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重复着这句,脚步虚浮地转身就要离去。
时十安现下真的有些慌了,他抓紧了时卫国的衣服不让他离开:“爸!爸!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喜好怎么能当证据呢,这怎么能证明我不是您的孩子呢,不是这样的。”
他急得快哭了,这种不被信任即将被抛弃的无力感,让时十安觉得自己像是个即将被海水淹没的溺水者。
他拼命地向四周寻求依仗,而那些人却通通都把他推开。
“那你说是怎么样!那你说是怎么样!”时卫国彻底失去了耐心,扯开衣服推了他一把,“喜好不算,亲子鉴定也不算,那什么才算!你那张嘴说的话才算吗!你用那张嘴骗了我二十几年了还不够吗!还不够吗!”
时卫国每说一句就推搡他一下,直把时十安推得站立不稳摔坐在地,时卫国才冷静些许,十分痛苦地怒吼了一声就转身离开了。
时十安眼神空洞地坐在地上。良久,才缓缓抬起头,看向一旁站着的方雅。
这一次,他没有像刚才那样凑上去,面对那个在她心里占据了重要地位的母亲,他第一次显得如此谨慎,小心喊了一句:“妈。”
方雅也是极其崩溃的,她压根不知道现在该相信谁,他们各执一词,好像谁都有道理。
她的儿子...作为一个母亲,真的会认不清自己的儿子吗?
她看向时十安,忍不住走上前摸了摸他的脸,她养了这么久的儿子,怎么突然就变成了别人的了,怎么就突然变成别人了的呢?
方雅长呼了一口气,随后只觉眼前一黑,仰头往后倒去。
“妈!”时十安下意识伸手接住她,却在下一秒被时严推到了一边:“他不是你妈,你别碰她!你不配!”
时严不容反抗地将方雅抱走去寻医生,走廊里只剩下秦时易和时十安两人。
秦时易似乎还沉浸在“复仇成功”的喜悦里,坐在椅子上疯疯癫癫地说着话。
时十安从地上站起来,走到秦时易身边:“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了报复我爸,让我们反目成仇?我根本就不认识你!”
秦时易不答话,只冲着他傻笑,甚至伸出
手拉他,喊他儿子,看起来像个精神病人。
“现在没人了,你还要继续装吗?”时十安俯身拉住了他的领口,“不管你们到底想做什么,我绝不会让你们得逞的。还有就是...秦先生,如果你真的要认我做儿子,我第一件事情,就是把你送进精神病院里,一辈子都不能踏出一步。”
秦时易抓着他的手明显一顿,时十安冷笑一声,甩开他的手大步离去。
亲子鉴定,他也可以做。
半个月后。
“你们家...”周一看了眼时十安,换了称呼,“时家那边说是找到了亲生儿子,要举办康复宴,广发帖子请人去呢,我家也收到了。”
“看来...”周一谨慎说着,“他们确实觉得秦越才是亲生儿子了,现在可怎么办啊。”
时十安坐在沙发上,手里拿着一沓报告单。
这是他这几天跑遍所有三甲医院做出的鉴定报告,全部显示他与时卫国和方雅有血缘关系,是亲生孩子。
他想把报告发给他们看,但微信和电话竟然都被拉黑了。
他去时家和公司,也都吃了闭门羹。在两个地方蹲守数日,竟只见到了时严一个人。而见面的结果,自然是不欢而散。
“他们是铁了心不让我见爸妈了。”
“你别担心。”周一安慰他道,“我觉得这次康复宴是个机会,我们可以当着所有人的面揭穿他们的真面目。”
“是吗?”时十安放下鉴定报告,有些脱力地倒在沙发上。
这些日子,他总有一种难以掌控命运的无力感。
譬如那场车祸,他到现在都没想明白是怎么发生的。
他最近也抽空去调查过,那天道路两边电路受损,路灯和监控全部都停止运作,查不到任何有效信息。甚至他自己车前的行车记录仪也是坏的。
“当时你提醒我了,”他想起周一的话,“要是那会我去修就好了。”
“哎呀别想了,你是什么人我还不清楚吗,你跟他无冤无仇的还能故意害他吗。”
“是啊,”时十安轻叹,“我跟他无冤无仇,他到底为什么要这样。”
他总觉得不对劲,就算现在手里握着强有力的证据,也总有一种会全盘皆输的感觉。
