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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心(Shim97)


他看向秦般:“那陛下有没有吩咐,怎么对付嵋州这些人?”
“陛下叫我看着办。”秦般说。
“……”祝盛安虚假一笑,“陛下对秦将军真是信任有加。”
这时,屋外传来刘叔的声音:“殿下,午饭已摆好了,现在用饭么?”
祝盛安便抬手请秦般入席,自己站起身来,伸出条手臂让媳妇儿扶着走。
下人引着秦般走在前面,他们两人走得慢,不一会儿便落在了后头。
雀澜瞅了一眼前边,扶着他的手臂,小声道:“殿下怎么没提雪荡大山里的事?”
祝盛安同他咬耳朵:“这一扯起来,就说不清楚了。”
雀澜不解,道:“有什么说不清楚的?”
祝盛安低声道:“我想起来这章姓世家了,是七年前那次清洗下来的。”
“那次清洗,到现在还有一摊糊涂账呢,谁领这个差事,谁就惹一摊大麻烦。”
雀澜脚步一顿:“……七年前,有什么清洗么?”
“现在再提,自然是没有了。”祝盛安拍拍他的手,“你也不要在秦般跟前提起,他这人眼里容不得沙子,要是知道了,必定去蹚浑水。”
雀澜的脸色却没有好转,喃喃道:“七年前……”
祝盛安留意到他的不对劲,问:“怎么了?”
雀澜看了他一眼,刚想说话,前头已到了饭厅。
“夜里再说罢。”他搭着祝盛安的手臂,走进了饭厅。
午饭准备得十分丰盛,三人围着圆桌坐了,祝盛安特意吩咐下人们,给雀澜跟前摆上清淡的菜色。
而秦般跟前,摆了几道澹州的特色海味,那鲜美的味道整个屋子都闻得见,雀澜吃了没几口,就蠢蠢欲动,眼睛频频看向秦般跟前。
但是这会儿坐在桌上,旁边自有伺候的童子为他布菜,童子得了世子殿下的吩咐,是不敢给他夹海鲜的。
雀澜眼珠转了转,说:“秦将军,这儿的饭菜可合你的口味?”
正专心吃饭的秦般抬起头来:“饭菜风味上佳,尤其是这些海味,甚是鲜美。”
雀澜给他说得都要流口水了,顺势接道:“是么,我也尝尝,看今日厨子发挥得如何。”
说罢,他就看向旁边布菜的童子,目光十分直白。
“……”小童犹犹豫豫,朝其中一道清蒸海鱼伸出筷子。
祝盛安咳了一声:“就是厨子正常发挥的水平,不用试了。”
雀澜不满地瞪了他一眼。
祝盛安一挑眉,慢条斯理地夹起一片白肉,在满是蒜泥和红油的味碟里滚上满满的蘸料,一口吃了。
雀澜:“……”
他也好想吃蒜泥白肉。
祝盛安似乎收到了媳妇儿渴望的眼神,吩咐自己身旁布菜的童子:“给少夫人夹一个白玉豆腐。”
童子连忙领命,夹了一块清汤寡水的嫩豆腐,搁在雀澜碗里。
“……”雀澜气得脸都鼓了起来,盯着祝盛安,道,“给秦将军夹一个油焖大虾,这可是海虾,个头大,肉细嫩,京城吃不到。”
秦般认真地听着他对食物的介绍,接过布菜小童夹来的大虾,说:“多谢少夫人款待。”
祝盛安瞅着他碗里的大虾,不动声色地扶住自个儿的碗。
下一个该给他夹菜了罢?
