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控吸血欲(九荧)

自顾自地吐槽完，郑燎原起身去倒了热水，从柜子里找外伤药膏给他擦。
背对着江肃，郑燎原站在柜子前，丝毫不知，身后昏迷的人忽地动了动手指。
意识一旦复苏，头开始针扎一般地疼。
江肃躺在那张有些冰凉的实验床上，眉头一皱，呼吸一下子变得痛苦起来。
每动一下，身体都像是在受刑一样。
用尽力气睁开眼，模糊的视线之中一片黑暗，没有光线的房间让他什么都看不清。
可眼前有人在动，模糊的一道人影，江肃嘴唇微启，大口吸着空气，好像要窒息一样。
手脚挣扎，感觉到铁锁的冰凉感，才从微弱的意识中想到自己应该是被限制了。
——杀了郑燎原！
呼吸一滞，耳边频繁响起这一道声音，好像是谁在命令他。
沈浩逸！
——不要，不能杀他。
两道声音频繁在他脑子里挣扎打架，可江肃的身体反应似乎是更偏向后者的，但前面那道命令，却好像更加占据理智。
——郑燎原，不要杀郑燎原。
江肃努力睁大眼睛。
他看见郑燎原转过身来了，可是明明睁大了眼，好像还是看不清他的脸。
“——阿肃。”
郑燎原、郑燎原在叫他。
杀了郑燎原！
杀了他！
郑燎原手上的药膏掉了一地。
江肃额头冒汗，眼眶被红色全部充斥，刚刚醒来，就在费尽力气挣扎，对抗控制。
他在江肃床边坐下，紧紧握着他的手，模样看起来比他还紧张，看着他这副难受的样子，恨不能躺在那儿替他受罪。
“阿肃，再忍忍，谭老板他们马上就能制作解药了。”郑燎原垂下头靠在他手上，掩饰红了一圈的眼眶，“对不起……对不起，是我没保护好你……”
他就在面前，在无人的实验室里，郑燎原不加掩饰地诉说着自己的歉意和愧疚。
如果他再强大一点，就不会让江肃受那样的苦；如果他早一点看穿沈浩逸的阴谋，也不至于让他陷入这样的境地。
如果……
郑燎原眼泪哗啦啦地流，紧紧握着他的手，哭得他们相握着的手都湿漉漉的。
江肃耳边响起郑燎原的哭声，越来越大，哭得无比伤心，好像天塌下来了似的。
情绪渐渐安静下来，满脑子回荡着他的哭声，哭得江肃心跟针扎一样疼。
眼眶之中的红色一点点化作飞烟消失过去，覆盖之下的黑色眼球难得见光，视线逐渐清晰过来。
看清了面前的场景，想着他应该在郑邱的实验室里。
眼球一动，垂眸看去，看见了埋头在床边的郑燎原。
脊背弯曲，双肩发抖，哭得很痛苦。
嘴角一动，看着他这样子，真是狼狈。
手指微微一动，一点不嫌弃他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悄悄握紧，抓住了他的手。
“……燎原。”
声音温柔地从头顶传来。

哭得很难看的一张脸，江肃嘴角一动，忍不住笑。
“……我、我给你解开！”喜悦冲击头脑，郑燎原已经把各种风险抛到脑后了，恨不得立马解开所有的束缚。
站起身的一瞬间，江肃的手温温柔柔拉住了他，阻止了他起身的动作。
“不要……”江肃朝他摇了摇头，脖子铁锁搁到，他眉头一皱，放小了动作，“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我就又失去理智了，就这样锁着，不然……我怕伤害你。”
郑燎原拉着一张脸又坐回来。
等了一会儿，他主动说起这段时间的事情。
江肃静静看着他，嘴角带着些笑意。真想摸摸他的头安慰他，可手动不了。
“……高哲回来了。”郑燎原突然抬起头，抹了把眼泪，把自己尽量收拾得干净了，才说，“今天白天他来看你了。谭老板说他从小就喜欢你，一见你受伤，气得恨不得去找沈浩逸拼命……还牵连我，那看我的眼神恨不得要杀了我，吓死人了。”
