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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车马慢(Shim97)


洱顺州就是西南部与塔那接壤的、最适合发动攻击的州,把他委任到洱顺军区这个要打响第一枪的队伍里,怪不得一天都不能宽裕。
徐行知长长叹了一口气。
他把挽起的衣袖放下来,盖住黑色手环,然后才下车,回到金店里。
售货员连忙拍拍宋悦:“您先生回来了。”
宋悦回头一看,开心一笑:“行知,我挑好了。”
徐行知勉强笑了笑,走过去,宋悦就抬起手给他看:“看,好看吗?”
他手上戴着一枚简单的亮面金戒指,盒子里还有一只,是徐行知的。
“好看。”徐行知说。
宋悦便拿起盒子里那只戒指,给他戴上:“看看……正好合适。”
他转向售货员:“我们就要这对。戒指直接戴着,耳环和手镯帮我包起来。”
售货员连忙应下,去打包商品,宋悦便满意地反反复复看自己的戒指:“这个呢,是结婚戒指,订婚的这枚我就要收起来了。”
看他这么开心,徐行知的喉咙像被铅灌住了,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售货员很快打包好商品,徐行知付了钱,宋悦便拉着他的手往外走:“电影应该要开始了……”
他拉了一下,徐行知却站在原地没动。
宋悦奇怪地转头看他:“怎么不走?”
徐行知望着他,艰涩地开口:“悦悦,我……我得走了。”

宋悦愣在了原地,睁大眼睛,难以置信地呆呆重复:“你要走了?去哪里?”
徐行知说:“我刚刚收到通知,让我两天后到洱顺州,路上要两天时间,所以我今天下午就得动身。”
宋悦:“又是出任务吗?”
徐行知拉着他往外走:“算是吧。”
宋悦这才松了一口气,侥幸地拍拍胸口:“还好还好。我还以为你复职了呢。”
徐行知:“……”
他张了张嘴,又闭上,直到拉着宋悦坐上轿车,才说:“我的确复职了。”
宋悦猛地转头瞪着他。
“怎么可能?!”他音量抬高了,“谁复职这么仓促的?打个电话就过去了?”
“……”徐行知叹了一口气,发动轿车,“其实,复职通知十来天前就下来了,这半个月我已经办好了手续,就等着赴任通知。”
宋悦被这巨大的冲击震懵了,整个人傻在了副驾驶,半天都没说出来话。
复职和出任务可完全不一样。
出任务离开几个月半年的,回来又能待上几个月半年。
复职就是回到部队里,以后就一直在部队了,一年到头休那么十来天假,来回路上还得花去一半,相当于一年只有一个星期待在家里。
“你怎么一点也没提?!”宋悦一下子崩溃了,朝他大喊,“你都收到复职通知了,你也不告诉我!”
“一般来讲,办手续没有这么快的。”徐行知无奈地叹气,“我在家待了这么久,复职之前的提拔考察都用了大半年,结果通知一下来,公示期刚过完,手续飞快就办好了。”
“本以为还能和你多待一阵子,怕你知道了情绪低落,所以没告诉你。谁知道今天就收到赴任通知了。”他抿了抿嘴,干脆一次说完,“而且是去洱顺州,有重大任务,可能几年都回不来。”
宋悦瞪大了眼,抓着手里的首饰袋子,又生气、又慌张:“几年都不回?那你走了我怎么办?难道我在家里守活寡?!”
“别这么说,悦悦。”徐行知安慰他,“我答应你,一定平安回来。”
宋悦悚然一惊:“还有回不来的吗?”
他脑中咯噔一声,猛然想起了好久之前徐行知透露过的信息。
“是不是要打仗了?和塔那打仗?”他连忙问出来,“你去洱顺州,那不就是最前线吗?”
徐行知没有作声。
宋悦却一下子爆发了:“你要去前线,你也不告诉我?!万一你真的回不来呢?谁能保证打仗不死人?!”
这时,徐行知手臂上的黑色手环振动了一下。
他低头扫了一眼,随即调转车头,开往另一个方向。
宋悦十分敏锐,立刻说:“这是要去哪里?不回家了吗?难道这就去了?”
