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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须归(麻辣烫多醋)


“正是如此。”
怀抱佩刀的卫士闻说,在旁不冷不热地插了一句嘴,“你怎不知那六皇子兴许就是看中了这一点,所以故意演戏给王爷看?”
“那又如何?他利用我达到目的,我也借此事逞一把陈国的威风,有何不可?”
带刀卫士想起自家王爷的尿性,一针见血道,“说得如此冠冕堂皇,好似有几分道理,但王爷果然不是被美色所迷,在府衙前迈不动腿,走不动路么?”
淮安王一脸嗔怪地瞪着这榆木下属,“竟诓我燕都无美,如金如锡,如圭如璧,有匪君子,这般悦目赏心,便是遥遥一瞥,也不虚此行。”
随侍担心地在旁提醒了一句,“王爷,那可是燕王的皇子……”
男人一本正经厉声斥责,“本王论的是君子之交,为何你等所思所想,如此腌臜龌龊,污秽不堪?”
随侍们面面相觑,他们着实什么也没想。
浴室内水汽氤氲,小奴等在屏风外,专心听主子吩咐。
“公子,水还热着吗?星竹再给你添一桶吧?”
“不添了。”
“哦。”
裴公子头疼不已,千叮万嘱叫他不要露面,那人倒好,生怕麻烦不够多。
好在伏家的事情告一段落,母亲听了那位“段先生”的名字,仿佛真的是在顾忌什么,果然不再追问,他可不信什么“江洋大盗”的说辞,从下人嘴里又审出一件旧事。
年前府中为他治病,张榜寻医请来不少能人,这位段堂主也是其中之一,尽管技不如人已经落选,却是五弟执意要将人留在府中,不想此人另有目的,竟图谋不轨要加害于他,想必这就是五儿明里暗里愧疚不已的原因。
夜来下起细如牛毛的小雨,雨丝落在身上,沾衣未觉,可不消片刻,衣裳却都能打得透湿。
孙氏夜不能寐,毒蛊的事情还不见眉目,歹人的身份也尚未查明,如今竟又来人公然行刺。
白石坊后园的竹林中,白墙绿瓦灯火融融。
星竹捡起桌面上沾血的帕子,瞧着来人额角的口子已不再冒血,偷瞄一眼破了相也仍旧好看的殿下,麻利合上药瓶,提走药箱,独留二人凭灯对坐。
裴公子蹙起眉头,“当真一动不动叫人砸开了脑袋。”
慕容胤本来是不会这么做的,但进宫前,城中胭脂铺的伙计追上来给他捎了一句话,“直陈其事,秘辛勿提,遇事当忍。”
他知道这人又替他把什么都想好了,君父责问,正在意料之中,直陈其事,不可过多攀扯,秘辛勿提,以免惹祸上身,遇事当忍,务必谋而后断。
这人既有交代,他哪敢不从,见了老父半点气焰不敢有,当即老老实实向盛怒的君王直陈其事,只说,一只绿眼怪某日闯入寒露宫,他见那人可怜,便收留在宫中,后来得知他还有一位同胞兄弟不明缘故被抓进了康王府,被逼无奈想了这么个法子,只盼能将人领出来,叫他手足团聚,至于康王府因何抓那鬼奴,又为何关押,他一概不知。
亏了这人的提点,与老父面对面时,他才知晓原来君王最担心的并不是使臣的责问,而是当年的秘密再起波澜,此事虽已过去三载,但实际上余波至今尚未平息,否则周延不可能到现在还顶着世子的头衔,迟迟不能继位,虽说是孝期未满,但守不守孝,与爵位继袭有何关联?
唯一的可能便是卡在了顾家那里,君王与近臣合谋分剥顾家的权势,此事换了谁,恐怕也不会全无芥蒂。
“多亏你叫人提醒我,否则不只脑袋开花,怕是直接脑袋搬家了。”
“我近来常听父亲说,伴君如伴虎。”
慕容胤心里终难安定,花蒺仍然关在康王府中,难保周家兄弟不会恼羞成怒,先斩后奏。
那人好似知道他心中所想,“你且放心,周家兄弟目下还没有这个胆量。”
他心头一动,“你连我想些什么都晓得?”
裴公子笑而不语,只推给他一碗汤。
慕容胤闻见碗里浓重的药味儿,“你老给我喝的什么?”
“喝吧,补汤,我身上这药性猛烈,发作又频繁,六弟弟近来辛苦了。”
慕容胤脸上青一阵,红一阵,“你什么意思?”
