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久了，他甚至会自我怀疑，介意别人的一些行为是不是自己做的不对，是不是他不够大度。
于是他即使不高兴了，也要佯装开心，即使朋友说了过分的话，他也会说没关系，不介意。
但实际上……果然还是介意的吧。
尤其是当听到江时认真同他道歉的时候，他便感到仿佛暖流流过心间，一种被重视的感觉升起，此时此刻他终于意识到，不是自己小心眼，也不是自己不大度，只是别人没有注意到他微小的情绪变化。
江时在用行动告诉他，这个世界上没有敏感的人，也没有小气的人，只有被重视的人。
“谢谢。”
“你谢我什么？”
陆鲸回没有回答。
他不知道该怎么说。
是谢江时对他小情绪的重视，还是谢江时的举动消弭了他过去的某种纠结呢？
陆鲸回不知道。
他只知道，那些模糊不清的记忆里，有某些东西达成了和解。
于是他认真地表达了自己的感受：“江时，我不喜欢被叫做诡异，你可以不把我当诡异看吗？”
顿了顿，他又补充道：“虽然被称为神明很厉害，但我还是比较喜欢当人。”
这是他第一次如此明确地表达自己的想法。
陆鲸回也是有中二病的，在他更年轻一点的时候，他会幻想自己拥有强大的力量，是拯救世界的正义使者，需要隐瞒身份在学校学习，等危机出现，他就会变身成为强大的战士，去应对可怕的危机。
从这一点来看，「神明」也好，「诡异」也好，其实都与日常相悖，也符合中二病的幻想，但人或许就是喜欢追求自己没有的东西，在真正成为了所谓「神明」之后，陆鲸回才意识到，那些中二的幻想有多么天真。
他经历恐惧与苦痛，才成为「神明」，而在此之后，他又成了与人类完全不同的异类。
曾经被嫌弃过于普通的日常成了无法触及的过去，在模糊的记忆中漂浮不定。
「诡异」是怪异的，是奇形怪状的，是不被人们喜爱的。
他不想当「诡异」。
“嗯，我知道了。”江时的声音宛如温暖的大手，轻轻抚摸陆鲸的头，像是安抚一般地说道，“你只是陆鲸回。”
陆鲸回为自己是什么而苦恼，于是江时就要告诉他，他是他自己，是独一无二的他自己。
“你想做什么都可以。”
他们早就不仅是收容者和诡异的关系了。
“所以。”
“我先把这栋房子搞到手。”
光听前面的话，陆鲸回还有些感动，等听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他的脑袋上不由冒出了一个大大的问号。
“啊？”陆鲸回有些不会说话了，“不是说要遵守规则吗？”
不是啊，到底谁是诡异啊？他怎么觉得江时的脑回路更「诡异」啊！
江时笑着抬了抬手中的书：“放心，我看过了，抢房子不违法。”
“啊？怎么可能不违法啊？”陆鲸回无法理解，“你这个是抢劫吧？抢劫怎么可能不违法！？”
“陆鲸回，这里是神国，是诡异的国度。”江时笑着解释道，“这本书上的法律大概可以分为两个类别。”
“一类是像我们之前总结出来的那样，是必须达成的规则，也是神国的底层逻辑，与神国供奉的神明密不可分。”
“另一类则是后续补充的，比如一些诡异的行为影响了神国运行，便会补充在这本书上。”
“目前而言，还没有诡异抢房子。”江时笑着看了一眼周边，“看来诡异们还是太保守了，一个个都好乖啊。”
陆鲸回简直无话吐槽，对对对，就你最不乖！
但是他也注意到一个问题：“你说行为影响神国运行会补充在书上，你抢房子不会影响神国吗？”
江时笑了：“你不是也看出来了吗？律法的关键在于神国的运行，明白了这一点后，事情就好办了。”
“我们可以在不影响神国运行的基础上抢房子。”
话音落下，江时将目光放到街对面拎着菜往他看中的房子走来的人。