雀澜哪能看不见他的动作,无声冷笑,吩咐道:“夹一个缠丝扇贝。”
祝盛安端起了碗。
雀澜:“给秦将军。”
“……”祝盛安脸色一僵,端起来的碗顿在半空。
雀澜:“这白玉丝晶莹剔透,爽口又不失嚼劲,同京城的口味不大相同。”
秦般:“多谢少夫人款待。”
祝盛安悻悻放下了碗,一个劲儿拿眼睛瞟雀澜。
雀澜瞥了他一眼,他就趁机指一下自己的碗,那意思十分明显。
不能厚此薄彼,该给你夫君夹菜了。
雀澜笑了笑:“给殿下夹一个……”
祝盛安捧着碗静候。
雀澜伸手一点:“醋溜白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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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祝盛安洗漱完,走进内间,床上却没人。
他没有多想,以为雀澜还在梳洗,便自己先去床上躺下。
可躺了不一会儿,就听见窸窸窣窣的响声,有人在吃东西。
“……”祝盛安立刻起身,走出屏风,一眼就看见雀澜披着披风坐在榻上,正抱着个油纸包偷吃。
被抓了个现行,雀澜无辜地瞪着一双大眼睛,讨好地唤了一声:“殿下。”
祝盛安一声冷哼,走过来就要“收缴”他的零食,雀澜连忙抓起一把肉干,往嘴里一塞。
下一刻,油纸包就被祝盛安夺走,这还不算完,世子殿下竟然来掰他的嘴!
雀澜唔唔叫着,推他的手,不肯把吃进嘴里的肉干吐出去。
祝盛安气不打一处来:“好哇,吃的还不是五香的,吃香辣的!嫌自己伤好得太快么!”
他掰开雀澜的嘴,硬是将肉干全抠了出来,抄着油纸包出去丢给了下人。
雀澜在后跟着,委屈巴巴地扯着他的衣袖:“殿下,我晚饭没吃饱……”
“现在太晚了,吃了也是积食。”祝盛安毫不留情地拒绝,回头看向他,双眼如炬,“是不是还藏了吃的?”
雀澜满脸无辜:“没有。”
“是么?”祝盛安明显不信,往屋里的箱笼走去。
看这架势,显然要把屋里翻个底朝天,雀澜脑子转得飞快,连忙拉住他的袖摆,主动交代:“只藏了一点。”
他走过去打开其中一个箱笼,翻出了一个油纸包,期期艾艾地交给世子殿下:“……就是这个,没有别的了。”
祝盛安打开油纸包一看:金丝银鱼干。
他抬眼看向雀澜:“真没有别的了?”
雀澜连忙点头。
祝盛安挑了一个箱笼,就要去开,雀澜紧张道:“这里面没有的。”
祝盛安片刻就翻出来一个油纸包。
雀澜:“……”
“狡兔三窟。”祝盛安一边说,一边翻,不一会儿就搜出来五六个油纸包。
鱼干、虾仁、香辣花生、油炸甜糕等等,应有尽有。
眼看着殿下把自己的库存搜刮干净,雀澜心疼得不得了,一直跟在后头辩解:“才买的,我还没来得及吃呢……”
祝盛安听着不对,转过头来:“你哪儿来的钱买?”
雀澜:“……”
祝盛安:“你的月例,不是都给我抵账了吗?”
他算了算,这才三个多月,雀澜的月例还了九十两,下个月还得再还钱呢,哪来的闲钱买零嘴吃?
他这几日回来,刘叔也给他看过院里的账本了,雀澜没从账上挪过银子。
院里的下人是不敢给他准备这些零嘴的,他总不能凭空变出这些东西来罢?
祝盛安道:“你老实交代,这些东西从哪儿来的。”
雀澜拉着他的袖子:“我说了,殿下可不能生气。”
祝盛安抱起双臂:“你先说。”
雀澜小声道:“殿下先答应我,不能生气。”
“还跟我讨价还价。”祝盛安伸手捏住他的脸蛋儿,“快说。”
雀澜老实道:“之前殿下在外头,齐大哥常来看我,这是他买的。”
齐韫言!
祝盛安气炸了!
“他自己就是大夫,他不知道你该吃什么,不该吃什么吗?!”祝盛安大声道。
说完,他又反应过来:“你背着我跟他见面?!”
雀澜小声道:“齐大哥也说吃这些不好,但是我求他,他就给我买了。”
他还求他!他还跟齐韫言撒娇!
祝盛安气得呼吸急促:“你怎么求他给你买东西?你知不知道……!”
算了,雀澜肯定不知道,说出来岂不是帮了齐韫言一把!
他改了口:“你知不知道,这丢的是我的面子?你怎么不求我给你买?”
雀澜理所当然道:“可是殿下那时不在城里。”
“……”
“而且殿下肯定不答应给我买。”雀澜道,“殿下没有齐大哥好说话。”
祝盛安嗤笑一声:“你倒是鬼机灵,知道我不好忽悠,就挑个好忽悠的。可你还记得自己是有夫之妇么?能随意叫别的男人给你买东西么?”
