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怀里的人装死不说话,易安撑着膝盖重新把他托了一把,自顾自笑得不行进了卧室。
看着易安进进出出卫生间来回折腾,搬了凳子椅子杂七杂八的东西进去,俞远坐在沙发里,道: “不要麻烦了,我先站在洗手台边上洗完头再洗澡就行。”
“爱玩儿金鸡独立”易安出来,走到他跟前笑道。
“我可以的。”俞远抬眼看他,一脸肯定。
“三个选择。”易安站在他身前,半撑着沙发,居高临下一脸拽兮兮地垂眸看着他,一手比划着手指数着一二三, “一,大家都别洗,我陪你这么一身汗熬着;二,我替你洗头,待会儿放好水,我让你自己洗澡;三……”
易安说着,故意顿了会儿,然后弯了个眯眯眼的假笑,低声道: “洗头洗澡一条龙服务,再让你体验一下澡堂师傅的搓背功夫。”
说完,直了身子,睨了一眼他搁在小茶几上的小腿: “反正你现在也跑不了。”
一种浓浓的进了贼窝的感觉让俞远懵在当场。仔细考虑了两秒,伸出两根手指头: “那就二吧。”
行,二就二吧。易安满意点头。反正三现在是捞不上的。
把人抱进卫生间浴缸边上的躺椅上让他躺下,又替他调节了一下高度,受伤的腿搁到了小凳子上。易安卷着裤腿,跟个摸鱼的一样,跨进平时就在淋浴房一冲,几百年也懒得用的浴缸里。拿过手边的花洒试了下水温,拨开他的刘海小心冲了过去。
直到温温热热的流水冲进发隙间,俞远才突然想起一件事。不过这会儿再遮,也是来不及了。
“这儿怎么弄的”易安托着他后脑勺的手一顿,花洒也挪开了些,蹙着眉问道。
俞远抬眸,看着整张脸反着在自己上方,俯身看着他的易安,目光闪烁回避了一下,下意识地抬手一遮,低声道: “以前摔的。”
易安干脆关了花洒,把他湿哒哒的脑袋搁到了自己膝盖上,抬手摸了一下。俞远想躲,被他两手一箍,只能巴巴地看着他一脸不信的样子。
挺长的一条疤,额头上磕了一小截,一直延伸进发隙之间。颜色已经褪得很淡了,应该是很早之前留下的。只不过这小孩儿到底说的是真话还是胡话,易安这会儿凭他的表情也能分辨得出来。
比如睁着眼说那天晚上拎回宿舍的那杯奶茶是给他买的,就是假话。看着他穿那件粉色的卫衣说好看的,就是真话。
俞远努力抬眼,一手捉着他固定住自己脑袋的手腕。
易安看着他一脸不愿意说,眼神里还带着点央求他别问了的神情,第一个想到的罪魁祸首,就是他说的那个好多年都没再见过的亲爹。
一想到当时白白软软的小团子满头满脸挂着血渍哭得抽抽的样子,易安就心疼地直想磨牙。
“你……裤子湿了。”俞远努力开始转移话题。
“……”被他一句话搞得又心疼又好笑的易安愣了两秒,忍不住偏头嘁笑出声。这小孩儿到底知不知道能让裤子湿了的方式有很多种。
俞远见他一脸无奈地笑了两声,就拿过一边的小面巾,替他把眼皮和额头上的水渍擦了擦。力道很轻,像怕弄疼他似的。软软的小面巾贴上眼皮的时候,他下意识地闭了闭眼。温热的指腹带着点湿意,覆到那一小块好早以前的伤疤上,轻轻摩。挲一下了。俞远一怔,没敢动。
就听他声音很低地呢喃了一句,也不知道是说给他听的,还是说给自己听的: “以后不会了。”
俞远心里,没来由地漏跳了一拍。
冲湿了头发给他打上洗发水,反正裤子也湿了的易安干脆把他后脑勺摁在了自己膝盖上。
“力道怎么样” TONY易指腹搓着他的头皮问道。
“可以。”顾客俞挺满意。
“你喜欢轻一点还是重一点” TONY易努力和顾客进行良好的沟通。
“都行。”顾客俞不挑。
“那你喜欢快一点还是慢一点”易安手上速度跟着自己的问话,一会儿快些,一会儿慢些,接着问道。
“都可以啊。”俞远觉得他真的好适合去开理发店啊,怎么话那么多啊。是不是马上就要推荐他办卡了啊。
易安闻言,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哦,原来你喜欢花样多一点。”
“哦”的尾音拖得极长,还顺带扬了扬下巴。
“……”俞远眨巴着眼睛想了两秒。抬眼,又看见他笑得一脸“我懂了”的表情,顿时觉得,好气哦!这人又在调戏伤残人士啦!不要脸啊!
