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家训练的时候不仅没开过小差,还恨不得一分钟掰两半用。”
听到王飒的名字,女孩瞬间抬头挺胸,激动又小心翼翼地双手合十:“师姐……我可以和你握个手吗?”
王飒“嗯”了一声,伸手:“握完不许再开小差了。”
“一定一定!”
女孩双手合拢,将王飒的右手放在手心搓了又搓,喃喃道:“天呐……握到王飒师姐的手了,四舍五入,我也是国家队成员了呜呜……”
话音未落,场馆的某个方向响起一声尖锐爆鸣,女孩痴痴地望着平日里稳重勤奋的队友尖叫着冲了过来,猛扎进前一秒还在和她握手的王飒师姐怀里。
“柏延哥,陆哥!”
张清驰不敢像搂王飒一样搂他们,她眼泪汪汪地指着柏延脖子上的花围巾,声线颤抖:“哥,你是我亲哥……这么丑的围巾,你都愿意戴在脖子上,我好感动!”
柏延戴这条围巾,纯粹奔着想让张清驰开心的念头去的,没想到这丫头颇有自知之明。
他将小粉盒子转交张清驰,说:“章教送的,他说祝你生日快乐,早日加入国队。”
“章教……我以为他把我忘了呢。”
张清驰吸着鼻子,拆开盒子上的系带,自言自语道:“走得那么突然,我连送行的机会都没有,气死了……哇,小狐狸限定挂坠!”
她眼睛一亮,道:“章教怎么知道我喜欢这个!”
“看来他选对了,”柏延笑眯眯道,“到时候回广通,我会转告他你很喜欢这个礼物。“
“你们聊完了吗?”
陆意洲刚打完一通电话,揽着宋一宁的肩膀说:“餐厅订好了,要不换个地儿再聊?”
餐厅在华刻旗下,包厢是最好的包厢,厨师也是专门选好的。
蛋糕由王飒负责,小小的一个,每人分到一口,毕竟他们这桌全是运动员,吃不了高糖高油。
“还好吗?”柏延问张清驰。
“好着呢!”
一小口蛋糕,张清驰吃了一个世纪,她腾出手拍拍隔壁宋一宁的肩膀:“柏延哥,不信你问宋一宁,我俩在省队好得不行!”
宋一宁矜持地点点头,须臾把他的那份推到张清驰面前:“我的也给你。”
“撤回撤回!”
张清驰不满地“啧”了一声,说:“一天最多摄入这么多,再吃我就是千古罪人。”
“千古罪人,”柏延把两封红包放上旋转盘,手动摇到张清驰面前,调侃道,“祝你比赛顺利,平安喜乐。”
王飒的礼物是一款新上市的游戏机,她眼神温柔:“之前不是说喜欢吗?我买来了。”
张清驰扔掉叉子,好不容易忍住的泪又飙出来:“你们好得就像我的义夫义母……”
宋一宁:“我也是吗?”
“你滚。”张清驰一秒收泪。
第60章
吃完饭, 柏延和陆意洲没有多留,王飒的回程车票比他们晚几个小时,说多陪张清驰一会儿再走。
奥运会在即, 下一次见面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接下来的时间变回了三点一线,训练馆、食堂、宿舍,中途又参加了几次外赛,生活好像被按下了加速器,一眨眼又是新的一天。
一晃眼, 热夏来临。
里希是下届奥运的承办国, 论对这个国家的了解, 应该没有人比柏庭更充分。
飞往里希的前夜,柏延一边整理行囊一边和柏庭视频通话,他哥披了件浅灰色的睡袍,手里捧着一杯咖啡。
“里希阴雨天多, 记得带几件保暖的外套, 还有雨伞。”
一份报纸平铺在柏庭腿间,没来得及翻页就被一抹跃动的白影叼走, 原本宁静的画面被打破, 柏延见他哥放下咖啡杯,头发凌乱地拿着手机在卧室捉狗。
“尹随山养的狗儿子,”柏庭单手扛起这只嘴里含着半块报纸碎片的萨摩耶, 说, “会自己开门,一不留神就拆家。”
他打开门高喊一声,连报纸带狗扔到门口的尹随山怀里, 顺便把门反锁。
这个小插曲被他哥暴力暂停,柏延问道:“尹随山好端端的, 养什么狗?”