雀澜这下不说话了。
祝盛安哼了一声:“知道错了?”
雀澜仍不作声,把脸撇到一边,十分不服气。
祝盛安本想再说一句,可看雀澜这样,再说就要吵架了,便住了嘴,去翻最后一个箱笼。
雀澜忽然上前一步,拦住他的手:“这个里面没藏吃的。”
“之前的每个箱笼,你都说没藏。”祝盛安已不信他的鬼话了,伸手就拉开了箱笼。
意外的是,这个箱笼空荡荡的,一打开便一览无余:只有一副断成两半的白狐皮护腕。
两个人一时相对无言,都想起了买它时的那一段争执和趣事。
祝盛安捡起了这对护腕,微微一笑:“……都劈成两半了,怎么还留着。”
雀澜道:“扔了罢。”
他抢过这对护腕,就往窗边走,推开窗子要往外头扔。
祝盛安连忙一把将他抱住,拉上了窗户:“不扔不扔。”
雀澜仍在他怀里挣扎,不肯让他抱,祝盛安心头发热,按着他胡乱地亲:“宝贝雀儿,别生气。”
雀澜恨恨道:“我才不是殿下的宝贝,殿下连饭都不让我吃饱。”
祝盛安像抱小孩那样把他抱起来,往内间走:“为夫错了,雀儿大人有大量,原谅为夫这一回罢?”
雀澜哼了一声:“殿下哪里有错?殿下都是为我的身子考虑。”
他被抱到床上,一脚把祝盛安踢开,自己滚到床里去睡。
祝盛安把那对护腕搁在床头柜上,凑近来,说:“我给你找两个浮州的厨子,那儿饮食清淡,但花样也不少,保准你吃得开心,如何?”
雀澜没有作声。
祝盛安又道:“我近来忙得很,院里的账和钱,还是交由你管罢?之前是我考虑不周,才让你求到外人那里去了。”
雀澜道:“我可没那个能耐管账。”
祝盛安道:“院里自有管事理账,你心里有个总数就行了。”
他从背后搂着雀澜,伸手抓住他的手腕:“再给你重新做个护腕,里头包金线的,更软更舒服,也不容易被砍断,如何?”
雀澜又不作声了。
祝盛安故作恍然大悟:“院里的钱都归你管了,我现在使银子,要征得你的同意了。”
雀澜扑哧一笑。
祝盛安立刻把人翻了过来,亲了个嘴儿。
雀澜咯咯笑着,假意挣扎了几下,拿手捶他的胸口,可仍叫他按在了床上。
床上窸窸窣窣的,不一会儿,便传来雀澜小声的抱怨:“不要了……”
祝盛安哄着他:“很快的。”
潮水交缠翻涌,雀澜的手抓住了柔软的褥子,将褥面抓得皱了,可这潮水的翻涌颠簸太剧烈,让他连话都讲不出来。
不知过了多久,涌动的潮水才慢慢平静下来,雀澜伏在被褥里,低声道:“骗人。”
祝盛安吻他的鬓角,声音暗哑:“没骗你,时候还早呢。”
下人进来收拾了床,雀澜面颊贴着男人的胸膛,闻着熟悉的雪松香味,昏昏欲睡。
迷糊中被抱到床上,雀澜在暖和柔软的被窝里惬意地伸个懒腰,正要睡过去,忽听世子殿下开口:“对了,用午饭前,你还讲夜里有话对我说。”
雀澜睁开眼:“殿下那时提到七年前的清洗,到底是怎么回事?”
祝盛安一顿,就听雀澜接着说:“我还记得,我家就是七年前迁出京城的。”
祝盛安侧着身子:“同七年前那场清洗有关?你还记得你父亲那时身居何位么?”
