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问一下他吧。”周承钰回语音说，“他今天生病了，精神不太好。”
正好要上楼一趟。
他换了衣服去八楼。周承玦收到消息，居然跑到电梯前接他。电梯门打开时，倒把他给吓一跳，“你好了？”
“早就好了。”周承玦说，“就早上起来迷糊了一会儿。”
周承钰伸手去探他的额头。这本来是很平常的动作，周承玦却不自然地往后躲了一下，顾左右而言他，“不是说夏宁叫我们出去么？走吧。”
“也不是非去不可。”周承钰看着他，总觉得哪里怪怪的，“你要是没精神，就还是留在家里休息吧。”
“没事，去吧，”周承玦说，“我躺一天了，也想出走活动活动。”
他不能再继续待在家里了。
都怪他拿回那袋洗衣液。家里都是周承钰身上的味道，他今天一整天都精神恍惚的，在做题之外的时间，心思都很不堪言说。
与其游离于现实魂不守舍，还不如直面症结，把这份心思彻底搞清楚——就算周承钰今天不来找他，明天他也会去找周承钰的。
“那我骑电车带你？地方不远……”周承钰纠结了一下，慎重道，“还是打车吧，你今天还在吃药，少吹风比较好。”
简简单单两句话，周承玦从小鹿乱撞听到猛鹿乱撞。
什么都为我着想。他对我真好啊。
喜欢死了。
真要论起来，其实他从生下来就没有不喜欢周承钰的时候。因为一直都是这样，他连通过前后对比来确定自己兄弟情变质的机会都没有。
好像也不是完全没有……
正常好兄弟应该不会想嘬人家嘴唇吧。
更应该不会嘬完之后感觉太快了不过瘾，一遍遍回想甚至……还想再嘬一次试试吧？
【作者有话说】
不仅一次，还要一次又一次……
知道你喜欢他了。
和周承钰以为的相反，周承玦并没有从自己的家庭中习得对同性恋的恐惧。恰恰是因为亲妈出柜的壮举，给了他十分良好的抗性——
连生了他的女人都可以是同性恋，这个世界上无论是谁出柜都不足为奇好吗。
他只是被自己喜欢周承钰这个忽然浮出水面的真相震撼到了。
他知道自己肯定是喜欢周承钰的，否则也不会玩在一起这么多年。但是……他到底是用哪份心喜欢的？
是用对兄弟的心，还是……看老婆的那份心？
难以想象，他还天天疑心这个那个，猜忌别人看上周承钰会把人从他身边拐走。
搞到最后才发现，真正看上周承钰的其实是他自己？
“还有三分钟到。”
周承钰打完车说，“你换个鞋下来吧，我还要跟我妈说一声。”
“哦……行。”他不敢看周承钰，明明脑袋里想了一天，真到眼前时反而无所适从，闻言便飞快地跑走了。逃命似的。
不会是病傻了吧。
周承钰看着他逃回家，诧异又好笑，摇摇头先下楼，和家长报备完之后就去侧门等车。
今天是周六，去外面玩到晚点再回家也可以。阮萍向来都对儿子很放心。
周承玦换了衣服到侧门来集合，欲盖弥彰地戴了一顶黑色棒球帽。纯纯是心理作用，好像戴上帽子，压低帽檐，就能把某些奇怪的心思一并遮掩住。
关车门时太忙乱，他不小心把外套衣角都夹进去了。周承钰余光瞥到忍不住笑，“你慌什么。”
“……”
周承玦重新开关门解救衣角，嘴硬说“天太黑了看不清”，心里十分懊恼，感觉这样一点都不酷，很影响他的形象。
他都开始在周承钰面前注意形象了？！
周承玦被自己吓住。
虽然他知道自己是有点小帅，在外面也算吃得开，但他实在无法想象自己在周承钰面前装逼是什么嘴脸。别说周承钰，他自己都得嫌弃死。
诡异，太诡异了。
他急需找回平时的氛围，贸然开口却更显得干巴巴，宛如刚认识不久的朋友努力找话题寒暄，“你那个……小彤睡了吗？”
“刚睡。”周承钰低头查看导航路线，没注意到他奇怪的脸色，“奶奶也睡了。我说了今天跟同学玩可能会很晚回家，叫她们都不用等我。”