“他怕我无聊,就从朋友那抱来了一只几个月大的小狗崽。现在我俩轮流换班,谁在家谁喂狗。”
柏延将一叠衣服收进行李箱,说:“你现在还无聊吗?”
柏庭坐回原位,手指摁着太阳穴:“托尹随山的福,现在回家了也忙。”
“小延,你真的不打算开一个社交账号?”
各大平台上的消息日新月异,随着重大赛事的临近,柏延的名字频繁出现在媒体报道中,但他本人对此毫不知情。
集中训练了半年多,他也实在没有心力关注这些。
“不开。”
行李箱的两端拉链在某一处聚合,柏延把它推到门口,明天一早直接拎着出门。
“以后有需要再说吧,”柏延说道,“眼下比赛要紧。”
“随你心意来。”
柏庭笑道:“哥给你准备了惊喜。”
“什么惊喜?”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次日大清早,柏延坐上了去机场的专车,一些记者提前到达机场,在他们下车的时候蜂拥围上,采访的问题一个接一个。
陆意洲下训晚,理行李理到了半夜,这会儿躲在柏延身后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柏延偏头和他对视一眼,两人齐齐后退一大步。
李煦:?
一名个头娇小的女记者灵活地挤到前排,将话筒送到李煦嘴边:“对于首次参加奥运,你的心情如何?”
“心情……”李煦短暂地看了看身后三人,说,“激动与兴奋并存吧,很荣幸得到这么宝贵的机会,我会尽自己最大的努力,为国家争得荣誉。”
候机室。
李煦面红耳赤地对着柏延指指点点,怒道:“你们几个商量好了的是吧?把我推出来,知道我刚回答了多少个问题吗?”
“我们这叫不谋而合的默契。”
柏延往他半握拳的右手里塞了瓶矿泉水,悠悠道:“这不说得很好嘛,小煦弟弟。”
李煦是他们队里年纪最小的,当年能做成喻淮息的师兄,不是靠年龄,纯粹因为入队时间比较早而已。
女队队员姗姗来迟,王飒和柏延、陆意洲打了个招呼,刚一坐下,柏延过去逗她:“你们队谁负责接受采访?”
“我。”王飒说。
李煦朝她竖大拇指,佩服道:“哇,好厉害!”
王飒表情有些困惑:“哪里厉害?这不是很轻松吗?”
“问心情,说还行,问感想,说没想好,剩下的跟着几位师姐走,她们答完我说一个‘对’就好了。”
偏偏她又用一副平淡的神情说这些话,饶是刘锐这种平素不苟言笑的,都忍不住扬起嘴角。
国家队队服并非一成不变,这次比赛的统一着装以蓝黑为主,一眼望去,飞机机舱全是一模一样的打扮。
柏延要了一条毛毯搭在腿上,他侧过身放好背包,回头时只见陆意洲盯着他看,目光炯炯,宛如柏庭家里养的那只萨摩耶。
“困了吗?”
他们出发得早,现在还不到十点。
柏延:“有点。”
“来,”陆意洲拍拍自己的肩膀,语气仿佛推销大师,“肩膀给你,靠着我睡。”
柏延脑袋歪向身侧,在那片宽阔的肩膀里寻到了一个舒适的位置。后续的航程很平稳,柏延一觉睡到饭点,醒来时王飒和刘锐调换了位置,他两是混双搭档,正坐一块复盘之前的打法。
王飒注意到前方的动静,说道:“柏延哥,是我们声音太大吵醒你了吗?”