洗完了头发冲干净,易安给他用长毛巾绑了两个小羊角固定在头上。越看越觉得萌萌哒。
知道自己跑不掉又说不过的俞远,一脸冷漠地随他折腾去了。他开心就好。
“干净衣服在这儿,这里是浴巾,待会儿你出来的时候一定要慢点啊。”易安把他抱到浴缸边上,一会儿指指架子,一会儿指指搁在旁边的脏衣篮, “换下来的衣服扔那儿就行了。洗完了先把水放了再出来,别再滑了。还有擦干了再出来,别让水滴到脚踝那儿。”
俞远一边听一边猛点脑袋,觉得自己亲妈都没他磨叽。
看着一脸不耐烦的小朋友,易安笑了两声。想了想,又叮嘱了一句: “门别锁,待会儿要是不行就叫我。衣服穿好了就喊一声,我进来抱你。”
俞远一听,想象了一下前半句那个画面,脸上开始升温。
易安看着“小羊”打腮红,忍不住开始抖肩膀。他刚那么一说,还真没带着别的目的。
觉得再笑下去他就要开始用小羊蹄刨土,羊角一低冲过来了,易安赶紧收了笑出去,临关上门的时候又探着脑袋说了一句: “真的,不行就叫我,别逞强啊。万一还有个脚也崴了,你就真只能天天让我给你洗澡了。”
“关,门。”俞远斜眼看着他,一字一顿道。
听着咔擦一记关门声,伴着那人半点同情心都没有的笑声在门外渐淡,俞远长长吁了口气,垂着眼睫想:这人其实,也没那么讨厌。
小心地脱了衣服,挪进易安临走前放了小半池的浴缸里泡了个澡。洗好放完水,浴巾就在手边够得到的地方。擦干净,又撑着浴缸沿儿把自己挪了出来。
虽然脚踝那儿肿着的地方还疼得厉害,不过身上倒是觉得轻松了不少。
想着易安临关门前叫自己穿好衣服就叫他。可是又觉得这样抱来抱去实在太矫情,也怪不好意思的。俞远撑了一把站起来,就想单脚跳出去。
“是不是好了”
还没等他起跳,门上就被敲了两下。易安隔着一道门问道。
刚刚换下了湿衣服他就回房等着了,早猜到小室友会不好意思,听见里面没了水声,就站到了门边。要是他叫自己也好早点听见,要是没叫自己,比如现在这样,他也好敲门问一声。别在浴室里真又滑了一跤。
“啊,好了。”
里面挺小声的回了一句,听上去还带了点小惊讶。
易安轻笑,开门进去。
果然,俞远已经单脚站在那儿了。
易安走过去,一手搭到他背上: “搂着。”
“”俞远一脸没明白看着他。
“搂着我脖子,”易安道, “谁叫你站起来的你站着不搂着我脖子我怎么把你抱起来”
“……”觉得这个动作贼羞耻的俞远快速眨巴了几下眼睛,语气里带着商量看着他, “那要不,我再坐回去”
易安给了他一个“你试试看”的微笑: “快点。”
一声轻叹眼睛一闭的俞远抬手挂到他脖子上。易安无声笑着舔了舔唇角,抄着他的膝盖弯把人抱了起来。出了卫生间,放到了沙发上。
茶几上放着吹风机,电源已经插好。
易安解散了他的小羊角,虽然觉得怪可爱的还想多看会儿。
看着他抬手就要给自己吹风,俞远挡了下: “我自己来吧。”
易安挑眉: “反正都看光了,你还怕什么”
“……”怎么就都看光了不就是看到个额头上的疤么这人说话为什么总喜欢让人产生歧义!
