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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版白月光(去蓬蒿)


他从角落里抬头望,望见外面水蒙蒙的看不清。听着隆隆的雨声,谢知池倏地抬起手来,想要接住一捧雨,他好渴。
今年雨多,秋天的时候没准是个大丰收。云哥洒下的稻子会长出好多好多的粮食来。他回乡当个教书先生,也能有一副营生,起码能报答云哥的恩情。
而不是在这里等死,等着没有尽头的黑夜没有希望地亮起来。
十九岁的谢知池想回家了。在这一时刻,他所有的抱负所有的仇恨都淡去,他只是想家,想自己的家人,想好好跟云哥一起吃顿饭,想帮云哥做些事。
过去云木合什么都不让谢知池做,不让他上山砍柴,不让他下田种地。他只是让他读书,读下去,改变穷苦一辈子的命运。
谢知池没有改变命运,他的命运是一池泥淖,他越陷越深,越陷越深,到没顶的那一刻,他只能选择结束自己。
谢知池望着窄窗外的雨,想起过去的自己,在大雨天,草鞋浸了泥浆,他就笑着跑着冲回家。
那时候雨照样下,他照样跑,跑到浑身湿透,云哥说他两句:“又没带伞!”便催他赶紧沐浴去,着凉了可没钱买药吃。
谢知池笑着闹腾着洗完澡,说下次一定记得带伞,绝不会忘了。
现在也在下雨,可伞在哪里,谢知池找不到了。
暴雨里,林笑却撑着伞冲进了雨里,山休让他别跑,林笑却笑:“屋里太闷了。”
他跑了几步跑不动了,气喘吁吁慢了下来:“山休,你老是拘着我。这次你别跟着我了,我要自己走走。”
山休哪让,林笑却便笑着支使其他太监把山休拦住:“你好好休息吧,我真不是瓷娃娃,散散步就回来。”
林笑却打着伞走在雨中,心情欢快,雨哗啦哗啦,他鞋渐渐湿了,他笑着跟233说:【我鞋湿了。】
233:【哦,宿主鞋湿了。】
233说:【那当然,死了什么都没了。活着,才有故事。死了,只剩虚无。】
林笑却撑着伞笑:【系统,你说的话实在太像告白了,肉麻。】
233道:【我确实下载了人类世界不少有关相处的书籍,除了下属怎样表现自己,老板怎么画大饼,如何交流让家人高兴等等外,其中也不乏男朋友该怎样说话才能哄女友高兴。】
林笑却笑着跟233插科打诨,雨声唰唰,心声不绝,走着走着就撞到了别人身上。
他的伞都被撞到地上去了。
林笑却差点没站稳,那人拉了他一把,扶稳了他。
是个极其高大的男人,林笑却站稳了意识到自己方才的莽撞,连忙道了歉。
“您没伤着吧,抱歉,我刚才走神了。”
秦泯mǐn望着眼前的玉人儿,微微怔了片刻。
泯,消灭之意。秦泯出生后险些夭折,取名为泯,是为置之死地而后生。他自幼时起就习武,身体渐渐好了起来,越长越高大,全然没有幼时病弱之态。
后上战场更是立功无数,北打匈奴南平叛乱,是皇帝最看重的武将之一。
不恋兵权,回京后便将兵权上交。迟迟不上交不回京的武将多被卸磨杀驴。
秦泯心知陛下并非疑心重,而是不允许任何大臣手中拥有能威胁到皇权的势力。
秦泯知情识趣,连封侯的恩赏也推辞了,说是只愿一辈子当大邺的将军,做陛下的卑臣。
他这番尊君卑臣,无限抬高皇帝权威,压低大臣价值*的说法,正合了皇帝萧倦的心。
萧倦最终还是给秦泯封了侯。秦泯推辞一次便罢,若屡次不受,反倒惹人怀疑。
秦泯这次进宫来,是要禀报一些公事,意外被人撞了,他习武多年也不可能受伤,但他却怔了会儿才回过神来。
雨仍下着,林笑却的伞摔落在泥浆里。
雨落在他的发上、鼻尖,润湿了唇瓣。他不好意思地道歉,面前人却没有反应。
