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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心(Shim97)


刘叔道:“可是不清余毒,便一直无法用药啊。”
祝盛安一顿,垂眸望着昏迷不醒的雀澜,半晌才道:“叫他们明日过来施针。”
刘叔应声下去了。
房中只剩了夫妻两人,祝盛安蹬掉靴子,躺到雀澜身旁,侧身静静看着他。
“我可好多天没洗澡了。”他忽然说,“雀儿,你闻闻,我是不是都臭了?”
雀澜静静躺着,一声不响。
祝盛安轻声道:“你可不能嫌弃我。”
他将脸靠在雀澜肩上,静静享受两个人互相依偎的温暖。
他道:“只准歇一晚,明早你就醒来陪我,不然我要发脾气的。”
许久,帐中都不再有动静。
祝盛安将嘴唇轻轻印在雀澜额间,哑声道:“你怎么这么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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雀澜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醒来时,耳边正听见世子殿下大发雷霆的声音。
“血也放了,针也施了,怎么还不见人醒?!”
军医不停拿袖子擦额上的汗:“今日再施一次针,也许……”
“什么也许!都几天了还在这也许!人再不醒,饿都要饿死了!”祝盛安砰的一拳捶在桌上。
雀澜刚醒,还说不出话,但肚子确实饿了。他挣扎着想发出点声音引起注意,不过军医已经先一步看见他,立刻大叫:“少夫人醒了!”
背对着床的祝盛安嗖的转过来。
他收拾得还算妥帖,但憔悴的脸色和发青的眼圈仍能叫人看出来,他多日没有好好休息了。
雀澜张开嘴,无声地唤他。
“殿下。”
祝盛安三步并作两步,冲到了床前:“怎么样?还好么?还有哪里不舒服么?”
雀澜努力发出一个字:“饿。”
祝盛安握住他搁在被面上的手,头也不回地吩咐:“上些吃食,要清淡的。”
一旁伺候的下人立刻退出去吩咐小厨房,不一会儿就端上来几样清粥小菜。
军医给雀澜把了脉,重重舒了一口气:“余毒已排清了,少夫人底子好,再将养一阵就能恢复如初。”
他又检查了雀澜之前受伤的胸骨,雀澜的钢板已绑了快一个月,骨头长势尚可,军医便将钢板收走,让下人们给雀澜做身夹垫衣穿。
看完了伤势,祝盛安小心翼翼地将雀澜扶起来,靠在自己怀里,端起了白瓷碗:“喝点粥?”
雀澜枕着他的肩,闻到他身上熟悉的雪松香味,惬意地眯起双眼,不由自主嘴角上扬。
“不想喝这个?那换一样。”世子殿下没等到他的回应,便搁下瓷碗,伸手去小方桌上重新挑。
这回他挑了个软糯的甜点:“这是蜜枣团,入口即化,吃一个。”
他把糕点递到雀澜嘴边,雀澜这才张嘴,一口吃掉一个。
祝盛安拇指拭过他的唇角,擦去糕点的碎屑,喂他喝了杯淡茶,而后又去挑了个栗子糕。
雀澜就着他的手咬了一口,皱皱眉,不肯再吃。
“不吃这些了?那喝点粥。”
雀澜逃避似的,把脸埋在他的胸口,不肯喝粥。
祝盛安只能放下碗,搂着他,低声问:“这些都不想吃?”
雀澜面颊贴着他前胸的衣襟,点点头。
“那想吃点什么?”
雀澜哑着嗓子,小声说:“想吃辣。”
然后就被世子殿下打了屁股:“这个不行。”
雀澜抓着他的衣襟:“就想吃辣。”
祝盛安低头看他,雀澜委屈地噘起嘴,抬眼瞅着他,无声地控诉他不满足自己的要求。
祝盛安又抬头,一看旁边伺候的刘叔,刘叔赶紧对着他猛摇头:不能吃辣!不能吃辣!
祝盛安拿出教训的语气:“从前你什么都吃的,连我吃过的东西你都肯吃,现在怎么还挑三拣四起来了?”
雀澜小声说:“难道殿下现在待我,还同从前一样么?”
