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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疆病(瑜飒飒)


“可这不是谁的地方。”谷梁初又凝声说。
弓捷远听明白了,他扬起脸,认真去看这个温声细语的人,也怕惊着什么一般,声音很轻地说,“谷梁初……”
谷梁初垂目看他。
“我好像……”弓捷远又把眼睛闪开,去望遥遥的月。
谷梁初耐心等着,半天不听他再继续,就催了句,“好像什么?”
弓捷远收回目光,重新看了看他,躲避什么似的,再次钻进他的怀里,把脸死死捂在他的心口。
“要说什么?”谷梁初又问一句。
“我好像喜欢你了。”声音闷在两具身体之间,透进谷梁初的胸腔里面,由外听去特别含糊。
谷梁初却被沸水烫着了般,身体剧烈一抖。
弓捷远随他一起抖了一下,却没把脸从他身上分开,仍旧那样闷着。
谷梁初僵在了石坪上面。
当日哄着弓捷远多饮了些点绛唇,只是觉得好玩,并不是安心要赚他上榻,后来赚着了也只是狎昵狎昵,或者说,轻薄了轻薄爱抚了爱抚,就把人给激得吐血生病,谷梁初表面阴狠,心里其实生过自我厌弃。
为什么会被欲望驱使无法自控?
不那样就不行吗?
他曾有过很多人,那些人都是愿意的,不管目的如何都是愿意,可弓捷远不愿意。
谷梁初觉得自己下作恶心。
甚至觉得他少年失怙,后面又遇到凝蕊和朴清的合伙欺骗是应该的,人品不好,还占了权势地位,上天怎么可能更优待呢?
因此,虽然始终舍不得放手,虽然到底把人摘到了掌心,后来弓捷远的表现里也露了情愿,他还是没有信心。
没信心能融化这个总是愤愤的,总是要挣扎反抗不肯逆来顺受的少年郎。
谷梁初想弓捷远既然是颗小硬石头,自己就当成糖粒含着吧,反正冰不坏人,反正硌不太痛。
因此即使气过这人没有真正地与自己同心同德,气他不管不顾地为尚川争口,谷梁初的心里也恨不起来,恼怒稍稍一淡就想管他是个什么混样呢,只管宠着就是。
没想到还真宠软了他。
真不容易。
真是惊喜!
预料不到的意外之得让谷梁初不知应该作何反应,又想雀跃又想流泪,忍了半天将两种情绪都压下去后才伸手去推怀里的弓捷远。
弓捷远不让他把自己推开,拧着劲儿地抵抗。
谷梁初双手支住他的脑袋细看,目光似要扎进他的心里,“捷远,在说什么?”
弓捷远不吭声。
他不打算回答。
谷梁初好声商量,“重说一次。”
弓捷远的眼尾也起了红色,便在夜里也看得清,他很有些愠怒地道,“你想得美!”
看到这副样子,谷梁初终于放下了心,笑容如波泛开,“孤没听错,捷远说喜欢孤了!”
弓捷远瞧清他的笑容,心里突然酸得难受,轻轻吸吸鼻子,“是什么了不起的事么?”
“是了不起……”谷梁初不把话给说完就把他给咬住,辗转流连认真试探,全不似从前那般掠夺攫取。
酥麻从唇尖极速蹿起,很快游到四肢百骸,最后连躯壳深处的心房都痒起来。
弓捷远狠狠地搂住谷梁初,反客为主地吻他,爬山时候的孱弱全不见了,竟能气势如虹。
谷梁初微微掀开一点儿眼帘,用心看着这个近在毫厘的人,清楚瞧见那凝脂般的脸庞上布满了从未有过的狂热和炽烈,红晕如醉酒般染绯了熟悉的眉眼和鼻梁,连那发下的耳廓都已成了玛瑙,
再也忍耐不住,一面伸手去摸他的衣襟一面在那热吻里面嘶声询问,“捷远,这儿有神明,你怕不怕?”