“刚刚接到通知,让我去汇合点,有车在那里接。”徐行知说。
宋悦彻底慌了:“不行、不行,你不准走。”
他急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你走了我怎么办?要是你在战场上出事怎么办?”
看见他哭,徐行知又心疼,说:“要么,你就当没遇见过我,还是像以前那样无忧无虑的。”
宋悦破口大骂:“你是个混蛋!”
“要么你那时就别来招惹我,现在说这种话,你有没有良心?!”
他气头上不管不顾的,什么话都往外说,把徐行知骂了一路。
徐行知心里也不好受,但自知理亏,就埋头开车。
到了偏僻的汇合点,老远就看见几辆军用皮卡车停在路旁,宋悦收住骂,说:“你走了,我不会等你的。你要是好几年才回来,我早就和别人结婚了!”
徐行知就知道他会这样讲,而且说不定真的会这么干。
宋悦不像路昭,认定了一个人就傻傻地等。他要是觉得这段感情让自己太难过了,他会主动离开的。
徐行知一直想在复职前把两人的关系定下来,去民政局登记结婚,好歹让宋悦有个牵挂,不要太轻易就把他忘了。
可惜,天不如人愿,最终他还是差了一点。
徐行知心中难受,将轿车停在路边,低声说:“要是你碰上更好的人……随你吧。”
说着,他去拉开宋悦身前的手套箱,拿自己的证件和肩章。
宋悦连这话都说出来了,依然扳不动他,眼泪就啪嗒啪嗒掉了下来,一把抢过徐行知的证件:“不行!不准走!”
他抓着证件拼命搂在怀里,徐行知只得伸手来抢,两个人在车里推推搡搡,旁边军用皮卡车上的人都下来劝架了。
“徐行知同志是吗?跟你太太好好说话,不要打架。”
“这位太太体谅一下,我们马上要出发了,别耽搁太久了。”
宋悦才不管他们是谁,张嘴就骂:“滚开!”
可他终究抵不过徐行知的力气,稍不注意就被他抢走了证件。
眼看徐行知把车钥匙丢给自己飞快下车,宋悦急得不得了,赶紧也下车,冲过去一把抱住他的腰,哭喊着:“不准走!不准走!”
几名雄虫在旁劝说,几名雌虫掰着他的手臂把他往后拉,场面一度十分混乱。
他们好几个人一起上,宋悦硬生生被掰开了手臂,徐行知一下子上了军用皮卡车,砰的一声关上车门,反锁。
雌虫们这才放开宋悦,他一下子扑在了门上,拉了几下车门没拉开,急得扑在车窗上敲:“你给我下来!给我下来!”
徐行知坐在车里,说:“悦悦,你照顾好自己。”
宋悦的眼泪不停往下掉:“徐行知,你要是走了,我不会等你的,我转头就跟别的男人好了……”
徐行知抿了抿嘴,下意识想伸手给他擦擦眼泪,却只碰到了冰冷的车玻璃窗。
他只能举起手,朝窗外的宋悦挥了挥自己手上那枚金光灿灿的戒指:“要是你和别的男人好了,这个我就独自珍藏着吧。”
军用皮卡车发动,往前开去,宋悦连忙跟着跑,可是人的两条腿哪里跑得过汽车,军用皮卡车越来越远,很快消失在他的视线里。
宋悦失魂落魄地独自回到了宿舍。
路昭正在收拾东西,准备暑假住在方先生的小楼里,去公司更方便。
看宋悦丢了魂似的走进来,他不禁奇怪,问:“你不是和徐先生约会去了吗?怎么这个样子回来?”
他不提还好,一提徐行知,宋悦的眼泪又涌了出来。
除了他们第一次做生意卖手表没卖出去时,宋悦哭过一次,路昭可再没见他哭过,今天是三年来的第二次。
他连忙拉过椅子,坐到宋悦身旁:“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吗?”
宋悦呜呜地哭了出来:“他走了。”
“啊?”路昭吃了一惊,“徐先生走了?去了哪里?”
“他复职了,去洱顺州,说好几年都不回来了。”宋悦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我今天才刚刚答应了要跟他结婚,高高兴兴地挑了金三件,准备见家里人、准备登记结婚……”
“结果他转头就走了,今天下午就走了呜呜呜呜……”宋悦伏到桌上,大哭起来,“他一走这么久,我怎么办?”
