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食用玫瑰(什栖)

趁擦嘴的间隙，夏木繁偷偷抬眼观察沈渡。只见对方神态自然地从盘子里又叉了一颗小番茄，似乎对刚才发生的一切毫无所感，夏木繁有些惘然地垂下了眼睛，但又很快收拾好心情，若无其事地吃起了眼前的饭菜。
这是这段时间以来第一次与沈渡同桌吃饭，夏木繁不想搞砸了。
“您这些天好像很忙，”夏木繁夹起面前那盘深海鱼，状似无意地问道，“晚饭都不怎么回来吃了。”
沈渡端起手边的水杯渴了口水，说道：“嗯，在准备使团来访的事。”
解释了又想没解释，夏木繁等了半晌也没听到后面的话，知道沈渡这是不想多说，便也不再追问。
一顿饭从脸红心跳吃到心灰意冷，夏木繁觉得自己真的是自不量力，索性也就不再说话，低头默默扒饭。
恰好此时搁在口袋里的光脑突然震动了起来，响声在空旷寂静的餐厅里显得尤为明显，夏木繁拿出来一看，发现是经纪人朱一楠的来电，于是跟沈渡说了声抱歉，然后起身去客厅的阳台那里接了起来。
听到身后传来“咔”的一声，应该是夏木繁关上阳台门的声音，沈渡这才放下筷子，悠悠拿起叉子，挑了一颗鲜红饱满的小番茄叉了起来。
沈渡觉得夏木繁那边聊的有点久，但其实也就是他慢悠悠吃了两颗小番茄，喝了一杯水，再在光脑上给沈洛回复了一条消息的时间。
等夏木繁再次回到餐桌时，沈渡已经从笔挺的坐姿转变成靠坐在椅背上。
夏木繁简单扫视了一圈餐桌，桌上的餐食与他离开之前别无二致，只是视线落在那盘似乎有些变化的小番茄时略微有些停顿。
然后他尽量用平和的语气对沈渡说道：“明天我要出一趟门。”
距离上次沈渡带夏木繁去德瓦涧，夏木繁已经有快一个月没有出门了，沈渡料想这应该与刚才那通电话有关。
他没表现出太强烈想要知道的欲望，不过猜测应该与工作那边有关。
夏木繁没有因为沈渡的漠然而感到失望，他重新夹起一口鱼肉放到嘴里，因为有些凉了，原本鲜嫩的鱼肉变得有些腥。
他在嘴里含了一会儿，末了还是没舍得吐掉，就着面前那碗米饭咽了下去，然后喝了口水说道：“明天一楠姐约我见面，估计是为了视频的事。”
虽然沈渡没问，但夏木繁觉得还是应该告诉房子的主人一声，只不过他没说自己还约了导师。
“嗯，”沈渡在夏木繁开口时仍保持着舒适的坐姿，两只手交叉放在交叠的一双腿上，看得出来是很放松和闲适的，“什么时候出发，我找人过来接你。”
“10点约在中心区的一家咖啡店。”
夏木繁倒也没自作多情地以为沈渡有心，而是因为别墅所在的位置有着十分严密的安保机制，外来车辆根本无法进入，于是毫无顾忌地接受了他的安排。
沈渡了然地点了点头，然后低头在光脑上戳了几下，“早上9点司机在院子外面等你，回来也让他送你。”
夏木繁记下司机的联系方式，放下光脑后抬头问道：“您吃好了吗？”
沈渡嗯了一声，夏木繁起身将几盘吃得差不多的剩菜并到了一起拿回厨房，在看到那盘只动了不到一半的鱼时，还是没舍得。
他从储物柜里找出保鲜盒，用筷子小心翼翼地将鱼夹了进去，最后放到了冰箱里。
如果两个人都有意避着对方，哪怕是在同一个屋檐下，也很难见到彼此。
沈渡在夏木繁在厨房背对着餐厅收拾碗筷的时候从餐桌前站了起来，夏木繁听到椅子轻微拖动的声音，紧接着是沈渡的说话声。
“我先去处理工作了，辛苦你了。”
夏木繁埋头在水槽前的身影一顿，然后拧开水龙头。
“哦，您注意身体，不要太操劳。”哗哗的流水声遮住了他语气里的情绪，直到脚步声越来越小，才将水龙头关掉。
星际时代到处充斥着科技，这也就意味着压根不需要夏木繁站在这里亲自刷碗。
夏木繁两只手直着水槽的边沿，维持了一个晚上的嘴角终于还是坚持不住松懈了下来。他看着空无一物的水槽，自嘲地笑了一下，然后转身去了院子。
