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都是慢慢走向衰老的,平时相处着,看着,可能并不觉得明显,但当所有头发花白,皱纹增多,你偶一回头,就会被震惊到,如果这种时候老人再生个病住个院,感觉就更明显了。
关格:“你应该是有想法了?”
宋时书低眸:“我希望我能帮得上忙。”
就算不是为了这次的目的,就因为老爷子是爷爷的朋友, 或者萍水相逢,他看到了,看懂了,都不会放着不管。
另一边,秦元正看着车子驶离视线,回到工作间,桌上就是秦晋的照片。
众人所熟知的大歌星当年个头还很矮,手里抱着个小皮球,小小一只,眼睛大大的,乖乖的,就这么巴巴的看着你,能叫你想全世界都给他。
“爷爷的小孙孙诶……”
要怎么样,你才能好好的,顺顺当当的?
转头看到自己的病历单,他皱了眉,粗鲁地把病历单揉成一团,藏到抽屉角落,当天中午,气的多吃了半碗饭。
下午的时间,老爷子大半都在雕刻室,戴着老花镜,精雕细琢自己的作品,也不着急,就慢悠悠的,一点点打磨,速度并不快,也不会很累,他明显很享受这个过程,面色难得不那么严肃,眼底偶有柔软沁出。
天擦黑时,徒弟过来敲门:“师父,人来了……”
老爷子舍不得放下手里物件,头都没抬:“什么人来了,谁来了值得告诉我,你直接应付不就——”
话说到一半,他突然顿住,放下手里物件,刷的回头:“谁来了?”
门口出现脚步声,慢慢的,有些懒散,很快,人走到了门前,双手插在兜里,外套穿的很随便,头发也被外面的风吹得,有点乱糟糟,一张脸还算干净,明显才洗过,熟悉的眉眼仍然很清俊,是和大屏幕广告上看到的不一样的俊,不是秦晋是谁?
“我回来了。”
外人看到的,大都是秦晋的帅,大帅哥就是这样,永远都能成为人群中的焦点,不管是否穿的时尚,是否精心打扮,帅就是帅,可亲近的人就能看出来,这个人状态是不是好,现在是不是很累,最近有没有休息好。
老爷子看了秦晋一眼,脸就绷了起来:“不是让你别回来吗,我这小庙,盛不下你这一尊大佛!”
秦晋靠在门框边,看起来懒洋洋的,像是性子本来就这么懒,又像身体疲累到一定程度,精神不起来:“是,盛不下大佛,倒是盛得下病历单。”
人不精神,舌头倒是挺精神的。
老爷子瞪眼:“小兔崽子,出去几年翅膀硬了是吧,敢管我了?”
“可不是不敢?”秦晋声音微淡,“我要真管,你现在应该在医院。”
“你——”
老爷子气的呼吸急促,下一秒就要发飙。
秦晋:“爷爷,我饿了。”
老爷子的火气还没来得及爆发,就急转直下,直接瘪了,又绷着架子说不出软话,张嘴就训孙子:“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没吃饭!你说你在外头怎么混的,不是挺能的吗,不是又能挣钱又招人喜欢吗,怎么累成这个狗样子,臊眉耷眼,下盘虚浮,饭都得不到吃!都这样了,还惦记着回来气我,你怎么不直接把自己饿死在外头!”
秦晋看着老爷子:“你吃了吗?”
老爷子:……
方和畅见缝插针:“要不,咱们先吃饭?阿姨今天准备的菜不少……”
老爷子没好气的看了一眼孙子,狠狠哼了一声,背着手往外走。
秦晋手抄在兜里,慢悠悠跟上。
老爷子瞪向身边小徒弟,压低了声音骂:“你个小兔崽子,是不是和他串通好了!”
“我哪敢!师父,爷爷,祖宗,”
方和畅都替着爷俩着急,“您二位都没吃饭呢,就都先别吵了,咱先填填肚子行吗?”