林笑却局促地站着,雨落得急,打得他的眼睫也湿淋淋的,面前人突然把自己的伞递了过来。
“拿着。”男人的声音低沉有力,恍若止息的争鸣刀戈。
林笑却怔住,男人直接将伞塞到他手里,随后独步走进了雨中。
等男人走得快没影了,林笑却才反应过来:“你的伞。”
暴雨之中,哪还有那人的身影。林笑却攥着伞,心道,不知名姓,这下没法还了。
他垂头,望见自己掉在地上脏污的伞,伞骨也撞断了一根。林笑却不由得有些羡慕那人,高大威严,巍然耸立,这是他前世今生都没有的健壮。
肤色也不是他这般病白,让人想到黄沙大漠的大气磅礴,扎根在泥土,一剑斩苍穹。
少年郎对将军侠客的向往,对仗剑走天涯知己遍海角的憧憬,在一刻酝酿倾洒,如同这漫天的暴雨。
林笑却伸出手,接从伞檐落下的雨,雨很快淹没手心,从指缝里滑落下去。
山休找了出来,本是为了状元郎的事。
自知道主子喜欢谢知池后,山休就一直派人留心着。宫中新起了一座惩戒阁,谢知池被带了进去。
可找到主子后,他冷静了下来。
主子知道又如何,难道还要跟陛下对抗不成?上次已经遭了大罪,之后若再插手,指不定会怎样。
而且山休早就找人打听过了,谢知池不但乡下有童养媳,还跟丞相家的哥儿牵扯不清。别说他是个男子,就算他是哥儿,跟主子也是不般配的。
山休上前,话到嘴边成了谎言:“主子,状元郎被贬为平民赶出京了。”
“您要去看他最后一眼吗?”山休道,“现在去没准能赶上最后一面。”
林笑却撑着伞转过身来,望着撒谎的山休,心下复杂,但面上只忧郁地说了声:“好。”
林笑却是可以自由出宫的,只是过去由于疾病缠身,很少出去。
山休回去拿出宫的令牌,顺便警告了伺候的其他太监宫女们,不得在主子面前说半句状元郎的事。
宫道上,林笑却等着山休。雨落屋檐,林笑却望着天色,远处的山青近处的天灰蒙。
他打着陌生人赠予的伞,陌生人的伞朴素无华,不像他的那样精致——细细地画了青竹,但更大更结实。
宫道上无人,林笑却将伞柄在手心旋转,雨水便旋转着滴落,像是泼洒了珠帘。
远处的山青似乎近了,近得青绿入了林笑却眸中,他望向更远处,又似乎哪里都没望,只是任由心神在雨落的天里徜徉。
山休到了,出了宫坐上马车,往烨京东门赶。
谢知池若要回乡,便是往这个方向走。
山休说:“等状元郎回乡了,跟童养媳成婚生子,平平淡淡地生活也挺好。主子您说呢?”
林笑却低低地“嗯”了声,能看出情绪不佳。
山休望着主子,没再多言。
到了东门,哪有什么状元郎。
林笑却撑着伞望着烨京城外,站了快半个时辰,才道:“回宫吧。”
“主子?”
林笑却道:“本就是陌路人,他见了我,也不认识我。”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让他去吧。”林笑却合拢伞上了马车。
233道:【剧情点又过了一个。】
233答:【天之骄子沦落为宫奴,被其他宫奴瞧不起,做些脏活累活。】
233道:【剧情需要。宿主你就别操心了,等到需要你出场的时候再出场即可。】
233察觉出林笑却的心情,程序微微暴躁。
在233看来,小说里的主要人物无论命运如何,快穿局都是不关心的。快穿局关心的是整个世界,是文字衍生之后的独立小世界。那时候的小世界,鲜活的生命只会越来越多,创造的文明亦是宇宙瑰宝。
小说里的主要人物,就像是柴火,只是助力世界衍生进化的工具。点燃了他们,成全了世界,留下一堆黑炭,这就是小说人物的宿命。
牺牲一人,成全亿万人,快穿部的选择从来都是后者。