弓捷远下意识地抬头,离开那副赤炭般的嘴唇,仰头去望苍穹。
谷梁初趁势剥出诱人胴体,让他露在月光之下。
怕也来不及了……
弓捷远跪在了地上。
他最厌跪,尤其是双膝着地的跪,这个带点儿屈辱意味的臣服姿势总是令他深恶痛绝,从前必要想尽办法抵抗,今夜却顾不上去在意了。
谷梁初伸手卸下弓捷远踝上的金环,和他腕上那只套在一起。
昨夜不敢响的声音终于天籁神音一般奏起。
月亮往下落去,光线斜照在峰顶,两个人的身影纠缠牵扯,毫不保留地投在巧夺天工的石镜子上,远远望去,如同仙人起舞。
一场较量只有高下没有输赢,两个人都筋疲力倦地撤下阵来,瘫在平石上面淌汗。
“我后悔了!”弓捷远恨恨地分开两只金环,喃喃地怨,“你要害我的命。”
“不准悔!”谷梁初霸道地说,“讲出来就得作数。”
“我偏不作数。”弓捷远觉得自己今天尤其吃亏,为了讨饶没少说好听的,这会儿特不甘心,就不讲理。
谷梁初虽是强弩之末,仍能吓人,他侧头看看弓捷远,“孤有办法让你作数。”
弓捷远真吃这个威胁,立刻就投降了,“不悔不悔!你可行了啊,咱们再不回去人家军士真要找来,成什么样?”
下山也不容易,如在峭壁行走。
谷梁初一天之内登峰两次,便有过人的强壮也需强撑精神,他怕护不住弓捷运的脚步稳健,一只手揽着他腰,一只手提着腰刀当拐杖用。
弓捷远反而把来时的谨慎小心丢一边了,身体的重心放心大胆地倾在谷梁初的臂上,嘴里很是轻松地问,“我当着那么些人逼你爹找尚川时,你心里在想什么?”
谷梁初听他竟然高高兴兴问起这个,有些诧异,不知该怎么答。
朔王爷万千心思,也很有些言辞功力,绕乎谷梁立冯锦或者韩山韩峻等人的时候从不犹豫迟疑,对弓捷远,威吓或者疼哄也能信手拈来,但要把一本正经的事讲成甜言蜜语还是有些许难。
不太擅长。
他长这么大,只需要道成败析厉害,除了容儿,连谷梁瞻也没怎么费口舌宠溺。
弓捷远是个例外。
这个人还精,不好糊弄,表达不好反而坏事。

第176章 叙心情直抒胸臆
“我知道你恨我。”弓捷远见他不吭声,半嗔半怪地哼了一下,“就想知道恨成什么样子,不敢说么?”
满满的撒娇让谷梁初放下了戒备,微微笑道,“恨得想打你。”
“那怎么没打?”弓捷远立刻耷拉了脸,有点儿不悦地问。
“当然是不能,那么多人都在,孤若是沉不住气却该如何收场?非把皇上逼得捉人下狱才了事吗?”谷梁初又迅速收敛了表情。
“你总这么冷静!”弓捷远仍旧有些不豫,口气绝非夸赞。
谷梁初稍稍静了一刹又再说道,“也还因为不敢。冬至节的事情孤悔了良久,只怕再悔。”
这回换成弓捷远默然。
谷梁初等他一会儿,询问,“你不信吗?”
弓捷远不答,反问,“你也不会主动去打谷矫梁健,干嘛总想打我?”
谷梁初轻轻一笑,“因为你不一样。”
“因为我不一样,”弓捷远有些气愤也有些严肃起来,“谷矫梁健总能和你一心的,我则不能。”
谷梁初停下脚步不走,“捷远……”
弓捷远不让他说,抢了话道,“刚入府时被你……那样,我可不仅想要打你,总想趁你不备,睡着了或者没防范的时候一刀杀了。杀不杀得且不去提,一次也没行动,也不外个不能和不敢。辽东的安稳和婕柔的终身都系在你身上,你死了我就没靠山了。”
这是不能。
谷梁初静静听着。
弓捷远却又沉默下去。
谷梁初只好追问,“那不敢呢?”
弓捷远沉思了半天,把脸贴在谷梁初的肩膀上面,“不敢意气用事,也怕自己以后要悔。这个家伙实在混账,随随便便就欺辱人,并不管我怎么气恨,可也实在好看,白天会惦记我吃药吃饭,夜里逼过来……王八蛋的时候,很会勾引……我没遇到过这样的坏种,虽然那么憎怒,也忍不住……需得时时咬紧牙根在心里骂你咒你才能不动声色……”
谷梁初听得钢心化水,要从腔子里面流淌出来,他不敢动,只怕扰了这个喁喁低言的人儿,内里软得一塌糊涂,外表却又僵成个硬壳子。
“你想打我也没打,”弓捷远仍旧说道,“还让师父把暗卫都送过来,北僵返回纡尊降贵地半夜找上门。我想杀你也没杀,死命抗了那么久也没抗住,刚才在上面……什么都不顾了,所以咱俩算扯平了。我说过的那些话,说你利用我和师父什么的,别记着了。”
兜了这么老大的圈子,原来为了道歉,为了和解。
谷梁初心里感动,仍旧想笑——分明已经要什么给什么了,用得着专门说一遍吗?