“我相信你,老铁。”周一拍上了他的肩膀,“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放心吧,不会有事的。”
“我相信你...”时十安轻声重复了一遍这句话,他多想,也从爸妈口中听见啊。
“真的吗?”时十安现在已有些患得患失,“你会一直相信我,站在我这边吗?周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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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啊,哈哈。”周一像往常一样笑,眉眼弯起弧度。
时十安看着他的眼睛,心里有种怪异感,又不知那感觉从何处来。
“我不想做什么,我只想见爸妈一面,你能帮我吗。”
“当然了,不帮你我帮谁。”周一很仗义地回答。
二人商量好康复宴那天的流程,周一进去参加宴会,想办法把时十安父母引到小房间里去同他见面。
时十安成功想办法混了进去,便安心在小房间中等待。
但他在房中等了许久,始终没等到人来。
时十安有些担忧地给周一发消息时,房门突然被人踢开。
时严满脸愠怒,冲进来就要动手。
时十安只当是周一叫父母来时被时严发现,与他推搡了一会,被暴怒的时严强硬拉进了宴会厅。
厅中皆是衣着华丽的宾客,不少都是时十安从前的朋友。而他们这会看向他的眼神,却像是在看什么垃圾一样轻蔑厌弃。
前方,方雅正埋在时卫国怀里哭泣。
时卫国看到时十安,顿时怒目圆睁。他看起来很想像从前那样指着他痛骂一顿。最后却又很是疲惫地放下手,撇过头不想再看他一眼。
“爸妈养了你这么久,就算你不是他们亲生的你也不能做出这种事!你要是还有半点良心,就赶紧把你的程序给关了!”
时严抓着时十安的衣服怒吼,时十安无比迷惑:“我,我关什么?”
“你还装什么!你自己看!”
时十安顺着时严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原先似乎是用来放什么vcr的大屏,此刻赫然显示着用方雅、时卫国、秦舒、时严的证件照片p成的四张遗照。
时十安脑子一阵轰鸣,他半天才回过神,冷笑地看着站在爸妈身边安抚他们的秦舒:“这又是你的手段吗?这跟我有什么关系?爸妈,你们难道觉得这是我弄的吗?”
”不是你还能有谁能做出这种关都关不掉的程序。“时严指着大屏怒道,”你快去把他关了!“
“你他妈不能把电拔了吗你是猪吗!你安得又是什么心思!”时十安忍无可忍地骂回去,伸手把时严推开,走到方雅和时卫国身前,“爸妈,这件事跟我没关系...\"
\"十安,\"一道声音打断了时十安的解释,竟是站在一旁的周一,他头发和衣服都有些乱,像是被人打了,“对不起十安,我,我失败了。我,我放程序的时候被时严发现了,对不起。”
时十安这些天经历了这么多事,第一时间听到周一说的话竟是被气笑了:“你,你在说什么?我让你放什么程序了,我只是让你把爸妈带过来让我见他们一面啊!”
“你这是做什么。”周一的脸变得有些狰狞,“事情败露你就要推卸责任让我一个人承担了是吗!好,好,好!那我也不帮你藏了,我本身就非常的挣扎,要不是看在同你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我根本就不会答应你!”
“答应我什么...”时十安觉得自己的头有些眩晕,连带着说话声音都变得微弱。
这个世界上还有谁是值得让他相信的吗?他的家人,他的朋友,为什么突然间会变成这样,这到底是为什么?
“叔叔,阿姨,”周一走到时卫国和方雅身前鞠了一躬,“我要跟你们道个歉,对不起,今天的事情,因为十安一直求我,我心软了。他把那个U盘给我,我怎么也想不到里面会是他p的遗照。”
“你他妈胡说些什么!”时十安冲上去给了他一拳,“我什么时候,我什么时候给你U盘了!”