周承玦一听这话，因为油然而生的担忧，接话也流畅了很多，“你回去太晚行不行啊，你爸又要教育你。”
周孜的为人他也算有些了解。怎么说呢，总结起来就是时下流行的那句“爹味很重”。
在以前的旧教职工家属院里当邻居时，他跟院里的小孩都没逃过被教育。连周承钰这么乖的小孩都经常挨批，要求也忒严格。
“他出差了，今晚不在家。”周承钰收起手机，对他狡黠一笑，“我妈只问了跟谁一起玩，有没有女生。知道是跟你一起就放我出来了。”
周承钰一家人都很重视他的成绩，高中毕业前是肯定不允许他早恋的。他向来也很听话，在学校里对女同学都客客气气的，保持礼貌距离。
周承玦又被这道光芒潋滟的眼波睨得心脏狂跳，暗想他跟我一起可能更危险。
到底是人性的扭曲还是道德的沦丧，难道他真的对最好的朋友起了不该有的心思？
KTV离小区短短几公里，打车很快就到了。今晚的消费依然由夏公子买单，甚至夏公子本人都亲自出来迎接他们，就为了在周承玦面前扳回一城。
奈何今晚周承玦正在用自己忽然开窍的恋爱脑神游太空，对他耀武扬威的挑衅反应不大。
“周承钰！好久不见！”应允也跟着跑出来，笑嘻嘻地打招呼，“我还以为你们家长管得严，晚上不让出来玩呢。”
“今天家长出差，管不到。”周承钰说，“你呢？你哥哥不是也管你管得很严吗？”
“我哥今天去排练演唱会了，也管不到！”应允开心地说。
两人相视一笑，他很自然地拉着周承钰往里走，“快来，给你们唱我最拿手的歌！”
“……”
他们什么时候关系那么好了。
旁边夏宁还在滔滔不绝地炫耀。周承玦闹心得很，把他得意的脸推开，快步跟上去。
包厢里吃喝齐备。夏宁和应允来得早，甚至还吃了两份猪脚饭，这会儿正是精力旺盛的时候，轮番上阵一首接一首地唱。
为了庆祝追爱之路第一座里程碑的诞生，夏宁快把这辈子听过的情歌唱完了，声情并茂，投入万分，感动得自己都红了眼眶。
周承钰却看得忍不住笑。
虽然被告白过不少次，但他完全没有动过恋爱的脑筋，满心里只有考个好大学离开家这一件事。因此看着朋友为爱发癫，他只觉得有趣。
应允倒好像挺有感触，一脸很想为爱发癫但被强行镇压的遗憾，靠过来问他，“成语，你也打算到大学才谈恋爱吗？你喜欢什么样的男……女孩子啊。”
周承玦正惆怅地吃果盘，同时密切注意着两人的动向，闻声立刻高度集中，状似不经意地坐了过来。
周承钰说，“我好像还没仔细想过。”
嗯。周承玦想，意料之中的回答。
“那你现在想嘛。”奈何应允磨人的功夫一流，很不见外地摇他的胳膊，嘴甜道，“说不定就实现了呢。快想想，你喜欢什么样的？”
说话就说话，一句话声音拐几个弯是什么意思啊。
还上手了。周承玦看不下去，刚想要干涉，听见周承钰说，“应该是很信任我的那种人吧。”
“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会无条件信任我，站在我这边的人。”
应允愣了一下，敏/感的情绪感受能力被触动了，感到一阵难过，“你这样说……好像被伤害过的样子啊。是有人对你不好吗？”
“他能受什么伤害啊，又没吃过恋爱的苦。”
一首歌结束，夏宁凑过来八卦道，“我跟周缺都可以作证！他连初恋都还没有过呢。”
周承玦没有说话，只望着周承钰。
周承钰笑着点头，“对。这个苦还是留到以后再吃吧。”
“跟他俩说这些没用的。都还没开窍呢。”
夏宁拉着周承玦，“走走走，陪我去唱歌。”
他今晚有些异样的沉默。连夏宁都感觉到了，叫他起来点了首男女对唱的伤感情歌，还特意让他唱女声的部分。
本来是想搞笑一下活跃气氛的，没想到周承玦居然唱得格外认真。他唱歌很好听，嗓子条件不错，也不跑调，认真起来真的能把人听迷糊。
