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控吸血欲(九荧)

江肃身子一动转身拿着碗去洗，斜眼一瞟，顺便把他面前的碗也端走了。
水龙头水声簌簌，他手上洗碗，得了空才回答：“东锦在这满月森林的必经之路上，如果一直存在这种莫须有的吸血鬼传说，对酒店的经营没有好处。本来酒店建立的目的就是借满月森林的游客赚钱，哪知道出了这么个传说。”
郑燎原听罢笑笑，眼神往墙上贴着的营业执照上瞟了一眼，长哦了一声：“我爸说这吸血鬼的传说从二十年前开始就有了——可你这酒店建立明明只有十五年啊？”
江肃回头把他一瞪：“别钻牛角尖。我哪知道酒店什么时候建立，我只知道，我是大堂经理，我就有义务管酒店的运营。”
“好好好。”郑燎原立马举手投降，“你是老板你说了算！”
江肃洗完了碗正好回头，义正言辞地纠正：“我不是老板，谭老板才是酒店真正的所有人。”
“……行吧。”郑燎原无奈盯着他笑一声，“那谭老板——他看起来很关心你，你们是亲戚吗？”
江肃闻言摇了摇头：“不是，我是孤儿，没什么亲戚家人。谭老板从小就资助我上学，毕业之后也是他给我的这份工作，当时让我帮他守一下酒店，没想到一守就是两年。”
郑燎原明了地点点头。
如果换成他的话，对自己恩重如山的人需求自己去为他做什么事，他想必也会毫不犹豫就答应下来，而且要尽全力做到最好。
江肃的选择他能理解，抬头看看，那人洗好了碗又坐在前台椅子上追剧去了，不怎么想主动搭话的样子，郑燎原知趣地没有再多问，只留下一句“你困了就进来休息一下”，而后厚着脸皮又再一次回去休息间睡觉了。
房间有人霸占，江肃想当然没有进去，坐在前台通宵追了一晚上的剧，天蒙蒙亮，李晓杨来接班的时候郑燎原还在里面睡大觉。
交代了一句，说了郑燎原的存在，江肃很快收拾好回去睡觉了。
东锦酒店正常营业，因为山路走不了，这几天没有办理入住和退房的客人，李晓杨只需要在每天早上给客人一天餐券，就基本没什么别的事情了。
前一个晚上“怪物”的事情闹那么大，一大早来打听的客人不少。
李晓杨上个班发生这么大的事情，他自己还在懵呢，客人一问三不知，都讪讪地走了。
得了空，他终于忍不住打了个电话给江肃。
“昨天晚上到底怎么回事？我还没来得及问你呢，还有那个郑燎原在休息室睡觉，你们昨天一晚上都在一起？”
正好洗完澡出来的江肃大脑清醒了一半，举着手机一边擦头发一边应道：“嗯。昨天晚上的事比较复杂，怕你吓到了。就是那个富二代，闹事的那个，昨天晚上偷偷跑出去，遇到吸血鬼了。”
李晓杨大惊失色：“吸血鬼？！那——那你没事吧？”
“我有什么事。”江肃漫不经心地在床上坐下来，“就是被那男人背后捅了一刀，我好心去开门救他，他把我推出去了。为了不被发现，我把那吸血鬼引到满月森林里去了，郑燎原为了救我追过来，跟我一起回来的。”
闻言，李晓杨整个人都放松下来，眼神四处瞟一瞟，确定没人注意这边，才压低了声音继续叮嘱他：“那你小心点，那可不是一般人能对付的东西，哪怕你有点拳脚功夫，也不能小觑！”
这番听起来有些气急败坏的劝告之中还带着一丝无奈，江肃知道他是真心关心自己，心中不免有些暖，温柔又认真地朝着手机嗯了一声，保证道：“我会注意的。”
挂断电话，他躺在床上拉上被子，屋子里的温度正好，他开着空调，又将遮光的窗帘都拉上了。
身处在一个人的空间里，他才有时间来思考一番现状。
楼下现在正在上班的李晓杨，是难得的不惧吸血鬼留在东锦的员工。
李晓杨比他来得晚，也是江肃亲自面试的，他不会隐瞒员工满月森林的危险，如果不能接受这样的工作性质，他不勉强。
所以他知道，甚至和江肃一样见过不少傀，如此之下，还能坚持要这份工作，江肃有时候都有些不理解。