周一的身材比他魁梧,挨了时十安一拳之后,他很快调整好身形擒住了时十安的手腕。
时十安推他不行反被周一推了个踉跄,他急促地喘着气,面前周一那张熟悉的脸此刻挂着他完全不认识的表情:“你怎么是这样的人,你怎么会是这样的人...”
时十安看着他,眼前竟有些模糊。
这些日子里,他一直在奔波,一直很痛苦。但他也只是觉得不解,只是想查清真相,揭穿恶人的假面。
可他现在却有一种强烈的恐惧感,这种感觉告诉他,他好像是被所有人联合在一起背叛了。
时十安觉得眼眶发热濡湿,控制不住地想要落泪,被他硬生生忍住。
他想不通,人做一件事都是该有目的有动机的。这些人,这些人背叛他究竟是想从中得到什么。
“事到如今我也不想再帮你瞒了。”周一一副大义凛然要惩治恶人的样子,伸手从西服口袋里掏出了一沓报告单。
时十安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下意识摸了自己怀中的报告单,还在,那周一手里的...
周一把那沓报告单递给时卫国:“他今天来这最大的目的,就是为了继续拿假的报告单欺骗你们。真正的报告单在我这里,而他那的,是他跑了数个医院得到报告模板之后伪造出来的。为了让你们继续相信他才是时家的儿子,他真的是煞费苦心。”
时卫国握着那沓报告单,目光很是冷漠,随后一抬手直接将那几张纸撒了出去,数张报告单在空中飞起又飘落。
时卫国声音淡淡的开口:“不用再看了,这些日子,不知道测过多少次看过多少次了,结果...我们早就清楚了。”他转头看向时十安,这一次,眼中再也没有任何情绪,只剩下无尽的冷漠:“你这又是何必呢,非得闹的所有人都下不来台,非得闹到人尽皆知是吗!”
时卫国怒吼了一声,吼完,看着时十安那张他从前恨不得揉进骨血里去疼爱的脸,心里全是酸楚。本以为这小子从前爱胡闹只是长大了任性,现在想想,怕是早就跟秦时易商量好,奔着把他气得心脏病发作猝死去的。
“你走吧,别让我赶你。”
时十安现在算是彻底明白了他们这一出的目的。这是要当着所有人的面去坐实秦越是时家亲子的身份,然而事实真的如此?
究竟谁才是时家真正的儿子?时十安自己都有些怀疑了。他们真的有这么大的能力能够篡改每一次的鉴定结果吗,这个世界真的能荒谬到让指鹿为马成功?
时十安的身子有些晃,甚至在原地无法站稳。他要离开这吗,离开这,又能去哪,哪里还有他的容身之处...
忽然,一阵强烈的耳鸣声如同一只冷箭迸射而来,击碎了他脑中所有纷杂的念头。取而代之的是时十安并不陌生的那种行为脱离控制,理智被完全束缚湮灭,整个人变成提线木偶的失控感。
怎...怎么回事...
他听到自己开始像个跳梁小丑一样指着身前的众人破口大骂,极尽恶毒的话从他口中说出来,像刀子一样刺向他曾经最珍视的家人与朋友。
他听到自己说:“我不是时家的儿子又怎么样,这些东西本来就该是我的,秦越他配吗!他配得到这些吗?”
不...别说这些...为什么要这么说,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
时十安歇斯底里地大吼,而这吼声却只有他一个人能够听到,他疯狂地砸着眼前看不见的屏障。
别再说了,不要再说了!求求你,不要毁了我的人生啊...
为什么会这样,谁来救救他,谁能来救救他吗?
