投影结束了，他们回到了之前的巨大空间，江时看着那些绿色的罐子，平静地问道：“这些是什么？”
伪人缪嘉驰知无不言：“是冷却剂，主脑作为集群意识，分裂出新的伪人意识需要耗费大量的能量，同时也会带来过热的情况。”
江时转过身，忽然问道：“告诉我这么多，不怕我毁了这些？”
“你不会的。”伪人缪嘉驰说道，“你不会的，江哥。”
他此刻又像是一个脆弱的人了：“毁了这些，我会死的。”
他在示弱。
多像一个人啊，他会哭会笑，会喊“江哥”，也会在面临死亡的时候露出畏惧的表情，会对江时示弱。
太过完美了，他正确地在每一个时刻都表现出正确的情况。
反而，过犹不及。
人不会永远正确，正是因为有错误，人才是人。
江时移开了视线，冷漠说道：“如果伪人对我有害，就算你会死，我也会杀掉伪人。”
于是伪人缪嘉驰更加笃定道：“我们当然不会对你有害，相反，我们一直都在帮助你呀！”
像是为了证明自己的“帮助”，伪人缪嘉驰解释道：“还记得那个全息游戏仓吗？那是我们寄给你的，如果没有用全息游戏仓的话，你是不能身体收容的。”
“另外，那个全息游戏仓，是你父母的。”
话音落下，江时的呼吸，乱了。
江时永远不会忘记，从一开始他就是为了父母的线索来到游戏，虽然现在目标发生了偏移，但探求父母的情况一直都是他不会改变的目标。
所以尽管一开始就知道全息游戏仓有问题，他也进来了。
在这段时间的调查中，江时其实对于自己父母的情况也有了几种猜测。
一种是可能性最大的，他们都去世了的猜测，毕竟按照陆鲸回的回忆，以及自己当时听到的电话，这种可能性都是最大的，但是偏偏，他见到了孙医生。
孙医生曾经是治疗他精神病症的医生，因为某些原因进入了游戏内测，并且在内测期间出了意外，到了游戏中成为了诡异，那么是不是有一种可能，其他在内测期间出意外的人，也会变成诡异呢？
江时不敢想。
但这种猜测确实有不小的可能性。
而思来想去，想要论证他的猜想，还是得回到最初的起点。
也就是找出当初给他寄全息游戏仓的人，因为当时随仓一起寄来的，还有他父母的照片。
就在江时以为这个调查不会出现结果的时候，缪嘉驰却告诉他——
“全息游戏仓是我寄的。”
“连我都没有全息游戏仓。”
过去与现在的话语重合，江时都快要分不清现实和虚幻了，好一会儿他才大汗淋漓地意识到。
伪人，也是会撒谎的。
连撒谎都学会了，他们和人类还有什么区别？
江时重新抬起头，复杂的情绪在他的眼中不断涌现又消失，最终还是被理性的光取代，化为如同死灰一般的寂静，只有陆鲸回能够感受到那滚烫的灵魂，正在比以往的任何一刻都要炽热。
像是要燃烧尽最后的热量，去疯狂地探求着，确认着。
“你们到底想要什么？”
只有陆鲸回知道，问出这句话的江时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量去克制自己。
“你们到底，想要我做什么？”
像是离群的小兽，凄厉地询问族群的所在。
及时赶上！存稿已经全部用光啦，现在你们看到的都是新鲜出炉的（
明天我争取准时更新，但是因为生病吃了药，我也不太确定能不能像以前的生物钟一样早起，不过时间应该大差不差的～
第93章 过去
似乎伪人一开始就想要激起江时的情绪，眼看着江时问出平时都不会说出的话语，伪人缪嘉驰才小小松了口气，随后笑道：“不急，这个问题不急。”
“我们的参观还没有结束。”
江时狠狠地皱起眉头，而伪人缪嘉驰却显得更加轻松：“难道你不想知道「无人岛」到底是做什么的吗？”
