,以前日子过的不错?一般像你们这些沦落到和我们一样的下场,多半是得罪了官家···你母亲现在该被送去军营当官妓了吧?”
他的侮辱并不高明,很下流,其他人都听明白了,一起笑得阴阳怪调。
阿飞抬眼看过去,骇人的目光短暂吓住了那些少年,他们安静片刻便窃窃私语,说阿飞的眼睛不吉利,像凶兽。随后,他低垂着脑袋没理他们,和那些盗匪要了一点冷水,继续擦拭小宝额头。小宝睡得极不安稳,眉头紧皱,呼吸急促,脸色苍白如纸,阿飞叹息一声,轻轻拍打他的背脊,试图帮助他恢复意识。
他越是沉默,众人便愈是嘲讽。
“你这么关照他,难不成他是你弟弟?”林时问了一句。
“嗯。”
旁边人自然听得清楚,嗤之以鼻,“你弟弟应该和我们是同一条路上的,现在照顾他有多大用?最后肯定会死在我们其中一个人手里。还不如把水让给我···”
他话还没说完,阿飞攥紧拳头朝他的脸就挥了过去。瘦猴少年猝不及防,直接撞上了木杆,他捂着右脸颊疼得呲牙咧嘴。
“妈的!你敢打老子?”瘦猴子少年跳起来,伸手就往腰间拔刀,“信不信老子砍死你!”
“都给我闭嘴!吵什么吵?”看守的杀手喝止道,“谁要是惹麻烦现在就给我滚下来受死!”
瘦猴子少年恶狠狠盯了阿飞一眼,将手收回去,他显然咽不下这口气,恶毒地低低骂道:“臭小子,老子等下弄死你。”
林时被对方吓得一退,拉着阿飞的袖子,“你别乱来啊。”
“我没有乱来。”阿飞淡淡地说。
“行了,你们几个别吵了,省点力气,这一路上两天才一顿饭。别先饿死了。”另一个壮汉催促道。
瘦猴少年哼了一声,坐回原处。
这一路走完足足五个白天和黑夜,这些少年们一开始还会取笑阿飞的怪异,还有阿飞残废的四肢,后来连这样的笑话都无法再刺激他们找乐子,渐渐都归于沉默。那个少年说出来的事实恐吓着他们,似乎这条路到了终点的时刻就是他们的死期。
阿飞将一半的水和食物都让给小宝,终于等到第五天,他的烧才退干净。小宝慢慢醒来,阿飞先示意他别说话,小宝缓缓点头,一路都没开过口。
这条队伍停了下来。
阿飞往前看,穿过郁郁葱葱的草丛,前方有一条静色的小溪,再往前看就是高耸入云的青门楼,柳刀宗的宗门所在。
它不仅仅是武林名门,等待他们的也不只是武林绝学,只要其中有一个人能踏进去一步,练成武功,连皇帝都要看几分颜面。
几个壮汉叫嚷着将所有人赶下去,稀稀落落排成一列。
阿飞是瘫子,小宝硬是将他整个人搀扶着起来,阿飞这五天也一直在慢慢锻炼脚力,勉强能站稳了一些,只是往前走路会痛得厉害。
可是他知道今天是他最后一次活着能改变未来的时刻。
他不要当懦夫,更不能拿小宝的性命开玩笑。
阿飞走得很别扭,可其他人因为没力气走得也一样歪歪扭扭,所以没有引起其他杀手的警觉。
囚车上铁笼子里还剩一个人睡在原地,没有动。
一个杀手用刀捅进他的腿试了试,那个少年也没又任何动弹。阿飞仔细打量着,这才发现死的人是谁。
原来瘦猴子少年早已经死了。
他被杀手们拖下来,随意地扔进了草丛里,留下一条深深的血痕。
阿飞看见他后背的伤正是刀伤。一定是有人提前下手,抢走了他的刀,反手先杀死他。
比试早就已经开始,先下手为强。
一个少年开口,仍旧是那副冷冰冰的语气,“我就说过,这里根本没有朋友。”
壮汉一句话也没和他们说,也没有将阿飞特意摘出来,似乎观察了这几天来,看这个废人实在不像是有武功的,而且他的衣服中途也被几个人拿走反反复复检查,直到他们放弃了阿飞这个可能的信息点,干脆一起带着他一路上了山。
柳刀宗门。
宗门处只站着一个人,目光高高在上。
壮汉堆着笑,先仔细上前和他耳语了些话,阿飞觉得那人的眼神似乎在往自己和小宝身上瞟,似乎是在讲他们和韩情的关系,越发垂下头来躲避注视。
很快,他就高声说:“那就请门主挑人。”
这群杀手多半是受柳刀宗庇佑,背地里阳奉阴违,这些少年们多半没有武学功底,只是他们烧杀掳掠之中顺手迁走的几个年轻小孩,病的病,残的残。
这位门主未必看不出来,面撇撇嘴,连多看一面都觉得麻烦,“直接全都带走。这是你们的报酬。”
他从袖口里掏出一小袋碎金子扔进壮汉胸口。
“这,怎的比上个月还少了些分量?”壮汉鼓起胆子笑着问。