没有了埃斯顿的家里，连晚上的看电视时间都省去了。
沈渡是没兴趣，夏木繁是没立场。
夏木繁不是没察觉到沈渡在“打人事件”逐渐明朗之后对他愈发冷淡的态度，在他来看，这应该是一个暗示。
夏木繁觉得沈渡大可不必如此，明明可以直接跟他说的，他又不是那种死皮赖脸的性格。
如果是为了赔偿金，夏木繁觉得之前他的态度也很明确了，如果沈渡真的着急，他是可以卖出几个专利来补上的。
沈渡听到楼下关门的声音，这才轻轻阖上了书房的门。
而沈洛早已在电脑屏幕那头等候多时，见他出现，好事地冲他眨了眨眼。
沈渡并没有给他眼神，只是在坐下之前冷淡说道：“眼睛不好趁早去看，省得以后严重了。”
“干嘛火气这么大，”沈洛嘴上这么说，语气仍是轻快的，“小美人的事基本上已经水落石出了，你还有什么顾虑。”
听到沈洛的称呼，沈渡不悦地皱了下眉，即使一瞬即逝，但还是被对他了解颇多的沈洛发现了。
“哟，怎么更不高兴了，”沈洛笑问，“以后再也没有人能威胁到小美人了，你还有什么不愿意的？”
“我的。”沈渡只是轻轻吐出这两个字，快到沈洛没听明白。
“什么？”沈洛在那头凑近了些问道。
沈渡深吸口气，一字一顿道：“我，的。”
沈洛片刻没反应过来，忽然想到之前每次提起夏木繁，他说的都是“你的小美人”。
那样的称呼多少带了点调侃沈渡的意思，如今夏木繁的事情已经了结了，两人之间肯定也就到此为止了，他本以为沈渡只是一时的兴起而已。
这两个字说得有多郑重，沈洛甚至听出了宣誓主权的意味。
他惊愕地撑起眼睛，道：“你认真的？你觉得他的身份能受到认可吗？”
不是沈洛看不起夏木繁，只是沈家传统且古板，选择的另一边多是政见相同的世家。
“他很好，”沈渡不满沈洛的轻视，“他从小在孤儿院里一直照顾着有残缺的兄弟姐妹，靠着自己的努力考上了很好的大学，年纪轻轻就为联邦科研做出了贡献，又不得已进了娱乐圈。”
沈渡想到之前查到的资料，心疼的感觉不由得又冒了出来。
面对着五光十色的诱惑，他丝毫没有动摇过，为此得罪了不能得罪的势力，还付出了不小的代价。
即使如此，夏木繁仍没有后悔过当初的决定，这让沈渡感到意外。
他以为在得知真相之后，夏木繁多少会对人性感到失望，可他什么也没说，甚至还关心着那个有可能欺骗他的女生。
这样善良的人，有没有高尚的家世背景又有多重要呢。
只要他还是当初那个，蹲在曼陀罗花前，对自己笑得灿烂的那个人就够了。

第54章 天网恢恢
在听到窗外汽车发动的声音之后，确定确定沈渡离开了别墅，夏木繁才轻轻转开了卧室的门把手。
空无一人的硕大空间，哪怕再小心走路，声音也会被无限放大。
夏木繁不喜欢这种感觉，手指下意识转了转助听器，在听到楼下猫爬架那边传来的簌簌声之后，才稍微有些好转。
餐厅的桌子上摆着厨师一早准备好的早餐，夏木繁用手背碰了碰杯子的温度，已经不烫了。他端起杯子用舌尖轻啜一下，恰好是他习惯的入口温度。
不知道是碰巧还是有意为之，夏木繁若有所思地垂下眼帘，忍不住从窗口往院子的方向看。
那辆停在门口的车早已不见了踪迹。
夏木繁比约定的时间提前到达了咖啡厅，临出门前，他思来想去，还是决定戴上帽子，虽然他也并太在乎被人认出来。
工作日的上午，咖啡厅里的顾客并不太多，仅有的几个人也都低着头或戳着光脑，或在看书，没有人注意到门口进来的人。
本以为自己提前到了，可当夏木繁推门进来的时候，眼角余光还是看到了角落里突然站起来的女人。
许是怕引起周围人的注意，朱一楠站起来之后并没有继续往前走，只是定定地站在原地，等着显瘦的男孩走到近前。
朱一楠比休假前丰腴了些，夏木繁略抬了抬帽檐，露出一对含着笑的眼睛，语气轻松地说道：“好久不见，一楠姐。”
