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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心(Shim97)


“这还是你,第一次背我呢。”祝盛安喘了口气,道,“雀儿,我好中意你。”
这个时候的剖白心意,仿佛是怕他以后都再听不见了似的。雀澜的双眼都被泪水模糊了,他背着他拼命往前跑,哽咽着说:“可是殿下还没有背我,殿下明明说了,下一回背我就是大婚那日。”
话音未落,祝盛安的手已从他肩头垂了下来。
“不要!不要!”雀澜猛地大哭起来,背着人冲进了后方的阵营,“军医!军医!”
众人都被这情形吓坏了,军医连滚带爬地过来,颤抖着手去试祝盛安的脉搏。
远远的,看见祝盛安中剑,张鹤翎嗤笑了一声,收起弓,回转身,主船上的人正在往下撤,护卫将张仲学护在中间。
他大步走过去,亲自扶住了张仲学:“父亲,换一艘船,我们这就出发。”
张仲学的手却微微发着抖,方才在甲板上看见的情景还历历在目:“你、你真的杀了世子殿下……”
张鹤翎微微一笑:“杀不得么?”
他领着张仲学往前走,海港处还有不少玄衣军在前线抵挡禁军的冲锋,但更多的人马已经上船,只等着王上一声令下,便能扬帆启航。
张鹤翎道:“他们付出这样大的代价,苦苦将我拖到现在,真是不容易,我便再送他们最后一份大礼罢。”
张仲学立刻看向他:“你还要做什么?”
张鹤翎微微一笑:“我在这海港的泥地下,埋了不少火药,既然要走了,便物尽其用。”
张仲学瞪大了眼睛,慌乱地看向这处宽阔的海港。
这里还有上万人马,一旦火药引燃,便会将此地化为炼狱。
他难以置信地看着张鹤翎,喃喃道:“你不是人……你真的是一只恶鬼……”
张鹤翎不以为意,招招手,叫来一名玄衣军:“这海港中……”
他的话音戛然而止,垂眼看见了自己的胸口——匕首已刺穿了心口,剑尖从胸前冒了出来,带着淋漓的鲜血。
张鹤翎喃喃道:“父亲?”
被刺穿了心口,他的身躯不受控制地往后倒去,倒在了张仲学怀里。
他想再看父亲一眼,想知道出手杀自己时,父亲是怎样的表情,可他已经没有力气再抬起头,视线只能看见远处,雀澜正大哭着,背着祝盛安往回跑。
凭什么?
凭什么他样样都有,我样样都没有呢?
我算是赢了他,还是输给他了呢……
作者有话说:
大战结束!正文还有最后一点点就要结束了!下一本开《路遥车马慢》,9月26日开始更新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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雀澜在祝盛安床前守了三天三夜,没合过眼。
起先围在屋里的人很多,后来外头的事务忙起来,众人便没法常守在屋里,雀澜打发他们各自去忙,只自己一个人守着,谁劝也不动。
过了三天,仍没有世子殿下苏醒的消息,在外主持局面的秦般只得再次登门造访。他向军医问了祝盛安的情况,见军医只是不停擦汗,给不出一个准话,便也只能皱眉叹一口气。
他走进屋里,看了看躺在床上面色苍白、双目紧闭的世子殿下,又看看床边木然守着的雀澜,道:“少夫人跟着殿下一路赶来平远县,奔波劳累,现在该好好歇息。守在这里,殿下也不会早些醒来。”
雀澜答非所问,木然道:“秦将军,我招呼不得了,见谅。”
他的声音可称得上一句气若游丝,不细听都听不见。秦般又叹了一口气:“少夫人三天三夜没合眼了,还管什么招呼不招呼。”
他从床尾拉了条圆凳,坐在床边:“张鹤翎已死,被俘的玄衣军多达八千人,到今日才收押完毕。虽然还有不少四散奔逃的,禁军正在搜捕,但我得先将这批战俘押送回京,过几日就要启程了。”
雀澜总算动了动,转过脸来:“这阵子,多亏秦将军相助。”
“外抗强敌,内平祸乱,本就是武将的职责。”秦般道,“只是不知道,我走之前,还能不能见到殿下醒来。”
他顿了顿:“少夫人莫怪,我也不想此时提起公事,但玄衣军背后牵扯到京中世家,干系甚大,我不能不谨慎。”
雀澜道:“秦将军在兵工厂处,没有找到什么有用的线索么?”