“知足吧,你带来的都是什么货色,还要我认认真真跟你分析么?”门主并不乐意解答他的问题,转身挥了挥手,那群队伍就这么上去了。
抓了这么些年轻男孩,又不说原因,前面带路的门路显然不是善茬,谁也没有主动开口过问,提心吊胆地爬着山路,终于看见了真正的柳刀宗。
门主这时才回过身,“送来了三批少年,天赋一个不如一个,估计你们也是一样,这一次干脆就先让你们休息几日。这几天宗门有贵客在此,咱们小姐也即将嫁人,不得随意放肆,也忌讳打打杀杀,你们跟着杨大娘走,住自己的屋子,不准提前动手。”
第11章 我不可能嫁给风逐雪
十四个少年悉数被领进高楼,每个人都发放了一个随身令牌,当天晚上便住了进去。
柳刀宗名声在外,连给这些被抓来的试验品住的房间也平整干净。外加宗门地处高山,山林丛立,远在尘世喧嚣之外,静静细听之下,方圆千里内也是幽暗无声,偶然会起一阵风掀起簌簌的林海,更令人恐惧。
几个少年单独安排一间房,除了阿飞和小宝。
杨大娘是个年过半百的严苛女人,个子高高大大,面色灰白,颧骨高高凸起,脸也瘪了进去,让人不敢和她对视。
她一路上只和他们所有人说过两句话——一,你们只能活下来一个,趁这几天热热身先杀几个同伴。
二,死去的人尸体会直接扔下山,没人管。
杨大娘将心照不宣的话给所有人挑明,一定有人今晚就动手。
刚才不过是走了一路的时间,阿飞已经注意到有人在偷偷瞥他们两个人了。毕竟其他人对彼此之间的水平一无所知,可是阿飞的瘫痪,小宝的年幼,无疑是最好的袭击对象。
到达房间后一关上门,小宝就心急火燎将阿飞放在床上,“阿飞,你身体怎么样?”
这一路舟车劳顿,得不到妥善休息,阿飞全身酸软的筋脉迸裂开了,他咬住自己的手臂忍住声音,过了很久才渐渐缓和。
他即使神志再强悍,也不足以应付搏命的争斗,何况他现在还是一具废物之躯。
“不如我们今晚趁着守卫放松直接走?我观察过,他们每个时辰都会换人站岗,那时候这条路上没人,我们先躲到别的地方不就行了么?”小宝看他痛苦迷茫的表情什么忙也帮不上,只能焦躁地握住阿飞的手。
“别着急,你将我这块衣服撕下来一块,然后,”阿飞勉强睁开眼睛,虚弱地抬起手来,用锋利的石头划出来一道血口,低头在衣摆上写字,“你出去找到杨大娘,说你有这个东西。”
小宝看着阿飞的眼睛,尽管疲倦也依然极其坚定,他心头一震,用力点了点头,说:“放心吧,我一定不会让你失望的,我这就去传信。”
小宝说完就跑了出去,将阿飞的话原封不动地带给了门口守卫。
守卫一开始不言不语,直到看见破布上的字,直接就扣住小宝的手往外院走,小宝身材瘦小,异常灵敏,他紧紧跟着守卫的脚步,在黑夜里快速穿梭。
天将暗,众人蠢蠢欲动。
中途来人送饭,阿飞吃了一半补充体力,给小宝多留了些干粮。借着明亮的烛火,他再次看着绢布,就在这时,他陡然看见了先前尚未浮现出来的字。
他大胆地将绢布直接放在烛火上方,白绢在火苗舔舐下竟纹丝不动,而是缓缓呈现出本来的样貌。
阿飞压抑住激动的心情,翻来覆去地念着上面的唯一一句话。
他已然全部忘记了风逐雪所教导他的内容,脑海里只留着这一句话,将白绢重新藏好,默念心经。
既然他的筋脉脆弱易碎,那就全部打破,从头再来。
阿飞一边端详着天色,一边重新调运内功,剧烈的疼痛从麻痹许久的神经末梢跳起,一下一下如针扎般刺着脉络,迟钝前行。
好不容易在这样安静的环境中短短运行了一盏茶的功夫,他不得不收了手。
他听见了脚步声。
杀人的来了。
阿飞睁开眼,把门锁好,手里握着一把削得尖尖的木头锥子,凝神屏息匍匐在门边。
杨大娘从未说过他们不能向守卫索取任何兵器和毒药,柳刀宗也对此喜闻乐见。
这里要的不是刀手,是杀手。
刀手可以犹豫,可以放弃,但杀手不可以。杀手必须随时随地用生命下赌注。
脚步很轻,很安静,阿飞连呼吸都停住了。
适才内功收得急,阿飞脑袋嗡嗡响,全身都陷入了一种莫名其妙的亢奋,在门推开的一瞬间,他一点犹豫的念头都没有,浅色的瞳孔锐利骇人,像野兽一样直接扑了上去,一把揪住那人的领口,手腕翻转,手掌中的尖锐木锥狠狠扎进去。
“死瘸子,今天就是你的死期!”