“知道了又能怎么样？”江时看了他一眼，“我对这个问题的答案不感兴趣。”
江时不感兴趣，伪人却需要告诉他。
告知信息，重要的不是真假，重要的是告知。
他们需要让江时知道一些东西，也需要让江时只知道一些东西，以对他们有利的形式。
“伪人的主脑拥有远超于人类的计算能力。”
伪人缪嘉驰在前方带路，他毫不避讳地将江时带到了对于伪人而言最关键的地方，也就是主脑的所在之地。
江时抬起头就能看见空中的透明玻璃罐，里面放着一个相较于人类还要大得多的大脑，连接大脑的有很多条银色的线，上面还有绿色的光点正在传输。
看上去很脆弱，一打就破的样子。
想到这里，江时直言：“就这么带我来看，不怕我把你们的主脑打碎？”
伪人缪嘉驰笑了笑，他走上前，将手放到玻璃罐靠近地面的位置，却穿透了玻璃罐。
“这只是主脑以人类可以理解的方式投影下来的展现，实际上主脑是一种系统，存在于更高位之上的虚空，不会受到现实物理的伤害与冲击。”
江时没有说话。
这并不难猜。
伪人在他的面前展现出一种信心满满的状态，似乎已经确认了他的态度一样，江时一直不明白他们的信心从何而来，但至少目前，他可以确认一点。
伪人必然是以自己无法伤害到对方为前提与自己进行交涉的。
江时心中升起一种莫名的烦躁。
自己的问题还没有得到解答，对方却似乎在抛出新的问题。
就像是眼睁睁看着对方在制造陷阱，江时却无能为力一般，被动的感觉令人烦躁。
“你不想知道我们当初是如何获得你父母的照片的吗？”
就在脑中的烦躁快要崩断的时候，伪人缪嘉驰重新放下诱饵，给出了江时关注的话题。
于是江时的眼睛转向他，伪人缪嘉驰甚至有空欣赏他眼中多出来的红血丝。
他急了。
那就对了。
人类是有弱点的，而在伪人的计算中，人类的弱点就是变量，是影响结果可能性的关键变量，用的不好就会让他们满盘皆输，但如果用的好的话……
人类，亦将为他们所用。
他听到江时说：“怎么获得的？”
鱼儿轻松咬上了饵。
“刚刚也说了，我们的主脑拥有着远超人类的计算能力。”伪人缪嘉驰说道，“所以关于你父母的信息，自然也是计算的结果。”
说到这里，伪人缪嘉驰叹了口气：“很可惜，你父母出事的时候，我们并不在现场，只是通过庞大的耳目收集到了一些人类难以获知的信息罢了。”
巧妙的说法。
江时父母出事的时候，如果有诡异在现场，要么是凶手，要么是围观者，都不算是什么好的身份，一句不在现场就脱离了这两种可能引发江时反感的身份，伪人是真的很懂语言的艺术。
而与此同时，伪人也展露出了他们的长处，也就是庞大的耳目和强大的计算能力。
这是引诱，毕竟江时的信息来源一直不太稳定，但同时也是威胁，威胁江时，这个世界上已经有了大量的伪人。
伪人的强大之处在于他们的隐蔽性，可以说是在不知不觉间，就可以蚕食大量的人类进行替换。
江时微微垂眸，压下眼中闪烁的情绪，随后问道：“那么，计算的结果是什么？”
“在此之前，我们不妨回到去年的千集度假酒店，来重演一下当初发生的事情吧。”
说到这里，伪人缪嘉驰带着江时又进入了一个新的房间。
房间原本是空的，不过在伪人缪嘉驰进入之后，里面的景色疯狂变换，最终才确定为了某个房间。
江时觉得这个房间有点眼熟，里面的装饰和他曾经在千集度假酒店四楼看到的一致。
随后，酒店的房间门猛地被推开，熟悉的面孔骤然出现在江时的面前，让他整个人都愣在了原地。
“快！先躲到这里！”
“妈……”
看着记忆中尚未褪色的熟悉面孔，江时几乎是下意识喊出了“妈妈”二字，不过喊到一半他就收住了，像是将所有的情感都封锁起来了一般。