弓捷远见他不作声,有点儿着急,催促地道,“你怎么不应?不行吗?”
“孤在算账。”谷梁初偏要慢慢悠悠,“怎么个扯平法。”
“这还有什么好算的?”弓捷远越发急了,“你赚我,我惹你,就平了。你对我好,我现在……愿意,不也平了么?还怎么样?我刚才……我刚才……”急赤白脸的,却说不下去了。
谷梁初实在没忍住笑,把他使劲儿地往怀里搂搂,“傻捷远,哪有什么平不平的?哪有什么账啊?”
弓捷远这才知道中计,使劲儿哼了一声,“你说没有不行,我得摆摆。谷矫梁健他们都觉得你吃亏,当我不知道吗?”
“能得到你,还有什么亏的?”谷梁初啄吻他的额头,一下一下,似想将人嗛进心里,他是翅强爪坚的巨鸟,弓捷远则是体型娇小羽靓毛美的小锦鹰,不管雏嫩还是雄健,他
都想仔细护着。
两个人依偎在陡坡上缠绵暧昧,眼看又要全情投入,根本忘了身处野兽出没的野林之中。
下面有亮起来的松明在往山上移动,弓捷远虽然闭着眼睛,先听到了声音,最忌也嗅到了气味,立刻睁目查看,“咱们回得太晚了吧?是不是有人来找了?”
谷梁初也往下面看看,见到亮光兀自疑惑,“这么快就到子时了么?”
韩峻已经回来,等在草房子里,见着二人的面松了口气,要罚那个奉命伺候的军士。
谷梁初赶忙就给说情,不肯连累无辜的人。
韩峻听了半天解释方才作罢,“野山难攀,王爷必很疲惫,快请入客舍安歇吧!”
实在累了,谁也没多啰嗦,扑进客舍一通好睡。
清晨起来简单用过点心就告了辞。
韩峻一直将他们送到官道上面方才停下脚步,竟似有些艰难地说,“侯爷势孤力单寂寞无助,还请王爷和郎中多多照顾。”
在意的人,不管多么厉害,也总觉得他还孱弱。
总觉得他会随时吃亏。
能令韩峻口齿迟疑的人,这世上大概也没别个了。
弓捷远听他再次提起冯锦,便又问道,“将军可有什么话捎?”
韩峻微顿一下,之后摇头,“京城繁华蓟州太平,没有特别的事。”
弓捷远闻言朝远望望,语含深意地道,“总要太平才好。”
韩峻不接这话,只说,“二位一路顺风。”
弓捷远从郑晴手里接过缰绳,翻上不系的背走了几步又回头问,“将军,这山唤作何名?”
韩峻好看看他,答说,“与君。”
弓捷远再抱抱拳,这回真的驰起马来没再回头。
奔了一段路上无人,谷梁初下了自己的马,把缰交给郑晴,疾步追上不系,翻身就跨上去。
弓捷远特不乐意,“放着好好的马不好好骑,干嘛要累不系?”
谷梁初笑吟吟地,“它只等着两匹寻常伙伴脚步,只不尽兴,孤来与它欢上一欢,跑过瘾了前面安心候着。”
就连郑晴也被抛下,弓捷远拿他无奈,给人搂在怀里飞奔起来。
不系似知谷梁初与自己的主人关系匪浅,一点也不觉得多载个人有什么难为,四蹄腾空身躯疾掠,不着地地向前跑去。
来时需得将就宋栖,弓捷远也没得着肆意,这时终于得劲儿起来,脸红眼亮神采昂扬,恍惚就在辽东边境。
谷梁初跨在不系的后面,看不清楚他的神情,只从他欲蹿欲跳凝满了力气的腰腹就能知道这人高兴。
那腰很有意思,堪折的时候,柔得像根柳枝,可以随意去扭,颤得撩人心弦,这刻却又成了劲弓,绷得硬硬,一条一条的肌肉瓜子生机勃勃地覆在上面,随时都能变成箭矢飞射出去。
谷梁初心猿意马地抚摸着它们的条理,高声问道,“干嘛问那山的名字?”