“……”这怎么能比,从前他还敢跟他动手呢,现在可是含在嘴里都怕化了。
“这是两码事。”祝盛安道,“要是你现在身子无恙,想吃什么我都不拘着你。”
雀澜仍在嘀咕:“想吃辣。”
祝盛安将粥凑到他嘴边,他不情不愿的,还是喝了大半碗。
喝完,他就发了通脾气,照着世子殿下的胸口一顿乱捶。
虽然雀澜受了伤力气不足,但毕竟是习武之人,打人那个架势,看得旁边的刘叔胆战心惊。
“不妨事,你们都先下去。”祝盛安挨了一顿打,勉强把他哄住了,搂在怀里,“少夫人身子不舒服,同我撒娇呢。”
雀澜靠在他胸口,气喘吁吁的,平复了一会儿,两条手臂抱住了他的脖子。
他说:“都怪殿下。”
祝盛安抚着他的发丝:“是,都怪我,叫你一个人在这里受了这么多苦。”
雀澜道:“我以前,一个人也可以的。都怪殿下。”
他现在受不了一个人扛着了。
祝盛安心头一动,低下头去,寻他的嘴唇。
雀澜抬手按在了他唇上,赌气道:“不叫你亲。”
祝盛安吻了吻他按在自己唇上的手指,低声道:“好中意你。”
雀澜耳朵一动,面色发红,将手指收了回来。
祝盛安得到默许,便搂着他,吻了上去。
雀澜闭上眼睛,张开嘴,同他缠在一处。
呼吸交缠,帐中窸窸窣窣的,他们纠缠着,厮磨着,拥着滚在一处。
帐外的日头正亮着,透过薄纱帘帐,将帐子里照得一清二楚。
雀澜迷迷蒙蒙,忽而想到殿下从前是看不得人的身子的,每回抱他,不是蒙着眼,就是蒙在被子里,但今日却未见异常。
他轻声问:“殿下没事了?”
“什么?”祝盛安吻了他一下。
“殿下可以看我的身子了?”雀澜搂住他的脖子。
祝盛安也一愣,低头看了一眼。
雀澜浑身雪白细腻,漂亮得很,看在眼里,只觉得浑身发热,再没有之前恐惧反胃的感觉。
祝盛安不禁一笑,故意仔细去看,被雀澜揪了一把耳朵:“才好了,就不正经。”
“一到你跟前,就只想不正经。”
雀澜笑着骂他:“流氓。”
松软的被窝里捂着汤婆子,暖烘烘的,床铺微微摇晃,他深深陷在柔软的被褥里,手脚被男人捧着暖着,像泡在温热的水流里,惬意得不得了。
卧房里烧着炭盆,怕太闷了,便没有关窗,不时有寒风吹进屋中,拨动薄纱帘帐,吹散室内的闷热。
雀澜伏在被褥里,被屋里的闷热捂出了一身的汗,直到后背被凉风吹了,才清醒了些,低声说:“背上冷。”
祝盛安将被拉上来,盖住他。
雀澜又动了动:“不要盖得这么严实……好热。”
祝盛安打了一下他的屁股:“折腾我呢?到底是冷还是热。”
雀澜嘀咕道:“殿下真不会伺候人。”
“我伺候得还不好?小白眼狼。”祝盛安捏捏他的脸蛋。
雀澜噘着嘴:“殿下还打我。”
祝盛安冷酷地说:“我不能打你么。”
他故意将他的腰抱起来,打他的屁股。
雀澜羞耻地蜷着身子:“不要打、不要……”
祝盛安道:“该叫我什么?”
雀澜双目泛泪,吸着鼻子:“夫君。”
祝盛安心头一热,俯下身去吻他。
小别胜新婚,两人又各自在鬼门关转了一圈回来,这会儿黏糊得不得了,从下午一直闹到晚上。
“都该吃晚饭了。”祝盛安给雀澜洗了身子,搂着他回到床上,“累不累?”
雀澜摇摇头,抱着被子,眼睛瞅着他:“殿下累不累?”
“伺候媳妇儿,怎么会累呢。”祝盛安坐在床边,刮一下他的鼻尖,“我倒是乐意天天伺候你,不过……”
“不过什么?”雀澜凑近了些,抱住他的手臂。
祝盛安压住话头,扫了一眼他的小腹:“现在还不是好时机。”
雀澜疑惑地歪头:“干这档子事儿,还需要好时机?”
