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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当天道之子许多年(彦缡)


横竖在这个位面当中仙人所能够做到的事情,他也都能够做到。如此算下来,便是说他是仙人,其实也是没有什么问题的。
思及此,商长殷也就认下来了这个身份。
被当做是仙人总比被当做是妖魔来的好,这样之后行事的时候,有这样一个身份,也要更方便去操作一些。
得到了商长殷肯定的回答,柳浮生的眼睛看上去都要更亮了一些。
“仙人啊……”他重复着这个词语,面上有片刻的神往,随后才像是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一样,朝着商长殷有些歉意的一笑,“让您见笑了,但是我从很久以前开始,就对这些仙道直说极为感兴趣,因此在现实当中居然真正的遇到了的时候,才会表露出一些失态来。”
“七殿下……是如何成为仙人的呢?”他状似不经意一般的询问。
然而这个问题商长殷显然是回答不了他的。因此在稍作思索之后,柳浮生便见那位七皇子一脸郑重其事的模样,极为深沉的从口中吐出两个字来:“缘分。”
柳浮生:“……”
讲道理,您如果实在是不想回答的话,也可以不回答,实在是不需要用如此敷衍的、单单只是这样听上去都没有丝毫的可信度的话来堵他。
但是柳浮生到底不敢仅仅只是因为这样的原因便同商长殷撕破脸皮——无论是他一直以来所受到的“天地君亲师”的教育也好,还是对于商长殷身为仙人的忌惮也好,都足够让柳浮生投鼠忌器。
因此,面对商长殷这几乎是直接把天给聊死了的话,饶是柳浮生这种八面玲珑、口灿莲花一般的人物,一时之间都失了言语,往日里的好口才在这一刻全部都失去了应有的效用。
好半晌之后,柳浮生才勉强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干巴巴的道:“啊,这样啊……多谢七皇子解惑……”
说真的。
如果不是因为知道七皇子素来都有纨绔的声名流传在外、如雷贯耳的话,柳浮生几乎都要以为商长殷在耍自己了。
但那可是七皇子……应该是没有这样的心思和想法的吧。柳浮生宽容的想。
不然呢?难道还会有人对七皇子抱有什么另外的期待吗?
整个南国,从国君到百姓,都已经没有人还会去做这样的梦了。
显然,因为缺乏一些必要的、同时也是最为关键的信息的更新与迭代,所以柳浮生在这件事情上做出了错误到离谱的判断。
“在下虽然早已料到,除了在下之外,必然也还有其他的南国人被卷入了此方神异世界当中,只是没有想到七殿下也会在其中。”
柳浮生向商长殷提出了自己的请求:“还请七殿下允许浮生随侍左右,在下虽不猜,但到底比殿下早来此处几年,对于此界颇有一些了解和认知,亦有一定的身家,必然能够帮到七殿下。”
商长殷对于他这样的请求感到了不解:“为什么?”
这简直都是自己直接倒贴着白送上门了。商长殷自问此先同柳浮生从不相识,不过是如今一面之下,对方便做出如此效忠的举动,着实是令他感到不解和迷惑。
然而面对着商长殷的疑问,柳浮生却是表现出了比商长殷本人还要更为惊讶的模样。
“七殿下这是说的什么话?”在柳浮生的面上露出极为不解的神色来,“您是南国的七皇子,天潢贵胄……我为南国子民,拥护并且保护皇室,原本就是身为臣子应当做的事情。”
他说的信誓旦旦、掷地有声,而旁边的商长殷的面上则是伴随着他的画手,逐渐的露出来了某种空洞中夹杂着迷茫的表情来。
咦?柳浮生是这么拥护皇室、忠于帝王的人设吗?他怎么不记得?
而且这么想要为国为民分忧的话,你倒是入朝为官、将自己的才学贡献给南国以及天下百姓啊,但是你不是都辞官跑路了吗?