老爷子哼了一声,不再理他。
今天菜色果然不错,色香味俱全,比往常多了几道菜,还有一罐汤,看分量,就知道考虑到了会回来人。
老爷子瞪了小徒弟一眼,小徒弟埋头干饭,头都不敢抬。
嗯,筷子倒不客气,夹菜速度甚至比往常都快。
不过倒也知道尊敬哥哥,把最香的一道蒜香小排骨换到秦晋面前,见他不动,还殷勤的帮他夹到了碗里。
哼,还算懂事,明天可以少骂两句。
老爷子板着脸吃饭,一眼都没多看孙子,也没给孙子夹菜,随着远处蒜香小排骨的减少,脸色总算越来越好。
吃完饭,放下筷子,老爷子喝了口汤:“晚上别回你那个破工作室了,就在这睡。”
秦晋也吃完了,盛了碗汤:“你赶我,我也不走。”
老爷子面色更好,这小兔崽子,总算听话一回。
秦晋:“明天约了老大夫,我得陪你去看,不守着,我怕你跑了。”
这谁家破孙子,怎么绳子没拴好,放出来了!就不能说一句中听的话吗!
老爷子砰一下放下碗:“谁爱去谁去,反正我不去!”
又一次不欢而散。
除了刚刚吃饭还算安静,气氛眠想算得上和谐,见面打招呼和聊天气氛都不行,太压抑了。
不过老爷子明显状态还可以,骂人都中气十足,比往常更响亮,熟悉的人都知道,这是心情还不错,秦晋就更放松了,亲眼看过了老爷子,心里有了数,吵不吵架什么的,他完全不在乎,反正这早已是日常状态。
他拦住了爷爷的小徒弟,漫不经心问:“今天有人来看过老爷子?”
方和畅:“哥你怎么知道?”
老爷子雕刻工作的事,都是这边独自处理,一般都是他负责来往沟通和安排,不需要和秦晋汇报,除非有什么和老爷子身体健康有关,或者不太好处理的难题,才会告知秦晋,今天宋时书的到来,也是老爷子的首肯安排,并没有只告诉别人。
秦晋当然知道,老爷子高兴不高兴,情绪是不是有什么特殊的点,他一眼就能看出来,他回来了,老爷子肯定高兴,可这次的高兴里,藏了一点和别的时候不一样的东西……老爷子可不是好哄的人,能哄动,说明这个人很厉害。
但他没解释,也没多余的精力多说话,只问:“是谁?”
方和畅:“宋时书,一个年轻的雕刻师。”
“哦,他啊,《我们的珠宝》节目嘉宾。”
秦晋本就在娱乐圈,对于这几个月的热搜新闻,不可能全部错过,一点不关注,而且又跟翡翠雕刻行业有关,他看过节目,也知道宋时书。
这个人为什么来看爷爷?如果只是和行业有关,技术交流沟通,很正常,爷爷也会很愿意,但不会心情变化的这么明显,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他不知道的事?
大歌星微微垂眸,若有所思。
方和畅:“他让我给你带句话……”
“嗯?”秦晋有些意外,“给我带话?”
方和畅:“说想见你,如果你有空,且方便的话,希望见面地点是你的工作室。”
“我的工作室?”
秦晋眼底闪过兴味,这就有趣了,见完老爷子,又来找他,应该没有人不知道,他的工作室是用来做什么的?不觉得不方便吗?
“好啊,你帮我回复他,就说明天上午——上午不行,我得带老爷子看病,下午吧,下午一点后,我都会在工作室,他随便什么时候来都可以。”
方和畅再次确认:“那我就把地址给他了?”
秦晋站起来,帮忙收拾桌子:“给吧。”
宋时书收到消息,兴奋坐直,问一边看策划案的关格:“秦晋说明天下午一点后都在工作室,给了我地址,那我就去了?”
关格颌首:“我送你过去。”
“没事,你别担心,我自己能搞定,你只管做你的工作,”宋时书摩拳擦掌,眼底都是兴奋,“我小时候就爱听秦晋的歌,没想到竟然能有机会见面!”
“小时候?”关格视线从策划案上移开,不动声色的看过来,“秦晋成名到现在,也未满十年。”
宋时书:“行,严谨点,青春年少的时候,行了吧!我上学时听的都是他的歌!”
关格无奈:“秦晋人品还不错,你在他那里,不会有危险,我办完事就过来接你,嗯?”
“好,那我要养精蓄锐,现在就去睡了,你努力工作,好好加班啊。”
宋时书光速去洗澡上床睡觉,装作没看到关格过于炽热,和略吃醋的眼神。
把自己藏在被窝里,他的心还在怦怦直跳,装他是装了,但关格应该已经看出来了,他就是装的,可绅士并没有拆穿,反而还在纵容。
这个人……一定很喜欢他吧?