但在场的另外三人里，有两人都是跟他从小玩到大的，听他像个刚失恋的情场浪子一样深情献声，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夏宁更是无法直视他，唱不下去了直接喊停。
“干嘛总唱这些伤感的歌啊，”应允准备好上才艺了，“让我给你们来点有意思的。”
他有一个当爱豆的哥哥，那些男团歌多少会点儿，连舞蹈动作都能做出大概框架，又不怕丢人，边唱边跳看着很像回事。
一曲结束，他还追加了首女团舞，甩头，绕胸，扭腰，律动像模像样的，还把沙发墙上反光的水晶装饰当摄像机位积极互动。
周承钰看得饶有兴致，一直在笑，偶尔还很给面子地拍手，很向往，甚至羡慕这种活泼开朗的性格。
他脸上的笑就没停过。周承玦看着心底泛酸。
他好像觉得应允很可爱。
想什么来什么。周承钰这时忽然转过来感慨，“你看应允，好可爱。”
“……”
周承玦莫名其妙地问，“那我呢？”
这是什么新型攀比风气。周承钰敷衍地拍拍他的脑袋，“哦，你也可爱。”
音乐声太大，他假装听不见，“什么？”
“……”
周承钰看出他是故意的，有点无语，可仿佛又被他逗乐，竟也愿意配合他幼稚又无理取闹的小心思，双手围到嘴边大声地重复，“我说！你也可爱！”
“你最！可爱！”
周承玦怔怔地看着他，昏暗的房间里霓虹灯光乱闪，一张脸不争气地红透了。
“你今天好奇怪，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啊。”周承钰主动坐到他旁边，隔着运动裤薄而软的两层布料，温热的大腿挨着他的大腿，凑在他耳边说，“既然出来玩就开心点吧。真有事的话，待会儿回去告诉我。今天我可以晚点回家。”
耳边的吐息温柔地侵袭着他。周承玦僵得像座木雕，该硬的不该硬的地方全都硬了。
心跳吵得要死。他几乎听不到周承钰说话，只能低低地回应，“……嗯。”
等周承钰离开一点，他又背过身，恼羞成怒地朝自己胸口砸了一拳。
别吵了，知道你喜欢他了。
【作者有话说】
明天要出远门估计更新会很晚
提前报备下
大家晚安！
那是周承玦应得的奖励。
从KTV回家，周承玦没有主动说起今天表现异常的原因，周承钰也没有再追问。
人都是要给自己遮羞的，不愿意说的自然不会是什么好事。就像上次不小心撞破父亲带女朋友回家，他也是沮丧了两天才说出口的。
周承钰完全理解，甚至换位思考，如果是自己遇上这种事的话，别说两天，憋两个月也说不出口。
过强的羞耻心束缚着他，让他永远也无法变成应允那样热情开放的性格。
或许在很小的时候，他曾经有机会成长为那样的人。可光阴错落，他现在只有羡慕别人的份儿。
回到家，家人都早已休息了，他看到餐桌上还留着一大碗乌鸡汤，放了当归和黄芪一起炖的，给他当宵夜。
周承钰坐在桌边慢慢吃完，难得静下心来，思考一下自己的感情问题。
今天在KTV被追问时他才发现，自己在这方面的思考几乎是一片空白。
事实上，他的感情观受到家庭影响非常大。阮萍早年间经历的不公遭遇不仅使夫妻感情产生了巨大的裂痕，而裂痕下深深的阴影，几乎全部都投在他的身上。
其实在他小时候的记忆里——或许有童年滤镜的影响，周孜尚且算是称职的父亲，对他也多有疼爱。
一切都是从那件事开始改变的。周孜在风言风语中怀疑妻子不忠，连带着体弱多病的儿子都一并疑心反感。
他自己也偷偷打听过，从七拐八拐的传闻中得知，和阮萍一起被诬蔑的那位年纪主任也有多年的冠心病。
那是学校里人尽皆知的事，以往从没人特别注意过。却在谣言传播时，被人恶意地跟阮萍的儿子联系起来。