“莫要瞎想,哪有什么意思,快喝。”
“我怕你遭罪,你觉得我不行?”

第52章 金屋藏娇
晚宴吃得君王一肚子火气,那位淮安王尽拿些中看不重用的新奇物件出来显摆,可偏偏宴会上那些个没见过世面的大臣奴婢还当真看得目瞪口呆,如此倒也罢了,那人还张口闭口都是北方汗王的国书诚意如何如何,最后才不紧不慢地提到了入城之日碰见的那桩案子。
南人善辞辩,淮安王陈准更是个中翘楚,身为友邻先礼后兵,有理有据,三言两语就将燕国上至君王下至群臣说得哑口无言。
皇帝坐在书案后,双手捧起面前那份陈旧的奏章,小心翼翼放进一旁的锦盒,这是他二十岁那年呈给父皇的奏疏,里头写的是他振兴燕国,一统天下的方略,其中第一条就驳去了老祖宗当年留下的“联南抗北”之策。
在他的眼中,南国富庶,遍地沃土,是最让人垂涎的地方,拿下陈国就是拿下数之不尽的财富,有了财富才能扩充军队,买进良马,打造刀兵,去对付北部的蛮夷。
这些年,他兢兢业业按照父皇的嘱咐,联南抗北,善待邻邦,可邻邦又怎样?仗着有燕国做屏障,高枕无忧,坐享繁华,嘴上说着盟约永固,可对付北方那些蛮夷,陈主哪一回出过一兵一卒?反倒还不时要挟他,要与戎狄南北夹击,侵吞燕国社稷,着实可恨!
京兆府那场闹剧令他十分头疼,当年康王府出事以后,他本要将那批鬼东西一并处死,可周延却说先父之血,必以血祭,请他给康王留几副牺牲,他答应了。
康王府中仍然关着鬼灵卫的事,他知晓,年年康王忌日,周延无一例外都会杀上两个祭奠先人,此事也是经他默许,偏生在这时候出了岔子。
借邻邦之势来威逼自己的父皇,好得很哪,他究竟是造了哪门子孽,才生出这种混账东西!
鬼灵卫失去药物控制,已是废物无疑,此事机密,知者寥寥,他国既已介入其中,若强押不放,陈国必定以此再做文章,若是放了,康王府也不算损失。三年孝期已满,也该叫周延承袭王位,顾家那位记仇的老太爷应当也找不到什么借口,再从中作梗。
送走宣令的宦官,周贻冷冷一笑,刷得拔出供桌上祖先的佩剑,“慕容氏欺人太甚!”
家奴见状,急忙上前低声劝诫,“二少爷,慎言哪。”
“同样定鼎立国,同样从龙效死,你看看顾裴严封四大家,哪个不是赫赫威权,世袭荣禄,凭什么只有我周家落魄至此?当初父王这么做,不也是皇上的意思?如今他尸骨未寒,慕容家就翻脸不认人了!”
家奴望着他怒不可遏的神情,“南陈使节现在国中,又已知悉此事,恐怕皇上也是无可奈何。”
周贻听得此言,登时一脚将老奴踹翻在地,“狗奴才,你怕不是慕容家派来的探子吧!”
周延大步走进厅中,上前拦住冲动暴躁的兄弟,“二弟稍安勿躁。”
“稍安勿躁?父王忠心耿耿侍奉了慕容家半辈子,晚年罹祸,横死家中,如今连供副牺牲也要遭人阻挠,我咽不下这口气!”周贻一把推开他,二话不说就大步冲了出去。
周延看了眼地下被人一脚下去已经有进气没出气的老仆,吩咐仆侍将人抬下去,也忙跟追着自家兄弟跑了出去。
阴暗潮湿的死牢里,被捆着几重锁链锁在牢里的男人身上散发着浓浓的恶臭,周贻一入地牢就险些被那股气味熏晕过去。
他强忍着胃里升起强烈的呕吐感,恶心地啐了一口。
囚室里的人听见响声,抬起那颗须发蓬乱的头颅,虬结的乱发中露出一双泛着幽光的绿眼睛。
周贻下意识后退两步,又强作镇定走上前去,劈手砍开门锁,正要一剑攒进那鬼奴心窝,背后竟斜刺里飞出一物,“铿”得一声击开了剑刃。
周贻转身望去,正见一列黑衣戍卫悄无声息出现在周家的暗牢中,他看见来人肩头鲜明的族徽,又看向那块落在地上的金字令牌,顿时惊怒交加,“擅闯康王府,顾家究竟是借了谁的胆子!”