冲进来的人并没有给出回应，这不过是一段过往，江时的行为无法对过往造成任何影响。
“呼……虽然这里也不是绝对的安全，但好歹能先休息会儿了。”
江时的母亲闻秋语倚靠在墙边，嘴上说着休息，眼睛却看着窗外，似乎在寻找什么。
紧跟其后进来的是一个高大的男人，江时的父亲江丰茂没有说话，只是沉着脸，他的背后还跟着一个少年，少年的脸是一片马赛克，看不清楚，可在见到的一瞬间，江时就知道，这是陆鲸回。
“这里……到底是怎么回事？”
陆鲸回满脸困惑，他似乎是无辜被卷进来的，却要遭受诡异的追逐。
“现实副本。”一直没说话的江丰茂终于开口，他注意着外面的动静，低声说道，“应该只有玩家才可以进来。”
陆鲸回不解，闻秋语却意识到了什么：“你是说……”
江丰茂点了点头，随后又道：“它快来了，我出去引开他，你们再休息会儿。”
“不行！”闻秋语说道，“太危险了！”
然而江丰茂却笑了，那是寡言的他难得露出笑容：“秋语，你得回去。”
“小时还在家里等我们呢。”
闻秋语张了张嘴，脸色苍白，却问不出下一句话。
她想说，如果回不去呢？
她不知道，她只能目送江丰茂离去，带走了酒店内沉重的脚步声。
陆鲸回欲言又止地看着她：“你们……”
“我没事。”闻秋语抹了把脸，平静地说道，“我大概猜到你为什么会在这里了，不过没关系，距离副本结束还有一个小时，只要活过这一个小时，我们就没事了。”
陆鲸回虽然不明白，但还是听话地点了点头。
而闻秋语则从怀中拿出一个笔记本，自言自语地喃喃道：“内测副本是骗局，根本是为了制造诡异，让诡异有更多的同伴，但前提条件是什么？”
“它们制造诡异又是为了什么？”
陆鲸回有些疑惑地凑过来：“你在说什么？”
闻秋语合上笔记本，揉了揉陆鲸回的头：“没什么。”话音一转，“说起来，你是一中的学生？”
陆鲸回点了点头：“我已经毕业了，正在毕业旅行呢。”
“成年了？”
“还没有……不对。”陆鲸回忽然道，“还有一个小时就零点了吧？过了零点我就成年了。”
闻秋语的脸色顿时变得很差，她骤然意识到这个现实副本的时间似乎隐喻了什么。
无限高空之上，有什么声音在对她说：“不要挣扎了。”
“这是命中注定的。”
什么命中注定！
闻秋语闭上双眼，很快调节好自己的心情，对陆鲸回说道：“是吗？真巧，我儿子也是一中毕业的。”
像是正常的闲话家常一样，然而闻秋语的心中却做好了某种打算。
“小回，你要是能活着出去，就去找我的儿子吧。”闻秋语说道，“他虽然不成器，但也有一家自己的公司，金钱上不会有太大的问题，让他雇两个保镖保护一下你也好。”
“啊？我只是喜欢到处旅游，应该不需要保镖吧？”陆鲸回摆摆手，“而且怎么好意思让阿姨的儿子为我破费？”
然而闻秋语却问道：“小回，你还记得自己的家在哪里吗？”
陆鲸回猛地闭上了嘴。
闻秋语知道很多，她手中的笔记本似乎记录了很多东西，但无论是笔记本，还是江时的回忆，都不知道这些内容。
房间外再次传来轰鸣的脚步声，闻秋语的眼中闪过一丝悲戚，她看到蜿蜒的鲜血，来自挚爱的身体。
“小回，你在这里躲着。”闻秋语站起身，“躲着，躲到你成年，让这该死的命运有一点偏移也好。”
她像是远行的战士，留下孤独的背影。
随后冲了出去。
可是人力又该如何与诡异对抗呢？何况他们对抗的从来不是一个诡异，而是无数正在看着这场仪式的诡异。
“我输了。”
女人仰躺在废墟之上，蜿蜒的鲜血蔓延，与另外一滩早已冷却的鲜血汇集，她逐渐冰凉的手碰到了另一只早已冰冷的手。
随后，她用最后的力气拨打了江时的电话。