突袭之人吃痛,显然没料到自己能被偷袭,大骂死瘸子,挥舞着一拳直砸向阿飞的面门,阿飞一躲,顺势一腿踢向他胯下,那人双腿一曲跪倒在地,阿飞顺势压住他的身子,将木尖刺入他的胸膛之中,守卫挣扎着,可是却一点力气都使不上来,只是嘴里还在尖锐地叫嚷着救命,救命,到后来越发微弱。
阿飞一招制敌,看着身下人苍白的脸色,心脏剧烈跳动,眼眶微红,狠力将木尖拔出来,留下一条长长的血痕,这人终于失去了呼吸。
在看到那人满是鲜血的脸时,阿飞缓过神,终于彻底清醒过来,他惊惧地哆嗦着手扔掉木头,奋力爬到门外,扶着树干脱力般地呕吐,直到胃里刚才所有吃下去的东西都吐了出来,仍旧止不住地在抽搐干呕着。
阿飞爬着去舀水漱口,刺鼻血腥味直冲脑门,他又吐了几回,全身都失去了力气。
摸了摸自己的脸,还滑滑的,他在昏暗的夜里定睛一看,是这个人溅出来的血,已经被风吹冷了。
第一次杀人就是这种感觉。
以后他还要动手杀更多的人,时间一久,渐渐他会麻木,他就不会再厌恶死人涌出来的鲜血和渐渐灰败的面容。
阿飞说不清脸上滑落的是什么,也许是眼泪。
门外的守卫听见动静,只是诧异地看了眼瘫在另一边的阿飞,随后一言不发地将那人的尸体抬走,找了两个丫鬟来收拾痕迹。
少年的死没有引起任何动静,周围院落也有稀稀落落的打斗声,很快就被处理好了。
贱命在世上任何地方都不值钱,说死就可以死。
落雁阁的动静比阿飞的院落要吵闹得多。
烛火摇曳,柳刃笔下未停。
“爹,我不要嫁给风逐雪,他是个只会杀人的疯子!”柳月娇披头散发跪在柳刃脚边,全然不像个从小锦衣玉食的大小姐。
见柳刃仍是低头面无表情书写婚书,柳月娇一瞬间扑过去抢走他的笔,将砚台奋力往地上砸,还有什么功法秘籍、什么梳妆首饰,能砸的她全噼里啪啦砸了个干净。
柳刃被迫停下来。
他说,“可是你和她长得太像了,连身高也相差无几,女儿,爹是看着你长大的,也没想过你还有这样的用途。”
“你怎么会觉得我像一个死人?!”柳月娇绝望地抓着他的衣袖。
“死人也可以有用。”
柳月娇面上阴狠的笑忽然放大,她呵呵笑了几声,猛地上前紧紧攥住柳刃衣袖,“周如晦这个女人十年前就死在山崖下,风逐雪也是和你结了七八年的仇,你从前不是拼命都要杀了他吗,为什么现在突然要结亲?”
柳刃起身,冷漠道:“月娇,你的话太多了。”
泪眼朦胧着,周围一切都在发抖,柳月娇其实根本看不清柳刃的脸色,却还是下意识打了个冷战。
她是柳刃最疼爱的女儿。
她不会任何武功,刀剑任何一样于她而言都是废铁,她也不用像柳刀宗弟子们那样戍楼鸣夕鼓,山寺响晨钟,她只要担着“武林第一美人”的名号就可以一生在宠爱里度过,不用经历刀光剑影的血洗。
原本再过三个月,她即将嫁给叶枝白这样的天之骄子,一辈子都养在阁中。
但叶枝白就这么死了。死在了风逐雪刀下,悄无声息。
现在,对外号称最疼爱她的父亲,却要让她嫁到千里以外的若水山,嫁给她的杀夫仇人!
这还不够,柳刃还要她学周如晦的说话行为方式,无论是走路,吃饭,甚至是一颦一笑,她都要做出那种温柔的模样来。
万一她的行为举止有一丁点和周如晦不像,失去了替身的作用,柳月娇毫无疑问就能被这个疯子杀死。
她的吵闹,她的不满,对结果不会有一点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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