轰隆隆的吹风机响声在耳边响起,易安一膝盖撑在沙发上,指腹拨着他的头发细细吹干。风开得不大,像是一点都不急的样子。
脑袋上热乎乎的风吹着,俞远抬眼,看了看他。
见他看向自己的视线,易安挑了挑眉,带着笑意,一脸“怎么了”的表情看着他。
俞远抿了抿唇,一句“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咽了回去,轻轻摇了摇脑袋。
在卧室吹干头发抱着他下了楼窝进沙发里,两个人都有些饿了。易安一看时间也到了饭点,撸着俞远脑袋上的头发问道: “想吃什么”
“都行。”俞远抬眼道。
“又是都行啊。”易安笑了声。顿了会儿又道, “家里还有点吃的,你先垫垫,我出去买点带回来吃,好不好”
俞远闻言,边“嗯”边点脑袋,别让他再想就行。
易安看着他乖乖的样子笑着揉了一把他的后脑勺,给他拿了点小零食饮料,手机插上电源,让他躺着玩会儿,在家等自己。
临走前又问了一句: “再抱你去上个厕所我可能有一会儿才能回来,那家店有点远。”
“不要啦!”俞远吧唧一声打爆一包薯片, “你快去吧!”
不要搞得他像生活不能自理一样好不好!
易安边说着“行行行,那你憋着点啊,等我回来”,边笑着往外走。
越往外,嘴角边的笑意就越浅。
上车,拿过手机拨了个电话,打去之前常去的一家酒店订了餐。
修长指骨微曲着,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方向盘。眼睫低垂,嘴角平平。临了,又沉声关照道: “到了别直接送到家里,小区门口等着我拿就行。”
挂了电话,引擎启动,车子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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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远窝在沙发里,看着池嘉燚给他发的消息。问他期末考之后什么时候回家,要不要带上他大兄弟一块儿回家玩。边回,边往嘴里塞第二包薯片的时候,就听见了开门的声音。
刚易安出去,他才想起来忘了问问他,怎么不干脆叫个外卖算了。想打个电话,又想着他大概是喜欢那家店的菜干脆就随他去了。
这会儿探过身子偏头一看,易安手上正提着一摞碗碗罐罐的东西,看着挺沉。边进门,还边对着他喊了一句: “我回来啦。”
俞远觉得有些好笑。每回自己在家,陶宁也是这么对着他喊的。莫名的,就有丝丝缕缕的暖意漫进心里。
易安进屋,把两大袋东西放到了客厅餐桌上。走到俞远身前笑着问道: “憋坏了吧先去上个厕所再吃饭”
“……”阿西吧……他又不是肾虚,就这一个多小时,他就能憋坏了
俞远已经不想反驳了,上就上吧,免得待会儿吃饭吃一半他又要问自己想不想上厕所。于是,没什么感情地“哦”一声。
易安笑着把他抱起来。
靠过去的时候,俞远怔了怔。他身上带着点秋天夜里的凉意,掌心隔着睡衣搂着他肩的时候,也不像平时那么热乎乎的。
靠过去浅浅地吸了一口气,都觉得平时那股暖融融的琥珀香气,都被夜风吹散了不少。
车子从车库里开出去的声音他是听到的,而且这酒店,应该也不是开在室外吧怎么会这样呢
俞远有些奇怪地抬眼看了看他。就是这回,易安看着前面的路直往一楼的卫生间走,也没再低头和他开玩笑。
腮帮子鼓了鼓,俞远有些纳闷地垂了眼睫,没问什么。
坐到桌边的俞远看着易安一个个小瓦罐子拿出来,连带着小菜和汤汤水水,稀里哗啦往他面前堆了一堆。
“主食就吃这个,”易安指着一份鲍汁小米炖海参,又把配的捞饭给他放到一边, “滋阴补肾。”
“……”俞远抽着眼梢斜眼看他。
“不够还有这个,”易安看着他无语的表情,憋笑继续, “鲍鱼花胶,补虚益气。”
俞远: “……”不能忍,真的不能忍。你才虚!!
