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三丰含笑微微颔首,神情间已然不见了昨夜的怅惘悲痛:
“保住性命自是无碍,只那丹药能否续接断筋断骨,令你三叔四肢骨节恢复如初,还要再待上几天,且看结果如何。”
宋青书闻言面露喜色,点了点头,也就不再多问了。
只是这样一来,挂心着俞岱岩的伤势,想亲眼见他平安伤愈再行离开的宋远桥四人,原定的出行计划却是不能成行了。
所幸无论上少林议事抑或去江南查询,都是在俞岱岩重伤不愈的前提下才显得刻不容缓,若俞岱岩伤愈无碍,那么这两件事便都有了转圜的余地,并不急在一时。
如此,宋远桥四人便暂缓了下山的脚步,专心等待张三丰试药的结果。
三日以后。
亲眼见到那被捏断四肢的兔子重新蹲立起来,后腿跃动有力前腿倒换灵活,便是张三丰也有些微红了眼眶,在弟子们的簇拥下来到俞岱岩床前,见着依旧昏迷未醒的三弟子,心下不由想道,如今看来岱岩至今未醒倒也算件好事,至少不必一醒来就面对自己已然瘫痪的噩耗。
当下也不磨蹭,只取出那丹药和水化了,细细将药水涂抹在俞岱岩四肢伤处,又另取了一粒送入他喉间助他咽了,张三丰立起身来,方觉便只是这样几个简单的动作,自己竟出了一身大汗。
好在丹药服下以后,俞岱岩原本昏迷中也紧紧蹙起的眉心便舒展了两分,脸色也不复之前的灰黑死气。
众人在床前又守了两日。
第三日正午,昏睡了整整六天的俞岱岩终于睁开了眼睛。
俞岱岩苏醒,师兄弟几个自然抱在一起痛快地大哭了一场。
昏死过去之前还以为自己已然凶多吉少的俞岱岩感慨颇多,这段时日以来一直牵挂着他伤情的宋远桥等人亦然。
好在如今俞岱岩伤势已无大碍,好生将养些日子,便又能恢复如常了。
如此,也到了该办正经事的时候。
从俞岱岩口中听闻了他是如何中得暗算,深觉此中隐情重重,虽兄弟几人刚刚重聚,然如今也不是儿女情长之时,于是翌日一早,宋远桥四人便按张三丰此前的吩咐,分别动身赶往少林与江南。
哪成想这一下山,竟又生了变故……
数日以后,早先启程赶赴江南的俞莲舟与莫声谷二人顺利完成张三丰交给的任务,护得龙门镖局上下老小周全,直到都大锦等镖师归来,与他们完成交接便回返了武当。
然而,在此期间与他们全无联系,在众人预想中应比都大锦等人也迟不了几日抵达江南的张翠山,却是仍未归山。
不仅如此。
此后的时间里,张翠山也是音讯全无,仿佛人间蒸发一般,就此失去了踪迹。
转眼便是十年。
而宋青书也从粉雕玉琢的垂髫童子,长成了风华卓绝的翩翩少年。
作者有话要说:昨晚我这边的晋江就崩了,一直打不开网页,今早起来试了一下还是打不开,艰难地用手机放了存稿,手机格式换行什么的基本手动,觉得排版奇怪的话也只能等晋江恢复正常再修改了…心累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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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三更末,武当后山。
夜风微动,树影婆娑。
深黑的夜幕下,连星光也在云丛间隐没。
忽而一点银色锋芒在树与树的间隙花火般炸开,宛若划破夜色乘风而来!
锐器破空声慢了半拍响起,那丁点儿的银芒泛着流光飞空而过,在终于穿破云层洒落而来的月辉中,渐渐显露出真容——
俨然便是一把长剑。
倏忽间那剑身再度于夜色中起舞,锋锐的剑尖在空中划下道道闪光,似是要生生灼痛人眼。
持剑者从身形上打量似乎是个少年。
只见他手持长剑,于茂盛的树影间穿梭自若,其步法之轻灵身法之飘逸,竟在当今武林见所未见!
