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京对魔特异校(山海间)

他有些着急。但眼下，五条悟却不得不迎接对方的阳谋，要率先击溃那群肆无忌惮的诅咒师。
夏油杰想要创造一个只有咒术师存在世界，但为了这个目的，他现在所做的一切却是在拿现存的咒术师们开刀。五条悟无法赌对方会对未成年的学生们留手。如果他想要夺取【祈本里香】，他就一定会杀死乙骨忧太。
对面的诅咒师是个壮硕的黑人，那是来自非洲赤道几内亚的米格尔。他主动发起了挑衅，目标是五条悟。
五条悟拉开了缠在眼睛上的绷带，蓝色的眼眸里没有流露出任何神色。就在他即将上前迎战之际，日下部赶过来通知：“五条先生，玛奇玛小姐已经赶去东京咒术高专了。”
在【化身玉藻前】被摧毁前，夏油杰始终都没有对那些学生下彻底死手。当然，其中也不乏乙骨忧太占据了他全部的注意力，而对方不断展露的天赋与能力，则是让他惊喜连连。他是在刻意观察：【祈本里香】能够做到什么事。
夏油杰看着对方在奋死反抗下展露出的潜力，兴致逐渐高涨。对方越是强大，他就越是高兴。这意味着，倘若他夺取成功，那么他就会拥有一个足以与自己、与五条悟相匹敌的帮手。
要知道，特级是凌驾于标准之上的额外等级。它使得其他等级的咒术师和咒灵在向上的道路上，面对着一条不可跨越的鸿沟。那是难以用数量来堆砌的质变，是集齐了天时地利人和，外加奇迹才能抵达的境界。
在夏油杰看来，如果说五条悟是特级咒术师的天花板，那么【祈本里香】就是特级咒灵之间毋庸置疑的诅咒女王。
一开始，【化身玉藻前】的消失，确实让夏油杰大吃一惊。但他很快就调整了心态，将注意力重新放回到了乙骨忧太和祈本里香的身上。他该抓紧其他人为他争取的时间，忽视那一刻的心悸。
夏油杰孤注一掷地想：如果说有谁必将在这场战争中死去的话，那也只该是他自己一个人。
他感受着祈本里香无穷无尽的咒力，还有可以复制他人术式的变换自如，表情越发疯狂。这种没有限制的强大能力，多么多么美妙啊！
如果【祈本里香】成为了他的咒灵……夏油杰的内心被强大的渴望所充满，他仿佛看见了他的“大义”即将实现的可能性。
那么，就到此为止了吧。
夏油杰伸手结印，乌黑的咒力在他身后诞生，盘旋。
四千四百六十一只咒灵，无论是强大的还是是弱小的，都被挤压在了一起，像是被扔进了巫师的坩埚里。咒力与咒力相叠加，那些咒灵伸出肢体挣扎着，外表已然扭曲。
他们相互融合，像是被卷入了漩涡一般紧紧团聚在一起。这是夏油杰基于自己的咒灵操术所开发出的，仅次于【领域展开】的术式。
这大概便是所谓的将“量变”跨越到“质变”的层面了。倘若他还是那位前途光明的特级咒术师，这一招足以让他成为开创出另一条修炼之路的启明星。
咒灵汇聚在一起，超越了等级的限制，实力层层攀升，最后变成了一件团漩涡似的集合体。乙骨忧太毫不怀疑，那由各级咒灵构成的浑浊力量，现在已经成为了一件达到特级，乃至还有所超越的顶级武器。
它是混沌的，扭曲的，只要一眼，便能使人陷入癫狂与恐惧的怪物的聚合体。就算夏油杰没有发动攻击，它的压迫力之强，也足以击溃任何一个平常人的心智。
乙骨忧太看着对面得意洋洋地宣告，这是他所研究出的术式“咒术【极之番·漩涡】”，便下意识觉得自己是战胜不了对方的。但是，他的身后可还有为他而重伤的同学们。对于渴望获得正常生活，拥有同伴，并在绝望之后终于得到了这一切的乙骨忧太而言，他们就是他进入咒术界的意义所在。
他知道自己不敌对方，却没有别的办法了。只有拼尽全力地去战斗，才能在夏油杰面前获得一切生机。
可是，自己现在已经是穷途末路了啊！
