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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孟婆是男的(舞之四)


阿鲤回来将香熄灭没多久,白夜就睁开了眼,他呆呆地看了一会阿鲤,然后起身跌跌撞撞的走回茶桌前,将桌上早就凉了的冷茶狠狠灌了几口。
“公子呢?”或许是刚睡醒,白夜声音失了平日里的清脆,带着丝丝的黯哑。
“公子有急事先回了,公子嘱咐你万事小心,别委屈自已,若是不愿,公子那处后院随时欢迎你回去。”
“好,我们回去!”
“恩?”
“呵,开玩笑的,阿鲤,我知道,我回不去了。”
“阿夜,公子不会在意的……”
“可我在意!阿鲤,今日出来你就不用跟我回去了。”
“阿夜,你赶我走?”
“阿鲤,如今耿将军得罪了君上,将军府也不太平了,你跟我回去,不过到时候多一人赴黄泉罢了。”
“阿夜,我要去照顾你!”
“我不需要你照顾了,你……回去帮我照顾好公子,阿鲤,我不知道你以前发生了什么,但之予真的等了你好久,如果,你大仇得报,回头看看他吧。”
“阿夜……”
“我回将军府了,你……别跟上来。”
白夜走了,阿鲤最后还是没有跟他回去,也不知是局势已定,他跟着白夜也确实没什么用处了,还是白夜哪句话打动了他,他没再坚持,不知为何,
他竟有种放过白夜也放过自已了的感觉,阿鲤苦笑着摇了摇头,向之前的宅邸走去,仇人还在,他没有权力放过任何人,包括他自己。
白夜回了将军府就直接去见了耿庄,别人没觉得他有什么不对,只有耿庄一眼看出了白夜的不同,他的小孩儿变了,若是出府前白夜还是那个天真善良眼中满是星辰的少年,
回来的这个,就是一夜长大的男子了,他眼中的星光消失了,只有满满的茫然若失和深深的恐惧,耿庄一声不问发生了什么,只是紧紧抱着他,他要让他知道,即使他失了所有,至少,还有他在。
“庄,你会骗我吗?”
“永远不会!”
“我想知道真相……”
“好,我全部告诉你!”
耿庄将白夜拉到一边坐好,倒了一杯热茶放到他的手里,直到热茶将冰凉的手捂热,白夜这才发现自己竟全身冰冷,看上去一个粗人的耿庄竟为他心细如此,耿庄示意他喝品茶,热茶的热度渐渐暖了他的身子,白夜僵直的身体这才慢慢软了下来,
耿庄见白夜脸色好看了一些些,他将茶杯放回桌上,双手包住白夜的手,用手继续捂热着白夜的手,人走茶易凉,耿庄的手却一直厚实温暖,就像他这个人,给人的安全感一直都在,白夜双唇一抿鼻头一酸,他直接扑到耿庄的怀里,就赖着不动了,全身被耿庄的气息包裹着,这给了他无限勇气来迎接即将到来残忍的真相。
“将军,你说吧,我听着。”
“当年,白夫人怀着你的时候,王都来了一名道人,他自称是‘爻兑真人’平日里云游于各国之间,这位真人闻名于世的就是他的卦,一月一卦,一件事仅卜一卦,真人到访,君上自是要请进宫中宴请的,当时君上最为信任的白大夫和我爹自然也进宫相陪,
宴席间,有其他臣子要真人为陈国卜上一卦,君上不在意却也不阻止,结果出来的卦象是‘白氏幼子,有祸国乱君之相。’众人皆惊,可君上却不可置否,他说,还未出世的娃娃也能将你们吓成这样。”
“那之后……”
“之后那道人自知他的卦象不得君王喜欢,恐有性命之忧,宴会后第二天就直接离开了陈国,众人见君主对这卦象毫不在意,于是也渐渐没人再讨论这件事了,没想到,
事情过了不到两年,竟有人将白府灭门,而当时尚在襁褓中的你却不见踪影,这时,当年爻兑真人卦象结果又被人拿出来提起,说是白家幼子还未误国先克了全家。”
“……竟是……”