这少年正是宋青书。
时光荏苒,如今他已是束发之年,当日决然自爆带来的元神创伤早在三年前便已痊愈,然他终究肉身损毁,虽曾身为化神修士,如今亦是需将一身修为从头补过。
好在他元神已成,一路重修瓶颈不再,配合丹药与体内留存的一缕先天之气,这些年下来竟也已重新筑基成功,眼下只待将体内真气尽数转化为真元,便可着手冲击金丹之境。
也即是从重新筑基成功开始,宋青书每夜都会来到后山,独自演练剑法。
他所练的自然不是学自武当的凡俗剑法。
身为剑修,修习剑术的同时也是修行自身。
武当剑法虽有其独到精妙之处,然终究只是常世武学,便是能从中有所领悟,也终究不及演练修仙剑法对宋青书修为的助益。
一套逐风剑诀演练完成,宋青书体内的真气也随之消耗一空。
他长出一口浊气,原地盘膝而坐,待真气恢复了几分,便施展出隐遁之术,神不知鬼不觉地从后山回到了自己的住所。
如此又过了数日,这天,宋青书陪宋远桥夫妇用过了午饭,正待起身回去自己的小院,却被宋远桥出声叫住。
唤来童子上了热茶,父子俩移步偏厅,边喝茶边说着话。
“过几日便是你太师父的百岁寿诞了。”宋远桥轻啜一口杯中香茶,面上带了几分笑意,“你太师父虽还在闭关,但此前已与我商议过,准备将此次寿宴交由你来安排。”
言毕,不出意料在青书脸上看到了明晃晃满登登的不情愿,宋远桥忙在他不假思索便开口拒绝之前,飞快阻住了他的话头:
“莫急着推脱,且先听我说。”
宋青书闻言微垂了眼睫,面色古井无波。
宋远桥见状不由苦笑连连——
这也不知是怎么了,青书这孩子年岁愈长,这性子便愈发清冷起来。虽对他夫妻二人、武当五侠及张三丰还是颇为亲近,然而在门内众多三代弟子心中,却是已成了十分出名的冷面师兄。
纵使宋远桥和张三丰都早摸透了他的性子,知他看似面冷,实则内里却是再温和知礼不过,只要不触及他的忌讳坏了他心中的规矩,青书其实便是连句冷语都不会主动对人说。
奈何他周身气势委实太盛,纵使再如何眉目如画俊逸非凡,只需一个冷眼淡淡扫来,便是宋远桥这当爹的毫无防备之下都要心中一紧,更莫说那些远不及他的三代弟子。
宋远桥为此已是操碎了心。
即便身为武当三代首徒,须得令师弟们真心信服,身上有那么一两分气度必不可少,可气度盛到青书这样的地步,也未免有些过犹不及。
看着对面垂首饮茶,分明多余的动作一个也没有,只是简单地捧着茶杯啜饮而已,却时刻都给人一种飘逸出尘不似凡人,仿佛随时都有可能羽化登仙而去之感的宋青书,宋远桥只觉得头更疼了。
索性错开眼不再去看。
“青书,你自幼便为我武当三代弟子之首,想来我与你太师父对你抱了怎样的期望你也早应有所觉察。”
“你对此从未表现出不愿或是排斥,因而我们也便认为,你已是默认了此事,我说这话,对也不对?”
宋青书眉收目敛,却是没有出言否认。
宋远桥不由悄悄松了口气。
“既如此,”他呷了口茶水,语气不自觉稍稍转缓,“你也该学着如何做一个合格的掌教真人了。”
“门内有大喜事发生事前要如何安排?席面从哪里预定?弟子们当日如何轮值?事前门内从何时开始,又采用何种规格的装点?……”
“这些,都是你需要去考虑的。”
“如此麻烦?”宋远桥口干舌燥说了一堆,最后却只换来了宋青书轻飘飘一句反问。
宋大侠一时险些抑制不住体内翻涌奔腾的洪荒之力。
“这叫什么麻烦?”他瞪眼,“你太师父这寿宴还是只同我门内众弟子同喜同乐,尚未发函广邀武林同道。”
规模已经算是很小了!
若真有朝一日武当发帖广邀天下英雄,到时便把这小子抓来让他好好看看,什么才叫真的麻烦!
宋远桥内心暗哼。
宋青书并不答话。
宋远桥已习惯了他这沉默寡言,如非必要绝不多说一句的性子,边叹息着回想十年前那个会软声叫自己爹爹的小青书如何惹人爱,边没好气地又瞪了眼前油盐不进的“顽石”一眼:
“总之这是你太师父闭关前便决定好的。你精心些,好好将差事办了。”
莫要怕了麻烦,又将事情全部推给其他弟子,自己却甩手不管!
宋青书“是”的一声应了。
只是那语气要多低落便有多低落,直听得宋远桥又感到胸中洪荒之力有些澎湃。
“罢了。你走吧,近些日子便不必再来找我了。”
——死心吧,为父这次绝不会出面襄助于你。
宋青书于是便乖乖走了。
他也非有意敷衍宋远桥,只是最近他忙于整理核对接下来自己将用到的丹药炼制时所需的药材清单,对安排寿宴流程这样的俗事,当真不愿多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