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皈依者狂热(江JJ)


他仿佛一脚踩空,心脏悬着,不解地问:“这是什么?”
李赫在像觉得他在说废话:“你那发小。”
尚宇哲尽量按下焦躁和他说话:“我知道,但是,你为什么要调查他?”
李赫在听完,却忽然笑了。
“尚宇哲。”他说,特地偏过头:“你打了我,还记得吧?”
尚宇哲一愣,立刻反应过来,感觉自己大概明白了。
他熟练地道歉:“对不起,那天我太激动了……现在想想,其实你应该是为我好吧?如果你生气了,你可以揍我,更用力也没有关系……不过你不要迁怒泰和,他是个非常好的人。”
“之前你说过,你不想变成和那几个一样的人,是吧?”
李赫在却问:“看看这资料,斗殴、非法入室、持刀威胁……你那好发小把坏事做遍了,你怎么还说他是好人呢?”
“啊……”尚宇哲嘴巴张开,眼神夹着一丝茫然:“这是不一样的啊,泰和是为了帮我才……”
李赫在打断他:“他为了帮你,所以做这些事也能得到你的赦免。那让你自己去反抗那些渣滓,你怎么又觉得会变成他们的同类呢?”
我不想变得和他们一样。
这是在仓库,尚宇哲推开李赫在递过来的权杖时说过的话。
尚宇哲显然是被问住了,黑色镜片后的眼神漂移着。但李赫在本来也没有打算让他回答什么,他倾过身,摘掉了尚宇哲的护目镜。尚宇哲还没来得及感受到不适,李赫在的手掌覆上他的侧脸,堪称温柔地摸了一下。
可是,他的语言却是那么冷酷,叫尚宇哲的心霎时坠入冰窟。
“金南智已经瘫痪不能动了,我和剩下的人做了个交易。”
“你知道的,你知道我叫什么名字,我能做到什么——我要他们帮我杀一个人,成功之后,不仅欠的债一笔勾销,我还会给他们数不清的钱,送他们出国。”
“他们没有别的路了,只有杀人这条出路。”
“你手上的这份资料。”李赫在收回手,好整以暇地靠在宽大柔软的沙发上,问:“你猜,我还给了谁?”
尚宇哲几乎拿不住手上的资料,雪白的纸张在他掌中抖动。他嗓音干涩,没有丝毫遮挡的眼中充满了不可置信,一时间全然忘记了外貌暴露于人前的不适。
毕竟,那是安泰和,是他的发小,他的保护神。
李赫在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他的脸已经完全好了,侧颊光洁如初,一点印子也没留。
“啊,我给他们的时限是周五傍晚六点钟。他们犹豫了这么久,现在也该动手了吧?”
佣人仿佛听不懂主人家在说什么,或者一个人的性命在他们眼中的重量就像猪肉一样可以轻易放在秤上称量。尚宇哲环顾四周,忽然记起自己在别墅中报警却毫无回音的事情,骤然升出巨大的荒诞感。
李赫在含着雪茄含混地问他:“要和我在这里一同等待结果吗?”
尚宇哲猛地起身,来不及缓过大脑蓦然的天旋地转,没再给他一个眼神,踉跄着狂奔了出去。
李赫在沉沉盯着他的背影片刻,脸上似有若无的笑容消失了,目光垂落在茶几的那份资料上,喃喃骂了句。
“他妈的。”
尚宇哲一口气奔出了别墅区,他从来没有跑得这么快过,即使是以前被欺负逃命的时候。喉咙中隐隐有血腥味,他用最快的速度拦了一辆车,抖着手指给安泰和打电话。
万幸,通了。发小毫无阴霾的嗓音响起来:“怎么啦,宇哲啊,你……”
尚宇哲直接问:“你在哪儿?”
他没用这种语气说过话,安泰和顿了一下,才说:“哦,在去店里的路上,放学我要帮忙的嘛……快到了。”
尚宇哲深吸一口气:“我去找你,你不要耽误,去店里之后就不要出来了。不对,你和阿姨把门窗锁上,先不要接待客人了!”
安泰和奇怪地问:“怎么了,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尚宇哲很想立刻说有人要杀你,但这句话突兀得匪夷所思,而且司机的视线一直有一下没一下地瞟过来。他担心被当成精神病人扔在半路上,只能罕见地强硬道。
“你不要管那么多,听我的!你……相信我,好吗?如果你现在走在路上,那就打个车,马上到店里去。”
“我在地铁上。”
安泰和显然还很疑惑,但马上作出了保证:“我在最近的站下车,打车到店里,然后就不营业了,你敲门我才开。”
“宇哲,你也不要着急,慢慢过来,好吗?”