周承钰有点撑了，勺子靠在碗缘，停下来消化。隔着衣料，他的手指轻轻抚过胸前微微凸起的手术疤痕。
在他很小的时候，医生努力救了他的命，让他拥有健康的心脏。后来的许多个夜晚，他却躺在床上摸着这道丑陋的疤痕，希望自己当初死在手术台上。
如果能死在不知事的年纪，他或许就是全世界最幸福的小孩。
每每这样想，他都觉得对不起面前这碗精心炖煮了数小时的乌鸡汤。
周承钰靠在椅背上发呆，盯着碗里的飘浮的小油花，片刻后又拿起勺子继续喝汤。
他不明白为什么那时夫妻俩没有离婚，反而又要了一个孩子。
维持婚姻的完整有那么重要吗？有孩子就能证明过得好吗？那么大的伤痕，一个稚嫩的婴儿怎么填得满？
或许是因为女儿长得像父亲，能百分百确定亲缘关系。周孜对小彤确实比对他疼爱得多。
他没有嫉妒过，甚至常常对妹妹怀有怜悯之心。
如果未来他也能拥有能够谈婚论嫁的爱人——周承钰想，他绝对不会利用孩子去修补两人之间的缺口。
两人之间的问题，不可能由第三个人解决。说他幼稚也好，太过于理想化也好，未来他的婚姻存续与否，只会取决于两人之间的感情状态。
他对未来的爱人高矮胖瘦都没有概念，也没有具体要求。只有这一条，他想要一颗绝对信任，无条件支持他的真心。
可高矮胖瘦都易得，唯独真心最难得。
想来想去，他还是对自己的奢望持悲观态度，摇摇头喝完最后一口汤，洗干净碗去洗漱睡觉了。
想这些干嘛呢，还是先考上清华再说吧。
马上就高三了，正是该沉下心学习的时候，每天老师和家长恨不得拎着耳朵叮嘱，作法把他们身上的杂念都吸走。
期中考试临近，大家的学习状态都紧绷了些，连周承玦都不例外。
不用催促或威胁，周承钰每次回头，都能看到他手里握着笔，在专心致志地做题。连他们日常一起上下学，一起吃饭时的话题也几乎都是在讨论学习。
他的心思似乎沉静了许多。周承钰有些不习惯，但感觉不是坏事。
“你这次考试语文应该能上100分。”
周末休息也不出去玩了。周承玦在家掐表做完一套模拟卷给他发过来，他亲自批改，“105，按我们学校的阅卷标准批的。”
“我们校内给分向来都更严苛。这要是高考，说不定你都能上110了。做得很不错。我就说你行的吧。”
真的很有进步。
他认为应该好好地夸夸周承玦，奈何微信语音发出去十来分钟，对面都没动静，莫名沉得住气。
直等到要去吃午饭了，他才收到回信。
“累死我了。”周承玦半真半假地抱怨，“不过这段时间起早贪黑的，也算没白用功。”
“期中考我要是真的能过100分，我们一起去吃大餐庆祝吧。”
他的语气里有想要假装稳重的不在意，但被夸得狠了，怎么都掩盖不住那点小小的骄傲。
周承钰听了两遍，仿佛看到他身后有条大尾巴在狂摇，笑着又听了第三遍。
这是熟悉的周承玦。他还是更习惯这样说话的周承玦。
“好，到时候我请你。”
他含着笑的声音顺着听筒，温柔地流进周承玦耳朵里，“就当是给你最近辛苦学习的奖励。”
语音发出去，周承玦不知在想些什么，又停了半晌才说，“还是别奖励我了。我这个人……是有点得寸进尺的。”
再得寸进尺还能怎么样。
“可以啊。”周承钰想当然地给予他这个权利，“能上110就请你两顿。”
“……”
“真请。”周承钰误解了他的沉默，“上次去宠物医院，我妈转来的钱你都没收，我也没花。够吃两顿的了。”
他的零花钱跟周承玦夏宁他们自然没法儿比，但也是够花的。
阮萍对两个孩子都十分细致，吃穿住行一应准备好，连文具都会定期检查添置。他平时基本没有需要自己买的东西，能花钱的地方很少。
如果不是和朋友一起，他连小吃街都不会去。他有点抗拒一个人出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