江肃弯起的嘴角就没有落下去过，看他入迷，被他这夸张的语气叫回了神，回答道：“别人左右不了我的选择，你不用怕他。”
“你这样好像是在忤逆他，毕竟他从前对你很好。”郑燎原也笑起来，“连看我都是陌生人，只心心念念小七，你也不感激一下。”
江肃轻轻摇头：“那是他单方面对我的感情，我并不认识他，就算小时候的记忆已经回来了，我对他的情感也只有当年短短的几个月而已。”
如果一定要说一番江肃对他说感情的话，那么应该只有感激和滔天的恨意。
对比一下，恨意大于感激。
一个不经过你同意就把你当成小白鼠的人，再怎么对你好，感情再怎么真挚，也已经脱不开“实验者”和“小白鼠”这两个身份了。
江肃可不是圣人，能够用“感激”冲淡了恨意，对他来说已经是最大的善良了。
他如实这么告诉郑燎原，后者笑着看着他，抬起手小心翼翼想摸一摸他的头，却好像有所拘束。
顿了一会儿，他若无其事地笑着，收回手，问：“那……谭老板呢？我听他说，你答应要给他做儿子了。”
江肃说：“谭老板对我的好不一样，他是实实在在付出的，如果不是他，我可能现在不知道在哪儿漂泊。那是一种，让我活下来的希望。”
郑燎原点头。
他到底无法感同身受，但无论江肃怎么选择，他也会陪在他身边就是了。
“反正，你是最重要的。”江肃又说。
郑燎原身子一顿，看着他陷入呆滞，不知觉间，耳朵开始热了起来。
当然，江肃是看不见的，房间太昏暗了。
“沈浩逸，现在怎么样了？”江肃转移话题。
“……他，失踪了，我们监视不到他了，也不知道后续会闹出什么事来。”郑燎原呆呆地回答。
江肃轻轻嗯一声：“能够那么轻易对付他才不正常呢……希望我能早一点……控制住我自己。”
说到这儿，他神色有些失落，垂下睫毛，不知道看向哪儿发呆去了。
郑燎原一见，立马回过神来，抓紧了他的手说：“谭老板他们已经初步研制出解药了，这些天一直在用你的血测试，一旦效果达标了就会给你注射，到时候就不用再被控制了……”
说起来，他也心里没底。
在江肃回来之前，其实也测试过好几次了，总会有那么一点瑕疵的。
但是他总不能把实话全告诉江肃，至少也要让他有点希望。
“你饿了吗？”郑燎原心虚，立马转移话题，“昏迷好几天了，饿的话我去买点吃的。”
江肃摇头，下意识抓紧了他的手：“每天都输液，不饿的……燎原，我不知道我什时候又会被控制了，你陪我说说话吧。”
末了，他看着郑燎原，嘴唇一抿，模样诱人极了：“……我，想你了。”
郑燎原眼皮一动，仿若置身在梦里。
他又转身坐下，牵着江肃那只手，被他拿毛巾擦了擦，擦去了自己的眼泪。
仿佛摸着那只手，就已经无比满足了。
天色大亮，实验室逐渐明亮起来，江肃扭头看向天光，嘴角扬起笑意：“天亮了……燎原。”
一回头，郑燎原趴在他床边，熬了整整一夜陪他说话，终于忍不住睡着了。
江肃抓着的手，温柔地笑。
而后，他闭上眼，紧握着郑燎原的手，陪着他睡着。
反正，以后有无数个白天和夜晚可以陪着他谈天说地。
艳阳高照，郑燎原趴在床边睡着，实验室的人上班了，他被惊醒过来，之后又旁若无人地继续睡。
这些日子郑燎原一直守在实验室陪江肃，实验室里的人都知道，几乎见怪不怪了。
——郑燎原再醒过来，是被江肃抓着他手的力气疼醒的。
一睁眼，他又再次被体内药剂和沈浩逸的“命令”给控制了。
“阿肃！”
他是有点意识的，只是不想惊动谁，只是紧紧握着他的手。
额头青筋暴起，真的是用尽力气在控制自己。
“谭……谭老板！成教授！”
郑燎原立马爬起来，转身去寻找那两个人的身影。
今天高哲也在，穿着研究服，加入了研制大队。
“怎么了？”三个人一同赶了过来。
郑燎原急急忙忙指着江肃，神情慌张：“阿肃又被控制了。”