商长殷对于柳浮生的怨念倒是没有那么深。
但是,商长殷还记得几年前的时候,太子曾经和他提起过几句,对于柳浮生的辞官而去很是有些遗憾和感慨。
“他本人的才学,的确配得上那样的盛名。除了诗词歌赋之外,政论与时见也都独树一帜,颇有自己的独到见解。”
“若是入朝为官,必能惠及一方,只可惜……”
虽然太子并没有将后半句话说出来,但商长殷会自己帮他哥补充。
——真是让人恨得牙痒痒的东西。
所以眼下,当对比了以前的行为,柳浮生居然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可不是让商长殷觉得难以置信和深深的怀疑。
以前怎么没看出你是这么忠君爱国的属性!
柳浮生并非是那等看不懂他人脸色的愚钝无知之辈,自然能够瞧出商长殷几乎要写了满脸的拒绝。他有些无奈,但也知晓取信并非是一朝一夕能够做到的事情,因此也不再费口舌多说什么。
“我会让您看到我的诚意和决心的。”柳浮生这样说。
有那么一瞬间,商长殷生出了一种极为不妙的预感来。
总觉得……被什么麻烦给缠上了的样子……
应该没事吧。
柳浮生说要让商长殷看到自己的决心,自然不只是什么口头上的空话。而是切实的打算要做到这一点。
他遣散了身边所有的仆从,似乎原先在别的地方置下的家业也全部都转手给了他人,而一心一意的要如同自己话中所说的那样,追随在商长殷的身侧,并且时刻准备着为这位七皇子殿下做任何的、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
渡鸦感受到了一丝自己的地位将要被威胁的危机感,于是这一段时间,整个鸟看上去都不大对劲了,每天都处于一种紧张兮兮的预警状态,仿佛生怕自己只是闭一下眼睛,商长殷都会被人叼走,而他的地位也同样将被取代。
商长殷微妙的生出一种柳浮生在熬鸦的既视感来。
不过很快,商长殷就不会有功夫去关注这样的“小事”了。
那一日的妖魔的入侵,似乎并不是事情的结束,而仅仅只是一个开始。以那一天作为分界,分明已经成百上千年都没有出现过的妖魔开始频繁的袭击这一个庄子,前仆后继,就像是在这里有什么无比吸引他们的、他们必须要得到的东西。
而商长殷自然不可能眼看着妖魔袭击伤人,而对此却不做出任何的反应的。这些妖魔当中不会有能够成为他的对手的存在,可这样每夜每夜都要来这么一趟,也实在是烦人。
商长殷已经连着一个周晚上没有能够睡好了。对于一直都养尊处优的享受生活的皇子来说,这简直是一件根本无法去想象的、可怕而又恶劣的事情。
于是,在某一个早上,顶着黑眼圈、整个人浑身上下都充满了郁气的商长殷堵住了庄主的路。
“找个人带我去汤山深处吧。”
他扯出一个略显狰狞了一些的笑容。
“我会让他们知道,打扰别人睡觉,是一件多么不礼貌的事情的。”

第83章 长生道(七)
庄主也早就已经受够了每晚每晚都要提心吊胆的见着妖魔来袭的日子,如今商长殷想要一劳永逸的将这个问题给解决掉,庄主当然是恨不得举双手双脚来表示自己的欢迎的。
而这个差事,最后落在了半夏的头上。
没有办法,毕竟如果说整个庄子当中谁对汤山最为熟悉的话,年纪不大的半夏却可以轻松的K·O所有人。
再没有谁能够像是她那样,能够对汤山上的每一株花草、每一棵树木,甚至是每一块儿石头都极为的熟知。就像是这一座山将她当做是了自己的孩子,所以每每当半夏走入山中的时候,都会不忍去苛责,也不愿意见她受到任何的伤害。
没有人知道这是为什么,但是庄子上的人们都乐意见到这一幕——这代表着半夏生来就拥有着神异和不凡之处,是她将会比其他的任何人都要更为的接近仙缘的佐证。
若是他们庄子里能够出一个仙人的话……
诚然,就算是出现一个仙人,其实从本质上来说斌骨灰对庄子原本的生活产生多少的影响。当人能够不老不死、不需要进食、又必须于公众面前鲜于谈及自己的欲望的时候,那么对于很多东西的需求都会降到最低。
在这样的社会背景下,如果连一个精神上的寄托都没有的话,那么人是真的会疯的。
而这个精神寄托,难道还会有比仙人来的更为适合的选择吗?