宋时书睡着了,一夜好眠,第二天还小小赖了个床,被关格拎着去进行了个畅快淋漓的晨跑,享受了灿烂暖阳和好天气,吃了一顿无比满足的饭,在中午一点后,准时赴约,来到了秦晋的工作室。
工作室好像没有别人,是秦晋亲自来开的门:“宋时书?”
门前的人比电视镜头里更富有少年感,去除了必需的光影妆效,本人站在阳光下,气质更加纯澈干净,微笑时眉眼弯弯,唇边隐隐有小梨涡,看起来赏心悦目,乖巧极了。
“你好,秦晋。”
宋时书也在观察秦晋,本人真的很帅,是那种很迷人的浓颜系帅哥,眉目深邃,富有艺术家气息,有种很耐人寻味的神秘和忧郁感,不笑时好像在书写时光里的故事,笑起来又灿烂充满阳光,是一个气质多变,很有内涵和个性的人。
虽然以前从没见过面,但好像不需要互相自我介绍,他们的脸,对彼此来说都还算熟悉。
握过手,秦晋让开门,头一偏:“先进来?”
宋时书笑着走进去:“打扰了。”
“喝点什么?咖啡还是茶?”秦晋走向小吧台。
宋时书闻到了空气里的味道:“你好像正在煮咖啡?那我就不客气的要一杯了,谢谢。”
这个工作室里,当然不止有小吧台,更多的是乐器,钢琴,小提琴,大提琴……另外还有很多,宋时书不认识的乐器,和不认识的做音乐要用的器材。
房间很大,明显做了很好的隔音效果,非常安静,宋时书感觉在这里说话都好像特别有质感。
他准备了一些寒暄的话,想要活跃气氛, 没想到秦晋和他的爷爷一样,并没有想寒暄,把咖啡带过来后,直接坐到他面前:“你找我,想聊什么?”
宋时书视线掠过墙边的一排乐器:“聊聊音乐怎么样?”
秦晋突然笑了,意味深长:“你想和我,聊音乐?”
宋时书:“你怀疑我是老爷子派来的说客,要劝你学雕刻手艺?”
秦晋没说话,也没什么表情,但对这个说法,明显不意外。
他不知道宋时书为什么来找他,但宋时书先去找了老爷子,听方和畅说,他们私聊了很久,虽然外头听不到什么,但很像在商量一件事。
这个人对老爷子有所求。
老爷子又不是大善人,随便什么人过来,求什么事都答应,一定会给出点难题,比如——调|教他这个不听话的孙子。
宋时书又是翡翠雕刻的同行,没准很有这方面的专长。
但这话不能说破,谁先说了,谁就失去了主动权。
漫长的沉默,代表着压力。
秦晋没说话,宋时书也没催问,安静从容地等着,姿态很放松,秦晋就觉得,这个年轻人,有点东西。
不聊就不聊,总有你忍不住的时候。
“好啊,聊音乐,”秦晋上半身靠在沙发上,双腿优雅交叠,“你喜欢我的歌?”
宋时书点点头,微微笑着:“你要不要猜猜,我最喜欢哪首?”
“翠鸟,月有相思,我们的告白?”
秦晋猜了几首他在市场上最为流行,最多人喜欢的歌,可对方的答案,却让他很意外。
“海浪狂想曲。”
宋时书不但说了,还看着他的眼睛,问:“你是不是也最喜欢这首?”
秦晋怔了一瞬,第一次认真的,打量了宋时书一遍:“你运气不错。”
宋时书没接这话,继续说:“支流,繁花,月下集……这几首,我同样很喜欢,我猜你也是。”
秦晋坐直了。
他的歌,有些被外界熟知,传唱度很高,有些则褒贬不一,乐评无数,有人喜欢,有人不喜欢,一千个人心里有一千个哈利波特,歌曲在别人心里有排名,在他心里也是,他有和别人不一样的,最喜欢的歌曲。
猜中一首,是运气,猜中所有他最喜欢最得意的作品……就不是了。
作者有话要说
宋时书看着秦晋,眼睛清亮,姿态舒展。
他对音乐其实并不太懂,所有接触都来源于日常的喜欢偏好,为了这次会见,他听了所有秦晋的歌,重点是以前并没有很关注,或者早就遗忘了的歌。
纵使大歌星才华横溢,每一首都精彩,个体也会有个体的选择偏好,并不是都会喜欢。
这样的道理,秦晋也懂,可宋时书刚刚挑选出来的作品非常微妙,有红的,有不红的,但无一例外,都是他赋予丰沛情感的创伤,可能是获得了什么,最高兴最开心的时候,可能是遇到了什么难题,最挣扎最痛苦的时候,可能是有件事非常难以抉择,最矛盾最寂落的时候……
这个人,懂他?