时十安被保安强制拉着丢了出去,外面下着瓢泼大雨,连成线的雨滴打得他浑身冰凉疼痛。
时十安动了动手指,他的身体,似乎已经回归了他的掌控。
他缓缓抬起头,前方酒店的连廊之下,站了一圈人。他们像是出来看自己笑话的,时卫国、方雅、秦越三人站在中间,时严与周一立于秦越身侧,隔着落下的雨帘,时十安似乎看到他们在笑。
所有人都在连廊之下用一种高高在上的眼神,讥讽又嫌弃地看着他。那模样,仿佛在看一个垃圾。
时十安沉默地跌坐在雨里,他的嗓子还残留着因为刚才嘶吼而产生的剧痛干涩。
那明明不是他想做的,也不是他想说的,而所有的结果却都要他一个人来承担。
时十安仰头看向灰蒙蒙的天幕,雨滴打在他脸上,落进眼中模糊了他的视线。如果世间真的有神明,可否告诉我,为何...为何如此对待我。
与此同时,连廊之下,穿着深灰色衬衫的男人掠过人群走到中心门口处。
秦越看见他过来,眼睛都闪起光亮:“瞿也哥。”
瞿也没有看他一眼,仿佛没有听见。他拿过倚在保安身边的一把长柄黑伞,转身噔的一声打开,缓步踏进雨中。
“瞿也!”意识到他要做什么,秦越又控制不住地喊了一声,那人还是没有回头,径直往雨中的时十安走去。
雨滴打在黑伞上,发出啪嗒啪嗒的声响。
时十安抬起头,对上瞿也无比沉静的目光。
黑伞斜倾向前,为时十安撑起了一片小小天地,而瞿也身上熨烫妥帖的衬衫则被雨湿了大半。
时十安眼睫轻颤,他看着瞿也那张他曾经很不待见的,对什么事都冷漠如冰的脸,又忍不住问出了他之前问周一的那个问题:“不是我...不是我...你...你信吗?”
时十安问这句话时,整个人都在发抖。他终于忍不住哭了,一滴眼泪落下来,灼得他手背很痛。
不会,不会有人再信他了,不会了...
“我信。”
瞿也薄唇轻启,看着时十安,很轻,很坚定地说了两遍,“我信。”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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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说,会信我吗?”
时十安戴着手铐站在走廊里,戴着警徽的工作人员说,他涉嫌挪用公款,需要被带走调查。
没有啊,他没有做。
周围站了一圈瞿也的员工,所有人都冷着眼叱骂他。
“瞿总对你那么好,你怎么能这样!”
“你被时家赶出来,不就只有瞿总愿意收留你吗?”
“真是太过分了!”
他看着面前面无表情的瞿也,又问出了那句熟悉的话,想要再次听到他曾经视作救命稻草的答案:“你…信我吗?”
或许是因为好运不会总是眷顾他,这一次,时十安听到瞿也木着脸,像傀儡一般机械地开口:“不信。”
这个曾经给过他无限希望的人,在此刻极其残酷地击碎了时十安的幻想。
世界上最后一个会站在他这边的人也消失了。
或许是他不该存在,是世界想要抹除他,才会如此对待他。
时十安纵身从高楼跃下,那人却在最后一刻奔上前想要抓住他,可惜只是徒劳无功。
时十安指尖触碰到的最后一抹温热,是那人的体温,随后便是极致的冰冷。
他堕入冰冷的黑暗中,没有一丝光亮和声响。不知睡了多久,鼻间忽然闻到一股淡淡的梨花香味。
时十安鼻翼微微耸动,倏然间睁开了眼睛。
这是...哪...
时十安醒了醒神,眼前是一片梨树林,他正躺在其中一棵树下,身上落满了白色的花瓣。
很久没有这么清晰地想起前世的事情,时十安急促喘息了好一阵,才从那种快要窒息的濒死感中缓过来。
记忆慢慢回笼,前世的每一个场景,每一张在他生命中出现过的脸都在这一刻都变得无比清晰。
包括那个,他已经忘记了很久很久的人。
是瞿也。
那个在所有人都离他而去时选择相信他,偏偏在最后给他狠狠一击的人,是瞿也。
那个他在每一个小世界里攻略的、爱上的、长着同一张脸的人…是瞿也
“呵呵...”时十安猝然发出一声冷笑,“瞿也...瞿也...”
他无声地重复着这个名字,面上表情是灰一般的死寂。
时十安是为了获得重生的机会去复仇,才一次次进入小世界中辗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