雀澜道:“我那时已十二岁了,记得很清楚,父亲那时是从六品侍御史。”
“不知何故,父亲被贬出京,他是寒门出身,我们一家本就在京中没有根基,便举家迁出京城。”雀澜回想着,“可是在赴任路上,遇到了山贼……师父只救下了我一个人。”
祝盛安搂着他,轻轻拍着他的背:“你家应当只是受到了牵连。”
“当年的事,我有所耳闻,要从靖远侯打退金人,平定边疆说起。”
雀澜贴着他的胸膛,将自己埋在这个可靠的怀抱里,静静听他娓娓道来。
靖远侯秦昱出身武将世家,十岁跟着父亲到边疆,十四岁开始上阵杀敌,可父亲却在战场上,被金人首领完颜悟一刀砍断了脖子。
这场与金人的战争,从秦昱十岁,打到他十八岁。
最后金人撤兵,并不是被大周打怕了,而是北面的蒙人南下,他们不得不收缩兵力,全力应付蒙人。
而大周那时还是先皇在位,先皇主和,再加上八年战争消耗巨大,若要追击,确实力不从心,同金人的战争便暂时搁了下来。
到靖远侯二十七岁时,金人再度南下进犯。
彼时先皇已卧病在床,太子监国,批了秦昱应战的奏折。
这一仗打了五年。最初两年朝中反战之声激烈,甚至有人趁机弹劾太子,朝局十分不稳,边疆的补给也时好时坏,将士们有败有胜。
两年后先皇驾崩,太子登基,一统朝局,边疆军心大定,秦昱势如破竹,连胜二十七仗,三年未有败绩,最后砍下了完颜悟的头颅,一战封侯。
雀澜轻声道:“我小时候在京城,就是听着靖远侯的这些事迹长大的。”
“我小时候也听了不少,因为我母妃同靖远侯夫人是好友。”祝盛安笑了笑,“每每他同我说这些,我父王就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
他继续说下去:“虽然打了胜仗,可朝廷也消耗巨大,陛下缓了几年,才开始收拾当年那些祸乱朝纲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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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当年的朝局动乱,不仅涉及党争,还有敌国奸细浑水摸鱼。陛下以国库失火案为引子,把这些人全部翻了出来。”祝盛安低声道,“到这里,整个事态还算是向好发展。”
“可后来,一些别有用心之人开始推波助澜,这次清洗,逐渐演变成党派之间的互相倾轧。”
雀澜贴着他的胸口,手指一下一下拨弄他寝衣的前襟。那娇贵的面料被他不小心抽出了丝,他正忙着补救,嘴上问:“陛下难道看不出来,这些派系之间的互相倾轧么?”
“陛下当然看得出来,只是陛下也要扶持自己的人。由着他们斗,位子空出来了,陛下才好提人上来。”祝盛安道,“至于被波及的无辜之人……只能自认倒霉。”
雀澜作乱的手指一顿。
“自认倒霉。”他喃喃道。
祝盛安叹了口气,轻轻抚摸他的脊背:“雀儿,这世上的事,就是如此。”
“有的人生来就是天潢贵胄,有的人生来却是乞丐,有的人寒窗十载终熬出头,一步踏错便锒铛入狱,有的人却能蒙荫出仕,斗鸡走犬过一世。”
帐中一时无人说话。
雀澜盯着面前被自己刮花的丝缎衣襟。
这衣料娇贵,抽了丝,一整片便废了,可世子殿下大概不会发现这一处皱起的前襟。
因为殿下的寝衣,只穿一次就扔了。
包括这床上的褥面、被面,由于面料易皱,躺过会有痕迹,又不能下水,都是只睡一次就扔的。
他们院里每日用在这些昂贵布料上的花销,都抵得上平民百姓一年的花用了。
殿下还算节俭,会吩咐下人照需裁衣,不要多做。而更多的王公贵族则奢靡无度,做出来没穿过的衣裳能堆满几间屋子。
这就是权贵,踩在平民百姓头顶的人。
他们的一句话,一个决定,就能改变无数人的命运。
底下这些被决定的人,甚至不知道自己的人生在被人摆布,而摆布他们的人,不一定会做出正确的决定。
雀澜打了个寒战。
祝盛安将被子往上拉了拉,盖住他的肩:“冷么?”
他的手落在他肩上,温热宽厚,可就是这样一双手,握着无数百姓的性命。
雀澜瑟缩了一下,避开了他的手掌。
“怎么了?”祝盛安低声道。
他的手掌追上来,不容躲避地握住他的腰,禁锢住了他。
雀澜怔了怔,才想起来,这是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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