乙骨忧太不知道该如何去击败对方。从一开始，就是里香在保护他。然后，现在是老师和同学们。他有时候对自己看得很轻，到了眼下也不相信自己有足够的力量能与夏油杰相对抗。
所以，乙骨忧太最后下定了决心：倘若将自己作为祭品，来换取里香的咒力解放，也许，他就能抓住这一线生机呢？明明是大敌当前，乙骨忧太却转身抱住了那个一直陪伴着自己的非人怪物。
“里香，谢谢你陪我走到这里。”乙骨忧太把脸颊贴到了【祈本里香】的坚硬躯壳上：“把力量借给我吧。从此之后，我的身心全部献给里香。”
他无名指上的戒指在昏黄天空下反过一道光。黑发的少年虔诚地注视着可怖的怪物，眼神却像是在看与自己相伴一生的爱人。
“等这一切结束，我就和你一起前往另一个世界，然后，永远永远地在一起，再也不分开了。”
他踮起脚，轻轻地献上了一个吻。那是他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的表白。
“我爱你，里香。”[1]
夏油杰听到他说的话，越听越觉得不对，很快就意识到了对方的疯狂。
该说不愧是咒术师吗？就连献祭自己都如此果断，好像不是在自寻死路，而只是决定了人生的下一趟旅途。
身形庞大的特级咒灵张大了嘴，情绪极度亢奋。祈本里香显然对这一番话很是受用。她的忧太说“爱”她，要将完全地献祭给自己，要和自己永远地在一起！
那是他们郑重勾手起誓，用戒指铭刻下的诺言。
“忧太……里香最喜欢忧太了。”
一股狂喜在这特级过怨咒灵的心中产生，属于人的情意突破了咒灵的野性。那一瞬间，祈本里香咒力暴涨，原本只有尖牙利爪的咒灵，在头顶张开了一只硕大的眼睛。
她更加地强大了，强大到就算对面的敌人要使用汇聚了四千四百六十一只咒灵的【极之番·漩涡】这样不可思议的招式，也能无知无畏地扛下所有。
“可恶，你这个骗女人的家伙。”夏油杰咬紧了牙根。
乙骨忧太淡然转身，眼神格外坚定：“真失礼，我们可是纯爱。”
“那我就是大义！”[2]
咒力节节攀升，震荡中将波及到的一切化为粉尘。
然而在双方即将发生最终对战之际，一个身影突然出现在了东京咒术高专，再次激发了学校的警报。
夏油杰和乙骨忧太都默契地暂时停手。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没有感受到陌生的咒力，但他们的直觉却在不断地发出警报，“嘀嘀嘀”地疯狂作响，像是现场立刻出现了一个五条悟一般的敌人。
他们转身看去，这时竟是莫名地统一了立场。
乙骨忧太生怕自己接下去会面临一对多的场景而绷紧了神经，而夏油杰则是突然想到了刚才【化身玉藻前】被突然祓除的事情。现在出现的陌生威压不是他所熟悉的咒术界前同伴，也不是被自己收服的任何一只咒灵。
只见一个白衣黑裙，面貌秀气的黑长发年轻女子出现在了东京咒术高专的主道上。她的脸中间竖向贯穿着一条拉链，更像是咒灵而非人类。
年轻女子伸出手，用拇指和食指捏住了拉片，然后往下拉开了链条。接着诡异的一幕出现了。她的面皮随着拉链的拉开被分成了两半，锯齿边内部如同空心人一般，从外向里看，居然只有一层薄薄的皮囊。
是咒骸吗？夏油杰心想，那也够逼真的了。
被拉开的两边人体分开而后垂下，打开了一条能够横跨物理距离的异次元开口。他们看到一个穿制服的粉色发辫女人暴露在开口处，从那分开的皮囊中钻了出来。
洁白的羽毛翅膀在她背后展开，圣洁的光芒自她头顶升起，宛如天使降临。
乙骨忧太愣了一下，随即认出了那是谁。
“玛奇玛小姐。”他惊喜地喊道。
玛奇玛通过蜘蛛恶魔的皮囊，顷刻间跨越了空间的阻隔，踏上了东京咒术高专的地面。她的低跟皮鞋“哒哒哒”地踩在石板上，不紧不慢地走到了两人的面前。乙骨忧太眨了眨眼，才发现玛奇玛的身后还有另一个人。他才是那个拥有翅膀，头顶光环的人。