况且若非任务者进入,这些文字根本不会活起来,就只是一堆文字罢了。
任务者进入,衍生凝滞的文字世界成为三次元世界,人物活过来,世界的过去与未来开始延展。
任务者不是一次性的柴火,能穿越无数世界促成无数世界的衍生进化,系统保护宿主难道不应该吗。
233暴躁地想了会儿,慢慢冷静了下来,缓和语气道:【我只是不想让宿主操心无关的事,宿主要去的世界很多,若每件事都记在心里,会很累的。】
林笑却想了会儿,被外面渐渐热闹起来的声音吸引,心神移转,问:【我现在正惆怅着,可马车外好热闹的样子,我要是掀开窗帘看,会不会OOC。】
233松了口气,笑:【不会。是依依不舍状元郎,所以才掀帘往外看。宿主神情悲伤些即可。】
叫卖声,闲话声,吃喝玩乐,零丁几个人的街道渐渐人多了起来。
马车缓缓,林笑却的目光流连,糖葫芦、拨浪鼓、画糖人、捏泥人……还有杂耍叫好声,隐隐还能听到酒楼里传来的说书声。
“上回说到,美人计父子反目,大将军冲冠一怒……”
林笑却还想细听,但马车已过,余音难抵,他只好将心神放到别处去。
油纸伞、胭脂粉、几个笑闹小童,还有卖凉茶的吆喝着。
“来碗凉茶咯,只要三文钱,上好的凉茶咯……”
林笑却望过去,唇角微扬,233连忙提醒,林笑却泪水说落就落,补救道:“回乡去,也好。”
他掐着自己大腿,疼,笑意分明是苦涩,哪有半分欣喜。
233松了口气。
他放下窗帘,静静靠在马车壁上,阖上了眼帘。
山休望着主子湿润的眼睫,心下一颤,竟险些将真情告知。
但话到嘴边,主子执意雨中长跪的画面重回脑海。
山休攥住了案几边缘,尖锐的桌角刺痛了手心,他再不要主子受那样的苦楚。
若说出来,是让主子代替状元郎受苦,他绝不愿。
作者有话说:
*“尊君卑臣,无限抬高皇帝权威,压低大臣价值”引用自网络。

第8章 古代虐文里的炮灰攻08
惩戒阁里,各种刑具齐全,太监张束交代了,容貌不能有损,皮囊不要生瑕,其余的,下面的人看着办。
太监屈福很是为难。
张束道:“去太医院请个擅长治外伤的太医看顾着,不是不能伤,只是伤了不要留下伤疤。陛下看了,难免倒胃口。”
屈福左右看了看,凑到张束近前低声问:“公公,您指点一下小的,陛下对这位如何?”
“小的心里没底,实在不敢得罪太过。若到时这位得了宠,小的岂不是要被活剐。”
张束道:“你就放下那颗心吧。陛下要状元郎屈服,明白吗?”
“屈服后呢?”屈福擦了擦头上不存在的汗,“封妃?”
张束摇头道:“屈福啊屈福,这么多年了,你还是不明白。记得当年那个宠姬吗?”
张束这么一提,屈福立马想了起来。那个小倌馆出来的宠姬,当初屈福还巴结过,没想到没过多久就被杖毙了。
那宠姬确实够屈服,都不像个人了,就是陛下跟前的一条狗奴。
屈福回过味来,安心不少,谄媚道:“多谢公公,公公您若是有用得着小的的地方,小的肝脑涂地也要报答公公。”
张束推脱一番:“说什么呢,咱们都是为陛下办事,为陛下尽忠肝脑涂地万死不辞,才是咱们奴才应该做的。”
屈福忙道:“公公教训得是,小的明白。小的一定使出浑身解数,叫这状元郎乖乖地求陛下宠幸。爪牙都修理得圆润光滑,再调养一身水光潋滟的皮囊,让陛下尽兴。”
张束满意道:“你看着办吧。”
临走前,张束想到林世子,停下了脚步。屈福连忙上前询问张束,可还有别的吩咐。
张束琢磨了下,道:“屈福,有一件事你得烙在心里。”
“公公您说。”
“不要让消息流传出去,特别是不能让林世子知晓。惩戒阁位置偏远,按理来说,世子爷不会逛到这里来。可万一逛到了,想办法遮掩过去,别叫世子爷知道,这里面关着状元郎,明白吗?”