而挂断电话后，她拿起了一把怪异的枪。
枪上面裹着一只奇异的黑色虫子，甲壳透亮，仿佛能反光。
闻秋语往枪里放了两颗子弹，随后抬起枪，对着江丰茂的尸体来了一枪。
“至少……我们死后……不能变成诡异。”
他们留好了后手，这柄特殊的枪就有着这样的权能。
随后，她看着手中的手机一点点跳跃时间，感受着体内的温度一点点流失。
终于，午夜零点的钟声敲响，她的眼中重新有了光，却看见屠夫挥下了刀。
“咚——”
手臂脱离。
“咚——”
腿脚脱离。
“咚——”
头和身体分离。
零点到来的时刻，仪式成功了。
闻秋语眼中的光逐渐消散，她却再没有力气给自己一枪了。
“唉……”
最终，初生的神明哭泣着拉着她的手，将一切划上了句号。
“砰——”
看到眼前景象的陆鲸回其实是有点懵的。
毕竟他的记忆缺失了大半，这部分刚好是他记不得的部分，但他莫名知道，想要拯救自己的这两个人是江时的父母。
等等，所以他拉着江时母亲的手让她自尽了？
一种莫大的恐慌从心底升起，即使是陆鲸回也终于明白了，伪人到底想要什么。
他们想要江时。
或者说，是此刻与他紧密相连的江时。
紧密相连，却又不能过于紧密，于是他们制造矛盾，分化他们，让他们互相怀疑，这样……伪人就可以在江时正在行走的道路上动手脚！
“江……”
他觉得自己应该说些什么，可话到了嘴边，陆鲸回却发现自己什么也说不出来。
说什么呢？
解释自己的行为吗？
可是他连记忆都没有，他根本没有证据去证明自己不想伤害江时的父母……更可怕的是，陆鲸回思考了一下，如果自己真的在那样的场合下的话，他确实会动手。
动手带来的是死亡，也是永久的安眠，江时的父母不必担心异化为诡异，这是最好的选择。
却无法掩盖这是陆鲸回动手的现实。
而此刻解释，非但没有合理的解释，更是展露出陆鲸回对江时的不信任。
这是死局。
那一瞬间，陆鲸回仿佛看到了高空之上的伪人主脑，他们正在互相对视着，随后，绵长的机械线条试图勾上神明的垂丝，去建立起啃食的路线。
哈，说白了，也是想要获得神明的力量啊。
“你说伪人当时并没有参与其中，那你们是如何得出这样的画面的呢？”
就在这时，江时的疑问打断了陆鲸回的思绪，他猛然惊醒，自己都被带入到了这个故事之中，只有江时还保持着清醒，质疑故事的真实性。
伪人缪嘉驰转过头：“我想我刚刚已经解释过了，伪人拥有着远高于人类的计算能力。”
“计算的前提是有已知量。”江时冷冷说道，“你们不可能用未知推断未知，我要问的是你们已知的内容。”
就像是一道数学题，必然要给出足够的数据，才能支撑下一步的运算。
而现在江时看到的场景，必然需要一些江时没有的信息才可以得出，不然以江时的能力，也是可以推断出这些的。
那么，关键的信息差在哪里呢？
江时仔细地看着画面中的内容，是那把特殊的枪？还是母亲那本消失的笔记本？
不，不对，都不对。
对话太具体了。
伪人当初一定在场，以无法左右局势的身份，以足够清白不用担心被他憎恶的身份。
那是——
“好吧。”伪人缪嘉驰举起双手，像是投降一般地说道，“我承认，是我们输了，居然这么早就让你猜到了啊。”
画面停留在了最后，那交融的鲜血上。
“在神明的帮助下，你的父母幸运地拥有了永久的长眠，得以在诡异复苏之前死去，不必看到人间的惨剧，但在那样的仪式下，势必造就一些特殊的东西。”
“满溢的能量无法涌入你的父母体内，却被地上的血液吸收，形成了全新的诡异。”
江时抬头：“你是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