那是一个长得和人类女性几乎完全一样的诡异，甚至在外貌上还有些眼熟。
那是——
“李璇！？”
两个副本的老熟人，连陆鲸回都能认出来了。
这两天忙到崩溃，昨天早上写一半，一个电话喊出去开了一天的车，整个人都麻了，这一章还有点卡，调整了好多遍，这么晚才发，给大家道个歉了T_T
掉头就走。
开玩笑，好不容易不用给邪恶的资本家打工了，她也在神国找到了不错的生计，看到前老板当然是要跑了啊！
然而刚转过身，她的动作就僵住了。
好像，转身就跑才是欲盖弥彰。
作为「公司」的核心员工，李璇当然知道「公司」是怎么没的，虽然这个过程有些难以理解，但作为诡异，理解别的诡异的逻辑算是基本功，她自然清楚这里面发生了什么。
别的时间在线的老板取缔了她的老板，并抹掉了这段过去。
这一句话看似非常简单，实则也没什么理解难度，说白了就是——
就当前的时间线而言，她，李璇，应该不知道「公司」的存在。
偏偏她在看到江时的时候扭头就走，这恰恰反应了她知道些什么。
而作为「公司」的前员工，李璇也很清楚，他们的前老板……是怎样一个狗。
从游戏设定来说，乍一看「公司」是个非常大的组织，甚至还给工作人员定了级别，给人一种公司员工非常多的错觉，但实际上除了玩家以外，真正的打工人屈指可数。
没错，江时这个狗招了不少天选打工诡异，以最低的成本雇佣诡异，压榨着它们推进「公司」的运转。
偏偏江时这厮有着无数重来的经验，对于员工的选择可以说是一拿一个准，导致无论重来多少次，它们这群可怜的诡异都得替他打工！
简直就是开了重生挂！
而现在，时代变了，江时不知道为什么想不开放弃了无数轮回带来的财富，李璇虽然不解，却也为自己难得获取的自由而感到兴奋。
她的能力特殊，保有了「公司」给她的记忆与财富，得以在神国迅速买房，过上了快乐的养老生活，偏偏……偏偏……
李璇看向江时，表情有些紧绷，她决不允许自己的退休生涯遭到破坏！
而对上李璇的视线，江时几乎要以为自己是什么反派了，虽然就无数次重来的自己而言，那确实有点像反派。
这种想法一闪而过，取而代之的却是对李璇的浓厚兴趣。
李璇知道自己。
为什么会知道？知道到哪个程度了？
一瞬间，江时的脑中闪过无数问题，表面上他却没什么神色的变动，而是微笑道：“好久不见了，李璇。”
李璇没有和他叙旧的意思，甚至连以前游戏中的假笑都不想维持，只冷着脸道：“我不认识你，也不想认识你。”
江时笑都有点挂不住了。
至于吗？他们还没开始谈话吧？
“哈哈哈哈……”陆鲸回倒是笑得开怀，显然是看乐子看得很开心。
陆鲸回可以没心没肺地狂笑，江时却只能绷住情绪，笑着询问李璇：“我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没有误会，工资合同都结清了。”说完，李璇猛地闭上了嘴。
该死，当初写辞职信的时候预演了好多遍，现在脱口而出了！
江时的笑中染上了一丝意味深长的味道：“工资？合同？”
李璇深吸一口气，勉强将自己从江时曾经带来的心理阴影中解脱出来：“我是说，我在养老，没什么关心的，所有以前的事都处理完了，也不想再做和以前有关的事了。”
“以前有关的事？”江时就像个好奇宝宝一样，完全不在乎社交距离地问道，“什么事？可以告诉我吗？”
李璇后退了一步，表情有些复杂。
不行了，养老还看到无良前老板，她要吐了。
就不能让她好好享受养老生活吗？
李璇并不擅长交流，虽然当过前台也当过导游，但李璇负责的实际上是「公司」的技术岗，也就是所谓的研究人员。
没错，「公司」专门划分出来的一个种类员工，只有她一个人。
所以说啊，这破公司根本就没前途！