“阿夜,你别自责,这肯定是与你无关的。”
“恩,你继续说……”
“当时,所有人的想法都和你是一样的,一定是君上害怕你对他的王位有威胁,虽面上说着不在意,但过了两年,等大家都有些淡忘这事的时候,忽然发作,虽然阿爹当时并不相信君上会做这样的事,毕竟当时阿爹为君上开守卫王国,而白大夫则帮君上治理国家,
君上对两人的信任和倚仗一点也不比如今君上对我更少一些,他们就是君上的左膀右臂,甚至,外人不知道的是,两人还是君上的恩人。
按阿爹的说法,君上就算介意你的存在,大可不必用这样自损一臂的办法,当然,也不排除君上在想了两年之后,实在没有其他办法可施,才做出如此愚蠢又鱼死网破之举。”
“阿夜,我不知道在你们心中,君上是一个怎么样的人,或许你们觉得他滥杀、无情、喜怒无常,可阿夜,这世上多的是无奈之人,我曾听爹爹和白伯伯说过,若是坐不上陈国的君主他就无法保护想要保护的人,君上的愿望不过是寄于山林之间的,
可惜,不是所有人都能掌握自己的人生的。君上还是成了那高高在上的君王,他在意的人也得了自由,可他们却永远不能在一起了,君上……只是选择了自我放纵,说起来你们都不信,这个王位于君上而言,他不是那么在意的。”
“所以,就不是君上做的吗?”
“阿夜,当时我阿爹是经过了很确切的调查才得出的结论的,当时白大夫一家遇难,君上也是十分的震怒,他也知道他的嫌疑是最大的,所以他一边令阿爹加强调查,一边主动让阿爹先调查他。
阿夜,你也知道,陈国大部分的兵权都在我们耿府,王都守卫队伍的将领也都是忠于耿府之人,甚至护卫君王本人的亲卫队,里面的人也都是耿府选派的。
若君上调动这里面的哪怕只有一人,阿爹不可能不知道的,当然,君上也有死士暗卫,但阿夜,说来你可能不信,一个君王的暗卫不足十人,这也和君上当年根本没想过要当陈国的君主,
所以根本没培养自已的人有关,君上一共七个暗卫里,五名也是我们耿家培养后赠予的,只剩下两名是前君王留下的。”
“阿夜,就算君上能神不知鬼不觉的派出那两名暗卫,可白府也不是个软柿子呀,当年白府的护院全是阿爹军队中受了伤后不能再上战场的兵士组成的,就算不是顶级江湖侠士的对手,
但他们的洞察力,协作力和责任感都不是普通武夫能比的,当年白府灭门从始至末,竟没有一人逃出求救,等人发现时,已经是第二天一早了,你觉得这是两名暗卫能办得到的?”
“那……是谁?”
“阿夜,其实你心中已经有答案了。对陈国王位还有觊觎的,又有本事在王都办下这样惊天大案的,符合这样条件的人,真的不是太多,甚至排除了君上后,就只有一人了。
顺着这个线索阿爹一直追查,直到五年前,阿爹旧伤发作过世前将这事交到了我的手里,说来也巧,一直没有进展的事竟因我手下一名副将有了新发现,就在两年前,我们找到……的一名旧仆,
当年他在主家做事时,不小心听了墙角,原来爻兑真人离开后第二年,又被他主家请回王都,人总有弱点,于是真人为你又卜了一卦。”
“真人不是一件事只卜一卦吗?”
“受了胁迫,不得已而为吧。真人再一次的卦其实和第一次没有两样,但卦后真人说一句匪夷所思的话,‘此子将为跳出五行之外的重要人物,此卦变动极大。’
说完,真人头也不回的就走了,也许是窥视天机甚多,才出了大厅,直接吐血身亡了。
所以当时知道真人又回了王都的人几乎没有,只以为他四处云游在哪处闭关不再出世了。”
“竟……是这样的结果……”
“阿夜,你当时来将军府的时候,我就知道,那个叫阿鲤的人就是当年灭了白府满门之人派来的,只是当时你护着他,我也不知道你是受了胁迫还是自愿的。”
“你是如何知道的?”