正是因为出于这样的原因,所以在整个云天仙城当中,对于仙人的追捧蔚然成风。只要和仙人沾上哪怕是半点关系的事情,都足够引起巨大的轰动。
但是仙人们似乎自有一套自己的行为处世的法则,他们平素里多离群索居,极少现身于人前。
无论是有着怎样的原因,这样做的结果便是无意之间造成了一种饥饿营销,让对于“仙人”的狂热又更上一层楼。
如此之下,倒也能够理解整个庄子都对于半夏拥有着怎样的企盼和期望了。
半夏对此并不拒绝。
她从来都不觉得汤山是什么危险的地方。此番不过是带着商长殷去汤山走上一遭,和平日里她的行为瞧着也没有多少的不同。
倒是柳浮生无论如何都一定要跟着他们一同上汤山。
“我既然说了要追随七殿下,自然应当刀山火海,都在所不辞。”
他打着手中的折扇,穿一身绣了青色竹纹的长衫,外面罩着的外袍上有隐约的灰色的烟影,整个人看上去倒更像是话本和人们口口相传当中,将要飞升的谪仙人所该有的模样。
“如今七殿下既要去这汤山,在下自知无法劝阻,但也是定然要跟着您一并前往的。”
柳浮生一边这样说,一边笑着同商长殷作了个揖:“还望七殿下愿意带上我,不要将我抛下才是。”
他既然想跟,商长殷倒也并不拒绝。汤山的妖魔不过是数量众多,但是实力么……于商长殷来说,也不过尔尔。
反正他本身也是要护着半夏的,多一个柳浮生少一个柳浮生,都没有什么太大的关系。
“随便你好了。”商长殷回答。
柳浮生知道,这便是同意的意思了。他当即面上便露出一些喜色来,即便已经非常拼命努力的要去压抑和克制,但仍旧能够看到从面上骤然绽开的光彩。
他狂喜着、轻声的道:“请您放心,我一定不会给您添麻烦的。”
而在这句话说完之后,柳浮生顿时就觉得自己的后脊一阵生凉,仿佛有某种难以言喻的危险笼罩在了他的身上。
柳浮生整个人都激灵灵的打了一个冷战,随后朝着那种让他觉得并不是多妙的感觉发散来的方向有些狐疑的望了过去。
那给他造成了如此的压迫感的对象显然从头到尾也都没有想过要遮掩自身的存在,于是柳浮生便和一双猩红色的眼瞳对上了。
柳浮生结结实实的打了一个冷颤。
或许是因为看出来了他的恐惧,在被发现之后,那一只提醒有些过分庞大了一些的乌鸦——柳浮生并不知道这其实是一只渡鸦——不但没有挪开自己的视线,正好相反,柳浮生听到他“嘎嘎”的叫了几声,听起来简直像是一种丝毫不加掩饰的赤裸裸的嘲讽。
柳浮生觉得自己有理由指控,那一只乌鸦一定是在骂他。
可是他又能怎么办呢?难道还真的和一只乌鸦计较不成?
于是最后,柳浮生也只能磨了磨牙,朝着商长殷询问:“七殿下,以往没有听说过您有养鸟的兴趣,这只乌鸦是?”
商长殷顺着他的目光看向了渡鸦,而后者已经摆出了一副不能够再乖巧的模样,只是这样看着都知道是一只好乌鸦!
“他叫阿阑。目前来说,的确是我在豢养着的。”
于是柳浮生便知道,在七殿下对这只乌鸦失去兴趣之前,自己是不可能动他了。
他有些失望的低下头,略长的额发遮掩下,左边的眼睛似乎有那么一瞬间发生了非常细微的变化。有些许的金光从其中滑过,而本应该圆圆的瞳孔也有片刻的收缩,成为了一枚尖尖细细、恍若爬行生物的竖瞳。
但是当柳浮生再抬起头来的时候,那种一闪而逝的变化已经彻底的消失不见,几乎要让人怀疑那一幕其实从来都没有出现过。
“乌鸦这种鸟,可实在不是什么适合当宠物的。”柳浮生笑着道,“七殿下若是有养鸟的兴趣的话,之后可随我同去白虎城下属的大梁楼境内的家中。我平素里倒是养了不少的奇珍异兽,其中各色的鸟类也颇多。您到时候去看看,若是有喜欢的,尽可以带走便是。”
渡鸦:?!