秦般道:“找是找到了。这些线索,同津州港传来的线索一致,都指向了京中的一个百年世家,可是……我总觉得事情没有这样简单。”
他摇摇头:“我不如世子殿下擅长推敲线索、顺藤摸瓜,此事,还得请殿下和少夫人帮帮忙。”
他从怀里掏出了一份整理好的案卷:“这是我将各处证据、口供整理后写下的案卷。若是连殿下和少夫人都再查不出比这上头更多的东西,我便也只能这样呈给陛下了。”
雀澜收下了案卷:“秦将军一心为公,我们自当帮这个忙。”
秦般同他一抱拳:“多谢。”
他起身便打算离开,雀澜也想起身,打算送送他,可一站起来,眼前便天旋地转,而后彻底一黑。
“少夫人!”秦般一惊,伸手接住倒下来的雀澜,“来人!”
少夫人昏倒了,屋里又是一阵忙乱,刘叔带着下人们赶来时,看见的便是这副景象。
他接到消息从澹州府急急忙忙赶过来,连口气都没喘匀,就立马开始张罗院里的大小事务。张罗到一半,给雀澜看诊的军医从屋里出来了,刘叔连忙凑过去:“少夫人身子如何?”
军医顿了顿,道:“少夫人只是太劳累,睡过去了。看脉象,似是喜脉。”
“啊呀。”刘叔一声惊呼,想笑,又不太敢笑,连忙说,“要是殿下醒来,该高兴坏了。”
说起这个,他又道:“我从澹州赶过来,还不清楚殿下的情况,殿下现在如何?”
军医擦了擦汗,小声说:“殿下中的这一剑,擦过了心脉,实在凶险。这几日请了好些大夫,该用的法子都用过了,要是再过几日还不醒,就、就……”
刘叔立刻拉下了脸:“你放屁!殿下福大命大,绝不会有事的!”
他把军医轰了出去,叫了个小童去请平远县城里擅调理的大夫来给雀澜再看看,又连忙叫人找了个香炉,对着青天上了三炷香,磕了几个响头,嘴里念念有词。
“求老天爷保佑殿下此次化险为夷、平安康健……”
罗无因走进院里时,正看见这个陌生的老下人带着一群下人跪在院里,说什么保佑少夫人腹中胎儿平平安安。
他抓住了这话里的重点,脱口道:“你说什么?雀儿怀孕了?!”
刘叔被他吓了一跳,抬头一看,罗无因直往雀澜屋里冲,连忙跑过去拦住他:“你又是谁?怎么这么没规矩,少夫人的屋子是你想进就进的吗?”
“我是他师父!”罗无因一把把他推开,冲进了屋里。
床上的雀澜被这喧闹吵醒,迷迷糊糊睁眼,就见师父大步跨进屋里,眼睛直直盯住自己的小腹。
“师父?”雀澜还有些昏沉,眼皮直往下掉,“怎么这么急?是殿下醒了么?”
“你还提他!”罗无因气不打一处来,伸手点着他,“你、你、你……哎呀!怎么这么傻,什么便宜都叫那小子占了!”
雀澜轻声道:“可是他为了救我,连命都不要了。”
他半边脸颊埋在软枕里,木然而颓丧:“师父,我不走了,我一辈子都在他身边。”
有泪珠从他眼角悄然滑落,渗入枕头,打湿了那金贵的面料。
“什么矛盾、委屈、不轻松、不自在,我都可以忍,只要他醒来。”雀澜双眼发红,“要是没有他,轻松、自在,又有什么意思。”
罗无因望着他,几度欲言又止,最后只将那些劝解的话全都咽了下去,说:“那你我师徒,便就此分道罢。”
雀澜愣了愣,勉强撑起身子:“师父不多留几日么?我这会儿只能顾着殿下,不好与师父道别。”
“迟早要分道,早几日,晚几日,有什么区别。”罗无因微微一哂,“我不喜欢与人道别。”
说罢,他转身便走,雀澜连忙起身,披着披风便追出来,隔壁屋里却忽然传来下人的高呼:“殿下醒了!殿下醒了!”