顾衍从怀中取出一份手谕,“奉陛下旨意,带涉事鬼族入京兆府。”
周延随后赶到,见此阵仗,亦是脸色大变。
周贻见了令牌,依旧不肯服气,“康王府的奴仆,我等自会处置,京兆府不觉管得太多了么!”
“二位的意思,莫不是要抗旨吗?”
“你!”
周延拉住恼羞成怒的弟弟,强压怒气,“既然有陛下的旨意,人你带走便是,不过此事,我会亲自向陛下说理。”
顾衍靠近那鬼奴时,也下意识地皱紧了眉头,不是因为他遍身的脓疮与恶臭,而是他感受到了一股异常危险的气息。
周家驯养鬼灵卫是为了要与顾家分庭抗礼,可想而知,这些从无数残忍的厮杀中活下来的鬼物自然不容小觑,若不是药物失效,令他们心智渐渐苏醒,谁也不能不说这是一支足以使人闻风丧胆的神兵。
东风吹皱轻罗帐,窗外斜风拂乱细雨绵绵,裴公子筋疲力尽躺在床上,鼻端是对方发间春雨挟来的芳草气,掌下是少年宽阔坚实的后背上纵横交错的伤疤,臭小子好记仇,不过诓他喝了一碗药汤,就卯着劲儿把他往死里折腾。
“这件事叫你搞砸了,可想好如何收场?”
“眼下没空想旁的。”
“齐家那里不必担心,我会想办法。”
“嗯。”
“那两个鬼灵卫,你想如何处置?”
慕容胤有点恼火,“你非要在床上说这种事?”
“平时你端着架子又不来见我。”
“你……想我来见你?”
“我想你就来吗?”
瑶琴姑娘一人身兼数职,既是这白石坊的管事,又是前头店铺的当家掌柜,还是这竹园里拎勺的厨娘,她放下锅瓢,伸手拍拍蹲在灶台底下吃饼子的小奴,“小星竹,你说,怎么老娘就找不着这样的相好?”
星竹想了想,猛摇头。
姑娘面露不解,“这摇头,是何意?”
小奴若有所思道,“公子跟殿下不是相好。”
“都这样了还不是相好?”
“殿下很喜欢主子,看着主子的时候眼睛很亮,但主子好像还不确定自己的心意。”小奴顿了顿,“时辰不早了,我得赶快去瞧瞧主子起来了没有。”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瑶琴才不信这憨头憨脑的小鬼所说,都道她家主子金屋藏娇,这园中但凡来人,只要见得她,无不戏谑调侃,道她便是那叫人藏在金屋里的美娇娥,但那人真正想藏的人,可比她金贵呢,金屋里藏一道便罢,还要借她这张招摇的幌子,又藏上一道。
眼见小奴麻利去了,她也忙端起备好的早膳,抹下围裙,朝公子卧房走去。
罗裙随风漾起绿波阵阵,美人轻启朱唇,“公子,用早膳了。”
“瑶姑娘今日心情不错。”
瑶琴有心试探自家主子,“昨夜那位郎君生得好容色,甚是合我心意,公子肯不肯替我牵根红线?”
座中人直言相告,“旁人好说,他不能。”
瑶琴故作诧异,“为何?”
“卿欲夺人所爱么?”
“公子果真爱他么?”
“这也是我正在追寻的答案。”
瑶琴心领神会,“公子用早膳吧。”
“坐下同我一起吃。”
“这可如何使得?”
“坐下吧,若我猜得不错,稍后恐怕还要劳烦姑娘帮衬。”
伏家小姐的事,母子二人虽已说开,孙氏心里依旧不踏实。
近来孩儿在城中盘下一间书画坊,前堂售卖文房四宝,后园留居,说是家中吵嚷,偶尔来此练字读书,昨夜更干脆宿在那里了,她倒不是反对孩儿随心所欲,有自己一方清净天地,但万没想到,他竟收留了一个风尘女子住在园里,这可叫她这个当娘的坐不住了。
三儿愿意亲近女子是好事一桩不假,只是正妻未立,大家子弟该有的分寸还是要有。
她叫前堂的伙计一路领进后园,进了门厅,正见三郎与一年轻女子相谈甚欢,桌上还放着未来得及撤下的早膳,那女子见她到来,急忙起身问礼,模样倒是出挑,只是眉间眼底过于轻浮,还带着一丝丝不讨人喜爱的风尘气。
她不咸不淡应了一声,那女子倒也知趣,并不多留,寒暄片刻便转身下去奉茶,留他母子叙话。
她探身往里卧瞧了一眼,心中也不知是喜是忧。
“母亲用罢早膳了么?”