他看着柳浮生的目光已经充满了不善。
好啊,居然敢和他使绊子是吧?
渡鸦恨恨的想,等到商长殷失去了对于这个人的兴趣不再关注之后,看他怎么弄死对方……!
死之君的使者,自然不可能当真是什么只知道卖萌沙雕和搞笑的吉祥物。正好相反,在和商长殷签订了契约之后,渡鸦便已经能够在一定的程度上使用死之君的权柄。
更何况,那位站在死亡的顶点的君主殿下,对于渡鸦这一抹分魂拥有着一种根本难以想象的大方。渡鸦尽可以任意的从对方那里借来力量并使用。
虽然渡鸦用上这一份力量的时间并不多,大部分时候都在商长殷的身上充当一个精致的挂件,但是渡鸦隐隐却是有所察觉,这一份力量对于他,似乎从来都没有设置过上限。
一人鸦都在心底暗搓搓的想着究竟要如何弄死对方,但是有鉴于商长殷毕竟还在这里,于是他们维系着一种假模假样的、表面上的平和。
这一支各怀心思的小队,终于是踏上了前往汤山的路。
半夏对于汤山的熟悉,绝对不只是嘴上说说而已。
汤山上平日几乎没有什么人来,既然如此,当然也就不存在什么能够正常的供人行走的路,甚至是能够姑且进行一定程度上的参考和判断的路标都没有。
如果给一个对这里毫无所知的人来了的话,那么除非他能够生出双翼,升上空中以避开这层层的阻碍,否则的话,唯一将会迎接的结局不过是最终迷失在山林当中,不会再有第二种可能。
但是半夏就像是拥有着一双专属于汤山的眼睛,她脚下的每一步都走的毫不迟疑。
“我其实平日里,并没有在汤山上见过妖魔。”半夏同商长殷解释,“所以突然让我给您带路,我其实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办……”
但是,半夏知道,当自己走在汤山上的时候,她会近乎于本能一般的明白,她应该朝着哪个方向去走。
于是柳浮生提出一个假设来。
“半夏姑娘看起来,的确是拥有仙缘的。并且这缘分,就应在汤山上。”他说,“你的那些那些直觉,或许便是汤山对你发出的预警。你以往在这里踏出的每一步,最终所通往的全部都是【正确】的方向。”
“既然如此,要不要尝试着向着你的直觉和本能所指引的道路的完全相反的方向去呢?”柳浮生问,“这样的话,说不定就能够抵达那个汤山并不希望你去到的地方,并且遇上一些汤山不愿意让你遇见的东西。”
而那些东西,除了妖魔之外当然不做他想。
渡鸦站在商长殷的肩膀上,闻言朝着柳浮生去看了一眼。
方才有那么一瞬间,渡鸦从这个一直以来看上去都极为无害并且气质翩然的人类的身上,察觉到了某种逸散而出的、扭曲的恶意。
但是那恶意不过是片刻便消失的无影无踪,对于自己的存在隐藏的极好。
然而这当然瞒不过渡鸦的眼睛。
他用一种审视的目光注视了那面上依旧挂着温文尔雅的笑容柳浮生一样,朝着商长殷凑了凑,轻轻的啄了一下他的耳朵。
【那个人类有问题。】渡鸦透过契约,这样同商长殷说。
【没关系。】商长殷同样通过契约回答他,【我注意到了,先放着看看。】
柳浮生或许是真的把他当成那种最常见的、连脑子都没有的纨绔了,甚至连行为逻辑都懒得去考虑。
只凭借一个名字、一点似乎是虔诚的态度,可没有办法打动七皇子殿下,让他点头允许某人追随在自己的身边——如果真的那么好说话的话,那么帝都的很多善于钻营之辈才当真会狂喜。
谁都知道这位七殿下是怎样的受到皇帝、皇后以及太子的宠爱。不,那样的程度仅仅只是用“宠爱”来形容的话,程度都有些稍显不够了,而应当用“溺爱”来表述才对。
只要商长殷愿意帮他们说上一句——哪怕只有一句,都必然是大鹏一路乘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的青云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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