两人登时一愣,脚步都停了下来。
雀澜先一步反应过来,连忙说:“师父且等等,我先看看殿下。”
他快步跑进屋里,床上躺着的祝盛安已睁开了眼,看见他,便微微一笑。
“殿下。”雀澜几步过去,坐在床边,“怎么样?身子还有哪里不舒服?”
祝盛安轻声道:“看到你,哪里都舒服了。”
雀澜望着他,扑哧一笑,眼泪却掉了下来。
祝盛安道:“别哭了。我醒过来,便无大碍了。”
雀澜连连点头,眼泪却啪嗒啪嗒往下掉,不住拿手去抹。
祝盛安将手搭在他手上,轻轻握住:“刚刚在外头,你在和师父讲话?”
雀澜将眼睛和鼻子都抹得红扑扑:“嗯,我同师父讲,我要留在这里,不跟他走了。”
祝盛安的眼睛亮起来,轻声笑了:“那,师父也答应你了?”
雀澜一顿,说:“师父说,从今以后便与我分道而行了。”
说着,他想起师父还在屋门口等着,连忙回头一看。
屋门口空荡荡的,已没有罗无因的影子。
“师父……?”雀澜一怔,怅然若失地喃喃,“师父走了。”
没有道别,就像四处漂泊的无根浮萍,缘来即聚,缘散便分,雀澜在此处扎了根,罗无因便继续一个人漂泊。
手被男人温热的手掌握紧,雀澜回过了神。
或许人的一辈子,能把握住的缘分就是这么一次,他选择了要一辈子停靠的港湾,就不能再贪恋从前经过的站点。
正月底,威远大将军押着八千余俘虏抵达京城,震惊朝野的玄衣案拉开了审理帷幕。
此案牵连甚广,不仅扯出了吕氏家族、京中的百年世家齐氏家族,下头还有不少大大小小的州官参与其中,圣上震怒,下令彻查,一时间京中风声鹤唳,掺和其中的世家提心吊胆、人人自危。
三月,案件审理总算告一段落,澹州嵋州的玄衣军余孽也肃清完毕,东南王府风风光光操办了世子大婚,随后上书京城,请封世子妃诰命。
此次东南王世子洞察祸端,立下大功,但藩王已是封无可封,此时上了请世子妃诰命的帖子,正好给圣上递了台阶,圣上当即御笔朱批,准授封号,并且传东南王世子携世子妃进京,由天子亲自授封。
“除了亲授封号,就没有别的了?”雀澜坐在宽敞的马车里,看着车窗外繁华宽敞的京城街道,“殿下差点连命都搭上了,只得这么个中听不中用的赏赐,陛下也太小气了。”
祝盛安握着他的手,道:“藩王还能要什么赏赐?陛下不来找王府的茬,没任人往咱们身上泼脏水,便是最大的赏赐了。”
东南王世子的车队缓缓前行,到了京中的府邸,两人收拾一番,便要进宫赴宴。
雀澜已有了四个月的身孕,但穿着繁复厚重的礼服,倒也显不出身子,祝盛安怕他在晚宴上吃不好,还特地命人给他先做了些吃食带上马车,先垫肚子。
雀澜一边吃,一边说:“我以为进宫受封,就是我们进去,陛下让人念个圣旨,便完了呢。”
祝盛安刮了刮他的鼻尖:“玄衣案牵连甚广,不少世家胆战心惊,陛下没法将他们全部扳倒,就得防着他们联起手来。这次晚宴,便是要叫他们安心的。”
雀澜哼了一声:“咱们还忙活一趟,帮秦将军找出了那么多线索,可秦将军那板上钉钉的案卷递上去,陛下还是没把那个齐家怎么样。”
祝盛安道:“听说陛下处置了齐家现下的当家人齐云思。齐家这一辈的年轻人没几个出众的,齐云思一倒,便再挑不出一个能抗大旗的人了。这样一来,不用陛下出手,齐家衰落也是迟早的事。”
雀澜道:“不过,我一直想不明白,齐云思一个高高在上的世家嫡子,怎么会认识张鹤翎呢?”