比起夏木繁的平静，朱一楠可一点也淡定不了。
从自己待产至今，朱一楠已经三个多月没见到过夏木繁了。
记忆中的夏木繁清隽但并不瘦弱，笑起来下巴尖尖的，但两颊还有一团软软的肉。可如今他看起来一点也不好，不算合身的外套套在他的身上，衬得他身形单薄得像是被风一吹就要站不住了似的。
朱一楠左右端详了一下，精致的眉毛忍不住蹙了起来，“不是住在外长家里吗，怎么还这么不好？”
夏木繁不想朱一楠误会，只得解释，“外长先生很好，对我也很照顾，是我自己的问题。”
朱一楠拉着他的手让他坐下，替他叫了杯饮料，这才又继续。
“我虽然没见过外长，不过之前跟他通过一次电话，能感觉出来他对你不错。”
夏木繁温和地笑了笑，没有接这句话，只是问道：“他都问你什么了？”
“就是当初招你进公司的事，还有你在公司都得罪过什么人。”朱一楠斟酌了一下道，“又问了我关于当初郑柯翰事。”
谈话的内容和夏木繁料想的差不多，沈渡也没多打听与案子无关的其他事。
没察觉到夏木繁的失落，朱一楠还在问他，“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公司这边你也不用再去了，员工宿舍应该也不能回去了。”
夏木繁握着杯把的手指蜷了蜷，若有所思地望向窗外，“有个项目在考虑，还没决定好。”
朱一楠了然地点点头，毕竟栽培才是夏木繁的主业，如果没有当初自己的引荐，估计他如今早就去联邦工作了。
“也好，早为自己打算，毕竟不能一直住在外长家里。”
夏木繁垂下眼眸，端起已经不再冒热气的咖啡喝了一口。微凉的温度让本就苦涩的咖啡风味更酸，即使喝过几次还是不喜这个味道。
下车前夏木繁就跟送他来的司机先生说不要等他，对方再三确认好他能照顾好自己，并约定送他回去的时间，这才放心地离开咖啡厅。
此时夏木繁准备去看看导师，他看了眼时间还尚早，于是决定穿过商场，去几百米外的公共交通站那里坐车。
李老师一早准备好了去海吉星交流的材料，见到夏木繁之后来不及寒暄，就一把放到了他的手上。
“海吉星的气候和土壤都是亚特兰星无法匹及的，你应该到更广袤的世界去看看，兴许你会有不一样的收获。”
见夏木繁盯着报名表低头不语，李老师语重心长地拍拍他的肩膀，“一年的时间其实很短，你回去好好考虑，报名到这周末就截止了。”
夏木繁没有当即同意，他答应李老师一定会回去好好考虑。
与来时的轻松相比，夏木繁觉得背后的背包如有千斤。他心事重重地往前走，没注意身后不断接近的脚步。
他踩在地下通道的电梯，不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声音，他以为是有人着急赶上一班车，于是自觉地往电梯一侧动了动。
就在此时，原本他以为要与他擦肩而过的路人猛地伸出手，在只差几阶就能安稳落地时候狠狠地推向了他。
夏木繁人往前一扑，猛地从台阶上摔了下来。
此时他已经顾不得看是谁动的手，整个人痛苦地蜷缩在地上，身边不断围过来看热闹的人，有人在一旁焦急地打着急救电话。
头上戴着的帽子在摔下来之后掉到了一旁，有人发现受伤的人是夏木繁，于是举起光脑偷偷拍了下来上传到了星网上。
因为夏木繁最近刚上了热搜，于是这条视频迅速被顶了起来，几分钟的时间就成了最热词条。
沈渡开了一天的会，光脑静音放在一旁，直到会议结束之后才有时间看两眼。
他捏了捏酸胀的鼻梁，恰巧沈洛的消息在此时弹了出来。
“什么事？”他有些疲累地问道。
沈洛的声音有些焦急，“你可终于接了，小美人受伤了，现在被送到了联邦市立医院。”
沈渡按揉眉心的手一顿，顾不上风度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他接上耳机，边走边用光脑在星网上搜索夏木繁的消息。