关键是，她都已经负责研究了，江时还给她安排了别的工作！
想到这里，李璇就一肚子火，「公司」是没诡异了吗？
前台也好，导游也好，那根本就不该是她干的活！偏偏前老板江时以她是最像人类的诡异为由，硬是以PUA话术和高薪忽悠着她去工作。
好嘛，工作是干了，也成功在江时面前露了脸，这回保有了记忆李璇才知道，为什么前老板能第一个找上自己当公司员工。
合着是白给啊！
最悲伤的是，为了躲着江时，她都跑来神国了，神国那么大的地都能遇上，她估计命里带点什么脏东西。
想到这里，李璇悲愤地瞪了一眼江时：“我再也不会给你打工了！”
好吧，她承认，自己并不是一个聪明的诡异，以前能在江时面前装逼，完全是靠着前老板写的剧本，和超过江时的信息，现在面对面，她几乎是把所有傻事都干完了。
算了，躺平吧，反正现在的老板看上去很弱，应该不能拿她怎么样。
“嗯？打工？”倒是江时，听到这个词的时候骤然意识到了什么，他仔细打量了一下李璇，瞬间意识到自己想抢房子的行为似乎为他带来了某种意外之喜。
李璇反问道：“你难道不是来忽悠我替你打工的吗？”
江时没有说话，陆鲸回一个没忍住，说出了声：“没啊，他就是想抢你房子。”
瞬间，李璇松了口气：“啊，只是想要抢房子啊，还好不是喊我打工……”
“不对！”她骤然反应过来，“为什么要抢我房子啊？也不对！是谁在说话啊？”
诡异也不算太笨，很快抓住了问题的核心，有些崩溃地看向江时。
考虑到此前的经历，江时觉得自己也瞒不了多少，外加听了李璇自曝这么多信息，他心里差不多有了章程，便笑着摊派：“我以为你知道是谁在说话。”
他有些隐晦地补充道：“神国是最后的部分了。”
李璇：……
她不想知道啊！
李璇第一次意识到，知道的太多也是很不好的，就比如她现在明知道前老板要挖坑了，却发现自己无能为力！
因为前老板已经收集到了四分之三的神明！这样的神力几乎可以碾压任何一个诡异，而她不过是个能力稍有些特殊的技术型诡异罢了，碰上神明……那简直就是送菜！
当初副本中开车的王师傅都比她能打！
李璇欲哭无泪，但她还想最后再挣扎一下。
“那，你是只想要房子是吧？”
江时笑了：“之前是，但现在不是了。”
想要觐见神明，就得参加比赛，而比赛比的是他们为神国带来的经济贡献，而有什么能比开一家公司更能带来经济贡献呢？
江时考虑过开公司，但从零开始做显然是有困难的，即使他有创业的经验，也很难在这个诡异的世界中迅速打开出路。
为此，他考虑了不少备选方案，甚至准备干掉已经存在的公司老板，自己取代上位，就等着找个房子去研究神国的公司情况了。
然而在一切开展之前，他却迎来了意外之喜。
说到底，江时为什么需要取代别的公司老板？
原因很简单，一家公司不可能只有老板一个人，还需要员工，需要用以盈利的产品，如果将时间放在这个上面，比赛的短短时间是绝对不够的。
他得找现成品。
而李璇的出现就像是某种既定的命运轨迹，将注定的员工送到了他的面前。
江时很确定自己房子是随机选的。
这都能选上李璇，那就真的是某种既定的东西作祟了。
“李璇，之前「公司」参加过比赛吗？”
神国的时间线是混乱的，江时并不知道神国举办过多少次比赛，也不知道当前的比赛位于轮回的哪一个节点，但李璇可以给出一些参考。
而果然，李璇也确实知道答案。
她有些垂丧地低下了头：“参加过。”她放弃一味拒绝江时了。
没用的，前老板给她带来的印象过于深刻，以至于她无比明确地知道，老板的手段根本不是她能抵挡的。
她只能告知她所知道的一切。
“上一轮比赛的胜者瓜分了神明的四个部分。”
混乱的因果。
恰也印证了神国混乱的时间。
“所以「公司」是胜者之一。”江时微微抬头，“居然只是并列么？”