“我自然醒的。”
柏延把座位角度往回调,身旁的那个位置空了,在他思考要不要起身找陆意洲的几秒里,李煦从善如流地接道:“他在洗手间。”
他“啧”了一声,挪揄道:“估计是活动肩膀去了吧,换我被谁当枕头使几个小时,我也累得够呛。”
柏延:“……”
几小时后,飞机在里希机场降落。这一次的记者采访较为正式,他们挨个进入采访室,再不能像之前那般蒙混过去。
按照顺序柏延是第一个,推门进去时,里头的记者背对着他整理纸笔,后脑的发尾修剪得整洁利落。
这人一转身过来,柏延便明白了柏庭当时说的“惊喜”指的是什么。
他哥今日的着装比较正式,一套深色西装将人衬得挺拔大方,如果他没记错,柏庭是不近视的,他戴的那副金边眼镜或许是为了整体效果做的搭配。
“很荣幸见到你,柏延。”
柏庭指尖推了推镜架,纸张翻动间,柏延瞥到他哥为他准备的采访问题足足占了一张纸的三分之二。
柏延:“我也……很荣幸。”
整个采访过程中,柏庭大多数问题都很温和,只有一小部分问得有些犀利,但也没到让人一个字也答不出来的程度。
下一个接受采访的是刘锐,走出采访室,柏延拍拍他的肩膀,真诚鼓励道:“加油。”
里希的奥运村建在海边,运动员的房间窗户正对着大海,站在这个位置,恰好能看见翻涌的海浪。
奥运五环的经典标志夹在公寓和海岸之间,柏延将行李箱放在床边,静静欣赏了一会儿里希的天空。
“怪不得你之前说想在这里小住。”
房门“啪”地一声被陆意洲合上,他也走到窗边,与柏延并肩而立。
今天是里希难得的晴天,日光洒下来,照得人全身暖烘烘的。
陆意洲道:“为什么不是定居呢?”
“定居不好。”
柏延侧过身,后腰靠着凸出的窗台,右手在玻璃上轻轻滑动:“这个纬度的国家长年多云,呆久了会抑郁。”
陆意洲:“原来是这样。”
“在你原来的世界,也有一个和里希一模一样的国家吗?”
柏延有些恍惚。
再次提及原先的世界,他仿佛产生了一种错觉——他本就属于这里,那些过去的记忆都来自于之前做的一场梦。
“当然有。”
柏延说:“它和我们现在的世界就像隔着一面镜子,这里的很多东西都能在镜子另一端找到对应的虚像。”
“你说会不会有一种可能,”陆意洲两手撑在柏延腰侧,眼眸低垂,“在你原来的世界也有一个‘我’,但你和他并不认识。”
“为什么突然这么想?”
柏延觉得奇怪,抬手揉了揉他的耳垂,须臾手腕落下来,搭在陆意洲肩上。
“没什么。”
陆意洲道:“我只是很想去你曾经生活的地方看一看。”
就像曾经柏延也遗憾没有真真切切地走过他们共同的校园时光一样。
他们沉静地抱了会儿,柏延想起什么,拍了拍陆意洲的后背,道:“我哥跟我说了个事。”
“陆章暂停了他手头的所有工作,现在已经在来里希的路上了。”
毕竟这个人曾经影响了陆意洲很长一段时间,再过几天正式比赛,说不担心都是假的。
柏延看着他,说:“你……会吗?”
“不会。”
自陆章断他生活费那天起,陆意洲已经有一年多没联系过他,也没向他要过一分钱,大有和陆章断决关系的意思。
反正如今事业蒸蒸日上、前途大好,陆章再怎么一手遮天,也遮不到体育竞技这块来。
陆意洲嗤之以鼻:“就算他在第一排从头看到尾,我也不会有任何反应。随他去吧。”
“当初爷爷要拿平安扣,他还和爷爷大吵了一架。”
柏延:“这又是什么时候的事?”
“我没告诉你吗,”陆意洲装得像模像样,“陆章非要把平安扣拦下来,叫我年前回家和什么集团的千金相亲,爷爷把他臭骂一顿,说我喜欢谁是我的事,叫他哪凉快哪呆着去。”
“总之,我现在也放下了。”
陆意洲道:“大不了重新打拼嘛,靠打比赛养家。”
说到这里,陆意洲的手机铃声响得不是时候。他看了眼来电人,语气不耐烦道:“有事吗?”
“我今晚到里希。”
陆意洲:“来就来,关我屁事。”
柏延跟他做口型:谁啊?