他拥有如天使一般雌雄莫辨的精致面容，却透露着一种慵懒厌世的神色，比起时常面带微笑的玛奇玛小姐显得冷淡多了。
乙骨忧太感到了安心：玛奇玛小姐来了，他们有救了。
但随即，那安心又变作了担心：那可是恶名昭著的夏油杰。除了五条老师，还有谁能够对付他呢？
玛奇玛从口袋里掏出了自己的警察证，一边打开展示给对方看，一边说道：“我是公安部对魔特异课课长玛奇玛。夏油杰，你因涉嫌谋杀、诈骗、非法结社、组织恐怖袭击等罪行，现依法执行逮捕。放下武器，立即投降，否则我将依法采取武力行动。”
在那个公安的女人出场之后，那股心悸的感觉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对于方才的所见所闻，不知内情的人是很容易以为，这邪恶的气息是那诡异的状如咒灵的拉链女人所造成的。
夏油杰不知道，什么时候政府还成立了一个专门插手咒术界事务的部门。
他最讨厌普通人了，才不会关心那些猴子又做了什么。这会儿看到玛奇玛，他以为对方是被政府所招安的咒术师。而她身后的那个长得像天使一样的人，就是她所召唤的式神了吧。
真是可笑的，无用的法律与正义。
夏油杰怎么可能会在这即将大功告成的时刻束手就擒，认罪伏诛呢？要他向普通人低头，那可比让他死还要难受。
盘旋着的【极之番·漩涡】中间显形出一颗头颅，空洞洞的眼眶里幽光一闪，那颗头便张开了嘴，里面是蓄势待发的咒力攻击。
夏油杰狂笑道：“明明是强者，却要遵守弱者所做出的规定，向弱者屈服，处处受限……我最讨厌这样的事情了。”
他看到了玛奇玛的身后，倒下的人皮伸出手把拉链拉上，又重新站起来，变回了原来的黑发女人。她现在和那个天使外貌的人站在一起，像是衷心的下属一样，顺从地站在玛奇玛的背后。这让人更能够清楚地看出，他们是一个组织当中出来的官方队伍，有着鲜明的被普通人驯服的印记。
恶心恶心恶心……夏油杰越发觉得自己失去了耐心，怒气在心中涌动，甚至觉得连对方的存在都像是对眼睛的一种污染。
他甚至想起了多年以前，他在灰暗的屋子里见到了美美子和菜菜子，而这对可怜的双胞胎姐妹正被锁在牢笼当中，饱受普通人虐待的场景。
那是普通人罪恶的枷锁，而他势必要创造一个只有咒术师，没有“猴子”和咒灵的幸福世界。
第一个最先要消灭的是咒灵，其次就是所有的普通人。如果咒术师阻碍了他的理想，他也绝不会手软。在这条实现“大义”的路上，任何人的牺牲都是正确的。
夏油杰弯曲手指，目标直指眼前的三人。他宣告道：“没有进化的猴子们就应该被淘汰，只有咒术师存在的世界才是理想的世界。所有阻止我的人，都去死吧！”
“啊……”玛奇玛收起了原先的表情，或者说，她原本微微翘起的嘴角，变成了另一种暗含嘲讽的表情。
她冷眼看着拒捕的犯罪分子，双手垂下，淡淡地说：
“尸体在说话。”

“使用一千年。”
容貌雌雄莫辨的天使连声音也是中性的。不知何时, 他已张开翅膀，飞跃到了空中，头顶的光环高高升起，越来越亮。
天使举起右臂, 朝着光环伸出了手。随着他的话语, 一杆造型简约却又透着现代美感的长矛从悬浮的的光环圆圈里坠下，稳稳地落进了天使的掌心。
矛尖螺旋回复, 矛尾曲折如闪电, 矛身纤细而漆黑。
天使的臂膀向后旋去, 矛尖对准了前方的夏油杰。落日的余辉都仿佛汇聚于那奇特的长矛上，隐约中有种牵动天地的力量。
“尸体在说话。”当玛奇玛话音落下的那一刻，这支长矛疾射而出，化为一道光，势如雷霆地冲了出去。
玛奇玛的刘海随风高高扬起, 任由这一击从她耳边擦过。
虚空中，三个形态诡异的十字型白色人影陡然浮现, 排列成等边三角形，中心是一道圆形黑洞，内里蕴含着宇宙的星光。长矛从中间贯穿而过, 携带着那如圣父、圣子、圣灵三位一体的神秘聚合到一起。