听到徐先生下午就匆匆忙忙地走了,路昭也吃了一惊,毕竟这阵子徐先生一直好好地待在首都陪着宋悦,一点儿要离开的意思也没有,路昭以为他和宋悦可能就这么一直过下去了。
连他都这么想,宋悦肯定也是这么想的,小日子过得安稳幸福,谁能想到另一半会突然离开?
他只能拍拍宋悦的后背,安慰他:“走得这么急,肯定是要紧事。你也别太难过了,他只是几年不回来,又不是一辈子不回来。”
听到“一辈子不回来”,宋悦又咬住了嘴唇。
万一真的一辈子不回来呢?
可他不敢去想这种可能性,只把脸埋在臂弯里,不肯抬起来。
路昭仍在安慰他:“好歹他也告诉了你一个期限,你也有个盼头呀。”
宋悦哭了好半天,路昭就跟着哄了好半天,总算把人哄得勉强抬起头来。
“擦擦脸。”他拿出手帕,递给宋悦。
宋悦接过来一边擦脸,一边恨恨地说:“我才不会等他呢,明天我就去宁海。我要去那里做生意,开公司,当大老板,等他回来了,我说不定都找到人生第二春了。”
路昭扑哧笑了出来:“什么第二春呀,你都还没结过婚,就找第二春了。”
他看宋悦还戴着那枚金戒指不舍得摘,就知道他是在说气话,但也不去戳穿他,就附和着:“去宁海倒是个好主意。我也觉得应该去宁海看看。”
宋悦转头看向他:“那我们明天就动身。”
路昭微微一愣,有些犹豫。
他暑假确实得闲,但是离开首都去宁海,他就没法把写好的信放在方先生的邮箱里了。
路昭想了想,说:“我得先去找一下那位帮方先生取信的人,问问他,我要是去了宁海,怎么把信给他。”
“这个简单,你问个他的地址,把信直接寄给他,再由他转交呗。”宋悦说,“你总不能为了这个,就一直待在首都,哪儿也不去吧。”
他哼了一声:“反正我是不会在首都傻等的,徐行知回来了别想随随便便找到我。”
路昭笑了笑:“我也是这么想,不能傻等。”
“虽然我会一直仰慕方先生,但这不代表我要一直守在首都原地踏步。”他笑着说,“我要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偷偷努力,抓紧追上他,等他回来的时候,让他大吃一惊。”
宋悦恶狠狠地补充了一句:“让他肠子悔青去吧。”

第102章
路昭按着取信的雌虫留下的地址,找到了他所在的单位,同他讲了自己要去宁海,以后把信寄到他单位上,让他帮忙转交。
如此说定,他将昨夜刚刚写好的信交给了这位雌虫先生,然后和宋悦一块儿坐上了去宁海的火车。
算起来,这三年里路昭已经坐过不少次火车了,也去过了天南地北的好几个地方。
现在回想三年前在老家的小县城犹豫着要不要出门求学时的自己,路昭不禁十分感慨。
那时的自己哪能想到,走出来后会有这么多的奇遇?
如果那时自己没有走出小县城,那一辈子也就是待在县城里做个井底之蛙了,根本不可能知道外面的大千世界有多少机遇、多少风景。
他同宋悦讲自己的感慨,宋悦想了想,说:“那我们现在去宁海也是一样。”
“如果只在首都待着,不到全国各地去看一看,我们也只是井底之蛙,只能看见面前的一小块市场。”宋悦抱着双臂,“我觉得,我哥哥比我厉害那么多,就是因为他去的地方多了,见识广了。”
路昭点点头:“方先生也这样讲过。”
宋悦笑道:“英雄所见略同。”
路昭一边和他闲聊,一边看向窗外,绿皮火车正穿过一片碧绿的田野。
不知道方先生现在在做什么?