陆意洲把手机侧过来给他看,屏幕上方端端正正标着“尹随山”三个大字。
“对待准姐夫,你就是这个态度?”
“……准姐夫?”
电话那端,尹随山语调矜持:“原来是我没通知到你啊,是这样,我和柏庭要结婚了。”
陆意洲捂住手机扬声器,面无表情道:“我懂了,他是特地飞过来炫耀的。”
第61章
陆意洲当然没空为尹随山接机, 柏延更是懒得搭理他,一下飞机,尹随山就被柏庭连人带行李打包扔进酒店, 勒令他没事不要干扰运动员备赛。
随着各国运动员的陆续到场,奥运村的氛围已然没有先前那么平和,宛如礁石周围的海域,遍布汹涌的暗流。
比赛第一天,混双1/8决赛和男女单打预赛同时进行, 李煦由于和王飒匹配度最高, 一人身兼三项, 包揽了单打、混双和团体。
两项比赛的场地不在一块,陆意洲单手拎着挎包,在前方驻足等候,柏延按住李煦的肩膀, 转而又拍了拍王飒的后背。
里希奥运会之前, 为了提高国际排名,他们参加了无数场外赛, 每一道参赛流程深入脑海。有些话, 柏延知道自己不必多说,他望向陆意洲的方向,简洁道:“别输。”
第一场预赛, 柏延抽到的对手是来自沃克斯的青年小将尼奥, 他们先前在卢汀有过一面之缘。
开场前,对方别扭的普通话口音将柏延的记忆一下子拉回几个月以前。
“我研究过你,”尼奥一边用手比划, 一边纠正自己的发音,“很多次。”
柏延友好地点点头, 他统共就学了一句沃克斯常用语,现在恰好派上用场:“很高兴见到你。”
尼奥露出一个青涩的笑。
对比卢汀那一战,金发青年的实力确实有所提高,但这一切都是基于他针对性地研究了柏延的打法,倘若对手换成李煦或者陆意洲,效果就大打折扣了。
柏延的目光聚焦在移动的乒乓球上,一种打法可以衍生出无数种新的招式,几个月里,尼奥的策略在变,他的技巧也在变,只要一直进行修正,球法没有尽头。
局分停在四比一,尼奥在赛后用沃克斯语说了几句话,柏延没听懂,他拿着翻译器又复复述了一遍,大致意思是“你在我心中是神一般的存在”。
可能沃克斯人表达敬佩的方式比较夸张吧,柏延心想。
他和尼奥的手短暂交握,柏延不知道沃克斯的语言里“谢谢”该怎么说,他用中文说了一次,准备拿翻译器再说一次时,尼奥阻止了他的动作,点头表示明白他的意思。
混双的进度非常快,决赛将在男女单打第二轮前完成。
王飒和李煦最大的对手是连续两届奥运夺得冠军的铃木信和与野泽杏。
入队后,王飒基本和绝大多数男乒选手搭了个遍,在搭档李煦前,与她配合度最高的人是柏延,但他两打起来总差点什么。
那时王景摸着鼻子,愣是盯着他们打了好几场,最后他摆摆手,叫李煦上场。
李煦跟王飒不过点头之交,是训练馆每天都见面但不太熟的“陌生人”关系。听到王景的安排,他轻快地应了声“好嘞”,转眼就站到了王飒身边,笑着对她眨了眨眼睛。
他仿佛一只长了九条尾巴的狐狸,而王飒恰好是一个绒毛控。
单打和混双的时间在第一天后完全错开,柏延次次不落地看到了半决赛。李煦和王飒的打法做到了真正的互补,站位上,李煦守中后台,王飒利用近台快攻,一前一后配合得几近天衣无缝。
但再高的配合度,在迎战铃木信和与野泽杏之前都要画上一个问号。
他们是伫立在混双冠军之路上的一座大山。
“为什么都不说话?”
食堂的某一桌,只剩李煦一个人风卷残云,周围的气氛过于安静压抑,他停下碗筷,玩笑道:“明天打决赛的是我和小王,你俩一声不吭的是什么意思?”
“担心啊。”
柏延看李煦一副吃好喝好的样子,笑道:“你倒是一点儿也不紧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