吃饱喝足玩了会儿手机的俞远被易安抱着进了客卧。做了回人形支架的易安撑着他,坚强地用他的儿童牙膏刷完牙,拿过小毛巾擦好嘴,才把人抱上了床。
谨遵医嘱,给他拿了两个硬枕头把伤腿垫高。
转身去冰箱里拿了冰袋,隔着毛巾给他冷敷。毕竟医生说了,这样好得快一些。
“困么”易安手上拿着裹了软毛巾的冰袋,看着斜靠在靠枕里,整个人穿着长袖长裤的磨毛棉睡衣,看着一整个软乎乎的小室友问道。
俞远鼓了鼓嘴摇摇头。想说他自己来,又觉得说了也是徒劳。
“今晚睡就别关房门了,我手机没开静音,晚上要起来就叫我。听到没”易安关照道。
俞远乖乖点脑袋。
“那你想接着玩会儿手机,还是我陪你聊聊天”易安笑道。
“那就,聊聊”俞远道。瞳仁映着卧室的橙光,一闪一闪。
“好。”易安笑。
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高中里的趣事,认识了这么久,好像从没像今晚这样细细聊过各自的过往。易安引着他说到蓉城各种好吃的好玩的,乐得俞远一时不察,直叫他放了假和他一起回去,带他去吃好吃的。易安抿着嘴角一一答应。
只是易安没想到,他这么大一个人了,居然能像个小孩儿一样聊着聊着就给他睡着了。
易安有些好笑,把人轻轻抱起,搁到床上,搭好被子,又把靠枕给抽了放到一边。那条抬高的腿给他安顿好,又在床沿边上坐了一会儿,看他睡得挺熟,才关了灯出了客卧,只留了廊上的夜灯开着。
客卧的房门敞着,也没锁。他就怕半夜小孩儿醒了也不叫他,自己蹦跶着一条腿跑动跑西。两边都开着,他还能听个动静。
主要是,他估计今晚也不会睡得着。
易安知道,先前俞远听了那些夸大其词的传闻,起先对他也是有些芥蒂的。有些事情他又不知道该如何解释。今晚的事儿要是被小孩儿知道了,会不会又对自己有什么想法
靠着外墙,轻声地,长叹了一口气。这些杂七杂八的事情就先不想了。先把小孩儿对自己到底是怎么个意思弄清楚了再说吧。
临睡前易安替他冰敷了一阵,再加上白天参加了运动项目,又折腾了一天,聊着聊着就犯困睡了过去。这会儿半夜被脚踝上的阵阵痛意痛醒之后,却怎么都有点睡不着了。
看着房门外走廊上还亮着的小夜灯,仔细听了下,隔壁也没什么动静。瞪着黑漆漆的天花板,感受着两个脚踝上冰火两重天的快。感,俞远觉得睡不着的夜,真鸡儿无聊啊。
摸过手机举到脑袋上一看,才三点多。无聊翻了会儿朋友圈,大多发的内容还定格在几小时前。
实在觉得没什么意思,干脆打开app看起了悬疑小说。
“醒了”
“嗳卧槽……”俞远看到精彩处,突然听见门口一声男音,一个激灵手机没拿稳,吧唧掉在脸上。
鼻子都被砸酸了的俞远憋着生理眼泪嘶一声,下意识抬手要去拿手机,手机已经顺着脸颊滚到了枕头边上。
“没事吧”易安近前,又好笑又心疼, “还会卧槽了现在”
“……”俞远抬手捂着眼睛和鼻子不说话。
易安抬手开了另一侧的床头灯,伸手去捉他的手腕,话音里带着笑意道: “我看看。”
俞远本来想誓死不从,只是易安手掌搭上来的时候,手腕上冰冰凉凉的温度,让他蓦地一松,偏头循着声音的方向看过去。
床头灯的光线不亮,又在另一侧,但是眼睛初初适应光线的俞远还是微眯了眯眼睛,边道: “你手怎么这么凉”
“听见你醒了,拿了冰袋再给你敷一会儿。”易安道。
俞远怔了怔,自己可以说是没发出什么声音,他怎么还知道他醒了
易安见他怔怔愣愣的模样,大概是因为刚刚被砸到了鼻子,眼睛水汽迷蒙地透着雾气,忍不住抬手揩了一下他的眼角,温声道: “下午疼成那样了干嘛憋着不哭不难受么”
俞远回神,鼓了鼓嘴,有些不好意思地躲着他的目光。大概是夜太深,这眼神太温柔,他有点遭不住。
“我又不是小孩子了,哭什么哭。”俞远小声嘀咕道。
易安被他逗乐了,看着他一副“宝宝是个大人了”的样子轻笑出声,抬手摸了摸他的脑袋: “嗯,有道理。可是我的小……小室友还未成年,想哭就哭呗。”
“我不想!”俞远偏过脑袋看他,故意说得气势十足。这一室的气氛太过旖。旎,还是说点什么打散得好。
“好好好。”易安无奈,笑着拍了拍他的脑袋,转身离了床沿儿,去床尾给他敷脚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