秦晋看着宋时书:“你对音乐领域很熟悉?”
平时经常接触?
宋时书沉默片刻:“我能借用下你的吉他吗?”
“当然。”秦晋认真的,亲自挑了把吉他,拿过来递给宋时书。
聊起音乐,他总是振奋的,期待的,坐回沙发时,他眼底在发光,没有哪个做音乐的人不畅想伯牙子期知音之会,如果宋时书懂音乐,懂他……
他期待的看着宋时书抱起吉他,对他微微一笑,然后下手……就没有然后了。
满怀期待的神情消失,眼底光芒不在,他甚至绝望的闭上了眼睛。
这是什么魔音穿脑!西游记里的妖精也玩不出这花样!
秦晋感觉自己的耳朵和吉他都受到了侮辱,没当场暴起已经是他良好的修养和家教。
宋时书弹了几下,仍然微笑着,看秦晋:“够了吗?”
“……够够的了。”
秦晋一言难尽。
这么干净漂亮,气质纯澈美好的少年,是怎么弹出这种曲子的?
他已经明白,对方非常明确,身体力行的回答了他刚才的问题——对音乐领域很不熟悉,没有天赋,八竿子打不着。
可是不懂音乐,怎么会……
宋时书看出了他的疑虑,或者说,他等的就是这种疑虑:“因为艺术,很包容啊。就像老饕们,可能不会做菜,但能品出不同菜式里蕴含的美味,听歌的普通人,大部分都不懂原创音乐,但也总能找到自己能徜徉的音乐海洋,就像拍卖行的顾客,几乎都不懂翡翠雕刻,却能仅凭眼缘,选定一个又一个精品。”
会欣赏,不代表懂你,懂你,不代表懂这个行业。
秦晋沉默。
“你的龙牌碎了,为什么没重新戴一个?”宋时书放下吉他,“你爷爷给你雕刻了新的,你不应该不知道,你不戴,那牌子也不可能给别人。”
秦晋声音微低:“我配吗?老爷子作品虽然市场上不那么受追捧,没那么大名气,但在一群人眼里,是非常顶级的存在,没有人对他的技术质疑,我是他孙子,要戴什么,难道不应该自己雕刻,别给他丢人?”
宋时书不答反问:“你知不知道,老爷子一直听你的歌?”
秦晋:“不可能。他总说我这是靡靡之音,从来没有支持过。”
宋时书:“他那么别扭,当然不可能当着你,或者任何人的面听,都是偷偷的。”
秦晋意外:“你怎么知道?”
“昨天聊天时,他老人家说漏了嘴, ”宋时书重复了当时的过程,“……我们在聊起雕刻图案,说起月亮这个元素,提到了一个宋朝的词牌名,你也有一首歌里化用了这首词的意境,为了节奏韵脚,做了微调,椰糖饼干是你在那首歌里独特的,化用的通感符号,如果在别的时候谈及,并不算违和,可偏偏提到月亮,提到这个词牌名,还知道这四个字,就很明显了——他一定听过你的歌。”
秦晋难以置信,这首歌并不是那么有名气,流行和传唱度也并不那么高,还是好几年前的老歌……
“可他那么嫌弃我做这一行——”
“可能也不是那么嫌弃。”
宋时书看着秦晋:“你做这一行这么久,他除了跟你斗嘴,真的做过什么阻止你的行动吗?”
秦晋眼瞳颤动,慢慢恢复理智,思考之后,摇了头。
“老爷子其实一直在努力了解你,走近你,你可能因为并不擅长的沟通没看清,但你潜意识里,是能感觉到他对你的疼爱和纵容的,所以你也一直心怀愧疚,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