她听儿子关切询问,“已用过了,我儿今早吃得好么?”
裴景熙信手指了指桌上精致的菜肴,“瑶儿的手艺极好,回头母亲也一道尝尝。”
孙氏见孩儿面上容光熠熠,只觉这女子倒贤惠,“儿啊,你莫怪母亲多嘴,你若真是喜欢这位姑娘,来日娶了正妻,将她抬入府中做个妾侍便是,为娘向你保证,绝不叫她在府中受半分委屈。”
裴景熙并不多做解释,“多谢母亲。”
“待你成了家,为娘也算了却一桩心事。”
淮安王花那等功夫在晚宴上跟燕国皇帝叨来扯去,说到底是有意将那鬼族带回南陈,无论如何,也算是他出使燕国所得的一件战利品,回国自然好向宗室炫耀,故而燕王一松口,他大早上便亲自带人坐镇京兆府,等待迎接在异国他乡受苦受难的国人,尽管鬼族一支在南陈也算不得什么国人。
慕容胤带着花藜去到京兆府时,陈国那位王爷正在后堂优哉游哉地喝茶,说来,他对陈准也算熟悉,南陈国主体弱多病,后来是这位淮安王继承了国主之位。
燕灭陈一仗,打得旷日持久,最终还是这小子没出息献出玉玺,主动出降。若非如此,战事恐怕还要拖上三年五载,他感念对方识时务,封他在燕都做了一个安乐侯。这人倒也随遇而安,后半生滞留燕京,终日在侯府作画赋诗,直至寿终正寝之时。
虽名为安乐,但究竟安乐与否,谁也不知。
今夕何夕,见此良人,王爷此刻只想吟诗,眼下里,江山社稷与他没半点干系,兴衰存亡也无须他来揣度,如此他便更加不会晓得,眼前这良人,曾横刀立马杀他军民数十万,一声令下教石头城内鬼夜哭,锦绣江南尽血染。
王爷还小,至少陈国君王眼中,皇弟不管长到几岁,依然还是那个跟在他身后,张着两臂要抱抱的奶娃娃;朝臣也觉王爷璞玉浑金,心如稚子,再好不过,如此国祚安稳太平,圣上高枕无忧;王爷身边的奴才下人,就更不必说,主子好鲜衣,金缕拿来并刀裁,好骏马,求取良驹到塞外,好华灯,琉璃金盏遍地栽,好烟火,一掷千金放华彩,好花鸟,丹青妙笔画中来,凡世间赏心乐事,这位主子无有不好,但他最最喜爱的还是美人,读诗中美人,泣涕如雨,赏画中美人,泪落沾襟,观眼前美人,更胜饮美酒,如痴如醉。
昨晚的宴会,吃得王爷甚是不愉快,无他,他心心念念的美人不在席上,不单不在席上,甚至连个面也没露,故而轻衫少年方一入内,陈准便觉眼前一亮。
早在国都时,他就听说燕人混同蛮夷,不修边幅,举止粗劣,且国风浩荡,解衣般礴,甚不讲究,见得燕国这位殿下,方才知晓道听途说,实不可信。
眼前人玉树临风,色如春晓,不输临江白石郎,英气勃勃,远迈超群,当属豪杰真义士,昨日当廷诤辨,慷慨陈词,已叫他青眼相看,今日对面相逢,更觉养眼动心,因缘天定。
他欢欢喜喜,正要上前寒暄问候,脚下方迈了一步,却一眼瞧见来人身后面目丑陋的鬼族,登时骇得魂飞魄散,连退数步才在卫士随从的搀扶下坐回椅中,顺了半晌气却还是战战兢兢不肯直视,“殿下……这这这……这是哪来的丑鬼,叫本王受此惊吓?”

第53章 喝喝喝
慕容胤上辈子常听坊间传说,他册封的这位安乐侯胆小如鼠,在酒肆里听说书人讲上一则鬼事,回府便吓得不敢如厕,在茶楼里听街坊说起一桩凶案,夜来必将三道门锁得严严实实,他原以为是燕人胡编乱造,戏谑亡国之君,可眼下看来,这人纵使不是胆小如鼠,胆量却也着实大不到哪去。
他回头看了眼跟在自己身后的鬼奴,花藜脸上的伤口还未长好,黑色的血痂狰狞地盘踞在头脸之上,看起来的确吓人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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