尚宇哲却慢不了。
永远温柔、在这种时候还操心着他的安泰和,就是这么一直保护着他,承担着他的那份重量活下来的。
他自己也不轻松,为了尚宇哲,连书都没有好好念。虽然他自己说一点也不喜欢念书,但尚宇哲知道安泰和其实很聪明。
如果因为自己,安泰和就这么死掉的话。
……他绝对不会让这种事发生。
尚宇哲忍不住催司机快点,再快点。可是司机已经觉得这个长的帅得不得了的小伙子言行有点奇怪,担心他是磕嗨了,或者的确卷入了什么麻烦里,还是刚到梨泰院就让他下车了。
这并不是尚宇哲的目的地,离安泰和家的炸鸡店还有两条街的距离。但尚宇哲看看已经拥挤起来的车道,还是忍着飞快结了账,用跑的往店里去。
他跑的太急,穿过马路时踩着已经变红的路灯,有急性子的车辆已然起步,保持着不低的车速朝他的方向驶过去,倘若司机不能马上踩下刹车,那一定会酿成车祸。
尚宇哲无知无觉地奔跑,司机回过神来骂骂咧咧,但没等他踩刹车,一辆改装过的悍马几乎像头刚出笼的猛兽,猛地从侧方撞了过来——加固过的车头顶着车身,无视灯牌,无视交规,一直把它顶上了路边的消防栓,彻底偏离开原来的车道。
车喇叭声响成一片,行人的惊呼不断,唯有两辆黑车幽灵似的继续前驶,按照指令跟着尚宇哲消失的背影。
驾驶座上,李赫在握着方向盘,只在睡袍外披了一件大衣。悍马毫发无伤,被撞的轿车车身却凹进去一大块,活像被兽牙咬穿。司机艰难地推开车门,又惊又怕,怒气冲天地来敲悍马的车窗,李赫在把车窗放下,偏头看了他一眼。
仅仅一眼,司机仿佛被掐住喉咙,连涨红的脸都发白,怒火熄灭得无影无踪。
“报个数,然后……”李赫在扯开唇角,却只流露出森森寒意:“滚。”
尚宇哲速度很快,安泰和却因为中途换乘,再加上市区堵车,才刚刚到店门口。
他用力喘着气,胸腔起伏舒张,清晰看见发小的背影。他立刻要喊,高速奔跑中的身体却只发出微弱的声音,尽管如此,安泰和仍像感觉到什么,转过了身。
看见朝自己跑来的尚宇哲,他露出松了口气的表情,爽朗地笑起来,举起手臂朝他挥了挥。
尚宇哲却瞳孔骤缩,表情霎时凝固成惊恐。
前方,熟悉的身影带着压得极低的棒球帽和口罩,已经出现在了安泰和身侧。对方的手放在兜里,略微伸出来,黄昏如血铺开,手掌与口袋的间隙在光线下反射出属于刀锋的冷冷寒芒。

第25章
一切都发生在几分钟之内,事实上不论是时间、空间都已经没有了概念,至少对于尚宇哲来说是无法感知的。光影和声音都扭曲,他眼里只有前方洪秀贤从口袋里拔出了刀,而安泰和仓促扭头,身体往旁边大幅度偏了一下。
寒光一闪而过,尚宇哲不知道他有没有被刀刃划到。
——他自己已经扑了上去。
把洪秀贤结结实实压在身下的时候,尚宇哲的大脑其实是空白的。他看清了竖握在对方手里的水果刀,刀尖贴上脸颊的冰冷的肌肉记忆让他浑身作痛。紧接着他看到了刀刃上的红色,那是血,洪秀贤用刀划破了安泰和的手臂。因此,另一份记忆汹涌而来,瞬间覆盖了他的大脑。
那是他在仓库隔间里朝李赫在挥拳的画面。
李赫在已经教会了他如何使用拳头。
下一刻,尚宇哲扬起手臂,朝着洪秀贤抡出了第一拳。
洪秀贤手里有刀,挨了一拳后很自然开始反抗。但是,尚宇哲握住了他的胳膊,用力下压,就把他的胳膊摁住了。单手再抡几圈,对方就脱了力,松开了手。水果刀掉落在地面上,碰撞出清脆的响声。
梨泰院人流量很大,周围人群开始聚集,他们看见胳膊流血的安泰和,看见地上的刀,就把这场斗殴认为是一出见义勇为或者正当防卫。有人拿出手机报警,有人去关心安泰和,而安泰和只喊着尚宇哲的名字,尝试去拉住他。
他脸上满是震惊,几乎做不出表情,望着尚宇哲的目光难以形容,像是第一天认识他。
尚宇哲却看不见他的表情了,也没有接受他的阻拦。
我们想,假使一个人认为自己是怪物,把受到的欺凌合理化,难道就能平复十多年来受到的伤害吗?难道从幼稚园开始积压的痛苦,会因为一两个霸凌者受到惩罚就抹消干净吗?