距离事情发生已经过去40分钟了，已经有人把视频传到了网上。沈渡看着躺在地上的那抹身影忍不住心里一紧，和助理打了声招呼就往办公大楼外走。
“我刚才黑进了交通系统的监控网络，调取到了那段时间的监控，”沈洛的声音从耳机那头传来，“是有人故意推他下去的。”
沈渡坐上车后座，手指沉稳地按下播放键。
视频里可以清晰地看到夏木繁身后那人的动作，用了很大力气，想要置人于死地。
要不是距离短，夏木繁摔下来的高度不算太高，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可就算是这样，从坚硬的金属电梯上滚落下来，身上的伤处也不会少到哪去。
想到这里，沈渡后怕地攥紧了拳头，语气是少有的低沉，“查查是谁。”
沈洛早就料想到了，直接说道：“是胡同里被救的那个女孩 ，她是倪棠的粉丝。”
如果刚才的视频只是让沈渡感到害怕，那现在的心情就是气愤了。
这一个多月以来围绕着夏木繁的所有恶意，全都只是为了一些在他看来无关紧要的小事。
这么多人编制了一张大网，只等着单纯善良的夏木繁往里钻，甚至连一丝气孔都没给他留。
归根结底只是因为夏木繁曾在节目上下了倪棠的面子。
“把你查到的传给刑侦那里，顺便把网上的视频都删了。”沈渡有些疲累地说道。
他不希望夏木繁看到这段视频引起不好的回忆，更不想网友再对夏木繁的事情指指点点。
医院的楼下围了不少前来采访的记者，为了不影响正常工作，院方出动了保卫科的警卫在门口把守。
沈渡的车子从后门驶入停车场，一路畅通无阻穿过走廊，直接到了夏木繁所在的病房。
昨天晚上还与他同桌吃饭的年轻男孩此时正一脸苍白地倚靠病床上，额头上缠着纱布，露在被子外面左腿也打上了石膏，听到开门的声音后，他缓缓转过了头，在看清来人是沈渡时，露出来一个看起来有些委屈的苦笑。

“您来啦。”夏木繁没问沈渡是怎么知道的，估计这事网上已经传疯了。
沈渡径直走到床边，拖过一旁的凳子坐了上去。
“还哪里受伤了？”语气淡淡的，已经听不出刚才与沈洛通话时的那种紧张。
夏木繁不自然地摸摸额头，小幅度地把脑袋往沈渡那边转了转。
沈渡察觉到他的动作，余光瞥见他右耳上的一抹血痕，蹙眉道：“耳朵怎么了？”
夏木繁还以为沈渡问的是助听器的事，赶忙解释，“摔倒的时候右边身子先落得地，估计是那时候把助听器震掉了。”
沈渡起身绕过床尾来到夏木繁病床右侧，指尖直接触碰到耳尖那处擦伤，血迹已经干透，在伤口结上了一层痂。
“助、助听器应该是掉在地下通道那里了，也不知道还能不能找到。”沈渡的动作太突然，夏木繁紧张得连话都说不利索。
见床上的人一脸慌张，显然是误会了他的意思。沈渡叹了口气，替他把被子掖了掖，坐在床边腾出来的那一小块地方。
“还有哪里受伤了？”沈渡又问了一开始的那个问题。
除了额头摔破了皮，脚其实也扭到了，撑在地上的时候手臂也有些轻微的划伤。
夏木繁觉得这些都不太严重，于是摇摇头，开口道：“没有了。”
沈渡沉静的眼眸凝视了他几秒，就当夏木繁心虚地想要移开视线之前，抬起了他搭在被子上面的手臂。
他掀起夏木繁的袖子看到了手肘那里擦伤，明显已经被处理过了。
夏木繁瑟缩了一下，知道自己露了馅，小心翼翼地抬起眸子看他。
沈渡抿起嘴唇盯着夏木繁，眼眸又深又认真，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替他放下袖子，又隔着被子摸索到他的腿。
扭到的脚踝轻轻一碰就疼，夏木繁忍不住抖了一下，试图用说话转移沈渡的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