至于他自己——江肃抬起手看看，意志控制之下他的手降低了一个色度变得更白，指尖长出如吸血鬼一般的利爪，而此时此刻在他脸上，眼睛和牙也都会随着他的控制而改变。
如同吸血鬼一样，夜晚出没，吸食人血，拥有可怖的红眼睛和尖牙。
跟传说一样，在月圆之夜的满月森林里，确实藏着无数个数都数不清的吸血鬼——或者说是傀。
江肃与别人不一样，他能控制自己的形态，他并不受月光影响，更有甚者，那股增强他实力的变异已经变成了他的优势，所以从前很多年的时间里，他从来不为身为傀而苦恼。
傀是天生的，从他记事起他就是傀，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是，为什么有这样的变化——但是他能想尽办法控制住自己体内涌动的能量。
本来就该接受这样的自己一直到老死，再以自身的能力尽可能保护一些被傀所伤的人，所以他甘愿待在东锦，却有一次意外，打破了他最美好的幻想。
他在巡视森林的过程中，遭遇了傀群袭击，以他一人之力，能从那群傀手上活下来就已经说明了他的实力。
江肃这才明白，他做不到独善其身。
郑燎原的出现是巧合，但对他来说是好事，再加上他纯良的心性，不愿意吸血，被郑邱保护着长大——
一张白纸，才能任他揉捏成他想要的模样。
他需要郑燎原变得强大，变得足以让他放心地交付后背。
江肃翻了个身打断思绪，闭眼将形态隐去，舒适的环境，让他很快就入睡了。
一大早，谭文焕收拾好了下楼，今天打算回去了，看着江肃和李晓杨已经交班，就连睡得太死的郑燎原都起来了，炸着头发坐在前台。
他看见有些惊讶，上下打量他一番，忍不住问李晓杨：“——他？”
李晓杨答：“昨天跟江肃回来的，又非要缠着江肃，他耐不住，就让他住这儿了。”
谭文焕听着好笑，又认真看看郑燎原，看他眼睛一睁，没忍住笑出声了：“小朋友，阿肃已经回去睡觉了，交班时间都过了两个多小时了，你才睡醒，怎么缠得住？”
郑燎原朦胧着抬起头来：“那怎么办，他不愿意让我留在这儿。”
谭文焕认真地摸了摸下巴，视线四处观察，思考片刻，说：“嗯……前台似乎还缺一个晚班，也不知道阿肃有没有发招聘呢。晓杨，你等会问问——”
话音未落，郑燎原蹭地一下清醒过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出了前台，将谭文焕的手一拉，一副狗狗眼望着他：“老板！你看我可以吗？”
谭文焕先是一愣，反应过来忍不住哈哈笑一声：“那你得问阿肃咯。好了，我要走了，不耽误时间——对了晓杨，你打电话联系那些闹事的，我把他们带走，不然待在这儿总是惹麻烦。”
“好。”
郑燎原心中激动不已，有谭文焕的帮忙，江肃应该也会答应他留下来的。
不管是什么方式，只要达到目的，只要能够让他控制得了异变，他都乐意去试！
胖男人一伙人很快下来了，这次恭恭敬敬的没敢闹，连说话声音都小了不少，在李晓杨办理好退房之后，老老实实跟在谭文焕身后出去了。
减少了这么大一麻烦，几个人估计都会轻松不少。
郑燎原目送着谭文焕远去，心中越发对这个老板产生好感，想着等他成功入职，一定认真工作！努力搬砖！

江肃一觉醒来，发现郑燎原要入职晚班——并且已经准备好了面试。
他站在前台，脸色平静内心无语地深吸了一口气，问李晓杨：“怎么回事？”
李晓杨眨眨眼，无辜地往后退了一步：“老板说……你要招晚班，然后他就要来入职了。”
江肃的内心五味杂陈。
他要招人，本来就是腾出时间来帮郑燎原，结果后者头硬碰上来，费尽心思要接近他，为了让他教他怎么控制。