就算是怪物,难道就不会有怨言有怀疑有愤怒吗?
即使是野狗被人虐待后也会亮出牙齿。
在尚宇哲被逼迫到极致,濒临崩溃地喊出“我不是怪物”,当自我安慰的“合理欺凌”都被颠覆,他心里难道是平静无波的吗?
不是,他只是习惯了。
习惯了逃跑,习惯了被动;习惯了忍耐情绪,习惯了待人以善。
但假使不为了自己,当信徒受到伤害的时候,圣母玛利亚也会举起屠刀。
当他举起刀后,接下来的事情便不是自己能控制的了。
积压太久太久的情绪喷涌而出,尚宇哲几乎忘了安泰和的存在,他机械性地挥拳,眼泪大颗大颗地落下,他在无意识的时候复刻了李赫在的动作,用暴力还以虐待。
他的力气没有李赫在大,因此洪秀贤没有很快失去反抗之力,不过也完全无法挣脱尚宇哲。
不是尚宇哲在极端情绪的冲刷下突然脱胎换骨了,而是随着发泄,理智逐渐归拢。耳边人群的嘈杂,安泰和的呼喊渐渐清晰,他开始意识到。
其实无论是韩承甫、洪秀贤还是金南智,他们都打不过自己。
他身高将近一米八五,肩宽腿长,有一身不算很饱满却足够结实的肌肉。而韩承甫只有一米七二,轻微近视,身材十分瘦弱。即使是较为强壮的金南智和洪秀贤,他们的身高也没有到一米八,胳膊上的皮肉松松垮垮,没有锻炼的习惯。
尚宇哲骑跨在洪秀贤身上,怔怔望着他满是鲜血的脸,前所未有地感受到了对方的虚弱。
韩承甫在仓库口出谬言,妄图推卸掉所有错误,他质问尚宇哲:他们以前也没做过这种事,现在却盯上他,他是不是该反思自己呢?
尚宇哲当时并没有深思这句话,只是习惯性感受到痛苦,现在枷锁般牢牢束缚着他的手脚、勒紧咽喉的麻木痛苦随暴力发泄出去了,他在近乎空白的迷惘中迟来地感受到不解。
没有施暴经验又瘦弱的三个人,到底是怎么变成自己心中的恶魔的呢?
不只是李赫在,自己现在,不也把恶魔……踩在脚下了吗?
在意识到这一点后,尚宇哲想起什么,骤然回头,眼中满是惊恐。他指节滴血,神情却像孩子一般无助,他对上安泰和担忧的视线,发觉对方好好的,身边没有被他短暂遗忘的、拿着另一把刀的韩承甫,顿时松了口气。
而另一头,两辆幽灵似的黑车停在路边。一个衣着低调的人举着手机,摄像头对准人群中的尚宇哲,从头到尾毫无遗漏地录下了事件全程。另一个人拧着韩承甫的手腕,捂着嘴把他从人群里拖出来,塞进了其中一辆黑车。
韩承甫一条胳膊不正常地歪曲着,显然是脱臼了。外套口袋往外倾斜,露出一截里面装着的水果刀。
“社长。”举着手机的人轻声说:“您看见了吗?”
李赫在的车停在原地,并没有跟过来。车上的视频播放着现场直播,清晰到可以看见尚宇哲拳头上滴下来的血线。
他的表情十分微妙,称不上愉快,也称不上愤怒。似乎是满意的,却又从眼底深处蔓延出发红的不甘。
对方继续道:“韩承甫暂时按下了,要他继续吗?”