高原上,一年之中天气最好的三个月总算到来——从七月到九月,这里天气明媚、万物生长,所有人都抓紧这短暂的时间修缮屋舍、喂养牛羊、储存冬粮。
方曜收到路昭的信时已是七月中旬,他这天好不容易正常时间下班,正碰上捕鱼队回来,在仓库边给大家分发从措温布湖上捕来的新鲜鱼儿,他便也去排队领鱼,领完了鱼,还拿到了一封信。
看见信封上留着路昭的名字,他迫不及待揣着信往回走,回到宿舍院里把鱼儿往厨房一扔,洗洗手就回屋看信。
[方先生:
一直没有收到你的回信,我很担心你。不过取信的先生告诉我,这些信肯定会转交到你手里,所以我还是继续写给你。
最近我身边又发生了不少事。
徐先生复职了,离开了首都回到部队,宋悦十分伤心,决定去宁海做生意,我陪着他一块儿去,因为我也很喜欢宁海这个城市。
宋悦说,徐先生要好几年才会回来,他不会等他,要找别人处对象去。
我觉得他在说气话,因为徐先生送他的项链、戒指,他还是一直戴着。
本以为他们会幸幸福福走到结婚,过上平淡稳定的日子,没想到分别来得这样快。
不过,徐先生出远门总还给了宋悦一个期限,你走的时候,连多久回来也不告诉我。
我给你写了这么多信,你一封也不回,难道真的那么忙?
上次给你寄了我的照片,你看见了么?我也希望能收到你的照片。
如果有空,盼望回信给我。
路昭。]
方曜读完信,轻轻叹了一口气。
他都能想象出来,路昭写下这封信时,该是三分生气、七分委屈的模样。
可他无法宽慰他,也寄不出只言片语,把信来来回回看了好几遍,只能拿出草稿本,记下自己的回信。
[阿昭:
很抱歉不能给你回信,也无法拍下照片。
听闻你要去宁海,祝你一路顺风。不过,你下半年就要进入大四学年,学校要开始向机关单位推荐毕业生,希望你还记得我的建议,积极争取工作机会,我相信以你的综合素养,可以去一个不错的平台。
我在这里一切都好。要说起来,最近也发生了一件事,是我的导师喻晓生病去镇上的医院看病,路上遭遇了间谍袭击。
好在有一队战士护送,他们化险为夷,战士们也因此立下军功。我们给驻守部队写了感谢信,听说他们内部召开了一次表彰大会。
我的助理陈英杰也因此和一名小战士结缘,他们好像正在处对象,也许过不了多久,我就得给他们包红包了。
看到他们每天待在一起,我十分想念你,真希望能和你一起在措温布湖边漫步,看高原上的雪山和蓝天。
期待你再次来信。
舆;洗;筝;哩——
方曜。]
写完这封回信,他将这页草稿纸撕下来折好,同路昭的来信一起放进抽屉里。
外头正好叫起来:“吃晚饭了!今天吃鱼啊!大家快来!”
今天捕鱼队回来,大家刚刚领了鱼儿,每人都有一条,一个院里就能领到十几条鱼。
留几条养在水里留着下星期吃,其他的今天就做来吃顿新鲜。自从措温布湖的冰面融化,捕鱼队每半个月回来发一次鱼,起码让大家一周都能吃上一次鱼肉。
玉米面窝窝头,配上鲜美的鱼肉和鱼汤,大家吃得十分高兴,这在高原上,算是不错的日子了。
虽然不是吃得多饱多好,但一周好歹能吃一次鱼、吃一次牛羊肉,比冬季短粮缺肉时一日一顿的咸菜配窝窝头好多了。
坐在一旁的陈英杰一边吃着饭,一边问:“老师,今天看你又收到信,是师母寄来的吗?”
方曜一边吃东西,一边点点头。
陈英杰好奇地问:“师母老写信,半个月就寄一封,哪有这么多可写的?都写些什么呢?”
对面的小周打断他:“人家夫妻两个当然有讲不完的话了,你瞎打听什么。”
陈英杰啧了一声:“在这儿没电视看,没广播听,也没有闲书,天天就是工作,我都要无聊疯了。”
方曜瞥了他一眼:“你无聊么?昨天不还在教那个小战士读书写字?”
陈英杰:“……”
小周哈哈大笑:“今天就是因为金珠没来,他才无聊,在院门口都转半天了。”
喻晓一边吃鱼,一边说:“小陈,你和那个小战士在处对象吗?要不要组织给你说说媒,在这儿把婚结了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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