屈福顿时感到头疼,他怎么把世子爷这位贵人忘了。
他提心吊胆道:“事后,世子爷不会为了状元郎,找小的们麻烦吧。”
张束瞥了屈福一眼,道:“下人们听命办事,世子爷要找麻烦,也轮不到找你麻烦。”
“况且全天下都是陛下的疆土,世子爷也是陛下的臣民,陛下要的人,世子爷还能争抢不成?”张束道,“只是世子爷那身子骨,若是有个好歹,别的不说,仔细太子殿下扒了你的皮。”
“记住了,办事谨慎些,管住嘴,不该说的别说,不该问的别问。”
张束离开了惩戒阁,没看被锁住的状元郎谢知池一眼。
他知道状元郎无辜,可这世上无辜之人何其多。累死在徭役里的平民无不无辜,治水时尸骨填了渠堰堤塘的无不无辜。
状元郎明明有通天路可走,是他自己回绝了,非要挺着一身风骨让人砸断,再也站不起来,只能趴着做狗。
昨日,下面的人禀报了谢知池的状况,张束在陛下跟前提了那么一句,牢里的谢知池如何处置。
一个胆敢作诗讽刺皇帝的人,五马分尸都不为过,严重者牵连宗族,历史上也不是没有株连的先例。
状元郎年轻气盛,为逞一时之快,冒犯陛下威严,杀鸡儆猴也是惯例。
皇帝萧倦垂眸扫了张束一眼。
张束心中惴惴,立马收了杀心,谨慎道:“依奴才看,谢氏一介罪人,既为奴,便要有罪奴的样子。”
“陛下高抬贵手,免了谢氏五马分尸的罪责,谢氏若知悔改,当五体投地拜谢陛下厚恩。”
皇帝被张束的说法逗乐了,随意道:“好啊,让朕看看,谢知池如何悔改得五体投地。”
张束明了皇帝的心思,惴惴的心才放了下来。
很多时候,陛下并不明说,反而要下面的人看着办。但要是办得不好,命也就别要了。
张束翌日便安排了惩戒的宫殿、人选,将谢知池从地牢里带了出来,投入另一层更深的地狱。
马车缓缓向前,林笑却靠在车壁上,听着车外的热闹繁华,渐渐沉静了下来。
回到寝宫,林笑却已累得浑身酸软。
又是出宫又是站了半个时辰,林笑却倒在床榻上便不想再起来,连晚膳也不用。
山休以为主子是伤了心,他端着羮肴劝林笑却多少吃些。
林笑却扭过脸去,他太累了,累得不想说话,倒符合了黯然神伤的模样。
山休心中极不好受,又是头一回欺瞒主子,竟端着羮肴跪了下来:“主子心里不高兴,打奴才出气也好,何必折腾自己身子。”
林笑却倦倦地扭过脸看他,山休端着碗跪在地上,垂着一双眸眉心拧得死紧,能把蚊子夹死。
林笑却抬手抚上山休眉心,抚得山休皱紧的眉散开才作罢。
他道:“我太累了没胃口,你跪着作甚。打你,我没力气,有力气也懒得打。”
“只会打得我手疼。”林笑却嘟囔了句便倦倦地半阖了眼。
山休将碗搁到一旁,道:“那奴才自己打便是。”
林笑却没反应过来,山休便狠狠地给了自己一巴掌。
打得脸都偏到一边去,嘴角都带了血。
山休还要再打,林笑却惊得爬起,连忙攥住了山休手腕:“你这是做什么?我没怪你,我真的只是胃口不好。”
山休千言万语无法说,他既欺瞒主子便是犯上,打死也不为过。
林笑却连忙按住他:“山休!”
山休湿着一双眼,抬眸望主子:“主子,倘若有一日,奴才犯了错,主子会原谅奴才吗?”
林笑却这才明白,山休打自己是为何。
他望着山休,却无法明说自己早知道了,谢知池成了宫奴而非远走。
他抚上山休红肿的脸颊:“再如何,你也不该打自己。疼了肿了,可没有人会关心。”
山休含泪笑:“若主子不关心,奴才被打死也是理所应当。若主子垂怜,奴才再如何,也要留条贱命继续伺候主子。”
林笑却听了,心中并不好受,鼻头一酸,他扭过脸去。
“主子,”山休膝行爬到林笑却面前,哆嗦着抑制着恳求,“主子,您能原谅奴才吗?原谅山休。”
林笑却见不得山休如此,要扶他起来,可山休执意跪着不肯起,林笑却道:“你是越发厉害了,连我的话都不听。非要折磨你自个儿。”
“一个二个的,都拿我寻开心。你爱打就打,爱跪就跪,台子架在这,你自个儿唱吧。”林笑却气恼地不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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