玛奇玛看着夏油杰。他将【极之番·漩涡】抵到了面前, 试图用它来阻挡攻击, 甚至于进行反击。
那融进了四千四百六十一只咒灵的诅咒集合体, 在这是雷霆般的一击面前根本就没有阻拦之力, 而是被打枪上靶，贯穿了十环的正中心位。
矛身的光芒融穿了咒力核心, 瞬间祓除了这扭曲的怪物。那怪物的哀嚎和嘶吼, 都湮灭在了茫茫白光之中。
夏油杰睁大了他的小眼睛, 瞳孔中是击穿【极之番·漩涡】后丝毫没有滞涩，破风袭来的黑色长矛。他下意识凝聚起咒力阻挡，可连躲闪的时间都不未曾拥有，就被裹挟着长矛的光柱当胸贯穿而过。
圣光大闪，砖石崩裂，尘烟滚滚，“轰隆隆”的爆炸声响起，在东京咒术高专的这条主干道上，留下了一个直径多达10米的深坑。
玛奇玛自尘烟中走出来，站在倾斜的坑洞旁，双手背在身后，微微俯身看向了坑内。夏油杰被长矛钉在了崩裂的坑底。神奇的是，他浑身上下，连同衣物都没有损毁多少，就连沾染着尘土的脸上的神情，都清晰明了地停留在惊骇的那一刻。
“嫌犯夏油杰拒绝逮捕，现已击毙对方。”等确认完毕之后，玛奇玛直起了身子，正声宣布道。
“咳咳。”乙骨忧太刚才只来得及和祈本里香一起在冲击波中保护住了自己，这会儿也靠了过来，好确认现场的状况。
当他看到夏油杰的尸体静静躺在坑底时，乙骨忧太终于松了一口气。
“太好了，里香。危机解除了。”
随后，他看到了从半空中落下，收起洁白双翼的天使。
诸多的疑问在胸口中打转，乙骨忧太惊疑不定地想着：刚刚的那一切都都是天使做的吗？玛奇玛小姐的这名下属竟然如此厉害！不过，作为召唤出了天使的人，玛奇玛小姐才是最厉害的那个人吧？
被乙骨忧太安置在屋舍内的几名同学，之前接受过他反转术式的治疗后，终于恢复了意识。刚才那惊天动地的一击将他们吵醒了。
现在，两个人一只熊猫一睁眼，就立刻从地上蹦起来。虽然伤势还未完全修复，但心中的焦急与对同学的担忧激发起他们无视苦痛的力量，尽可能快速地往那里赶去。
“忧太，你没事吧？”熊猫大声喊道。
“我没事。”乙骨忧太回复着，声音突然小了下来。
他突然想到了，他刚才和祈本里香定下的那个约定。
他该怎么说？说自己刚才真的靠着卖命，来获得强大的力量吗？如果被他们知道，自己是因为想要阻止夏油杰而主动献身的话，他们一定会伤心的吧？
曾经因为背负着诅咒而想过自杀的乙骨忧太，突然觉得“死亡”是件那么一件难以说出口的事情。
“忧太。”正在他沉思的时候，一个记忆中的稚嫩声音突然叫出了他的名字。那是——
乙骨忧太猛然回头，看到了原本由咒力构成的怪物躯壳，如风吹沙粒一般消融在空气中，露出了里面一名穿着连衣裙的女孩。10岁的祈本里香有着记忆里的模样，就站在那里，笑着喊他，招呼着他过来。
他僵硬地转动一下脚踝，刚迈出第一步就踉跄了一下，挥舞着手勉力保持平衡，跌跌撞撞地盼到了祈本里香的身边。
“里香。”乙骨忧太蹲下了身子。
6年的时间，已经足够他长到比里香更高的高度了。他们被死亡分隔在时间线的两端，现在终于面对面地站在了一起。
乙骨忧太伸出双手，想碰却又不敢碰，只是虚虚地抱住了怀里的女孩。
“里香，你是来带我走的吗？”
“什么？”熊猫和禅院真希惊叫出声，就连不能轻易讲话的狗卷棘都用瞪大了的眼睛来表达他的惊讶。
这三个在咒术界耳濡目染长大的小咒术师已经猜到了，乙骨忧太大概是与祈本里香做了什么交易，违禁的那种。
这个笨蛋，他还不会是献祭了自己的生命吧？怎么办？该怎么办才好？他们三个加起来都打不过诅咒女王啊。
“不。”熟悉的声音打断了他们的担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