他站在前台，面前站着郑燎原，前台里面是有些心虚的李晓杨，三个人都不说话，气氛明明微妙极了，偏偏郑燎原不知觉，往他面前一凑，理直气壮地喊道：“谭老板都同意了！是他告诉我你要招人的！”
江肃内心里叹了口气。
好一会儿他才动了动，转头去看看李晓杨，应道：“拿应聘表来。”
李晓杨点头从抽屉里找了找，拿出一张纸递给江肃。
又顺手拿了笔来，瞥一眼郑燎原，道：“来面试吧。”
无论怎么面试，他不可能让郑燎原入职就是了。
按照流程，郑燎原老实的坐在沙发上写着那张应聘表，时不时抬起笔来仔细思考一番，磨磨蹭蹭的，时间很快过去了。
江肃漫不经心地盯着郑燎原，思绪跑偏，思考着到底要怎么做，才能让他能够自主地想办法去控制自己的变异。
——其实在说让他拔牙那件事的时候，江肃并不是开玩笑的，那个方法，他曾经在受吸血欲掌控的崩溃时候试过。
蚀骨灼心的疼痛，让他在日日夜夜的月光底下收起眼睛和牙。
“好了！”
郑燎原的声音将他的思绪拉回，江肃望他一眼，有些怀疑地拿起表来看。
别看郑燎原像个长不大的孩子，但学历还算是高，大学主修的就是生物系，想必目的就是为了研究他身体里这个怪病。
学历且不说，东锦区区一个小酒店压根管不了这么多。江肃又往下看，工作经历是在自己家的公司里担任总经理管人。
……工作时间，一个月。
这么一个小少爷，就连满月森林都是郑邱陪着来的，江肃想也不应该对他抱有什么希望。
收拾了心中腹语，江肃正色抬起头来，按照从前面试的流程问道：“你以前不是做这个的，咱们酒店的前台工作量比你当个空壳总经理要累多了，你能坚持吗？”
郑燎原颇不服气他说自己空壳，但想了想他这短短二十几年的经历，反驳的底气也没了，按照曾经听见过的官方话术回答他：“我想转行就是为了丰富自己！锻炼自己！而且——这个地方接近满月森林，我能够查清关于我身体里的秘密。”
江肃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又看看表，视线往下移，想到了什么，说：“我的招聘信息上写着了，需要最好是酒店管理专业的人才，你虽然学历挺高的，但是不符合。”
郑燎原听完脸色一垮：“阿肃！你不是找我茬吧？故意的？不让我入职？”
江肃认真说：“我只是按规矩办事，如果不懂酒店基本操作，我还得花时间教你，很抱歉，我没有时间。”
话说到这儿，江肃不留情面地站起身来，拿着手上那张表转身，不留给郑燎原一个眼神，直接走开。
“喂——！江肃！”郑燎原气急站起了身来。
前面的人脚步一停站住了，余光瞥见前台的李晓杨看过来，扫一眼，又立马移开目光。
郑燎原气急败坏地走到江肃面前。
“我哪里不行？你就是私仇，不愿意录用我！谭老板都答应了，而且——以我的学历，为什么不行？”
对于郑燎原来说，江肃不仅是他的面试官，更是他需要抱住的大腿，没有他在，郑燎原永远都只能在月亮出来的时候躲在家里，像只老鼠似的缩起来。
但郑燎原对他的态度太不礼貌了！
江肃微微皱眉，看起来，如果想要让他有所作为，就必须要教会这个人到底什么是冷静和礼貌。
想到这儿，他沉下眸去，冷声开口：“你想接近我，想留下来，无非就是想要我教你到底怎么控制异变。”
郑燎原一顿，气一下子散了：“你愿意教我了吗？”
“嗯。”江肃点头，“但是前提条件是，第一你不能有任何后盾，让你的亲属团在开路之后就回市中去。”
郑燎原立马点头：“可以！”
“第二，你不能入职。”江肃又说。
这点他倒是也没问题，只是不太理解江肃的决定，“那……不入职怎么留下来？还是说，你准备收留我了？”
江肃抬起下巴来，嘴角一动，似笑非笑地弯起一点，认真说道：“花钱住。”
“……”郑燎原喉咙有些干，很无语地咬咬牙，吐槽道，“……你用我冲业绩？”