祝盛安道:“毕竟,你是坤君,要当心些。”
他不再继续这个话题,吩咐下人上了晚饭。
雀澜已能下床,便由下人伺候着穿上衣裳,扶到了饭桌旁。
桌上清汤寡水,几盘荤菜全是焖熟的,没飘一丁点辣椒和红油。
雀澜撇了撇嘴,但下午已被伺候舒坦了,这下没再发脾气,两人一起动筷吃饭。
祝盛安道:“前些日子你辛苦了,现在陛下派了帮手来,武泽也回来了,这段时间你可以好好养伤。”
说起这个,雀澜才想起一事:“那夜幸得禁军赶来援助,领头的秦般将军,还救了我一命。”
他转向祝盛安,语气兴奋:“殿下知道他么?他是靖远侯的儿子!去年平乱的那个少年将军!没想到不仅有本事,还长得一表人才……”
祝盛安脸色一黑,道:“你说他有本事就罢了,怎么还评论人家长相呢?”
雀澜被他说了一句,起初也觉得背后说人不好,顿了顿,又反应过来:“我又没有说他的短处,我是在夸他长得英俊。要是他长得丑,我肯定不提了。”
祝盛安更生气了,说:“他长得英俊,你就对他青眼相加?”
雀澜没有否认:“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嘛。”
他这就相当于承认,他就是看人家长得英俊,才特意提起他,夸他有本事。
祝盛安气得吃不下饭,瞪着雀澜,说:“他已经成亲了。”
“啊?”雀澜一歪头,“这么早?他今年才二十岁。”
他说起来像是有点惋惜,祝盛安气不打一处来,又加了一句:“人家还是娶的青梅竹马,感情好着呢。”
雀澜道:“殿下怎么知道,殿下以前就认识他么?”
“……”祝盛安打住了话头,兀自夹菜,“吃饭。”
雀澜瞅了他一会儿,忽然福至心灵,想通了。
既然殿下从前就认识这位秦将军,两个优秀的乾君在一块儿,总免不了有好事者要把他们拿出来比较。
虽说殿下现在颇有威名,当得上一句年少有为,可十六岁以前吊儿郎当的,肯定没少被秦将军比下去。
雀澜眼珠一转,故意说:“秦将军武功高强,不知道和殿下比起来,谁更胜一筹?”
祝盛安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你想知道?我告诉你,现在比一场,肯定是我赢。”
“殿下这么有把握?”雀澜挑眉。
祝盛安道:“我老婆就在跟前看着,他老婆远在千里之外,他怎么也得让我赢个面子罢。”
雀澜哈哈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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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闻少夫人醒过来了,第二日秦般便提着礼物登门拜访。
这几日他同祝盛安在府衙见过不少次,也一同议事、一同吃饭,但是因为少夫人一直昏迷着,他便没有登门。
寻常人家,都是夫人管着府内的起居事务,夫人倒下了,府里多半要乱套,这个时候是不便上门做客的。
可秦般没料到,王府别苑的一应内务,竟然全是世子殿下打理。
他在正厅坐着,一会儿进来一名下人,将午饭菜单递给世子殿下过目,一会儿又进来一名下人,将回礼的礼单呈给世子殿下。
少夫人揣着手炉坐在殿下旁边,靠着软枕,双目微合,似乎在打盹。
秦般那夜阵前救人,很清楚他的伤势,以为他这会儿打盹是精神不佳,便道:“少夫人要是累了,可以歇一会儿。”
雀澜撑起眼皮:“不妨事。”
他这会儿确实困了,但不是因为受伤,而是一大早就被殿下闹醒,在床上滚了两回。
祝盛安将礼单看了,交给下人,打发伺候的人都下去,这才开口:“只坐一会儿,他还消受得起。”
秦般并不是健谈的性格,见祝盛安忙完手头的事,便继续说方才的公事:“殿下准备何时动身去雪荡大山?”
祝盛安道:“金矿就在大山里,又不会长出腿来,晚些去也不妨事。”
秦般道:“既然已发现金矿在何处,就该早些动手。”
“这么想,本也没错。”祝盛安道,“不过,秦将军知道这些金子去了哪儿么?”