“说来惭愧,当年事发前不久,我一直做噩梦,总是梦到有人将你抱走,我再也寻你不得,于是我撒泼打滚找阿爹闹了许久,这才让阿爹同意派一名暗卫去白府专门守着你。
因为一个小孩子的梦就派了暗卫,阿爹觉得丢人就没告诉旁人,想着让人守个几日,安了我的心就叫人回来,没想到竟发生了那样的惨事……
因此,知道你身边有暗卫守着的人除了阿爹和我,只有那个杀了这个暗卫将你夺走之人,所以我当时才想着,无论如何先将阿鲤送走,离你远远的这才安全。
而今天你将阿鲤放走,跟着他的暗卫刚刚回来禀报,已经确定他是谁的人了……”
“对不起,庄,是我胡闹了。”
“与你无关,你也是受蒙蔽了,阿夜,无论你如何决定,都不要自已一人担着,你还有我,我和你一起扛。”
“庄,你对我真好。”
“阿夜……那人,你要报复吗?”
“我……我现在人很乱,我从小到大的认识都被颠覆了,庄,我想好好想清楚再说,对不起。”
“你有什么好道歉的,无论怎样,我都陪着你。”
“好……”
那日之后,军中有事的耿庄开始忙了起来,而因白夜到来热闹起来的将军府竟又恢复到了以前的安静,白夜不会再带着兰竹和兰叶四处闯祸胡闹了,也不会闯进将军书房,把将军逗得直吼而他则哈哈大笑着离开了,
更不会再对府中下人做着无关痛痒的恶作剧了,连后院扫地的阿婆都开始想念那个单纯天真的小少爷,再不会有人穿着锦衣从她手里抢过扫帚说帮她扫院子,结果把院子整得更加乱了,还一身脏兮兮地同她说不用谢他。
其实大家都知道,那个总是无忧无虑的小少爷最近有了心事,总是待在被将军特意整理收拾出来的梅园里发呆,有时候一坐就是大半天,连兰竹和兰叶都不能劝住他,
只有在将军来时,小少爷才会露出笑容,只是那笑容勉强极了,再没当初如阳般灿烂了。
可惜还没等白夜想好今后应当如何之时,陈国的天就变了,陈国的君主毫无征兆的就这么薨了,当陈国人正因君上无儿无女而无人继位苦恼时,战神耿庄将军拿出了君主临死前立下的遗诏,
陈国君王之位由其胞弟继任,一时间众说纷纭,听闻当年为了这个王位两人是争斗了多年,没想到兜兜转转,最后还是落在了他家,说来也是,君上没有子嗣,可不就便宜了旁人。
当白夜听说这个消息后一时间接受不了,将自已关在屋里两天两夜,谁劝都没有用,毕竟当时耿将军还要处理已薨君王的后事,也许多天没回过将军府了。
将自已关在屋内的白夜抱着自已缩在角落,忽然觉得自已活在这世上就是个笑话,因为他的存在白被灭了满门,而他却认贼做父,将真正的仇人当恩人感激了十几年,还被他们利用,成为他们手上最利的那把刀,他愧对因他惨死的家人们。
如今,主上成了君上,公子玙成了世子玙,他又有何资本再为家人报仇呢,想到从小到大公子玙对他的溺爱和包容,白夜觉得就算此时妫玙站在他的面前,他也下不了手,还要一遍一遍为妫玙找借口,毕竟当年白府出事时,公子也不过四五岁的孩童,这事肯定是主上安排的。
可再怎么样,公子玙也是做为一个知情者参与了全部,白夜自嘲,果然他被洗脑得彻底呀,到了这时候还为仇人之子洗白,真是畜生不如啊,白夜一遍一遍的紧咬下唇揪着头发,有种不如将命赔给家人的想法。
“兰竹姐姐,少爷这两天连一口水都没喝,这样下去身子如何受得住呀。”
“真是的,到底出什么事了。兰叶你再去前院问问,将军回来没有。”
“没呢,我这前脚才回来,将军也已经三日未归了,将军不在,谁能劝得动少爷呀。”
“可不是嘛,这将军回来可不得心疼死了。”
“不行,兰竹姐姐,你在这守着,我再去前院找陆管家,看看能不能派人去把将军喊回来。”
“恩,你快去吧。”
正当白夜的整个思想要陷入黑暗的时候,门外兰竹和兰叶的对话传了进来,将军这两个字像是带着温度,一下子就烫着了他冰冷的心,然后温度四处蔓延,一下子全身都有了知觉。