三个人一致安静下来，看着他如今这般难受的样子，都看得无比心疼。
沉默了好久，谭文焕终于开了口：“给他打镇定剂。”
“不行！”高哲立马黑着脸拒绝了，“小七体内融入了太多研究药剂，如今容不得一点差错，身体根本注射不了任何药剂，一旦产生冲突，那是致命的！”
说到这儿，三个人再度安静下来。
郑燎原咽了咽口水。
回头看去，江肃无比痛苦，似乎感觉到他在身边，自己意识抢占大脑的时候，会下意识叫他。
“……燎原。”
他立马又坐下来，紧紧抓着他的手，眉头就没舒展过：“我在这儿，我陪着你……阿肃，你只能自己控制自己了，我担心……再多的药剂会对你的身体造成伤害。”
“燎原……燎原。”
他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去，只是紧紧回握着他的手，视线一直落在他身上。
那副模样，不用郑燎原多想，就知道他一定很难受。
“……这几天，我们也不是没有研制出解药，就是因为考虑到阿肃的身体，所以必须要用最合适的药，不能有一点差错。”谭文焕适时解释了一句，“现在……他不能注射任何药剂，过了这一关，以后就好了。毕竟，浩逸的那个药剂确实强化体质，他说不定以后生病都会少很多。”
郑燎原讷讷地点点头。
“他醒来过吗？”旁边一直不语的成思华问。
“醒过。”郑燎原回答，“昨天晚上醒了，也是这幅样子，后来是他自己控制住了，可能……是因为我吧。”
……大概是他哭的，让江肃注意力放在了他身上。
“难怪。”成思华垂眸沉思，在手上的报告上写了记录，“等他再清醒，抽血观察。如果他自己可以做到控制，说不定身体会产生免疫细胞，这样对我们的研究也有好处。”
郑燎原嗯一声老实点头。
高哲又坐到对面，和郑燎原一起守着江肃。
这样的痛苦，意识半迷半醒，视线之内，只顾得上拼命看清身侧的郑燎原。
呼吸急促，又渐渐归于平静，约莫十分钟之后，江肃大喘着气安静下来。
手腕和脚踝被磨得发红，脖子一样，郑燎原心疼的要死。
好不容易等江肃安静下来，他也跟着江肃一同，整个人都松了一口气。
江肃扭头，如同昨晚一样，又抓紧了郑燎原的手。
“我每次睡着和醒来，都像是思绪断弦，就会控制不住地想起沈浩逸的命令。”他主动跟郑燎原交代感受。
郑燎原忙说：“现在不要想那么多，这样的日子不会很久，你现在好好休息。想吃什么，我去给你买。”
江肃点头笑应下：“你买吧，什么都可以。”
“好。”
郑燎原这才松开他，眼神看向高哲，颔首，算是拜托他照看江肃了。
等人一走，高哲这才温声问江肃：“小七，你感觉好点了吗？”
江肃一如对待郑燎原的那般温柔态度，微微点头，笑着：“好多了，让你们操心了。”
高哲微叹着气，抬手摸了摸他的脑袋，就好像还是曾经的那个可爱的奶孩子，带着007的手环代表身份。
如今物是人非，高哲已经不再年轻，江肃也不再是那个孩子了。
“对不起小七，我对不起你，是我做错了……”高哲突然开始垂眸忏悔。
江肃摇头：“不用道歉。事情过去了，现在要想的，应该是怎么阻止沈浩逸，阻止他继续把更多的人变成我这样。”
“你说得对……”
高哲听着江肃说的话，有那么一瞬间感觉他还像小时候一样，但人长大了，隔了二十年，总有些东西不一样了。
他安静下去，江肃也没有再主动开口。
气氛陷入一阵尴尬，停了一会儿，他讪讪站起身来。
“我去叫文焕陪你。”

谭文焕看高哲脸色不太好，就知道在江肃那儿没有讨到好。
劝了一句，语重心长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这才过来陪他。
“好点了吗？”
江肃笑：“燎原也问，高哲也问，您也问。您来看看，我好点了没？”