秦般看了他一眼。
雀澜在旁道:“前阵子我收到密信,玄衣军在各地收购木料,运到平远县造船。而后我便派人去平远县打探,发现他们早就有船通航了,这次造的是两艘新船。”
秦般眉头一皱:“平远县靠着海,船从这里出发,可以到浮州港、津州港。殿下的意思是,金子走海运,去了这些地方么?”
祝盛安道:“不错。”
秦般道:“可船要入港,必须拿着通行证。”
祝盛安道:“他们一船一船地运金子过去,难道还买不到一张通行证?”
“……”秦般沉吟片刻,“我会上奏陛下,清查津州港的往来船只。也请殿下告知王爷,清查浮州港。”
“昨夜雀儿将此事告诉我,我今早已给父王写过信了。”祝盛安道,“澹州府两次被围,两次他们都用了攻城器械,这些东西是官府严管的,他们能用得上,背后肯定有人。”
“给他们通行证的人,虽不一定是幕后主使,但顺藤摸瓜,能揪出不少线索。”祝盛安朝秦般挑了挑眉,“要是一下子端了金矿,这条线可就断了。”
秦般面色淡淡,道:“我对办案并不擅长,听殿下的安排。”
祝盛安心里舒坦了,特意冲雀澜比了个得意的眼神。
雀澜没搭理他,说:“我倒是觉得,秦将军可以先去一趟嵋州。”
“张鹤翎特意要将战火烧到澹州来,我们不能遂了他的意,该将这把火烧到他的老巢去。”他喝了一口热茶,“嵋州才是动乱的起源地,肯定藏着不少秘密,可殿下和我都不便出藩地,只有秦将军去,最合适。”
秦般道:“我来时,已看过嵋州这些年的卷宗了。”
祝盛安颇感兴趣,嵋州是朝廷领地,他在藩地可看不到嵋州的相关卷宗,当下便问:“嵋州这些年动荡不安,总该有个由头罢?”
秦般道:“嵋州当地有个吕姓宗族世家,在整个南方也排得上名号,正是端王的母家。”
祝盛安道:“吕氏宗族我听说过,族中也算人才辈出。只是去年端王之乱平息后,宗族在朝中的势力都被剪除了。”
秦般摇摇头:“一位皇子背后的势力,何止是他母家的宗族?这些人汇聚在端王背后,织成了牢固的利益网,他们对端王,不止于支持,更像是操纵。”
祝盛安毕竟在藩地,远离京城,自然不如身处漩涡之中的秦般这样了解朝中局势,便说:“端王之乱,你当是最了解的了。”
秦般道:“大周开朝以来,不过百年,兴科举,废世家,朝中才有了如今人才济济的兴盛景象。陛下登基后,又废除户帖,建立黄册,量尽了天下的田亩,数清了天下的百姓,各地每年该产多少粮食、该交多少税,陛下便心中有数。”
“如此一来,世家子弟入朝的通道变窄了,每年还要为家中的无数田亩缴纳高额税金,世家不可避免地衰落了。可这些绵延了数百年的世家,怎可能坐看家族走向衰亡?”
“他们要重新回到权力的中心,就要走老路子,去控制皇位上的人。如此,他们才选中了端王。”
雀澜在旁听得津津有味,插了一句嘴:“所以,没了端王,还会有其他人,因为背后这张利益网并没有破。”
秦般点点头:“去年端王之乱,朝中没有多少牵连,大概陛下也准备逐个击破,免得他们合起伙来反扑。”
祝盛安便问:“这同嵋州的动乱,又有什么关系?”
“嵋州动乱,是青莲教挑起的,吕氏宗族袖手旁观,这不奇怪么?嵋州可是他们的老地盘。”秦般道,“青莲教给了他们什么好处?青莲教又能给他们什么好处?”
雀澜歪了歪头:“金子?”
“不止是钱,还有人。”秦般道,“这些土匪、玄衣军,可以助端王一臂之力,他们是吕氏宗族对抗朝廷的底牌。”
祝盛安道:“怪不得朝廷屡次派兵到嵋州剿匪,都没有什么进展,原来是地头蛇不愿意剿灭这些土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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