“怕它叫的不好!”弓捷远也大声说,“亵渎了小爷的良夜。与君,还不错!”
难得听到弓捷远这样自称,他的意气风发又回来了。
谷梁初如获至宝般地捡起那两个字,珍重放进心里,同时轻轻呢喃了句,“捷远!”
“捷远!”弓捷远竟然听见了,他起了豪兴,越发支起些身,立在马背上喊,“出师大捷,逐寇敌远!”
谷梁初也拽着他腰支起了身,和他一前一后并立马上,高声吼道:“弓捷远。”
此时没有王爷也没有少将军,只有两个傻呵呵的锦绣青年,在天地间恣意飞驰,风驰电掣之中尽情享受人生畅快。
跑够了翻到地里去滚着,两个男人一匹神驹都趴在草里,望天的望天,闲嚼的闲嚼。
如此天荒地老,有什么不好?
郑晴许久才跟上来,看看天时,立刻就拢把火,将备好的药汁温上一温。
弓捷远远远躺着,嗅着药气,轻叹了声,“没我这么啰嗦的人,来时宋大人都笑话了,什么时候能不吃药啊?”
“养伯快来了!”谷梁初安慰他说,“再摸摸脉。”
弓捷远眨巴眼睛想想,又起了坏心,一翻身子看住他说,“摸过了脉,养伯若说我这不足需得娶门亲事才能大好,可怎么办?”
谷梁初作势张望郑晴,“那也不必费心去寻,郑晴仔细,你们也熟悉了。”
弓捷远立刻踹他一脚,“浑说什么?谁都能亵渎吗?”
“哦!”谷梁初伸手揉揉被踹的地方,“郑晴不能亵渎,孤就能。谁先浑呢?”
弓捷远又仰回去,眯眼望着上方碧空,“再这样厮混下去,我怕忘了自己是男儿了。”
谷梁初也望着天,不接这话。
“这也罢了,记不记着我也总是男儿。可如今总是看着你打盹的样子,”弓捷远又说,“我更怕忘了你是狮子老虎,能吃人的。”
谷梁初这才歪了些头,认真瞅他,“不是狼了?”
弓捷远定睛与他对视一会儿,又笑起来,“狼什么狼?是会咬人的大狗!孜孜不倦地咬。”
谷梁初也笑起来。
笑够了,弓捷远重新望天,安静了半天才说,“谷梁初,朴清和凝蕊我管不着,此后,不管男的女的你都不能再有,公孙优那样的也不成。”
谷梁初直直地看他,好久才道,“孤也管不得公孙优!”
“让他走远些!”弓捷远唰地蹿起了身,不看谷梁初了,一边大步往郑晴身边走一边低吼,“没事儿别来随便串门!实在要看姐姐和郡主,找个你不在家的时间。”
谷梁初笑着坐起身,“这就霸道起来。”
弓捷远扭身横他一眼,继续朝郑晴走去。

第177章 备离分星子释怀
这一程路当真好似同游,借着不系的四只健足,两个人总是狂奔一气之后恣意歇着,尽情厮磨缠绵,等着郑晴追来用药打尖。
人在外面,心情到底就和京中不同,弓捷远像只不断嗥鸣的燕,自由翻飞惬意极了。
谷梁初尽情享受着他快乐的样子,一份愉悦变成两份,过不多久又再融合起来,变成更大的一份。
不知不觉就奔到了京郊,谷梁初不肯痛快进城,非扯弓捷远再去庄里住上一夜,“你算提前返程,不必着急复命。”
弓捷远知道他为什么,回城之后得住将府,纵有轻功之便,多少要受拘束。王庄是谷梁初自己的地方,师父和亲随暗卫们都没在,可不随他折腾?
“不去!”非要拒绝一下,“我想家了。”
谷梁初伸手掐住弓捷远的后面脖子,认真威胁,“孤在这里,你想谁啊?都到了这儿还由得你吗?”
“到哪儿也得由我!”弓捷远自然而然地使起性子,“去了庄子你就想为所欲为?当人听不着吗?”
已经连续走了小两天路,谷梁初早在急迫,见他耍横就眯眼道,“那你怕不怕郑晴听见?”
真怕这人胡来,弓捷远连忙投降,“去去去!这回没有谷矫梁健守门,你就别听金环了成不成?”
“捷远!”谷梁初笑得意味深长,“为了护住不系伤了你后背的那座小山,名字也极好的,叫做圆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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