李赫在的目光停留在尚宇哲回头时惊恐的神情上,半晌,说。
“算了。”
他嗓音沙哑,饥饿的野兽完成捕猎后,强行收回悬于猎物脖颈上的獠牙不外乎如此。他关闭车载视频,闭上眼睛:“你们可以走了,剩下的会有人来处理。”
装着韩承甫的黑车很快驶离,在他们离开后,警车掐点般到了现场。经过无人能知的审讯,洪秀贤最后得到了一份精神分裂症诊断书,被送进了精神病院。而尚宇哲和安泰作为受害者一方几乎没遭到什么询问,把警局当私人病房一样享受到了包扎、热茶甚至缓和心情的甜食,尚宇哲用力过度破了皮的指关节被贴上了医用创口贴。
还被警员拍着肩膀说:“真是临危不惧,有义气的好小子!”
好小子……
“你小子!”尚宇哲面临的最大讯问是来自安泰和的:“到底发生了什么啊?出了什么事?你告诉我!”
这位年轻的保护者快要崩溃了,尚宇哲在他泛滥的情绪里找回了实感,理智终于落地,透过暂不营业的炸鸡店光亮的窗户眺望蓝天,冥冥中有一种直觉。
关于韩承甫三个人的事情,是真正结束了。
……也许,似乎永远笼罩于自己的生命中,与自己如影随形的霸凌,也将要终止在这一刻。
——羽曦犊+R
一只鸟振翅掠过窗户,展开的翅膀划过了蓝色的天幕,他收回视线,对安泰和笑了一下。
“对不起,泰和。我瞒了你很多事情,要说的话,是从我刚进入首尔大开始……”
这场叙述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
有时候,尚宇哲会停下来,怔怔出神片刻。有时候,是安泰和难以忍耐,站起来踹翻椅子,想要重新冲回警局再揍上洪秀贤一顿。还有的时候,是静静旁听的泰和妈妈控制不出发出几声低泣。
尚宇哲的讲述中跳过了李赫在的部分,他说:“他们欺负我的事情被学校发现,我转了班级,新同学们都很友好。他们自己染上了赌博的恶习,去借高利贷,欠了很多钱。走投无路想要拉着我一起,我躲过了,他们意外知道了你是我的朋友,迁怒了你。”
“对不起,泰和,阿姨。”尚宇哲郑重地看着他们,认真地说:“是我差一点就连累你们,让你们被伤害了。”
泰和妈妈比儿子更先一步说:“这怎么能怪你?宇哲啊,你这孩子,从小到大不管是什么事都揽在自己身上。阿姨早就想和你说了,这些事都不是你的错,错的是那些该进监狱的人!”
她属于母亲的手掌安抚性地拍了拍尚宇哲的胳膊,望了儿子一眼,去厨房给他们准备压惊的海带汤。
安泰和收到母亲让自己宽慰尚宇哲的示意,却罕见地沉默下来。
直到尚宇哲开始有些不安,再一次道歉后,他才捂住尚宇哲的嘴。凝视发小那失去遮挡后,过分俊俏的眼睛,低声说。
“错的不是你,宇哲。”
他喉结滚动,很艰难地说:“错的其实是我。”
尚宇哲微微睁大眼睛,想要摇头,安泰和却更用力地摁住他,接着,不堪重负般缓缓躬起身体,用额头贴在了自己的手背上。
眼泪从通红的眼眶中滴下,晕湿了尚宇哲膝盖的布料。
“如果我,不是一早就教你逃跑就好了。”
“如果我早点教你反抗就好了。”
“虽然会受伤……可能会受很重的伤,但是其实我明明知道的。”
“生命中没有任何事情是只靠逃跑就能解决的。”
“让你自己一个人,这么辛苦、这么痛苦地学会了这一点,真的很对不起。还有,你现在学会了保护自己真是的……”
安泰和红着眼睛抱住了他:“真的是太好了,宇哲。”

尚宇哲日复一日的做梦。
他会梦到他揍洪秀贤的那一天,最开始天空的黄昏加重了,变成一片血红色。他的身体比洪秀贤强壮,因此躬身在对方身上的时候像个怪物,一片片撕碎了他。在撕咬他的同时梦境间或闪现那个集装箱仓库,看见李赫在揍金南智的画面。
李赫在的脸,近乎残忍的兴奋眼神,滴血的拳头……一切纤毫毕现。
后来梦做多了,背景不再是血红色,天空变回了原来的样子,他也不像个怪物。只是普普通通的一个正在愤怒的人而已,并且揍人的动作和李赫在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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