“有什么不好？”江肃漫不经心地耸耸肩，“环境优美，每天有人打扫卫生，不用做饭，还有我帮你控制异变。你又不缺钱。”
说完，他朝着前台走去，留给郑燎原一个不容拒绝的背影，便进去前台了。
山路并没有开，江肃在收拾完前台的基本工作之后出去了一趟，留郑燎原待在大厅看着，他抱着麦芽糖去看山路。
那边距离酒店有点距离，江肃骑着酒店一辆小电驴过去，也花了十多分钟才到。
车刚一停下，麦芽糖从前面跳下来，几步跨过马路边，很快消失在山路入口的地方。
这儿一段路被泥水冲刷过，地面糊上一层厚厚的黄泥，两边的山上到底怎么样还不太清楚，江肃停下脚步看了一会儿，听见前方传来麦芽糖的叫声，才快速跑过去。
路段中央有一辆施工车，正在清理路面的黄泥块，靠近了听得见细微的嗡嗡作响，看样子，为了避免山泥塌陷，还特意做了些控音效果。
路面上正在忙着的工人们埋头苦干，抬头瞥见朝这边跑来的江肃，为首的直起腰了，忙迎上来。
“你好。”他把工作弄脏的手在衣服上胡乱一抹，用以有些笨拙的礼仪朝江肃伸出手，微微一笑，“你是那边酒店的吧？山路明天就能开，大家就可以出去了。”
江肃毫不嫌弃地握住他的手，礼貌微笑，视线扫过这群工人，问道：“什么时候下班？是谭老板让你们来的吗？”
工人应道：“是的！他今天早上刚刚离开。我们在天黑之后就会下班了，天黑看不清路，继续干下去会有危险，谭老板让我们不要太晚。”
“好！你们注意安全，我来问问情况，先回去了，放心，不会耽误你们的工作。”
江肃很快说完，又再次朝工人们微微鞠躬，转过身去走了几步，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停下脚步，回头劝诫：“天黑之后大家尽量不要一个人在外面走，能在车里就在车里，如果有人拦路千万不要理！半夜这么荒芜的路上不会有人的，小心碰到不干净的东西。”
工人们听见纷纷抬头，笑嘻嘻地看着站在远处的江肃，笑着打趣：“哪有什么鬼啊！现在是法治社会，你放心吧小伙子！我们人多，阳气盛！”
说笑归说笑，但几人还是认真地听从了江肃的劝告，纷纷说了一句让他别担心之后，江肃才松了口气，再次原路返回。
天黑路滑，傀隐藏在满月森林，过了今天之后圆月过去，他们出现的频率就不会那么高了。
江肃心下这么想着，小电驴的速度不快不慢行驶在这条孤零零的公路上，大约十分钟之后，抵达了酒店门口。
郑燎原站在门口等他，见他回来，忙笑着招了招手：“阿肃！你终于回来了，我爸刚刚下来了一会儿，我跟他说了我要留下来的事情，也说你愿意帮我了，他答应了！房费也出！”
江肃停好车进来，麦芽糖先一步钻过郑燎原的脚边进了酒店去，听见郑燎原的话，他眉头皱起来：“谁说让你爸出钱了？”
“啊？什么……意思？”
说话间他正好走过郑燎原面前，并没有驻足停下，反而朝前台走去，放好了手机，麦芽糖也跳到桌上来了。
他微微笑着，胳膊肘往桌上一撑，柔声道：“郑燎原，应聘表上清清楚楚地写着，你已经二十七岁了吧？”
郑燎原更加不解了，挠了挠头：“那……那怎么了？我老了？”
“二十七岁的人了，出门在外，怎么还能要父母给你花钱呢。”江肃不理会他的自我怀疑，脑袋一歪，认真地打量着他那张脸，皮肤很好，也不怎么显老，如果不是那张表，他会以为郑燎原比他还要小。
“所以，你的房费如果是你爸给，那我不会收的。”他又补充道。
郑燎原哦了一声，觉得他说的有道理，便也学着他往桌上一趴，整张脸突然凑过来，笑问：“那我要怎么付房费？你也不让我入职。”
江肃被那倏然放大的脸弄得一顿，本能地往后一缩，停顿片刻，才说：“你可以给我打工，替我办成一件事，顶一天房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