他有些惊讶，凭借江时对自己的了解，他不应该愿意和别人瓜分胜利的果实的。
除非，对手足够强大，强大到无限重来的江时都无法夺得头名。
听起来让人不免有些沮丧，但从另外一个角度来考虑……
“陆鲸回，「公司」是胜利的种子选手呀。”
江时在心中悄然说道。
确实是种子，李璇的出现就是带来胜利的种子，而江时要做的，就是接下这份来自此前轮回的馈赠，尽管其他的自己或许并不乐意。
“李璇，你的愿望是什么？”
独栋的小别墅前，江时询问起李璇的愿望，不得不说，这个问题问得有些突兀了，是李璇从未听过的提问。
她的前老板很少跟她谈理想，大多数时候都是跟她说，像她这样的弱小诡异，只有依附「公司」才能实现自己的价值，可李璇也不知道自己的价值是什么。
更不知道，自己会有什么愿望。
于是她茫然地看向江时，这一眼，让江时明白了此前的自己都干了什么好事。
江时叹息一声：“算了，你慢慢找吧。”
“我会终止这场轮回与混乱的时间。”他熟练地画起大饼，“届时，你想要辞职养老，还是做别的什么，我都会支持。”
李璇，感动落泪。
江时：唾弃过去的我，理解过去的我，成为过去的我。虽然觉得过去的我不干人事，但我……也不干人事呀！
第106章 资质
搬进小别墅的第二天，江时从主卧的大床上醒来，耳边响起陆鲸回有些纠结的声音。
“我怎么想就是觉得不对。”
江时淡定地起床，一边走向卫生间一边问道：“哪里不对？”
“哪里都不对啊！”陆鲸回组织着语言，虽然他此刻没有身体，但江时几乎可以想象到他手舞足蹈试图表达自己意思的样子。
“就，你说要重新组建「公司」，我以为会是非常波澜壮阔的创业过程，但是、但是……”
陆鲸回有些词穷，而江时则一边挤牙膏一边笑道：“就像你以为要开展一场激烈的商战，结果却只是偷公章一样？”
“对！”陆鲸回狠狠赞同，“你一会儿说要违法，一会儿说要组建「公司」，我以为你要大展身手，满心期待的时候你却……”
“跟个吃软饭似的住了进来？”
江时对自己的评价可以说是毫不留情，搞得陆鲸回都有些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但……也确实如此。
昨天给李璇画了大饼之后，李璇跟面对再生父母一样把他们给迎了进来，好吃的好喝的供上之后，刚想把江时送到客房，在江时没有说话之后，她便迅速说道：“唉，怪我，怎么能让老板住客房！”
并不聪明的诡异十分上道：“还请老板移步主卧！”
这主动的，连江时都有些沉默。
他只是画了个大饼，怎么就把诡异给忽悠瘸了呢？
不过效果实在太好，以至于江时最终保持了沉默。
“那个李璇是不是有点傻啊？”就连陆鲸回的脑子也转过了弯，忍不住说道，“不跟着你，她现在就能养老了啊？”
江时沉默。
是这个道理啊，他当时准备了好几个话术，也没想到这就能成功，甚至后面不用他说话，李璇就主动把他给迎了进来，态度好到江时都以为这里面有什么陷阱。
偏偏，他检查了好久也没发现什么问题。
最终只能归咎于别的时间线的自己不做人，一句话不说都能把诡异给吓死。
“老板，您起来了。”
洗漱完换完衣服，江时刚走出房间，就看到餐厅里在桌子上放满食物的李璇，食物的香气逼人，满桌子诱人的早餐堪称豪华。
“不是，她是你管家啊？”陆鲸回忍不住吐槽，“这也太热心了吧？”
江时也有点摸不清头脑，但还是沉稳地坐上了餐桌：“「公司」办的怎么样了？”
“！！好可恶的资本家！”陆鲸回忍不住共情了李璇，“这得晚上不睡觉去办事吧？江时，你这样压榨员工真的好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