正说着,马车已到了宫门口,两人便打住话头,祝盛安先下了车,才伸手小心地将他扶下来。
“世子殿下。”一旁有人打招呼,“这位就是世子妃罢?真是花容月貌。”
祝盛安点点头:“齐老。”
雀澜下了车,抬眼看过去,登时愣在了原地。
那同他们打招呼的华服老者笑盈盈道:“这是小老儿的子侄,齐云言。来,见过世子殿下和世子妃。”
他身后那位温润的高大男子,分明就是齐韫言,却又不那么像之前的齐韫言,他上前一步,向祝盛安和雀澜行了礼。
雀澜怔怔望着他,一时竟没反应过来,直到耳畔响起世子殿下的声音:“夫人这耳坠缠住了。”
祝盛安低下头来,指尖拨了拨他的耳垂,将那长长的珊瑚珠串耳坠梳了一遍,给了他一个提醒的眼神。
雀澜回过神来,落落大方地同那老者点点头,挽着祝盛安的臂弯,同他一道走入宫门。
齐韫言,齐云言。
齐云思倒了,才有了齐云言。
齐云思一个高高在上的世家嫡子,自然没有机会认识张鹤翎,但流落在外的齐家子却可以。
雀澜挽着祝盛安的手,一同走过长长的回廊。转弯时,他微微偏头,看见了走在后头的齐韫言。
齐韫言也看向他,微微一笑。
雀澜脑中闪过了从前的画面。
“我师父叫我上京城去,京中的大官那么多,总有人会为我们主持公道。”
“何必跑那么远,这东南藩地,不就有一位小神捕么?”
原来早在那时候,他就被这双无形的大手拨弄着,步入了这场棋局。
可这棋局,究竟是谁赢了?
(正文完)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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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番外 诉衷情1
“叶儿,不是伯母我说你,这孙家老大虽然年纪大了些,个头矮了些,但配你已是绰绰有余了。”中年妇人坐在堂屋仅有的那张大方桌旁,一边喝茶,一边拿手不住地点着方叶儿。
“你也不瞧瞧你现在是个什么样?无父无母,家里拿不出半吊钱,就这么座破房子和村里的一亩地,除了这样的男人,还有谁会要你?”
方叶儿蹲在堂屋外,正在剥大白菜,任她怎么说,就是不开口。
妇人说得口干舌燥,提起桌上的陶罐茶壶想再倒杯茶,茶壶里却已喝干了。
“茶壶没水了。”她朝屋外喊。
方叶儿这才将手里的白菜搁在篮中,进屋提了茶壶,到厨房加上了热水,再提进来给她的陶茶盏斟满:“大伯母,喝茶。”
“哎呀。”大伯母一边吹着热茶,一边说,“在这山沟沟里长大,就是不机灵,要不是这样貌还看得过去,那孙家也不会让我们来说媒。”
方叶儿将茶壶往桌上一搁:“我不嫁。”
说完,他回到屋外,蹲下来继续剥大白菜。
大伯母急了,说:“你以为你是什么金贵公子哥啊?还挑来挑去的,你有那挑的本钱吗?除了这孙家大郎,还有哪个肯娶你!”
方叶儿道:“想娶我的,村里就有好几个。不过能拿出五两银子做彩礼的,确实再没有别人了。”
他头也不回:“可是这五两银子,又不会到我手里,不是到了伯父伯母手里么?”
大伯母一噎,连忙转头看向桌子另一边坐着的大伯父,示意他开口说话。
大伯父咳了一声,道:“叶儿,我和你大伯母也是好心。你们村里被土匪洗劫一空,连今年春耕的粮种都没了吧?这大过年的,要不是我们提着东西过来看你,你连口热饭都吃不起了,这样你还怎么还得起钱?”
方叶儿顿了顿,回头看着他:“大伯父,您也看见我今年这样困难,这剩的半吊钱,能不能再宽限一年?”
大伯父道:“可你堂哥今年要娶媳妇了,我们也是没办法啊!”
方叶儿抿了抿嘴,不作声了。
他虽然没读过多少书,但脑子还算灵光,又从小跟着父母在外走动,有些见识,不会被人轻易骗过去。
他知道,这么多年都不走动的伯父伯母,破天荒过年提着东西来看他,就是为了劝他嫁到孙家,拿了孙家许诺的五两银子,好风光操办堂哥的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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