谭文焕与他对视一笑：“这种时候了，还开玩笑。”
打趣他一声，看江肃如今温柔笑着的样子，心中也无比心疼他。
从旁边的桌上拿来药膏给他擦擦，温柔说道：“有什么不舒服要及时告诉我，你的身体最重要。当时也怪我……如果我早点做准备，你就不会受这个苦。”
“怎么能怪您。”江肃忙安慰他，“是我为了救燎原才去的。这些日子，除了不记得，其实也没有什么苦……沈浩逸，大多时候都没有对我动手，就上次，燎原毁了他的实验室，才会迁怒我。”
“这么说，你当时只是不记得了，但是那期间发生的事情都还记得？”谭文焕深思。
江肃点头：“我都记得。他让我看着酒店，又带我去见陈奇，还有所有跟燎原对上的事情，我都记得。”
说起陈奇，当时沈浩逸是第一次对江肃动手，好像是头被利器划破了，说受了不小的伤。
想到这儿，谭文焕仰起头去看他的脑袋，轻轻拨开头发，确实看见发缝里小小的伤疤。
“疼了？”
“当然疼。”江肃又笑，“可是当时感觉不到。”
谭文焕摸摸他的头：“回来了就好，你不知道……燎原回来跟发疯了一样，抱着糖糖走在街上，浑身是血，吓到了不少路人。”
说起糖糖，江肃后知后觉，连忙拉住他的衣袖：“糖糖……糖糖它现在……”
“放心，郑邱和燎原一起，帮你葬了糖糖，等你恢复了，让燎原带你去看。”谭文焕拍拍他的手，“……说起来，焦队长这几天，和阿尔海一起，一人一狗一直在墓地守着糖糖……大概是以此忏悔。”
江肃垂下眸去。
麦芽糖是他的亲人，从小陪着他长大的，其实他也知道，总有一天糖糖会走，宠物的寿命只有那么长。
他坦然接受了这个事实，只是还是会因为这个时间终于到来而难过。
那只小猫咪真坏啊……用自己弱小的身躯，义无反顾地为他爱的人拼命，让江肃一辈子都忘不了它了……
江肃眼角流下泪。
哭才是正常的。谭文焕没打扰他，希望也能借此发泄一下。
谭文焕很慈爱地摸着他的头，也不说话，就这样默默陪着他。
接下来的几天，郑燎原寸步不离地守在实验室陪他。
白天实验室太吵闹，来来往往的人，郑邱就让郑燎原带着他在附近租了一套房子，睡得也舒服，虽然该有的束缚还是不少。
自从那个晚上江肃醒来，之后的每一次入睡后醒来，几乎都要经历一次这样的折磨。
郑燎原守在床边将江肃抱在怀里，双手双脚挂着一个铁手环，导电，有郑燎原遥控，只要江肃失控了，都可以电击短暂麻痹神经，从而控制住江肃。
电击幅度不大，伤害也几乎没有，这也是郑燎原放心让他戴上的原因。
江肃身体疲惫极了，靠在他怀里，一张脸白的可怕。
恢复了神智，他才有些虚弱地开了口：“……燎原，没有伤到你吧？”
“没有。”郑燎原双手又紧了紧，“你没有伤到我，就是伤到你自己了。”
江肃嘴角一扬：“那就好。”
“等你恢复一点，我带你出去走走。”郑燎原又说，“这几天观察了一下，你清醒的时候不会有不稳定的情况发生，这样就好。好几天了，怕你一直闷在家里，心情不舒畅。”
江肃嗯了一声。
力气渐渐回溯，他从郑燎原怀中挣脱出来，面向他，小心翼翼靠过去，抬手抱住他的脖子。
郑燎原心中一软，抬手将他回抱着。
江肃贴着他的脑袋，讨好似的蹭蹭，在他耳边温声说：“燎原，你带我去看糖糖吧。”
“好。”郑燎原应下。
收拾好之后，江肃去洗了个澡才出门，两人绕道先去了一趟殡葬馆，去买了些祭祀用品。
来的人是上次殡葬接待郑燎原的人。
整个殡葬馆几乎没有不认识他的，毕竟这是位大款，给宠物用的项目都是最好的。
这次来，郑燎原一如上次一样买了不少祭祀用品，跟在他身后的江肃简直哭笑不得。
“你买太多了，不需要，糖糖都用不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