是呀,他还有将军,他的小媳妇,一个对他好,不会骗他,一直宠着他的男人,只是想到他,白夜僵了许久的脸都不自觉的带上了点点的笑意。
不行,他不能再这样下去,上次他不过被枝条划破一道小口子,耿庄都紧张地不行,还有上次耿庄伤了他之后的眼泪,白夜麻木的心又有丝丝的疼痛,他得好好的,他的将军还需要他。
白夜环顾了一下四周,这江离院中的屋子算是这将军府里最精心布置过的,将军府里的下人们虽都不太会说话,但都对他极好,天天给他带新奇小玩意的陆管家,他总对他说,将军粗人一个很多事情不是不在意,而是不知如何表达,要他不要怪将军;
温柔大方的兰竹和古灵精怪的兰叶,天天被他拖着四处捣乱,却又将他照顾地特别的周全;他平日里爱吃,府里的下人只要有出府办事的,回来遇见他总会偷塞一些小点心给他,他很少出门,可王都大街小巷里的吃食他几乎都尝了遍;
连后院扫地的老婆婆,总是在他捣乱时一脸慈爱的看着他,在他玩累了之后,默默递上一碗她拿手的梅子汤,然后一边给他擦汗一边笑着说,你这个小淘气。
白夜在白府时还太小,根本不记得当时的事情,所以真正家人之间的感情没有感受到。
在公子玙的那所宅邸的时间最久,从懵懂无知的小童到青涩的少年,可从小他也是被各种课程和学习堆得满满的,只有公子玙来时他能有一丝松快,也只有年龄相仿的公子会听他诉说陪着他玩,
所以当时他把公子奉若天神,天天盼着他的到来,只要公子能开心,他愿意付出一切,可是,虚假的感情即使没有被戳破,但真心还是能感受到的,他对那个宅邸没有留恋。
只有将军府,他到这还不到一年,他已经把这里当家了,府里每一个下人他都认识,他都作弄过他们,也吃过他们递来的零嘴,还经常帮倒忙地给他们捣乱过,这些都是他的家人,他的存在已经让白府消失了,难道他要为了报仇再让将军府也步上白府的后尘吗?
白夜将手紧紧按在心口,阿爹,阿娘还有白府里的亲人们,阿夜对不起你们,以后也不会替你们报仇了,阿夜一人生死无畏,可如今却与将军府有了牵扯,若是一意孤行定会又添冤魂。
阿爹、阿娘,耿庄说你们是极善良的人,你们也不愿因为我们白家而害了将军府吧?
所以,有什么错,都是阿夜的错,等阿夜也入黄泉之后,你们如何怪我都行,只是此生,阿夜要忘了这仇怨了,对不起……
推开房门,白夜一时间有些被门外的天光晃到了眼,两天两夜滴水未进让他身子很是虚弱,看到一脸惊喜上来扶他的兰竹,他刚想对着她安抚的微笑,
就听到兰叶那个冒失鬼一边喊着“不好啦”一边往这边跑,白夜不知为何心头一疼,身子晃了晃,还好兰竹将他扶住,白夜咬牙上前两步扶住廊前的柱子,看着跑进来一脸惊慌的兰叶。
“少爷?你出来了?快,快走。”兰叶看到白夜双眼一亮,着急的回头了一眼,赶紧催促白夜离开。
“兰叶,什么事,出了什么事?”兰竹知道白夜这会虚弱极了,哪还有什么力气去其他地方,而且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们怎么可能会走。
“白夜少爷,快走,当今君上忽然发难,说将军通敌叛国,如今已经被关入天牢了,你快走!”兰叶还没来得及回话,从她身后赶来的陆管家推了兰叶一把一边说一边示意兰竹和兰叶将白夜带走,两人都是有功夫在身的,绝对不会拖累白夜的。
“将军呢!”白夜许久没有喝水了,声音干涩沙哑,可他不在乎,那个站在那里高大伟岸能给他安全感的男人,此时却不在。
“将军已被君上给关了起来,你们快走!”陆管家急得不行,将军暗卫拼死回来报信,让白夜快走,陆管家知道,白夜就是将军的命,他们替他护好了。
“我不……”白夜还没说完,就听到院中传来阵阵惨叫,刀剑挥舞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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